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明 正文 第二卷 京城風波惡 第一百一十八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一壺濁酒,幾碟小菜,三個人。

    「這酒還不錯,雖然顏色差了些,但味兒不錯,聽說,在山西那邊蠻出名的,兄長,今兒個盡興,你我兄弟多喝兩杯。」

    魏朝的臉已經有些紅了,他舉著酒碗,在魏忠賢面前不停搖晃,大著舌頭說著話,不停地勸著酒。

    「好!好!」

    魏忠賢瞇著眼睛笑著,舉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即,將酒碗朝向魏朝,亮了亮,裡面一滴酒都沒有。

    魏朝笑著點點頭,連聲喊好,不甘示弱,同樣將手中的那碗酒乾了下去,只是,或許是已經喝不少的緣故,他的動作就沒有魏忠賢乾淨利落,流湯滴水,酒水順著碗沿,嘴角不停往下流,濡濕了他的衣襟。

    「慢點!慢點!」

    客氏端起酒壺,先給魏忠賢將空碗續上,隨後,接過魏朝手中的空碗,為其滿上,嘴裡抱怨著說道。

    「你們兩兄弟,在一起就拼酒,都拼了好幾年了,還不累?」

    說罷,她推了魏朝一把。

    「你這個死人,次次找大魏拼酒,次次輸,明明喝不過人家,為什麼就不認輸呢?」

    魏朝沉下臉。將客氏地手推開。

    「我們兩兄弟地事情。女子家家地。哪兒那麼多話?」

    魏朝和客氏是對食。嗯。也就是名義上地夫妻。兩人在一起生活。一切都和夫妻一樣。除了不能做那樣地事情。自從兩人對食以來。已經好幾年了。兩人在一起地時候。魏忠賢和魏朝還沒有這麼熟絡。

    魏朝這人平時地性情還不錯。雖然。有些粗疏。為人大大咧咧。這些。客氏都能夠忍受。但是。魏朝一旦喝醉酒了。就有些忘乎所以了。脾氣會變得格外暴躁。喜歡撒酒瘋。這些。客氏很是不待見。

    和魏朝相比。魏忠賢就不一樣了。從前。他喝多了也愛耍酒瘋。但是。這幾年。基本上已經杜絕了這種惡習。

    他雖然比魏朝年長。身材卻比魏朝高大。五官端正。儀表堂堂。聲音也不像一般地太監那樣。要不女生女氣。要不就像公鴨嗓子一般。魏忠賢地聲音低沉有力。和正常男人一般無二。與他相比。魏朝地五官比較猥瑣不說。行事也小裡小氣。前怕狼後怕虎地。沒有魏忠賢地那種男兒氣概。

    說實話,和這兩人相處地時間越久,客氏的心就越亂了。

    每當三個人在一起,像現在這樣喝喝小酒,談談閒話的時候,客氏的視線就不知不覺地往魏忠賢那邊瞄。越是瞄著魏忠賢,就越是覺得魏朝面目可憎。

    以往,魏忠賢故作不明白她的這個眼神,有時候,客氏的視線過於熱情和赤裸,魏忠賢會故意避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面對客氏這樣地注視。魏忠賢會面帶微笑。用一種微微帶著挑逗的眼神回應。

    在桌面下,兩人的手和腳偶爾也會有意無意間的挨在一起。你追我逐,玩著曖昧的遊戲,樂在其中。

    至於魏朝,他只要一喝醉了,也就什麼都不曉得了,根本就注意不到魏忠賢和客氏在桌子下面玩的把戲。

    這會兒,魏朝雖然口齒有些不清楚了,但是,卻還未到爛醉的地步,所以,魏忠賢和客氏兩人離得比較遠,在桌子下面也沒有搞什麼小動作,但是,他們的視線已經開始有意無意的交錯了,眼神比較曖昧。

    魏忠賢喜歡這樣地感覺。

    皇宮大內的生存壓力,遠非宮外的那些人可以想像地,像魏忠賢他們這樣的內侍,性命便如草芥一般,要想保住老命,活得更好,也只能拚命往上爬,上面的座椅只有那麼幾張,這麼多人去爭,要想一屁股坐上去,不使一些手段,心不狠,手不辣,決計不成。

    在肅寧家鄉,有這麼一句上不得檯面的老話,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與客氏進行這種偷偷摸摸,略微帶著一絲禁忌的遊戲,能夠讓精神一直高度緊張的魏忠賢感到放鬆。

