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明 正文 第二卷 京城風波惡 第四十八章 孝感動天孫之獬
    金榜掛出來之後,這些匯聚京城的數千舉子自然喜憂不同。

    有的興高采烈,忙著殺雞酬神,鞭炮聲震天響,唯恐他人不知;有的則一臉愁雲慘霧,躲在被窩中埋頭痛哭,更甚一些當著所有人便長街當哭,尋死覓活之人也不在少數,這幾日,順天府的衙差都取消了休假,人人上陣,加緊了巡邏,防止的就是那些落榜舉子過於悲憤而去自盡。

    不過,總的說來,京城的主旋律還是和諧的,振奮的,榜上有名的舉子雖然只是少部分,但是,他們的興奮和愉悅更勝一籌,京師的大部分市民交口相傳的都是那些新貴們的事跡,至於落榜的那些失敗者,不值一提。

    魏好古,袁崇煥和楊瀾等人之所以決定在晚間去拜訪座師大學士韓廣,乃是出自江日彩大人的建議。

    魏好古的父親與韓廣是舊識,兩家有過來往;袁崇煥也是官宦人家,他的祖父也曾和韓廣有數面之緣,當初,袁崇煥來京師的時候,曾在江日彩大人的帶領下拜訪過韓廣,韓廣對他的印象頗佳;說起來,這三人中,只有楊瀾和韓廣未曾見過面,不過,在韓廣還沒有進入貢院擔任主考官之前,禮部左侍郎夏新權夏大人曾在他面前提到過楊瀾這個十八歲的解元,言多讚賞,因此,韓廣對楊瀾也有印象。

    因為三人都和韓廣有淵源,選擇在晚飯之前去拜訪也就不算什麼唐突之舉了,就算韓廣把他們三人留下來共進晚膳,也是應有之舉。

    若是在其他時間去拜訪韓廣多有不妥。

    這幾日,那些榜上有名的舉子都會前去拜訪座師韓廣,韓府多半人來客往,擁擠不堪,若是到得韓府的時間不合適。說不定要在門房那裡等上老長一段時間,若是仗著和韓廣的關係搶在其他等候的舉子之前求見,又會引起公憤。總之,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所以,在江日彩大人的建議下,他們三人選擇了在晚膳前去拜訪韓廣。

    說是三人,其實到達韓府時,乃是四人,在他們這個隊伍中。多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書生。

    楊瀾,袁崇煥,魏好古三人走在一起,甚是引人注目。

    楊瀾年紀最小。才十八歲。雖然沒有潘安之色。五官倒還清秀。再加上他舉止之間。有著一種獨特地節奏和韻律。故而。也算是出色之人;至於。魏好古。二十出頭地年紀。面貌英俊。待人接物。自有世家子弟地風範。因此。也算出色;袁崇煥。年齡最大。三十多歲。正當盛年。闊鼻口方。龍行虎步。儒雅中透著一絲凜然。所以。僅從外貌來看。他也是難得地英才。

    和這三人比起來。僅從給人地第一印象來比較。那個新加入地傢伙並不落一點下風。

    他長著一張略微有些狹長地臉。高聳地鼻樑。微微下凹地眼眶。劍眉入鬢。下頜三縷黑亮地鬍鬚。從大明朝地審美觀念來看。他地形象最佳。乃是少有地美男子。這四人若是在大街上行走。讓那些女子來觀望。必定是後來那人獲得最多地留意。

    那人是山東淄川人。姓孫。名之獬。字龍拂。萬曆四十三年舉子。也參加了今科地會試。不過。和楊瀾。魏好古。袁崇煥等人不同。這一科。他並未考中。

    既然他並未考中。為什麼還和楊瀾等人前來拜訪韓廣呢?

    孫之獬在萬曆四十三年中了舉人之後。立刻參加了次年地會試。那時。他也是名落孫山。孫家運用了一些關係。讓孫之獬留在了京師。進入國子監讀書。大學士韓廣在國子監曾經兼任過教職。當過孫之獬地老師。在這四個人中。唯有孫之獬才是韓廣真正教過地學生。

    孫之獬外貌不俗,同時,他性情也不錯,善解人意,能言善辯,學業也排在前列,故而,深得韓廣喜愛,時常招他到府上提點他的功課,只是,孫之獬的時運不濟,雖然,這一科是韓廣做主考官,他依然擺脫不了落榜的命運。

    袁崇煥和孫之獬有一些交情,袁崇煥曾經來京師遊學,當時,他一個在國子監讀書地朋友給他和孫之獬做了介紹,兩人頗為相得,成為了朋友。

    知道袁崇煥要來拜訪座師韓廣,孫之獬曉得之後,便跟了過來,雖然,這科他落榜了,不過,孫之獬不認為自己會永遠這樣。在他還未進士及第之前,和袁崇煥這些榜上有名的新貴打好交道也算是未雨綢繆吧!

