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小檔頭回頭瞧了一眼,只見同伴們森然的臉緩緩被鐵門遮掩住,那一刻,他的眼眶內掉下了一顆絕望的淚水,淚水沿著臉頰滑落,落入了微微張著的嘴巴,他伸出舌頭,舔了一舔,有些鹹鹹的味道。
用力調轉頭。
甬道上,原本屬於他的那些同伴被繩索捆綁,或坐,或跪,或躺,出現在他眼底,在他們後面,十來個囚犯拿著刀劍架在它們原本的主人的脖頸上,那些人一個個凶神惡煞地瞪著他,就像要把他活生生吞下肚一般。
小檔頭雙腿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摔了個跟斗。
“哈哈哈!”
囚犯們齊聲發出哄笑,瞧見以往在自己等人面前耀武揚威的大爺們如今露出這般的鼠樣,他們心中自然快意得很。
這些囚犯剛剛被楊瀾從監牢中放出來,獲得了暫時的,有限的自由,他們興奮得很,一時間還沒有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只曉得一味發洩,若不是楊瀾阻擋,恐怕那些被楊瀾打倒的番子已經被他們撕成了碎片。
對於楊瀾,這些囚犯還是心有忌憚的,不敢不聽他的話。
當初,楊瀾和武大人之間的打斗實在是太過驚天動地了,第六層黑獄內所有監牢的囚犯都聽見了最角落那間囚室傳來的打斗聲,以及被殃及魚池的那些囚犯臨死前的慘叫和呻吟聲,就算離那間囚室最遠的監牢,當武大人的拳腳落在牆壁上時,他們也能感受得到牆壁上傳來的震動。
這些囚犯自然知曉角落的那間囚室有著一個魔王,過了幾天,總有囚犯的屍體從那間囚室拖出來,然而,就連這樣的一個魔王也被楊瀾打疼,打服了。像一條小狗一樣服服帖帖地跟在他身後,溫順得不像話。
更何況。楊瀾在甬道上將那些拿著武器。甚至配備著手弩地番子打得落花流水地場景他們中地大多數人都歷歷在目。那場面實在是太驚人了。很是震撼。
如此。這些囚犯自然不敢違逆楊瀾地意思。
不然。就算是楊瀾將他們從監房中放出來。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如此聽話。
小檔頭在眾人地哄笑聲中戰戰兢兢地說明了自己地來意。然後。在兩個手持腰刀地囚犯帶領下。在沿途囚犯們不懷好意地目光中。通過了那條他以往每天至少都要走上一遍昭顯自己權威地甬道。來到了甬道末端地那間牢房。
牢房內地屍體已經被囚犯們清理干淨了。某個家伙不曉得從什麼東西東拼西湊地搞出了一把木椅。楊瀾正端坐在木椅上。武大人龐大地身軀跪在楊瀾身側。就像一個圍在酒桌旁等著主人打賞地小狗。
楊瀾地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
這目光不見多麼冷厲。也沒有什麼殺氣流露。
“噗通!”
小檔頭雙腿一軟,還沒行到楊瀾身前,便跪倒在地。
看著對方如此軟弱的模樣,監房內的其他囚犯原本應該哈哈大笑地,然而,因為楊瀾一臉肅然,臉上毫無笑意,他們竟然不敢放聲大笑。
某個將小檔頭押送來的囚犯笑了兩聲,然後。見只有他一人在笑,那笑聲頓時戛然而止,因為笑聲收得很急,他臉上的表情格外地怪異。
“說吧,你家大人叫你帶什麼話?”
小檔頭抬起頭來,瞧了瞧周遭的那些囚犯。
楊瀾笑了笑,掃了監牢中的那些囚犯一眼。
這幾個囚犯在這間大牢中也算是大哥級的人物,他們是被囚犯推選出來,前來和楊瀾商議如何從這間黑獄逃出去的。剛才,他們才經過了一番自我介紹,還沒有來得及進入正題,這小檔頭便進來了。
“事無不可對人言!這幾位兄弟與楊某同為難友,你家大人帶來的話自然也該列席同聽,你就不要藏著掖著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楊瀾這番話讓那些家伙放下心來。
他們生怕楊瀾和東廠的人達成什麼私下的協議,若是楊瀾讓他們這些人出去,他們也不敢不從。但是。心中自然有著存疑,現在。楊瀾讓東廠來人當著他們的面告知來意,這證明楊瀾並沒有和東廠私下達成協議地意思,於是,提在半空中的一顆心自然落了下來。
“說!快說!”
