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在此時竟泛出一片祥和佛光,天空一片朦朧。
乳白色,聖潔無比的佛光中隱約可見奇鳥瑞獸歡舞,異草靈卉綻放,更有瓊樓玉宇
正是那道如火鳳凰一般的紫霞掠走的方向。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空恢復了靜寂,淡淡的白雲,西沉的夕陽,火紅的晚霞,悠悠的秋風,藍藍的天,一切都是那麼實在,但天空之中似乎仍飄蕩著一張神奇而又充滿魔力的笑臉。
人們久久沉浸在那個奇異的笑容中,久久無法平復心靈深處的震撼,他們再也不可能忘得了那個笑容。其實,黃海的那個笑容和那一段奇異的話語已深深烙在每一個人的心上,而眾人心中更烙上了另外兩個字,那就是「天道」!
黃海最後留在人世間的是一個笑容,也是一個曠古絕今的笑容。三十年後,有人說他在北台頂上看到了虛空中有一種神秘卻又無比祥和笑容,那人說,正因為這一個神秘的笑容,使他的全身疾病霎時無藥自愈,後來,這樣的傳說多不勝舉,一直在兩百年後,才沒有人再說起看到什麼笑容。當然,這都是後話,其真實性使人無法分辨。不過,自此之後,北台頂上的寺院多不勝舉,香火盛極一時,那倒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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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孫姑娘,你不必難過,也許叔孫老前輩的選擇是對的,這樣對他的心靈也是一種彌補。」凌能麗安慰道。
叔孫鳳依然無法開懷,叔孫怒雷的決定實在讓她難以接受,儘管她的師父忘塵師太是個出家人,可一向疼愛她的爺爺卻突然決定出家,這個變故也太不可思議了。
叔孫怒雷的決定對所有人來說是極為突然的,他放棄了榮華富貴而選擇出家為僧,確實有些不可思議,惟忘塵師太並不感到驚訝,也許世間之事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值得她驚訝的。
區陽師徒三人,惟有區陽的武功沒有被廢,但卻受黃海那記借助地面傳力的一擊,傷勢很重,可此刻他心中的魔念似乎為黃海最後一剎那的震撼全部驅除,竟開始反醒自己這一生所造成的罪孽,也就甘願追隨達摩和了願大師返往少林。
五台老人這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居於北台頂,也就不再他往,在山腰的禪院中靜修,卻不做一個落發的頭陀。
忘塵師太卻不希望叔孫鳳與她同伴青山,因此獨自返回恆山了。叔孫鳳剛好與達摩諸人同返晉城,而凌能麗與凌通則重返故居蔚縣獵村,再取道冀州尋找蔡風,並轉告蔡風在北台頂所發生的事情。
叔孫鳳與凌能麗倒是一見如故,或許是因為黃海的原因,抑或是極為欣賞凌能麗那種獨立而不讓鬚眉的俠氣,但此刻仍禁不住歎了口氣道:「也許這是一個最好的歸宿,可是少了爺爺,叔孫家族就像少了主心骨,這會對叔孫家族造成多大的影響啊?」
凌通想了想,道:「反正你們叔孫家族人多,誰還敢拿叔孫家族怎麼著?我看即使爾朱榮也沒有這個膽量!只要你們叔孫家族不去多管閒事,保證會人丁興旺一萬年!」
「通通!」凌能麗叱道。
凌通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對於這個姐姐,他可不敢不放乖些,雖然目前他的武功已經勝過凌能麗,但卻無法抗拒這位姐姐的威嚴。
叔孫鳳並不怪凌通的直言直語,事實上,如果叔孫家族不再太多地干涉朝中事宜,是不可能遇到什麼攻擊的,畢竟叔孫家族乃是一個大家族,即使皇上,也絕對不能不考慮若對付叔孫家族所需付出的代價。但叔孫鳳總覺得叔孫怒雷不在叔孫家族,似乎少了一些什麼東西。
凌通卻並不想為這些不關己的事情煩惱,只是在仔細回想著北台頂上的一番神秘經歷。
