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明 正文 第二卷 京城風波惡 第一百零一章 五月的大小事
    進入五月之後,天氣似乎便一下熱起來了,連日來,太陽便像一個從不缺勤的打更人一樣出現在藍色的天穹上,照耀大地。

    五月,發生了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導致薩爾滸大敗的楊被錦衣衛從關外押回京城,關在詔獄之中,關於他的罪名,以及該如何處置,眾說紛紜,不過,還沒有最後的定論。

    第二件事便是接替楊擔任遼東經略的人選已經有了,他便是原來的遼東經略,人稱霹靂火的熊廷弼。

    朝堂諸公縱然對這個有著火爆脾氣,說話直來直去從來不曉得轉彎,時常讓人下不來台的熊大鬍子非常不滿,卻也知道,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只有熟知遼東的熊廷弼才能夠力挽狂瀾,守住邊塞,抑制建奴的擴張。

    為了安熊廷弼的心,內閣會推,以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代楊為遼東經略,遼事一應由其做主。

    熊廷弼向內閣呈現了自己的遼東戰略。

    熊廷弼的策略是以守為主,反對浪戰,並聯合朝鮮牽制後金,然後積蓄實力,謀取最後決戰。

    熊廷弼認為,大明朝地大物博,實力遠非區區遼東建奴可比,薩爾滸大戰之所以敗北,乃是因為戰爭的準備做得不充分,對敵人過分輕視,倉促之下,貿然和有準備的敵人作戰,這才大敗而回。

    當務之急是修築城堡,以精兵強將扼守要害之處,以烽火為號,相互奧援,阻止建奴擴張地盤,奉行經濟封鎖政策,如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建奴是越往後越弱。本方則越來越強,最後,在尋找合適的時機,一舉殲敵。

    在這種情況下,內閣以及朝堂諸公不可能反對熊廷弼的戰略,各個機關皆打開綠燈。一應曰准,於是,熊廷弼便帶著少量親兵日夜兼程,離開京師,趕往遼東。

    熊廷弼接替楊督師遼東。在五月。這應該算是一件大事情了。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大事發生。不過。這件事情因為官方地隱瞞。京師地大部分臣民皆不知此事。

    這便是一名大內侍衛地死亡事件了!

    五月。大內侍衛駐守承天門地領班發現手下地一名叫吳文海地侍衛無故缺席。最初。因為同袍之誼。他把這件事情壓下去了。然而。第二天。仍然該吳文海輪值。他依然未到。這件事他無法壓下去了。於是。便告知了上頭。

    與此同時。一個與吳文海關係非常不錯地侍衛也將一封信交給了上頭。一等侍衛鳳超大人。

    他說。那封信是吳文海在一個深夜交給他地。說是希望他在三天後將這封信交給鳳超大人。隨後。吳文海便行色匆匆地離開了。當時臉上地表情瞧上去。似乎非常沉重。

    鳳超一邊打開信件。一邊問那人看過這封信沒有。

    那人搖頭說,吳文海臨走之時再三叮囑,說是讓他千萬不要打開信來看,當時,他應承了吳文海,因為承諾不拆開信來看,他自然也就沒有亂動了,只是,三天之後。見吳文海沒有了消息。這才依照他當初之言將這封信交給了鳳大人。

    看完信之後,鳳超面色沉重。

    他讓隨身侍衛入內。讓他看住那個將吳文海的信拿來的傢伙,然後,自己帶著這封信急匆匆地離開了。

    最終,這封信放在了萬曆帝的案頭,並且,他在第一時間看了這封信。

    據當時寢宮外地那些內侍說,當天,聖上他老人家發了雷霆大怒,摔壞了好多東西,對一個將錢財看得極重的人來說,摔東西應該是憤怒到了極點的表現。

    第二天,東廠在一個民居發現了吳文海的屍體。

    隨後,宮內又發生了一件事,萬曆帝闖入了鄭貴妃的寢宮,然後,憑退左右,雖然,內侍和宮女們距離寢宮很遠,但是,他們還是隱約聽到了萬曆帝的咆哮聲,那些在宮中待了許多年的老人說,這麼多年來,他們從未見過萬曆帝對鄭貴妃發那麼大的脾氣。

