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剩睡得有些不安穩。
睡夢中,他在不停地奔跑,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一般,但是,無論他怎麼往後看,都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往前跑,不跑的話一旦被那個東西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陽光透窗而入,落在王虎剩的臉上,他的眉頭緊皺,嘴唇緊緊地抿著,有汗珠在額頭上滾動,晶瑩閃亮。
「啊!」
王虎剩猛呼了一口氣,雙手往兩旁一甩,換了個大字型的姿勢躺在床上。
他終於跑累了,停下來不跑了,身後追著的那個東西不知怎地也不再追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想著,我是不是該醒了?
醒了?
王虎剩緊皺的眉頭鬆散了,他仍然閉著眼睛,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
做夢而已!
做夢而已!沒什麼可怕的!
迷迷糊糊地,王虎剩睜開了眼睛,視線中,朱紅色的房梁映入眼簾,他的眼神多少有些茫然地瞪著那裡,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
晨曦地聲音如同甦醒一般。逐一鑽進他地耳朵。
有雀鳥地叫聲。有風吹樹梢地聲音。有後花園池子那邊地水流聲。以及。隱隱約約從很遠地地方傳來地人聲……
陽光從眼前劃過。明晃晃。金燦燦。塵埃像小蟲子一般在光暈中飛舞。
王虎剩靜靜地注視著那道光線。
該起床了!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扭著頭。轉了個身。側身面向床沿那頭。在腦袋地一側。有一個隆起地東西。那東西被放在被單下。就像是一個凸起地小土坡。
紅紅的?黑黑的?
陽光落在那裡,王虎剩瞇著眼睛,一時間,他分不清那顏色究竟是紅還是黑!
這是什麼?
昨天,我有把什麼東西拿到床頭來麼?
才從睡夢中醒來,王虎剩的腦袋還有些迷糊。機器的運轉有些緩慢,他怎麼也記不起昨天自己是不是做過這樣的事情。
王虎剩皺著眉頭,伸出手,掀開了被單,被單下面的東西突顯在他眼底。
第一眼,王虎剩地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視線雖然落在了那東西上面,那東西的形狀和輪廓通過目光給他腦海中傳遞的形象卻不具體,沒有意義可言。於是,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瞳孔微微收縮。
這一下。那東西終於給他的腦海留下直觀的印象了!
王虎剩呆呆地盯著那東西,三四次眨眼地時間在這凝視中溜走了!
「啊!」
王虎剩張大了嘴巴,嘴裡發出一聲短促而毫無意義的尖叫聲,他的瞳孔收縮得更為厲害了。就像有人用什麼尖銳的東西在扎他的屁股溝一樣,整個人從床上平直地彈了起來,蹦起了快一丈高,腦袋險些挨到了那朱紅色的房梁。
「啪!」
王虎剩的身體從空中落下,重重地落下,重重地落在床榻上。床榻一陣搖晃,那東西抖了抖,似乎要動起來,就像是活過來一般。
「啊!」
王虎剩的這聲尖叫終於衝破了喉嚨,就像洪水摧毀堤壩一般從嘴裡急衝出來,在房間內迴盪,越過門窗,衝到了外面的小院,然後。貼著院牆旁地樹梢枝頭,像長著翅膀的鳥兒一樣向清晨碧藍的天空飛去。
他連滾帶爬地從床榻上滾下來,心跳過於急促,王虎剩簡直無法呼吸,他面色通紅,視線就像被什麼吸引一樣無法離開那個東西,他全身顫抖,一陣天旋地轉般地噁心劈頭蓋臉地湧上心頭。
「哇!」
視線終於掙扎著離開了那個東西,王虎剩靠著床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來,昨夜未消化的食物殘渣飛濺。臥室的地磚,他的身上,皆是那些帶著酸臭味的小東西容身之地。
做夢?
我是在做夢!
