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紙卷緩緩攤開,鋪在桌面上,紙卷右側用娟秀的小楷寫著幾十個字,歸納起來只有一個意思,論礦稅。
楊瀾微蹙眉頭。
這個祝無雙究竟是什麼人?
歡場中的才子佳人遊戲不過是詩詞歌賦,逢場作戲罷了!
論礦稅?
這樣的題目,豈不是是今日殿試時的策論相彷彿,難道殿試才結束,這無雙姑娘便知曉策論的內容?
不經意間,楊瀾對這個無雙姑娘便多了幾分好奇,與此同時,也多出了幾分警惕,這個女子,恐怕不是普通的妓女那般簡單?
這時,東邊靠門的那桌已經有人站了出來,那是一個三十餘歲,下頜三縷黑亮長鬚的文士,他望向二樓珠簾後的那人影,朗聲說道。
「在下餘杭文正余,遊學至京,慕祝姑娘之名,特來一會!」
說罷,他掉過頭,往四周行了一個羅圈揖,抱拳說道。
「諸位都是少有的英才,就讓在下拋磚引玉,先行獻醜了!琴這東西,在下不甚精通,有祝姑娘珠玉在前,只好藏拙了!棋這玩意,在下還略懂一二,可惜,對弈耗費時間,在下不想因此而誤了這良宵美景;如此,便只剩書畫一道,來之前,在下便知祝姑娘規矩,故而,帶來了拙作一副,雪原行旅圖,此畫旁有題詩,詩也是在下的拙作,且由在下親自書寫,還請各位俊傑多多指教!」
話音落下。他從桌面上地一個木匣內拿出一個卷軸。小心地將卷軸打開。然後。將畫作展開。用鎮紙壓著。平鋪在桌面。
既然這人盛意拳拳。在座地諸位自然不好駁了他地面子。或許因為詩畫是雅道地緣故。那一向眼高於頂地方文也行了過來。與眾人一起觀賞文正餘地詩畫。
只看了一眼。方文便別過頭去。自顧離開。
馮銓到是連聲稱好。他鼓掌歎道。
「這畫風淒清。將雪原中行旅地艱難表現得極為傳神。這詩也是上佳之作。程程復程程。此句極妙!」
楊瀾自然也觀看了文正餘地那幅畫以及畫上題地那句詩。他並沒有覺得這畫有多好。也感覺不到這詩有多妙。平凡之作罷了。看過之後。不會留下什麼深刻地印象。第二日醒來便會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像方文那般不識相,當然,他也不想像馮銓那般八面玲瓏,不過是一個陌生的士子罷了,還當不得他如此下作。
於是,他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說聲不錯。
有了馮銓地讚譽,文正余心情極佳,忙將畫軸捲起,重新放入木匣中,交予秀兒,讓她帶上樓去。交由祝無雙鑒賞。
接下來,他的同座也拿出了自己的本事來,同樣是書畫一幅,這兩人都是用的舊作,頗有些請槍手代筆地嫌疑。
另外那桌的兩人卻不一樣,他們都是現場揮毫,一人分別寫了一幅字,口佔了一首詩,在楊瀾看來。這詩和字同樣平平無奇。不過,要讓他做卻也做不出來。寫字,因為有這具身體原來的功底,卻也不懼,說道作詩,那就要老命了!
如果不作詩,轉而畫畫,或是彈琴,吹簫,下棋也可!然而,楊瀾遍尋這具身體的記憶,卻未發現自己有這方面的特長。
為了考上科舉,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八股文上,這也是他能夠走到皇極殿之上地原因,為此,對其他的技藝一竅不通卻也正常。
今晚,看來要出醜了?
只是,從楊瀾的臉上,你根本就看不出他有絲毫的慌張,眼看一個接一個地展現出了自己的才藝,眼看就要輪到他的時候,他卻安坐如山,沉穩得很。
馮銓上場了,他先是對楊瀾歉意地一笑,隨後,站起身,即席賦了一首詩,詩的大意很簡單,意思是在某日偶遇了某位女生,從此對她輾轉反側,難以忘懷,如今,有了重見的機會,他欣喜若狂,連鞋子在路上跑掉了也不知道。
詩句瑰麗,清婉,將那相思之意表現得淋漓盡致,比起先前那幾人的詩作,無疑勝了幾分,不過,也僅僅如此而已!不足以流傳後世,至少,在幾百年後地時代,楊瀾並未聽過這首詩。
可能是從前表演過書法,所以,這詩馮銓乃是親自吟誦,對此,秀兒姑娘並未說什麼,樓上的祝無雙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當馮銓這詩吟誦完畢,楊瀾隱隱聽到樓上那人發出了一聲輕歎,歎息聲頗有幾分悵然。
隨後,就輪到方文和楊瀾了!
