佛眼砂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何當共剪西窗燭(三 下)
    到了後來,寒涼的雨終於下了起來,戰場上的局勢也變得有些詭譎難辨。^^去看最新小說^

    斑雎蓮並沒有親自來,想必是被顏嘯雲絆住了。但他的軍隊卻將周圍團團圍住,在這段不算短的時間裡,被追殺的斑雎弼也避無可避的躲了過來,還有一身紅衣卻滿身傷痕的雅樂和全身罩著黑袍子的雪狼組,這一群人頓時陷入混戰。

    慕容蘇一直在谷口的位置看著,沒有離開也不打算出去幫忙。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完全幫不上忙,如果貿然現身說不定還會給別人添亂。他做事一向不盲目,眼下的場面雖然有點混亂,其中最安全的人反倒是月影——大酉士兵是自己人,斑雎蓮的手下也不會太過為難她,而雅樂本就奉命要保護她,唯一有敵意的斑雎弼如今是自身難保……這情形相信她可以應付。至於他自己,則是在等一個讓他們兩個都可以安然離開的機會。

    在雨越下越大的時候,這個機會終於出現了。

    就在大王子為數不多的親信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的時候,小四將軍和小五將軍聯手,一同將斑雎弼逼至死角,數十招之後,日月雙刀抵擋不住合力圍攻,斑雎弼的胸口終於被小五砍中一刀,隨著狂飆的鮮血,尊貴的白朔大王子頓時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聲。慕容蘇瞇了瞇眼,突然幾步從高處躍了下來,沿著方才就預設好的方位直接奔向離谷口最近的一個騎兵。他的袖弩上還剩一支箭,趁著那人還沒發現異常時便啟動機關,箭尖準確無誤的射中對方後心,那人一陣痙攣,悄無聲息的從馬上倒了下去。

    他很快的把那具屍體用力踢開,翻身上馬,朝月影催鞭而去。這一程路不算長。卻時不時的有流矢嗖嗖飛過,還有明晃晃的刀光交織,有幾刀幾乎擦著他地身體砍過去。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咬了咬牙一口氣跑到她身邊,用力喊道:

    「月影,上來!」

    「哎?」

    「別廢話,上來!」

    他的喊聲有些凌亂。PaoShu8不復半點閒定文雅的樣子,弄得她也緊張起來。眼見他的手已近在眼前。來不及多想,急忙握住了,臨上馬之際又聽到他不容置疑的聲音:「坐我前面。」

    她愣了愣,卻還是聽從了他。腰上一緊便靠在了一個並不算寬闊卻依稀溫暖的懷抱裡,她騰出一手穩住韁繩,另一隻手舉劍格開側面偷襲地一個刀兵。問道:「你想做什麼?」

    「離開這裡!」

    「可是……」

    「沒有可是!斑雎蓮只想殺了斑雎弼。再說你大哥地北伐軍就要到了。樊城不會有事了。你不准把自己廢在這裡。趕快跟我離開!」

    「慕容蘇。你別擅自決定!」

    「擅自決定地人是你!」他地聲音在噪雜地雨聲和廝殺聲裡聽起來不太分明。似乎是低低地哼了一聲。聲音變得有點微弱。聽起來啞啞地:「那些樊城百姓已經從密道回去了。你也用不著擔心。」

    「真地嗎?」她心中一喜。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映入眼簾地卻是及其蒼白地臉色。那種蒼白很不正常。連嘴唇都在微微地哆嗦。額頭上密密佈滿地也不知道是汗還是雨。她心頭一緊。急忙越過他朝後看去。身後很遠地地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地斑雎弼正緩緩放下手裡地弓。滿是血污地臉上掛著模糊地猙獰笑意。那張弓是空地。

    箭支正嵌在慕容蘇的左肩胛上,雖然看起來不深,位置卻不太好,也許傷到了骨頭。

    她忽然明白了他方才為什麼非要她坐前面,一瞬間,心底湧起的不是感激。卻是氣憤。她生氣了。這個人不是一向嬌貴的很,現在又來逞什麼強?