王虎剩嘴裡喃喃說道,他握緊雙手,目光下意識地再次落在床頭那邊,在那裡,王寶的人頭依然執著地存在,牢牢地嵌在一塊乾涸的血團中間,他的雙眼如死魚一般,滿是乾涸的血絲,那雙眼睛漠然地瞪著王虎剩,在那目光地逼視下,王虎剩閉上眼睛,腦袋左搖右晃,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般的噁心。
他再次低下頭,不管不顧地吐了起來。
停止嘔吐之後,恐懼取代了噁心。
王虎剩全身發顫,覺得週身無力,心中空空蕩蕩,這會兒,他似乎又回到了噩夢中,某人正在房間的某個角落瞪著他,無聲地獰笑。
他眨了眨眼,想起了什麼,那雙漠然的眼神又恢復了生氣,就像溺水者抓到什麼救命稻草一般,王虎剩將手指放在嘴邊,失敗兩次後,終於吹出了響亮的口哨聲。
剛才的尖叫應該將府上的奴僕換來了,但是,王虎剩仍然想黑虎伴在自己身邊,如此,他才有依靠,才不會感到這麼害怕。
然而,口哨聲響過之後,王虎剩並沒有聽見黑虎那熟悉的喘息和腳步聲。
難道?
王虎剩的心往絕望地深淵墜落。
那個傢伙能潛入侯府,將王寶的腦袋砍下來,然後,再送到自己床頭,黑虎自然不會任由那傢伙這樣做,肯定會……莫非?
王虎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地喊著黑虎的名字,跌跌撞撞,如同喝醉酒一般踏出了屋外。
站在走廊上,他像釘子一樣站在走廊上,視線中,黑虎那巨大的身影倒掛在院子中一棵大槐樹下。
黑狗的四肢被人用一根繩索粗暴地捆了起來,它的血盆大口,被一塊布匹堵上,同樣,用繩索捆了兩三轉。捆得緊緊的。
或許是風?或許是它自家的努力,黑虎的身子顫悠悠地打了個轉兒,身子地正面轉了過來,面對著它地主人。
它原本那凶暴地眼神此刻便如羔羊一般溫順,目光在和主人地對視中,流露出了太多的委屈和沮喪。
王虎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
還好!
黑虎還活著!
隨後。他大踏步跨下走廊,奔到那棵大樹身前,這時,在黑虎的身上,他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這次是他!還有下次,便是它和你!」
「侯爺!侯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了進來,到了院門口,腳步聲戛然而止。沒有王虎剩的命令,沒有人敢闖進這個小院,不過。與其說他們是害怕王虎剩,倒不如說是害怕黑虎,沒有人想嘗試一下被這條巨大地黑狗撕咬的滋味。
「侯爺,大事不好了!」
管家喝止了那些紛亂的聲音,不過,他的喊聲也鎮定不到哪兒,同樣充滿了驚惶和不安。
王虎剩的雙眼中,便像有火焰在燃燒一般,他的目光充滿了瘋狂的意味。
噁心。恐懼之後,便是憤怒了!
堂堂忠義侯,居然被人如此威脅,這是赤裸裸的羞辱,王虎剩無法抑制這樣的情緒,他需要做一些什麼!
這種因為恐懼而滋生地憤怒多少有些歇斯底里。
他快步來到院門前,猛地拉開角門,狠狠地瞪著門外的那些奴僕,就像他們是給予自己羞辱和恫嚇的敵人一般。
「王寶!……王寶。他們……全……都死了!」
管家地眼神透著恐慌,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因為恐懼,聲音多少有些斷斷續續。
「你們!快去!快去!」
王虎剩指著門外的那些下人,手舞足蹈,憤怒地嘶吼道。
那些下人不曉得王虎剩要他們去幹什麼,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王虎剩,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侯爺。而是一個面容和侯爺一模一樣的瘋子!
「啊!」
王虎剩抬起頭。怒吼了一聲。
他繼續像一個瘋子一樣揮舞著手臂。
「你們!快去拿武器,準備好刀槍。侯爺我,要殺人!」
「是!」
下人們得到了號令,齊齊鬆了一口氣,他們應了一聲,像逃跑一般四散而去,只有管家還站在王虎剩面前,王虎剩嘴角微微抽搐,他在院門外來回走動,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
「侯爺,我們要去殺誰?」
管家怯生生地問道。
殺誰?
誰?
那個將王寶殺掉,然後,潛入小院,將黑虎神不知鬼不覺地綁在大樹下吊起,接下來,再把王寶的人頭擺放在自己的床頭的傢伙,那個傢伙他是誰?
王虎剩搖搖頭,用力地搖搖頭。
他是誰?
