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眼砂 外篇 悠然期 二 王妃(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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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個信王,果然是老謀深算的狐狸!」

    華服麗人忍不住將手中白瓷官窖描金茶盞重重的拍在桌上,碧綠的茶水濺了出來,濕了百花圖樣的堆繡寬袖,她也不理,纖長的黛眉攢在一處,看得出心中忿然。

    一旁正好好喝茶的慕容宸卻被她嚇了一跳,問道:「王妃何出此言?」

    「你以為慕容蘇不知道皇上心中所想嗎?偌大後宮之內,皇上單單只寵信周氏姐妹,早就有意立王子敬為東宮。慕容蘇此舉,不過是幫皇上一個忙罷了!皇上怎會怪他唐突,心中暗喜還來不及!」

    「櫻兒不可無禮!」慕容宸慌忙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叫了她的閨名。

    魏王妃吳櫻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在自己的府上,王爺還這樣畏首畏尾的做什麼?信王的心思可要比你大膽的多,王爺請想,慕容蘇此舉一來可以討皇上歡心,二來若真的立了王子敬為東宮,將來他的圖謀更是非同一般。真可謂是一舉兩得。」

    「何為一舉兩得?」

    吳櫻冷笑道:「王爺不會忘了吧?當初西宮淑妃周雨是和誰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又是和誰先行有了婚約?」

    慕容宸驚出一身冷汗:「是三哥!」

    「正是信王!而皇上新立的重華宮賢妃周露,入宮之前也和信王交情匪淺,傳聞新近也有了身孕。信王是否有效仿秦時呂相之心,還不知道呢!」

    慕容宸聽吳櫻言下之意,竟有幾分置疑王子敬出身的意思,忍不住拍案而起:「櫻兒不許胡說!茲事體大,此事萬萬不可在本王面前再提起了!」

    吳櫻沒料到一向溫和謙沖的魏王竟會如此生氣,愣了半晌,放緩了語氣道:「王爺息怒!櫻兒只是為王爺著想,不免多說了幾句。王爺的幾位兄弟都不是好惹的主兒,就說蜀王吧,他的城府也絕不在信王之下……」

    慕容宸不覺氣悶道:「二哥又怎麼了?」

    「今日朝中忤逆皇上的諫官,王爺可知道是誰麼?」

    「是御史台諫王瑞。」

    「那王爺知不知道,那王瑞正是尚書令揚應同的學生呢?」

    慕容宸猛然間想起王瑞跪於朝堂之上的那一眼,所看的方向,正是居於左側長位的楊應同。

    而楊應同早朝前於儀門外和慕容捷竊語了很久,這是他親眼所見。

    他頓時覺得有點頭疼。他在魏中的生活,比這富麗堂皇的皇宮之中要舒服得多。這一趟冊立之行,暗湧重重,絕不簡單。

    吳櫻歎了口氣,雙手覆上他的手掌,柔聲道:「王爺,如今是就算你不犯人,別人也未必會放過你。櫻兒只願王爺早日謀劃,不要被人糊塗算計了去。」

    慕容宸反握住她柔嫩滑膩的一雙柔荑,腕上的八寶鑲珠金絲鐲子貼住了他的肌膚,寒風之中只覺得一股透心冰涼,只蔓延到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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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細雨。脈脈的打在青石板上,到最後,竟越下越大起來。

    慕容宸只覺得心中煩悶不已。他原是想到郊外散心的,不想遇到這場雨,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不如在王府裡聽櫻兒叨擾幾句也就罷了。

    他無心政事,皇兄卻不放過他;他亦無心權術,妻子也不放過他;如今他只是想出門走走,連老天都不肯放過他。

    卻以何處為家?

    馬兒嘶鳴一聲停下,白樂探進頭來道:「王爺,前面有座庵堂,可要先去避一下雨?」

    慕容宸懶懶的點了點頭,任由白樂駕著車馬在一個逼仄幽暗的山門前停了,自有下人上來打傘。白樂早已經進了內堂安頓,這間庵堂只得一個上了歲數的老尼和一個小弟子看守,一應物件雖然簡陋,倒也乾淨清靜,中庭小院內種了幾株芭蕉海棠,和著雨聲,竟是格外的雅致。

    坐了一會,他只覺得睡意襲來,便朝老尼討了個廂房午寐。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正有幾分暮色薄薄的攏在窗外。

    慕容宸披了外衣站起身來,昏暗中彷彿看到一個娉婷的身影立於窗外,忍不住心中一動。推開窗細看,卻是一個素衣女子,極美麗的一張臉——正伸手折一支秋海棠,晚風拂起鬢邊長髮,脂粉不施的容顏竟是比手中海棠還要嬌艷十分。

    那一刻,他心裡只想到曹子建詩中「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八個字,一時竟有些恍惚。

    這荒野古寺中,會是誰?

    那女子也被推窗的聲響驚動,回頭看見一個錦衣華服的俊美男子站在窗口,頓時吃了一驚,慌忙抓起羅裙從山石上跳了下來,轉身想走,卻又猶豫起來,末了還是回轉身襝衽為禮,低聲道:「驚到王爺並非有意,請王爺恕罪。」

    慕容宸只覺得她提著羅裙從山石上跳下來的模樣十分可愛,言談中也不似普通農家女子,便有心同她攀談,笑問道:「你在做什麼?」

    那女子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貴人竟是如此平易近人,愣了愣,淺笑道:「初雨海棠看起來惹人憐愛,我一時貪玩,便想折回去放在屋子裡。」

    見她笑靨如花,他忍不住笑道:「既然如此,那把你手中那支送我可好?」

    女子低頭想了想,順著方才折花的路徑攀上山石,就要將手中的海棠遞過去。

    怎奈離廂房的窗子太遠,她伸手還是不能夠到,便又向前一步,不想雨後山石濕滑,腳下忍不住滑了一個趔趄。

    慕容宸見了,急忙伸出手去扶她,卻正好握住她的手,一陣幽香襲來,也不知是她手中的海棠香氣,還是袖中傳來的衣香體香。

    他竟覺得滿心繾綣,不能移開目光,只道:「姑娘何須如此冒險?只要稍稍繞路敲一下門即可。」

    她抬起頭,這英俊高貴的男子正凝眸望著自己,臉上忍不住緋紅一片,於是默默的抽回了手,依言到他房中。

    這一日,慕容宸到了晚膳之後方回。他與這陋寺偶遇的女子談了很久,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無不涉獵,她年紀不大卻是所知甚廣,言談間他只覺得心中包袱一一卸下,胸臆間的煩悶也一掃而空,連吳櫻遣人來催,仍舊是意猶未盡。

    她的名字叫做方悠,是京中禮部郎中(禮部一般佐官)方濟人的女兒,因為數日前母親染病身亡,這才來庵堂中為母守孝持齋一月,若非如此,他不能見到她。

    也不能知道這幽暗深邃的京中,竟也有這樣叫人忘俗脫塵的人。

    只因一場霪雨,竟成難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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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二更,關於慕容宸的故事繼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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