有性急的人開聲吼道。
小檔頭的身子抖了一抖,半晌,方才抬起頭,顫聲說道。
“胡大人說,楊大人,你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
楊瀾笑了笑,目光中閃過一絲譏諷。
“我到想問問胡大人,他究竟意欲何為?”
小檔頭不敢直視楊瀾的目光,他低下頭,繼續說道。
“胡大人說,楊大人,你莫非想殺官造反不成?事情鬧得這麼大,大人應該想想自家的親屬家人啊!”
小檔頭知道這句話是赤裸裸的威脅,因為,舒小婉等人還在東廠番子們的監控中,他害怕楊瀾聽了之後發雷霆大怒,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了。
“哈哈!”
楊瀾不怒反笑。
“楊瀾想要殺官造反?請你帶話給胡大人,楊某乃今科狀元,堂堂翰林院編撰,東廠沒有清楚聖上旨意,甚至連批捕公文都沒有一封,便將楊某關入黑獄,他的所作所為,又是如何?莫非真以為自家可以一手遮天?事情鬧得這樣,難道他還能遮掩下去,到時候,究竟是誰倒霉,卻未可知啊!”
狀元?
那些囚犯這才知道了楊瀾地身份,他們面面相覷,一臉的茫然。
小檔頭抬起頭,瞧了楊瀾一眼,欲言又止。
楊瀾站起身,向小檔頭行來。武大人隨即站起身,如影隨形地跟著楊瀾,他一站起來,監房內的那些人紛紛向後退了半步,那家伙身形巨大,威懾力實在是太大了。
“把這家伙帶上。我要親自將他扔出去!”
楊瀾滿臉怒色,厲聲喝道。
武大人伸手一探,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小檔頭攔腰提起,抓在了手中,小檔頭下意識地驚叫一聲,掙扎了兩下,然而,這終究是徒勞。
楊瀾當先一步,走出監牢。武大人提著那個小檔頭跟在他身後。
監房中的那幾個囚犯頭領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跟著楊瀾出去,從剛才楊瀾和小檔頭的交談中,他們獲得了許多的信息。現在,正是交流和商談的時候,於是,大家很有默契地沒有跟著楊瀾出去,而是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後,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起來了。
楊瀾表面上怒不可遏,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發怒,他做出這番模樣,有著自己的目地,為地便是和那個小檔頭單獨說上話。
“說吧,你家大人叫你帶什麼話來?”
小檔頭也停止了掙扎,他沒有想到楊瀾能夠領會到他最後欲言又止的意思,忙又驚又喜地快速說道。
“胡大人說,要是楊大人能幫他擺平囚犯地暴動,他一定會將大人從獄中放出來。然後一切都按照程序來做,絕對不會對大人不公!”
話說得容易,但是,如果楊瀾真的解決了監獄暴動的問題,讓胡選免了禍事,到時候他真地會這樣做麼?很值得考究啊!
言而有信,似乎不是東廠中人的座右銘。
楊瀾自然沒有讓那個小檔頭發誓,保證胡選一定會實現承諾,對某些人來說。從他們口中說出的話甚至不如他們放的屁。屁至少會留下一陣臭味,說出的話見了風之後也就化了!
“我答應你家大人的提議。我幫他解決監獄暴動,他讓我有個公平的審問機會,怎樣才能保證公平呢?你告訴他,我要見兩個人,一個是翰林院大學士韓廣韓大人,一個是禮部左侍郎夏新權!”
“啊!”
小檔頭驚呼了一聲。
“你莫要多話,只需將我的要求告訴你家大人便是了,順便告訴他,時間拖久了,這事便蓋不下去了,他要當心某些對他不滿的人會用這件事來攻擊他,所以,讓他盡快去辦,沒有見到那兩個人,我什麼也不會做!”
楊瀾剛剛說完,他們便來到了那扇大鐵門前,楊瀾使了個眼色,武大人將小檔頭擲在鐵門前,隨後,兩人轉身離去。
“什麼?”