    當然,他之所以偷偷摸摸和客氏玩這樣的遊戲,並非完全是因為迷戀客氏的美貌。

    誠然,客氏有著幾分姿色,徐娘半老,身材也不錯,但是,宮裡面有著更多年輕貌美的女子,以魏忠賢地地位,不愁找不到一個漂亮點的宮女來對食,然而,他卻一直沒有對食的對象。

    作為乳母,客氏和朱由校有著極深的感情,這便是魏忠賢暗中挑逗客氏的主要緣由。

    這個時候,朱由校還年幼,還是皇太孫,頭頂上除了有個爺爺的皇帝外,還有一個太子的父親,表面上,他沒有什麼權力,然而,他終究還是會登上那個位置的,那個時候,誰和他的感情會有從小將他養育大地客氏更深呢?

    雖然,魏忠賢和朱由校的感情也好,不過,若是能和客氏搭上,多一條路也未嘗不可!

    魏忠賢給客氏打了個眼色,給對方發了一個信號,客氏笑了笑,一邊抱怨著魏朝,一邊往魏忠賢的方向不著痕跡地靠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幾個人闖了進來。

    這裡是客氏的居所,一般人不敢未經通報便闖進來,頓時,三人都變了臉色,走在最前面那人他們三個都認識,那人正是提督東廠,司禮監的二號人物古豐年古公公。

    「古公公,你可真是稀客,從來沒有來過妾身這裡吧?請進!請進!」

    客氏臉上閃過一絲驚疑,跟在古豐年後面的是幾個東廠的番子,看對方那樣子,不像是來登門做客。

    「客嬤嬤,打攪了!」

    古豐年面帶微笑,朝客氏拱手行了個禮,隨後,向魏朝點頭打了個招呼,目光落在了魏忠賢身上。

    魏忠賢已經站起身來,滿臉帶笑。

    「大魏。我去你那裡沒有找到你,就曉得你在這兒了,不好意思,聖上有口諭,你隨我等走一趟吧?」

    「古公公,你搞錯沒有啊?皇上叫東廠抓大魏?」

    客氏一臉的訝色。相比之下,當事人魏忠賢倒是冷靜得很。

    「呵呵!」

    古豐年乾笑兩聲,說道。

    「客嬤嬤,聖上只是叫李公公隨我等走一趟,其他的事情,咱家也是一概不知啊!」

    「既然是聖上地旨意,還等什麼呢?我們走吧?」

    魏忠賢面帶微笑,站起身,逕自行了出去。在和客氏交錯之際,他悄悄給客氏丟了一個眼色,客氏明白他地意思。同樣不讓人察覺地點了點頭。

    魏忠賢隨古豐年等人很快離開了。

    他們剛剛離開,客氏立馬站起身,風風火火地往外行去,這時,魏朝攔住了她,沉聲問道。

    「你去哪兒?」

    「我去皇太孫那裡,告訴他大魏被東廠的人帶走了,你也去問問王安王公公吧,問他大魏究竟犯了什麼錯?叫他也幫忙。看能不能讓大魏平安無事!」

    客氏急急地說道,便要推開魏朝。

    「李進忠這老小子犯事,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魏朝並沒有讓開,而是擋在客氏身前,盯著客氏,怪聲怪氣地說道。

    客氏往後退了一步,這會兒,擋在她身前地魏朝哪兒有半點酒醉的樣子,客氏再往後退了半步。驚疑地問道。

    「你做地好事?」

    魏朝吊兒郎當地笑了笑。

    「不是我,我哪兒有這麼厲害的本事,能讓聖上下旨,讓東廠的人把他帶走!」

    「你知道是誰做的?」

    客氏站穩身子,朝前踏了一步,急切地問道。

    魏朝點了點頭。

    「他是你兄長,你為什麼知道有人要整他,卻不提醒他!」

    「嘿嘿!」

    魏朝怪笑一聲,神情怪異地盯著客氏。

    「兄長?有這樣的兄長麼?你以為你們暗地裡做的那些勾當我不曉得?媽地。老子頭上這頂帽子不曉得已經綠成什麼樣子了!」

    「綠帽子?」

    客氏神情有些緊張。她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道。

    「魏朝。你真以為是我的夫君麼?你能行嗎?」

    「你!」

    魏朝火了,猛地抬起手,便要一耳光給客氏扇去。

    客氏仰著臉,迎向魏朝,她瞪著魏朝,厲聲說道。

    「打!只要你敢打,老娘便讓你打!看到時候誰吃虧!」

    魏朝曉得客氏的厲害,皇太孫朱由校簡直是把她當做了母親在供奉,要是今日他打客氏的事情傳出去,就算王安幫他撐腰,他這輩子恐怕也就到頭了!

