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靜好。
紅衣女子的身影在書房前靜靜地落下,四下裡寂靜無聲。今日信王大婚,府裡的一干侍衛也都放了假,正是個作樑上君子的好日子。
她剛剛站定身子,頭頂的枝葉突然有輕微的響動。那並非是尋常風吹葉動的聲音,她慢慢的退後了一步,抬頭望去——
有人正懶懶的倚坐在枝幹上,濃密的陰影中半露出一角倜儻的白衣。面容有些蒼白,卻是英俊的,唇角似乎綴著淡淡的笑意,仔細看去卻又不像在笑。隱隱約約的,有種名劍初鋒一般的冷峭。
紅衣女子看到有人卻並不驚訝,只是微微一愣,隨即便揚起眉淺淡的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男子居高臨下的看她,黑沉沉的眸子帶了一絲揶揄:「你大婚的日子,我怎麼能不來賀喜?」
她不理會他的玩笑話,只搖了搖頭道:「你應該在樊城的……難道是賑災的事情有變?」
白衣男子的手在樹枝上一按,人便輕若鴻羽般落在她的面前。他道:「樊城有你師姐在,不會有事的。我來京城是為了山莊裡的事情,順便過來看看你。沒想到正好趕上了信王府的『婚禮』。」他說到這裡,又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京城的皇族,排場果然不一樣。」
她皺了皺眉:「嘯雲!」
他眸中那絲不易覺察的落寞自傷一閃即逝,笑意復又疏朗,從懷中掏出一隻白玉瓷壺遞了過來,輕聲道:「我猜你今晚一定會行動,所以帶了好東西來。什雅的落松釀,要喝嗎?」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走上前去,接過他手中的酒壺就口而飲,行止之間豪爽不羈,並沒有女兒家的扭捏。
喝完又將酒壺遞了回去,歎道:「落松釀不愧是天下第一酒,比遼陽京的酒都要好。」
「這天下的好酒,又豈止是落松釀一種?等你把這裡的事情了結了,我們再去什雅一醉方休。」
「好。」
她清冷的眸中亦漸漸泛出一絲微熱,彷彿想起了那些崢嶸時光。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仰起頭,揮袖道:「既然如此你就快去吧,時間不早了……」
話還沒有說完,兩人的表情同時起了變化,她瞥了一眼白衣男子,後者點了點頭,身形一動,那抹白影便如一縷輕煙一般,一瞬間消失在月色之中。
紅衣女子攏了攏飛散的長髮,幾步跨出了月色的陰影,端端正正的站在書房前的空地上。
不遠處,一小隊衛兵正朝這裡走來,為首一個大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生的極是英挺俊朗,身穿的服飾也和別人不同,玄色勁裝的左胸口繡著一隻銀色的飛鷹,正是信王府的的標記。
玄衣年輕人並不意外會在這裡看到人,卻沒想到看到的會是一個一身紅裝的美麗女子。
他的腳步停滯了片刻,等到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時,心中頓時有些慌亂,更多的則是驚疑,是以雖然急忙單膝跪下行禮,眼睛卻還是直直的看著她的臉,想從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幾分端倪。
他的武功也算得上是這信王府中的第一,方才一靠近書房便聽到了這裡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剛剛過門的信王正妃。
她來這裡做什麼?又見了什麼人?
縱然滿心疑慮,他也不能過問。只是語氣恭敬道:「王府侍衛長司徒星,見過大夫人。」
這個人在懷疑她!對於這點認知,紅衣女子十分肯定,畢竟方才兩人都有些過於鬆懈,被武功稍微高一些的人探知了行蹤也是正常,只不過好不容易得來的一趟機會卻只能就此放手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她卻並不打算點破,橫豎自己是他的主子,他就算懷疑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於是她雙目微凝,沉聲道:「我心中煩悶出來走走,不想到這裡迷了路。正好遇見司徒侍衛,煩請帶路吧,我累了想回房休息。」
她的語氣間頗為冷淡,在司徒星看起來神色間全無破綻。他自然也知道自家主子今天晚上宿在西廂,這位被冷落的大夫人出來散心也沒什麼不妥。明明知道她說的是謊言,眼下他卻完全不能反駁。
因此,他的眼神祇在那張清冷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便垂下頭去,恭恭敬敬的道:「司徒星尊命。」
看來,今後自己每晚的工作,又要多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