胡選瞪著小檔頭,怒喝了一聲。
楊瀾地條件讓他很難做,讓楊瀾見韓廣,夏新權這兩位重臣,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這樣做,豈不是將這黑獄暴動這件事情捅出去了?
但是,楊瀾的顧慮胡選也很清楚。
很簡單,楊瀾不相信東廠地人,不相信他胡選說的話,胡選之所以要和楊瀾交易,主要還是想利用楊瀾擺平這件事,解鈴還須系鈴人啊!
若是強攻?
裡面的囚犯持有番子們的武器,還有十幾個人質,如此,必定會有死傷,若傷亡的只是囚犯到也罷了,番子們恐怕也要死不少,雖然他是黑獄的主管,但是其他大檔頭在黑獄也有自己人,他胡選在東廠也不是沒有其他對頭,要是有人利用這一點攻擊自己,這個大檔頭的位置恐怕便難保了!
何況,沒有旨意便將朝廷命官抓到黑獄來,這個罪名他胡選可不想替別人背,事情要是沒有鬧大,他到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事情若是鬧大,就算於承恩和王安的關系再好,他胡選也不想替對方背這個黑鍋。
所以,胡選才想和楊瀾達成協議,最好不動刀兵,順利解決這件事情。
當然,到時候楊瀾若是沒有了利用價值,他也不介意賣一個人情給於承恩,以及那家伙背後站著的王安。
現在,既然楊瀾已經防止自己過河拆橋了,那麼,原來地計劃也就行不通了!
讓韓廣,夏新權這樣的大人物來黑獄自然不能答應的,既然,對方只是想用旁人作證,怕自己過河拆橋,這證明兩人之間是可以談交易的,條件談不攏,繼續再談便是了!只要現在能保住自己的官帽,一切都可以談!
於是,胡選將那個小檔頭叫到身前來小聲是吩咐了幾句,聽著胡選的耳語,那個小檔頭的臉色忽而青白,忽而赤紅,好看得很。
亥時末。
振威武館。
當初,楊瀾帶著客光先等人去振威武館講道理,遇見了對方的伏擊,楊瀾以一敵百,將對方打了個落花流水,讓客光先很是震撼。
後來,通過兩人的協作,一系列地運作之後,他們成功地將振威武館從它原本的主人金毛獅那裡奪來,客光先成為了武館的新主人。
從此,他便和自己手下的兒郎將大本營搬到了振威武館。
在振威武館,除了客光先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之外,單赤眉和他的手下也住在裡面,他們的身份是武館的教頭。
在楊瀾沒有吩咐他們做事情的時候,他們便訓練客光先手底下地那些無賴地痞,當然,這始終是兼職,他們地正職還是替楊瀾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還是會派人到楊府去打聽消息,看領受什麼任務,這個聯絡人一向都是王峰。
“當真?”
單赤眉盯著王峰,聲音微微發顫。
王峰端著桌上地茶碗,一口將茶水喝干,他用衣袖擦了擦嘴,用力地點點頭。
“我到了公子府前,發現那裡已經被東廠的番子包圍了,後來,我找了一個長期在公子門前乞討的乞丐詢問,才得知公子已經被東廠的番子帶走了,而且用的是黑車!”
單赤眉曾經在東廠做過事,自然知道被黑車帶走意味著什麼。
他蹙起眉頭,神態緊張地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
過了一會,他停下來,轉過身對王峰說道。
“王峰,你去老六他們全部叫起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需要好好商議一番!”
王峰離開後,單赤眉陷入了沉思,他的嘴角不時抽搐,顯然有某些東西讓他難以決斷,在讓他興奮的時候,同時也感到了恐懼。
是的,單赤眉想借著這個機會脫離楊瀾。
楊瀾殺了好幾個與他朝夕相處的同伴,要說單赤眉不恨楊瀾,那是空話,但是楊瀾太過強勢了,單赤眉根本不敢反抗,為了活命,反倒在為楊瀾做事情,有一段時間,他甚至以為自己的一生便會這樣下去了,他已經認命了!
然而,現在機會來了!
他要仔細想想該何去何從?當然,這也要聽聽同伴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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