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戚的正妻女眷,按照慣例入門的第二日便要進宮覲見,見的是後宮裡權力最大的兩個女人。
裕德皇帝登基三年,現今統領後宮的一國之後是他身為太子時候的元妃——原先的靜宜郡主如今的謹安皇后龍子墨。
龍皇后十八歲時產下大皇子慕容政,身後又有權傾朝野的六姓之首龍家作為後盾,龍氏一脈的後座穩如磐石,因此她對後宮諸妃也甚為寬厚,嬪妃們對她的畏懼反倒不如身為西宮淑妃的周雨。
因為東宮妃位空懸,因此後宮之內除了謹安皇后龍氏,便數周淑妃最為尊貴。周淑妃的娘家是六姓之一的周家,雖不及龍家顯赫,但她本人深受聖眷,數月前又剛剛產下二皇子慕容敬,冊封為重華宮賢妃的周露又是她的胞妹。姐妹二人寵冠後宮,氣勢已隱隱凌駕於皇后之上。
但是她們再如何受寵,也敵不過整座皇宮裡地位最高的女人——德馨皇太后。
皇太后也是龍家之女,正是如今龍皇后的姑母。當年皇太后入主東宮妃位,立刻以鋼鐵手腕整治後宮,隨後使計令先皇以「失德」罪名廢黜當時的孝瑞皇后,連累孝瑞皇后之子慕容傑失去東宮皇嗣儲位,貶為一等親王,封地為蜀,十二歲上便被遠遠的發配去了蜀地邊疆,再不能同龍氏之子慕容晟——也就是如今的裕德皇帝一較長短。
如今她已貴為一國皇太后,那些手段自然不會用在兒子的後宮諸妃身上,更多的則是用來干預朝政。
裕德帝二十歲登基,自稱年少不足以服眾,自然要靠母后多擔待些,這一擔待,便是三年。
……
合上書冊,如今已是信王妃奚月影忍不住揉了揉額角。作為信王的新妃,這些都是必須瞭解的功課。但她思來想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沉默而已。上面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決不多說一句話。
她的夫君並沒有教她應該如何應對,因為她到現在也還沒有見過他。
今天一早本應共用早膳,但她剛起床就被告知「信王出門會友不能相陪」。想必是昨天晚上顛鸞倒鳳折騰得太累,體力不支不能早起,這才有了這番推托之辭。
集雅宮的主殿上只坐了太后與皇后姑侄二人,並著嬤嬤宮女太監管事約摸十數人,並沒有月影想像中莊嚴肅穆的大排場,問的也只是一些家常客套的話。因為還有各宮的妃嬪前來請安,奚月影並沒有逗留太久,太后按照慣例賞賜了東西,也就讓她告辭退了。
如此一來,她倒有心情回想起方纔的覲見。姑侄二人都是鵝蛋臉丹鳳眼的美人兒,皇后的身量更高挑一些,五官卻不及太后細緻,想必太后年輕的時候是極美的,那整治後宮罷黜孝瑞皇后的案子裡,美人兒的作用不可小覷。
她正思量著,前方突然響起一陣喧嘩,只見一大群宮女太監簇擁著兩個宮裝麗人正朝這邊走來。
穿粉色衣裳的那個看起來年長一些,瓜子臉大眼睛,端的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神色間毫不靦腆,笑意生動嫵媚,宛如一道明亮的陽光,看起來極易親近。
月影看見她手中抱著一捧新摘下的睡蓮,粉色的花瓣襯著她粉色的衣裝,比任何首飾珠寶都要耀眼,看起來雖然不經意,想必也是特意為之。
而另一個攏著翠色輕紗的女子則看起來年輕一些,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面目和粉色女子十分相似,卻是一臉的安靜嫻雅,唇角啜著淡淡的笑意,正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模樣。
皇宮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隨隨便便遇上一個也是極品。哪裡像在江湖中,就算是美女,四處奔波日曬雨淋還時不時地和人打上一架,再好的皮膚都要變粗糙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為了嫁人在家裡養了兩個月總算可以勉強見人,可比起這兩個水靈靈的美人,還是高下立見。
她的手還捂在臉上沒有放下,身後的人突然間呼剌剌的跪了一地,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很是機靈,拉了拉她的衣襟輕聲道:「信王妃,這兩位是西宮周淑妃和重華宮的周賢妃。」
原來嬌滴滴的美人兒竟是如此大有來頭!
月影輕輕的吸了口氣。按輩份,她是宗親女眷,又是正妃,地位並不比皇帝的兩位妃子要低,只是寵妃總不免特殊些,謙恭一些總不會錯的。她斂了斂衣,先行行了半禮,早有小太監將她的身份告知二妃,美人兒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姐姐便是三王爺的新妃?」
片刻之後,一個宛如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月影站直了身體,只見兩位美人兒的眼睛都在看著她,眼神卻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
尤其是那位粉色衣裙的周淑妃。看到她的一瞬間,明媚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陰寒,但是很快的隱沒在燦爛的眼波裡,笑意晏晏。
而且,她稱呼信王為「三王爺」?
慕容蘇行三,在裕德帝還是楚王的時候確實是三王爺。但如今已經很少有人再提起,楚王既已為帝,往日的稱號便沒人叫了,人前人後,都是「信王」二字。
月影雖然覺得蹊蹺,對這事也沒怎麼上心,規規矩矩的答了幾句。倒是周淑妃對她頗為好奇,上下打量了好幾遍,笑道:「聽說姐姐是龍騎大將軍的掌上明珠,今日一見……果然是將門虎女呢!」
這是在誇獎她嗎?
月影試圖從她明艷的臉上看出端倪,但——實在很難。方纔那一瞬間流露的寒意只是一次,這之後她都笑得陽光燦爛明媚如花,再沒有半分破綻。
好在她也不想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淡淡的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留下了姐妹二人若有所思的望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
如果月影這時候回頭,一定會看到周氏姐妹此刻的臉色和神情,已經和方才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