    「慕容蘇。做人要量力而行!」

    「你到底走不走?」他疼的直抽涼氣,因此脾氣更加不好,這一句幾乎是用吼地,月影皺了皺眉,轉過頭一緊韁繩,駿馬越過樹叢,朝著林子深處奔去。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身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周圍似乎有很多綾羅綢緞,還有很好聞的香味,像是新的脂粉或者熏香的味道。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肩上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痛。這才想起自己不小心被那個又蠢又笨的白朔大王子射了一箭。他這一輩子都沒這麼疼過,那時候居然還能忍著不出聲,口齒清晰地告訴月影再翻過一座山有個鎮子叫逐雪嶺,在那裡有歸在蘇容名下地商舖分號,他們可以先到那裡去躲避追兵。

    後來雨下得越來越大,他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難受的要命,偏又不想讓她看不起。知道最後,當她決定替他拔出肩上地箭支的時候,終於還是不住的暈了過去。

    他從小就又怕疼又怕血,但是一個男人因為怕疼而暈過去,終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他輕輕的吐了口氣,身邊伸過來一雙微涼的手,試探著放在他額頭上:「你醒了?覺得怎麼樣?」

    他覺得不太舒服,身上燙的厲害,頭也昏昏沉沉的。因此她掌心涼涼的溫度讓他覺得非常舒服。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順勢覆了上去,然後握著她的手慢慢移到臉上,問道:「這是逐雪嶺嗎?怎麼一點光線也沒有?」

    「抱歉,沒有去成那個地方。」月影的聲音裡帶著很濃的疲憊,她慢慢的貼近他的耳邊,道:「這是在馬車裡。」

    「馬車?」他怔了怔,果然感覺到身下傳來一陣陣輕微的顛簸。這車走得很慢,外面的雨越發大了,砸在車廂上的聲音幾乎蓋住了車轱轆的響動。

    「這是輛裝貨的馬車,所以沒有窗子,現在是晚上。」她繼續趴在他耳邊解釋道,「你的傷比想像的嚴重一些,一時沒法止血,天又在下雨,後面還有斑雎蓮的雪狼組在追著,實在沒辦法到逐雪嶺了。正好官道上停著運送貨物的車隊,我就想辦法偷偷的混上了其中的一輛。」

    她靠得很近,氣息也是涼涼的。他在黑暗中捕捉到她清冷的眼睛,那種又是擔憂又是欣慰的神色讓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變好起來:「這車準備去哪裡?」

    「不知道。無所謂,至少現在淋不到雨,也沒有人在後面追著。」她又抽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額頭,「你在發燒。什麼也別想了,先休息吧。」

    她的聲音裡帶著讓人安心的魔力。他慢慢的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緩緩道:「這車裡裝的是逐雪嶺的緋香和胭脂,這些東西產量很少,只有貴族才用得上……誰家的商隊,竟敢搶我生意?」

    月影忍不住笑了,心裡暗罵了一句「奸商」,隨手扯過身邊一匹不知道是羊毛還是貂鼠的皮子,輕輕的蓋在他身上。很快的聽到他均勻沉穩的呼吸,這窄小黑暗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比任何地方都安全舒適,一股亙久纏綿的睡意沉沉的襲來,她終於忍不住合上了眼睛,很快的睡著了。

    半晌之後,慕容蘇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因為適應了黑暗,已經能看清楚車廂裡堆滿了貴重的綾羅絲緞和沉木箱子。他微微偏頭望著躺在身邊的女子,她睡得很熟,完全沒有防備的臉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可是他覺得很漂亮。

    她沒死,她就在身邊。這樣真好,他覺得滿足。

    不知道是不是黑夜和疼痛讓人變得脆弱,總之——他很無謂的想,如果現在有人把大酉國璽放在車外等他去取,他也懶得動一動。

    他很小心的轉過身,面對面的看著她的睡顏,然後伸出手去沿著她的眉頭一路很輕很慢的觸撫下去。她睡的可真沉,果然是很久沒有好好睡了吧?樊城那種地方真不適合女孩子,原本就不怎麼細緻的皮膚現在更差了,到時候怎麼出去見人啊?他可是遼陽京的第一王爺,身邊的女子不可以這麼不修邊幅的……

    他想像著一些很散漫很無聊的事情,不知不覺中,混淆成了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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