方文自恃才高,然而,馮銓此詩一出,他臉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如果這次敗在馮銓手下,以致今日不得見到無雙姑娘,以方文的性情,不知道要淒苦多日方能恢復如常,他腦子急速運轉著,旋即,得了一詩。
其實,方文並不喜歡來煙花之地,然而,無雙姑娘這裡卻是例外。
當初,方文的堂兄方世鴻前來此地,因為腹內空空,見不了祝無雙,且被友人恥笑,一怒之下,他將方文強行拉來此地,結果,方文不負他的期望,力壓眾才子,得以上了二樓,見到了祝無雙。
從此,方文對祝無雙便情根深種了!
他暗暗發誓,今科殿試必定要高中一甲,然後,用大紅花轎接祝無雙過門,取其為妻,就算因此而受到世人恥笑,就算被長輩責罰,甚而趕出家族,他也在所不惜。
方文知道。因為身處的環境,祝無雙不得不做這些應酬之舉,雖然,他理解,然而每一次得知無雙又在二樓接見某位才子之後,他地心便像火燒一樣,那幾日,總是不得安寧,須趕到這小樓來。見到她的人,或是聽到她地聲音,心情才能重新恢復平靜。
所以,有自己在場的情況。他斷不會允許其他人上到二樓去。
在他眼中,馮銓是勁敵,人長得俊美,詩詞也做得不錯,不容人小覷,至於楊瀾,他聽過對方在鹿鳴宴上的故事。不過是一個被八股弄壞了腦殼的酸生罷了,此類讀書人,無雙甚是討厭,所以不足為慮。
故而,方文沒有像以往那般總是最後出場,沒等楊瀾開口,他站了起來,往樓上拱了拱手,深情款款地說道。
「無雙。近日我心有所感,得了一曲,今日,你且為我聽聽,可有謬誤之處!」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碧玉簫。吹將起來。
簫聲徐徐,如明月照大江,夜風輕拂,沙洲清冷;轉折間,猶如高山奔流,急急而下,無邊落木,滾滾而來;結尾處,但見一輪清月。高掛深秋。銀光皎皎,一瀉千里。一葉孤舟,於月色下隨波逐流,漸行漸遠。「好!」
一曲罷了,馮銓大聲叫起好來,其他人雖然不曾鼓掌而慶,卻也如馮銓一般,連聲叫好,楊瀾卻想,這方文有這般技藝,若是穿越到了後世,卻也不怕被餓死了。
「楊公子,下面該輪到你了!」
若是以往,楊瀾自然選擇藏拙,他本來就不懂這些玩意,但是,有了目標之後,他不再選擇低調做人。
詩這東西,他自然是不會作的,但是,他會抄啊!
天下文章一大抄!
不!借鑒而已!
複製,粘貼,如此,再是簡單不過了!
楊瀾笑了笑,離席而起,與先前那些人一般,他朝樓上拱了拱手,然後,朗聲說道。
「將姑娘你深居高樓,在下心有所感,有詞一首,如下!」
說罷,他緩緩而行,徐徐而誦。
「春雲吹散湘簾雨,絮黏蝴蝶飛還住。人在玉樓中,樓高四面風。柳煙絲一把,暝色籠鴛瓦。休近小闌干,夕陽無限山……」
這是清代詩人納蘭容若之作,楊瀾能夠記得的詩詞不多,能夠確定是明代以後的詩人所作地則更是不多,這便是其中一首,之所以記得,因為他地代理人頗為喜歡納蘭容若地詩詞,曾經以他地詩詞來作為兩人聯絡的密碼。
此詩一出,前詩休矣!馮銓等人自不用說,就連方文也瞠目結舌地望著楊瀾,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時,小樓上響起了女子地聲音,那聲調輕柔婉轉,帶著幾分江南的風味,說不出的好聽。
「楊公子大才,無雙佩服!」
眾人臉上不禁露出嫉恨之色,方文雙眼更是通紅如火,這時,那祝無雙又說道。
「詩詞終究是小道,不過是陶冶情操之舉,於治國無半分作用,無雙敬佩的是諸葛臥龍,而非柳三變,諸位,還請作策,容無雙一觀!」
此言一出,眾人提到半空中的心方才落下來。
就在這時,楊瀾開口說話了。
他向樓上抱了抱拳,笑著說道。
「無雙姑娘,天色已晚,楊某有事在身,不能久呆,這策論,怕是沒有時間做了,就此別過,日後,若是有緣,當再來拜會姑娘!」
說罷,楊瀾掉頭離去,往小樓外急行而去。
「鳳梧賢弟!」
馮銓沒有想到楊瀾會這樣做,他猶疑地望了樓上一眼,還是向樓上拱了拱手,笑著向祝無雙道了一聲別,說了聲抱歉,然後,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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