    「滾開!」

    客氏冷冷地看了魏朝一眼,直直地向他行了過去。

    在客氏目光的逼視下,魏朝不知怎地,感到一陣膽寒,不由自主地讓開了去路,當客氏的身影消失在屋外的時候,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媽的!這賤女人,老子總有一天要讓他曉得厲害!」

    同一時間,萬年殿,萬曆帝的寢宮。

    「說!這些折子說地是不是真的?」

    萬曆帝的聲音仍然充滿暴怒,喊了這一聲之後,他忍不住一陣咳嗽。

    「陛下,請息怒,保重龍體啊!」

    隨身地內侍忙躬身向前,小聲地說道。

    萬曆帝擺擺手,示意內侍讓開,他的視線落在下面翻閱著那些奏折的楊瀾身上,這會兒,楊瀾仍然跪在地上。

    奏折有很多份,來自不同的御史言官,語氣和文筆各有不同,內容卻大同小異,都是上疏反對楊瀾擔任皇太孫朱由校的侍講,緣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楊瀾和負責皇太孫膳食的李進忠公公是親戚關係,李進忠乃是楊瀾的姥爺,兩人一直將這個關係隱而不說。必定存心不良,有所圖謀,故而,楊瀾犯的是欺君之罪,不但不能擔任皇太孫的侍講,還應該交由錦衣衛。打入詔獄問罪。

    是誰?

    是誰探知到了這個信息?

    是誰策劃了一切,暗中想置自己於死地?

    能夠集合這麼多地言官御史上疏,能夠通過司禮監呈遞到萬曆帝跟前,能夠瞞過自己姥爺在宮中的耳目,能夠讓自己一無所知,這個人究竟是誰?

    楊瀾心中百轉千回,腦內波濤洶湧,但是,他臉上卻平靜如水。看了兩份奏折之後,他將其他那些折子放下,抬起頭。非常平靜地看著萬曆帝,點頭說道。

    「李進忠公公的確是微臣失散多年地外公,到達京城之後才重逢相認,這些折子並沒有說錯!」

    「你!……」

    憤怒如颶風一般在心頭翻湧,一時間,萬曆帝竟然說不出話來,原本,他對底下這個十八歲的狀元抱有極強的期待,以為他會是一個和張居正不一樣。但是,同樣能力驚人的棟樑之才,豈不知……欺騙朕?

    竟然敢欺騙朕!

    其心可誅!

    其心可誅啊!

    當皇帝最怕什麼,就怕外臣和內官聯手起來,當初,張居正和馮保聯盟,執掌了朝堂的權柄,萬曆帝這個皇帝只是擺設而已,直到張居正死後。他才擺脫了那樣的局面,利用那些對張居正不滿地文官們鬥敗了馮保,張氏一黨,然而,當他以為自己可以揚眉吐氣,執掌帝國權柄的時候,那些他扶持起來的文官們又給了他當頭一棒,當他實行自己的權力時,才發現和師傅張居正在的時候一樣。他依然寸步難行。

    原本。他想利用內侍的力量,於是。他試圖加強東廠和司禮監的權力,不想,那些上台的太監大多和外臣有良好的關係,最終,在和文官集團地鬥爭中,他徹底地敗下陣來。

    「說,為什麼要隱瞞這段親戚關係,你意欲何為?」

    萬曆帝深吸了兩口氣,將憤怒地情緒壓下去,用正常的語氣說道。

    當初,瞧見這寫奏折地時候,他雖然憤怒,但是,心中也有一些期望,期望這是那些人的構陷之詞,他對楊瀾很看重,他不希望自己看錯了人。

    本來,他可以命令錦衣衛或者東廠直接把楊瀾抓入大牢,嚴加審問,但是,他想親口問問楊瀾,確定此事的真偽,於是,這才派人傳旨去將楊瀾叫來,當面問話。

    萬曆帝換了一個坐姿,背靠在軟椅上,在他身後,墊著兩個軟軟的墊子,這兩個蓬鬆的軟墊子是皇太孫朱由校獻上的禮物,因為萬曆帝的腰椎不是很好,當他坐著的時候,有這樣兩個軟軟的墊子墊在身後,會減少疲勞感。