    這件事讓朝堂上那些堅持站在太子朱常洛一邊,現在仍然害怕福王會取代太子之位的大臣們異常興奮,他們花了許多心思,想了許多辦法,千方百計想要探聽出萬曆為什麼會對鄭貴妃發脾氣地緣由。

    不過,一時間,他們並沒有什麼眉目。

    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感到高興,在這些大臣們心目中,鄭貴妃乃是禍國殃民的奸妃,便是在她的慫恿下,皇上這才不顧天地倫常,祖宗法制,準備將完全沒有過錯地長子朱常洛廢掉,如今,這奸妃吃癟,他們自然要鼓掌慶賀了!

    五月十三,紫禁城,鄭貴妃的寢宮。

    諾大一個宮室只有兩人在內,其中一人高坐在榻上,她便是這座宮殿的主人鄭貴妃,另一人匍匐在她腳下,瑟瑟發抖,似乎在低聲哭泣,他便是鄭貴妃的兄長鄭國泰。

    「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啊!」

    鄭國泰跪在地上,匍匐向前,爬到了鄭貴妃腳邊。

    「救你?」

    鄭貴妃厭惡地瞧了他一眼,說道。

    「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叫我怎樣救你!」

    「小妹啊!兄長是冤枉的啊!你就是給一個天大的膽子給我,兄長我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真的不是你做地?」

    鄭貴妃的語氣帶著疑問說實話,對於自己的這個大哥,鄭貴妃心知肚明,他根本就不是幹什麼大事的料子,典型的幹大事惜身,見小利忘形的傢伙,你讓他仗勢欺人,當一個欺壓良民的惡霸,他也許會做得得心應手,要讓他豁出命來。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鄭貴妃認為,自己這個兄長不是那塊料。

    所以,雖然吳文海的那封信指出皇太孫遇刺一事地幕後主謀乃是鄭國泰,並且,將事情說得詳詳細細。非常清楚,看上去並非虛言,鄭貴妃仍然不覺得這事乃是兄長所為,故而,她才在萬曆帝面前為自己的這個兄長辯護,惹來萬曆地雷霆大怒。

    「我為什麼要刺殺由校啊!」

    鄭國泰大聲哭訴,一把鼻涕一把淚,看上去煞是可憐。

    「由校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麼?沒有啊!我就算是為了那個可憐的外甥,我也該把主意動在常洛身上啊!怎麼也不會針對由校。由校沒有了,不是還有由檢麼?對外甥仍然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可是,那個死去的侍衛說得可是頭頭是道啊。暗中讓他將謝落由校離宮消息的不是你的管事麼?」

    鄭貴妃沉聲問道。

    「小妹啊!自從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之後,兄長我也算是雞犬升天了,有那麼多的人靠過來,要為兄長我做事情,我府上地管事最少也有二十多個,有很多管事地名字我都不清楚啊!他暗地裡做了些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啊!」

    「這倒也是!」

    鄭貴妃沉吟著點點頭。

    「事情還沒有洩露,那個傢伙便不知所蹤,這擺明就是某些有心人安排在我身邊地細作啊!就是想要栽贓陷害!」

    見鄭貴妃相信自己的清白,鄭國泰從地上爬了起來。振振有詞地說道。

    「我覺得那傢伙地幕後指使人說不定會是朝廷上的哪位大佬?」

    「不會!」

    鄭貴妃搖了搖頭,否定了鄭國泰的判斷。

    「那些朝堂上的大人基本上都站在我們的對立面,他們是太子地堅定支持者,就算他們想要陷害你,也不會拿皇太孫的命來做賭注,我曉得,那些刺客並非演戲,而是真的想致皇太孫於死地地!」