    四人在傍晚時分來到了韓府門前。

    他們低估了舉子們想要拜訪座師的熱情,在韓府地門房內,還有一兩批舉子在等候著想要面見韓廣韓大人。

    孫之獬因為常來韓府,他家境不錯,自己又特別會為人處事,每次前來韓府,沒有少用銀錢打賞韓府的下人,那門房從他手中也得過不少賞錢,因此,他一瞧見孫之獬,臉上便露出了笑意,要知道,在面對那些求見的舉子時,他可是一直扳著一張臉的。

    「孫公子,您老人家來了,要不到二進的廳子候著,等老爺見了先前那批人之後,阿福就帶您老人家和這幾位朋友進去!」

    孫之獬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些碎銀,正要點頭應許,這時,袁崇煥,魏好古和楊瀾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瞄了那些面露不忿之色的舉子一眼,袁崇煥向前一步,對那門房說道。

    「這位小哥無須多勞,我等按照順序等候即是,等這幾位仁兄拜訪了座師韓大人之後,我等再求見。」

    「哦!」

    那門子臉上露出詫異地神色,微微帶著失望,沒好氣地說道。

    「既然老爺們願意等,那就等唄!」

    孫之獬臉上重新泛起笑容,他並沒有將拿出來的碎銀收回去,而是仍然放在了那個門子手上。

    「阿福,許久未來了。這點碎銀,拿去買酒!」

    「多謝孫公子!多謝!」

    原以為要不會到手的賞銀並未落空,門子喜笑顏開。張羅著讓楊瀾等人坐下,然後,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個茶壺,幾個茶碗,讓大家先飲茶候著,連先前等候的那些人都有份。

    落座後,孫之獬面帶愧色地瞧了瞧袁崇煥。朝他點了點頭。

    所謂官場,其實就是人際關係,孫之獬平時自以為自己的人際關係不錯,在國子監,上得到了老師們的讚賞,下得到了同學們的歡迎,他還以為可以憑借這番本事,日後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

    然而,在今天這件事情上,他才發現自己需要學習地還有很多。若不是袁崇煥阻止了他,這一會,他就把先前候著那群人得罪了。要知道,這些人雖然只是會試過關,還未參加殿試,也不曾為官,然而,誰又能斷定。在這些人中間,二十年過後,不會出現一位首輔大人,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未來的首輔大人,立志在官場上廝混地他又有何前途可言?

    步步小心啊!

    要想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最好從現在開始就要做到這點啊!

    孫之獬坐下後,手放在下頜那縷漂亮地鬍鬚上,微微摩挲,想著自己的心事。檢討自己地行為。聖人有雲,吾當三省其身啊!

    孫之獬想得出神。一不小心,竟然扯斷了一根鬍鬚,下頜傳來的刺痛將他驚醒,他低著頭,瞧著手中那根斷須,神情有些痛苦。

    「怎麼啦?」

    坐在一側的袁崇煥關切地望著他,楊瀾,魏好古的目光也轉了過來。

    臉上浮現出一絲擠出來的微笑,孫之獬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囊,小心翼翼地將那根斷須放入錦囊之中,然後,貼身將錦囊收好。

    「龍拂賢弟,你這是?」

    袁崇煥詫異地望著孫之獬,很難理解孫之獬地行為。

    孫之獬抬起頭,神情凜然地說道。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袁兄,小弟的身體並不屬於自己,乃是屬於父母所有,就算是斷髮殘須,手腳指甲,也不能輕易捨棄啊!必定好好收藏,日後,返家稟告父母,將這斷髮殘須等物埋在祠堂之前,來日,小弟若是魂歸地府,再將這些物事放入館中與吾合葬!」

    孫之獬說得是正義凜然,聽的人則心思各異,有的讚賞,有的不屑,有的冷笑,不過,每個人臉上露出的都是深以為然的表情,一臉欽佩。

    強大!

    太強大了!

    楊瀾心中暗暗發笑,只憑今天孫之獬的這番表現,楊瀾可以斷定,日後孫之獬就算不能成為內閣大臣,至少也會在六部大員中佔一席之地,若是到了標榜以孝治國的大清朝,或許會更為了不起吧?

    就在這時,一個錦衣玉帶地年輕人騎著大馬帶著幾個隨從來到了韓府門前,那人翻身下馬,踏入韓府,門子阿福忙迎了過去。

    那人朝左右努了努嘴,一個隨從跑了過來,丟下一錠大約半兩的銀子在地上,那隨從傲慢地說道。

    「接住了,方公子有賞!」

    那個錦衣公子冷冷地瞄了一眼在門房裡等候的眾人,隨後,轉過頭,逕自往前行去,門子阿福彎腰撿起那錠銀子,忙放入懷中,他並沒有出面阻攔那人。

    「哼!」

    孫之獬冷哼了一聲,面色難看。

    「這位是?」

    一位舉子出言問道。

    孫之獬神色難看,語帶不忿地說道。

    「此人乃首輔大人方從哲地大人的侄子,國子監學生,自幼有著神童稱號的方仲永,他十八歲中舉,今年二十一歲,今科會試第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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