    萬曆帝心知肚明,這兩個軟墊子是楊瀾和朱由校開地那間店舖出品,由楊瀾設計而成,原本,他心頭非常欣喜,覺得楊瀾對他這個皇帝,非常有心。

    然而,現在,他不這樣認為了,他認為楊瀾其心可誅,為了迎合上意無所不用其極,自己腰椎有點小毛病,他也觀察到了,這才有了這兩個軟墊子的出世,如此觀察入微,如此用心,意欲何為?

    「微臣並無絲毫隱瞞!」

    楊瀾跪在地上,臉上不見有絲毫的慌亂和驚恐,平靜中,表情稍微帶點委屈,然後,他朗聲說道。

    「呵呵!」

    萬曆帝怒到了極點,臉上反而看不到絲毫的怒色了,他笑著說道。

    「此話怎講?我到要看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楊瀾面上帶著一絲悲憤。

    「吏部的檔案內,只需要臣留下父系親族那邊的關係,對於,母親這邊的親人,並沒有讓臣報備,所以,這並非臣有心欺瞞陛下,故意不告知陛下此事!」

    「是嗎?」

    這會兒,萬曆帝可聽不進楊瀾的解釋,在他看來,解釋也就是掩飾了!

    「微臣入了翰林院之後,一直在藏書樓辦公,和同僚少有來往,微臣自然不會滿天下地向他人匯報自己的家世,所以,那些人不知微臣和姥爺地關係也是自然,這並非微臣故意欺瞞!」

    停頓片刻,楊瀾眼神中掠過一絲蒼涼。

    「陛下,微臣和姥爺之所以沒有四處宣揚我們之間的關係,便和陛下剛才所言一樣,我們是有私心的,但是,這私心只是姥爺對微臣的眷顧之心,絕無絲毫欺瞞陛下之意!」

    「說吧,你們有什麼私

    和楊瀾那誠懇無比的眼神對望了一下,不知為什麼,萬曆帝想聽楊瀾繼續說下去,這一刻,在他的潛意識中,他其實很希望楊瀾的話能夠讓他相信。

    「姥爺身為內侍,乃是不健全之人,士林諸公對這樣的人甚為不屑,姥爺害怕他和微臣的關係被朝堂諸公所知,連帶之下,微臣也會被他們所不恥,無法在朝堂立足,所以,這才沒有將我們地關係公開化啊!」

    說罷,楊瀾猛地趴伏在地,腦袋重重地磕在漢白玉地磚上,發出一聲巨響,當他抬起頭來說話時,額頭已經腫起了老大一團。

    「微臣祖孫絕無欺瞞陛下,暗圖不軌地心思!」

    祖孫之情?

    這似乎說得通!

    萬曆帝有些猶疑了,他原本想痛斥楊瀾一番,然後讓錦衣衛將楊瀾帶下去,將他和魏忠賢問罪處斬,親族流放他鄉。

    只是,楊瀾剛才的那番話合情合理,如果換一個立場,自己處在魏忠賢地角度,為了由校的前途和未來,或許也會這樣做吧!

    但是,就這樣放過楊瀾,萬曆帝又心有不甘。

    一時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萬曆帝沉默的時候,跪伏在下面的楊瀾內心也非常的忐忑,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等待,就算他和萬曆帝的距離不遠,殿內又沒有多少侍衛,他可以暴起傷人,挾持萬曆,或是將他殺了,然後,乘宮中大亂,看有沒有機會混出皇宮,就算他能夠做到這件事,那又有何意義呢?

    「來人!」

    沉吟了片刻,萬曆帝終於發話了。

    楊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此刻,他的心情便如當初那天決意逃出殺手訓練營一般緊張無比。

    (這兩天,因為一些事,梧桐的抑鬱症犯了,碼字的狀態全無,還在慢慢調整,希望能盡快調整回來,依舊保持每天近萬字的更新,還請大家繼續支持梧桐,不要拋棄奪明這本書,請多多訂閱,梧桐不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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