    「是嗎?」

    鄭國泰反問一句,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當初。聖上不是準備讓福王回京麼?這個時候,正好發生了暴民闖入東宮襲擊太子的事情,最後,這事被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將矛頭指向了你我兄妹,可是,天地可鑒,我們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啊!這事過後,福王被勒令不得回京,聖上當著各位大臣的面。承認了太子的位置絕不會動搖……」這已經是以前的事了。還說這個幹嘛?」

    鄭貴妃的眼神掠過一絲黯然。

    自己地兒子就算不能當太子,能常伴在自己身邊也好。然而……鄭貴妃搖搖頭,眼中的黯然更甚了一分。

    鄭國泰放低了聲音說道。

    「小妹,當初我們都慌了手腳,忙著在這件事裡面將自己撇清,後來,我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整件事情最後的得益者是誰?太子!整件事最後的受害者是誰?福王!你,我!如此一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究竟如何,便可想而知了,絕對是太子眼見地位搖搖欲墜,這才施行的苦肉計!」

    「哼!」

    就在這時,殿內突然傳來了一個人的悶哼聲。

    「誰?」

    鄭國泰驚慌失措地轉過身,鄭貴妃同樣臉色煞白,在他們的視線中,萬曆帝陰沉著臉從帷幕後轉了出來。

    「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國泰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鄭貴妃也離座而起,向萬曆帝道了個萬福。

    「這些陳年舊事,以後莫要再提了,若讓我再聽見,必定不會放過你!」

    萬曆帝來到鄭貴妃身前,神情複雜地瞧了她一眼,隨後,狠狠地瞪著鄭國泰,厲聲說道。

    「謝陛下!謝陛下不殺之恩!」鄭國泰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起來吧!由校這件事,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不過,你那些門客黨羽什麼地,品流也太複雜了,你回去之後,須得韜光隱晦,身邊,沒有必要跟這麼多的人了!明白了麼?」

    萬曆的眉頭依然緊皺,這件事不是鄭國泰做的雖然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究竟是哪些人暗中在做這樣的事情呢?這人一天沒能掀出來,他每天都不能安

    和這兩件事相比,東廠番子於承恩畏罪潛逃便顯得那麼無足輕重了!

    楊瀾從東廠黑獄走了一遭,重新回到了翰林院,繼續他那圖書管理員的職責。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嗯,準確地說,還是有一些變化的。

    某日,謬昌期闖入了藏書樓,對楊瀾破口大罵,甚至飽以老拳,這件事的具體經過沒有人知道,大家只曉得,那天。謬昌期怒氣沖沖地跑進去,然後灰溜溜地跑了出來,鼻青臉腫。滿頭是包,隨後,他請了一個月地病假。

    謬昌期仗著拳頭硬,曾經是翰林院一霸,如今,卻被楊瀾教訓,說實話,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大部分人都拍手稱快。

    嗯。我們不能忘了黑獄出來地那四個人,出來已經十來天了,楊瀾究竟有沒有收服他們呢?

    振威武館,後面,一個獨立地偏院內。

    兩個人,一坐一立,頭頂上,槐樹的樹梢像一把大傘般展開。

    「你想要什麼?」

    楊瀾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盯著坐著地那人。那人沉默著,頭低著,以目觀鼻,以鼻觀心。

    他正是唐斬。

    從黑獄出來後,隨楊瀾一起出來的四個人,武大人便不說了,他已經成為了楊瀾地忠犬,楊瀾叫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他的金鐘罩被楊瀾破了之後,脾氣不再那般狂躁和暴虐了。雖然。依舊讓人望而生畏,不過。卻不再給人狂暴凶獸的感覺了,至少,在楊瀾沒有下令之前,在沒有人挑釁的時候,他是一個溫順的巨人。

    十三歲的時候,武大人的師傅去世了,他的金鐘罩還未練得爐火純青,日後,這門功夫他都是在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本能在練習,這門功夫被他練到了極致,然而,卻沒有循著正途,所以,他地性情才會如此狂暴,這門功夫被楊瀾破了之後,他胸中淤積的那團火便熄滅了。