王虎剩不知道那人是誰?
他只曉得,那人和現在王百萬家地主事人脫不了干係,能夠做到這件事的傢伙必定不是什麼無能之輩,能夠驅使那傢伙去做這件事的人,必定也不是什麼卑微的小人物,只有那些有著強悍實力的世家才養得起這樣的空空兒,聶隱娘般的人物吧?
如果,那傢伙這次的目的是刺殺自己呢?
王虎剩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他停下腳步,面色突然一陣煞白,全身一顫,打了個冷戰,這五月地晨風,吹在身上,竟然比寒冬臘月的北風更加刺骨。
他茫然地望著遠方,目光失神。
管家還在等著王虎剩的回答,他默默地躬著身子,站在一旁,靜靜地候著,他的神色有些不安,雖然是忠義侯,不過明火執仗地帶著奴僕拿著武器在天子腳下去殺人,這也太那個了吧?
「管家!」
半晌,王虎剩吶吶地說道,說話之際,他的目光仍然望著遠方,仍然有些茫然,有些失神。
「是,侯爺!」
「哎!」
王虎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的面色有些難看,接下來的話似乎很難說出口,不過,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說了出來。
「管家,叫下人們都散了吧!」
王虎剩轉過頭,臉色凝重地看著管家,對他說道。
「好好把王寶等人的身後事辦好,有家人的,多給他們一點銀錢,叫那些傢伙不要聲張,便說王寶等人是因為意外亡故地!」
頓了頓,王虎剩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
「你看著辦吧?盡量把這件事壓下去!莫要鬧得滿城風雨!」
「是!侯爺,小地省的!」
管家躬身行了個禮,便要離去。
「等一下!」
王虎剩喊住了他,眉頭蹙成了川字型,他放低了聲音說道。
「叫幾個靠得住地人到我屋裡來,那裡,有些東西需要他們收拾!還有,另外給我準備一個院子,這裡,就讓它空下來吧!」
「是!侯爺!」
管家回話的聲音也很自然地壓得低低的。
王虎剩抬起手,揉著兩鬢的太陽穴,他有些頹然地說道。
「還有,把這些事辦妥之後,你去通知張師爺,說是那件事便不勞煩他了,至於那些禮物,就當本侯爺和他交朋友,日後,必定有事情的話,必定會再勞煩他!」
「是!侯爺!」
管家躬身點頭,應了一聲。
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繼續等候王虎剩的吩咐,不過,這一次,王虎剩沒有再喊住他,於是,他便低著頭,悄悄地離開了。
管家走後,王虎剩站在原地,他抬著頭,癡癡地望著院牆外的天空,想著心事,神態說不出的疲倦和沮喪,如果你在他身側,看得仔細點,還可以從他的雙眼中看出一絲難以隱藏的驚恐。
王虎剩不是一個蠢人,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想借王寶過橋來謀奪王百萬的家產了,他如果愚蠢,也沒有能力制定出一個龐大而周密的計劃。
正因為他不愚蠢,冷靜下來的他只要稍作權衡,便曉得原定的計劃根本沒有辦法實現,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放棄了。
對方會是什麼人呢?
不經過任何談判,任何接觸,便發出如此強悍的威脅,乾淨利落地幹掉了王寶,讓他沒有任何借口和機會去圖謀王家的產業,並且,將王寶的人頭放在他的床頭,非常明確地傳遞了一個信號給他,只要對方想要他的性命,便一定能做到。
什麼人會這樣行事呢?
除了那些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的王侯世家之外,應該便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了!
王虎剩知道自己的這個忠義侯名頭只是虛名罷了,京城那些真正的勳貴世家其實並不怎麼看得起他,所以,那些大家族不會在意他這個忠義侯的名頭;對那些真正的亡命之徒來說,他這個忠義侯也跟狗屁差不多,人家在暗,他在明,怎麼鬥?
王虎剩已經沒有了謀奪王百萬產業的心思,但是,他還是希望自己的管家能夠打探出暗中控制王家的那個人。
他想,說不定自己還有和對方合作的機會?
(狀態不好,今天只有一章,明天萬字更新!盡量加快進度,在十章之內結束京城篇,接下來,楊瀾將去地方,將會迎來更激烈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