    他不在迷戀虐殺的感覺,他也不再對男人地菊花癡迷,如今的武大人,在楊瀾麼有讓他變身的時候,至少一個普通的壯漢罷了。

    就連他那醜陋的面容也不再讓人見了害怕。

    武大人姑且不提,讓我們談談水郎中。

    出來的當天晚上,楊瀾和水郎中談了一宿,外人自然不曉得他們在談些什麼,但是,第二天出來,水郎中對楊瀾的態度並發生了改變,在畏懼中多了一絲尊敬,並且,眼神頗多狂熱。

    要想說服蒙放,唐斬為楊瀾效勞,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蒙放出來之後,雖然不致於和楊瀾反目成仇,不過,他對楊瀾的神態非常高傲,一副老子不鳥你地樣子,但是,他也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留了下來,因為他這個人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楊瀾把他從黑獄中救出來,不管怎麼說,這是恩情,他希望能為楊瀾做三件事,報答了這個恩情之後,再揚長而去。

    唐斬和那三個人都不一樣,被楊瀾從黑獄救出來之後,他什麼都沒有說,臉上的表情還是老樣子,永遠如雕塑一般,木然,漠然,你給他飯菜,他也吃,平時,便待在安排給他的那個小院中,哪兒也不去。

    說實話,這樣子和坐監其實也差不多。

    楊瀾自然不願他這樣下去,於是,楊瀾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之後,他來到了唐斬的小院,準備和他攤牌。

    「你還活著,你不想死,那麼,你必定想要一些什麼?或者,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做,不做你便不安心!」楊瀾繼續問道。

    唐斬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但是,他的眼晴亮了一亮,楊瀾很敏銳地察覺到了。

    「說吧,你想做什麼?」

    盯著唐斬的眼睛,楊瀾繼續說道。

    「我相信,這件事情,你一個人做不到,所以,你才會像現在這樣,告訴我吧,我能幫你做到,相信我,有許多事情我都能夠做到!」

    唐斬的瞳孔開始收縮了。

    他臉上的表情雖然一直如此,有時候,甚至連姿勢都很少變化,但是,他地內心並非如一潭死水,他還是在思考的,雖然,這思考的速度頗為緩慢。

    楊瀾在黑獄的表現他也有親眼見到,他知道,這個人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就像這個人現在所說的那樣,有許多事情他能夠做到。

    他應該能幫助自己做成那件事!

    只是,他不可能會這麼好心,那麼,他必定要求自己為他做一些事情!

    「你要我做什麼?」

    唐斬抬起頭,平視著楊瀾,他終於說話了,聲音有些沙啞,許久沒有說話的人是這樣的。

    楊瀾笑了笑。

    「我要你幹你的老本行,殺人!」

    唐斬仍然盯著楊瀾,卻不再說話了。

    「你想要做什麼?」

    唐斬冷冷說道。

    「我要燒光世上所有地喇嘛廟,我要這人世間再沒有一個喇嘛!」

    一刻鐘之後,楊瀾從唐斬地院子行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如常,沒有人瞧得出他臉上地歡喜與憂愁。

    王峰等在門口,瞧見楊瀾出來,忙迎了上來,施了一禮,他說道。

    「公子,你吩咐我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

    「很好!」

    楊瀾瞧著王峰,點頭說道。

    「你沒有辜負我的信任,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夠當機立斷,將單赤眉這個叛徒殺了,做得很好,很不錯!」

    王峰的身子更為前傾了。

    「公子爺雄才大略,跟著公子自然有錦繡前程,單某人目光短淺,竟然以為區區東廠能夠鎖住公子這條蛟龍,竟敢想要出賣公子,小的自然不能讓他這樣做!」

    「嗯!」

    楊瀾再次點點頭,說道。

    「你的忠心我已經看到了,明天,你的夫人和兒子便可以回家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這一刻,王峰流淚滿面。

    「走吧,我們去看看蒙公子能不能帶給我們驚喜!」

    說罷,楊瀾當先向前行去,王峰擦了擦眼眶,緊跟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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