但北台頂上佛光化舍利這一役,卻將天下絕頂高手化去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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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恩雖然勉力率兵抗擊,也只能擋住蕭寶寅自南面攻來的大軍,可崔延伯的另一路大軍卻自北華州(指今日的陝西黃陵南面)破入,連奪三城,逼至西峰城下,與高平義軍隔江相對。
萬俟丑奴也拖著病軀上陣,勉強穩住陣腳,但軍心卻很明顯已經有些渙散,而且崔延伯正在伐木造船,極有直攻之勢,更自涇河調來戰船,這使得環江之水完全失去了其險要的價值,加之崔延伯連奪三城,其聲勢和士氣幾乎已達到巔峰。萬俟丑奴所領的義軍與之相比,的確不可同日而語。再說如今萬俟丑奴身受重傷,往日他總是領著士卒衝在最前方,但現在卻一直不曾出現,這對高平義軍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而且,崔延伯更在營造著一種聲勢,那就是他大力宣揚說萬俟丑奴身受重傷不能作戰,並說胡琛已死,這使得高平義軍人心極度惶恐。
萬俟丑奴並沒有將胡琛的死訊傳揚出去,知道胡琛死亡的人數極為有限,但知道胡琛重傷的人倒是不少。
萬俟丑奴一直在等待,等待蔡風趕來,葛榮已飛鴿傳書告之蔡風將至的消息。此刻蔡風應該已經快到了,萬俟丑奴相信蔡風,雖然他並未真正見過蔡風,但卻知道有關蔡風的傳說,更清楚黃海與蔡風的關係。
派蔡風前來高平相助,是萬俟丑奴的意料中事,他並沒有看錯葛榮,葛榮的這種做法的確做出了極大的犧牲。
這也許就是葛榮的聰明所在,在這種年代,往往反映了一個事實一個不怕吃虧的人,最終他總不會吃虧的。
如果蔡風來了,那高平這支義軍應該可以撐下去。在萬俟丑奴想來,傳說應該不會太過失真,就連爾朱榮和破六韓拔陵那等人物都不得不承認蔡風是個可伯的對手。而他對蔡風破除定州,殺鮮於修禮,以及控制鮮於修禮的大軍,再破博野,殺元融,威懾河間、高陽兩座重鎮等諸般事實知道的並不少,又有蔡風擊殺莫折大提這些事件,足以讓他完全相信蔡風的能力。單憑蔡風這個名字,就應該可以穩定軍心。因此,萬俟丑奴準備在那時候向全軍公佈胡琛的死訊。當然,在這之前,各級重要且可靠的將領有權知道胡琛的死訊,他不能造成一個胡琛被蔡風所害的跡象。
知道胡琛死訊的,還有胡琛的家人。胡琛的小兒子今年才十歲,大兒子卻戰死於沙場,另外全都是女兒,這也就是萬俟丑奴為何要請來蔡風的主要原因。赫連恩雖然有些不太情願,但卻對萬俟丑奴極為信任,也相信萬俟丑奴的眼力。胡琛的家屬對萬俟丑奴亦如親兄弟一般,大家權衡利害之下,只好出此策略,這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但胡琛的小兒子胡亥將會繼承父位,任高平王,當然,那只是等蔡風來到之後的事情。
赫連恩的傷勢基本已經恢復,與蕭寶寅交手,雙方也只能勉強戰個平手,之後他率兵死守華亭而不出。與蕭寶寅耗勁,這是萬俟丑奴不得己的策略。攻久必失,所以他只能讓赫連恩死守。
華亭對萬俟丑奴來說極為重要,那幾乎是高平的南大門,所以不能有失,但守而不出,必會磨消士氣,在士氣本就不激昂之時,若長此這般下去,並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沒有更好的辦法可行。
高平義軍的士氣本就有些低落,無奈胡琛根本不能現身證實謠言的虛妄,使得許多義軍人心思變,可憐的胡琛,連其屍體也不得下葬,只能以冰凍結起來,以防止腐敗發臭。
萬俟丑奴此事做得的確利落和保密,處理得也十分周密,竟未漏出半點風聲,可他知道葉虛絕對不會讓他死守秘密,定會大肆散佈謠言,為的就是挑起崔延伯和蕭寶寅不會錯失良機對付高平義軍。
葉虛是個聰明人,他對高平義軍的所做所為,使雙方只會成為死敵,這將成為他踏入中土的一大絆腳石。所以,他絕對容不下高平義軍。其實,他並不想得罪高平義軍,吐谷渾與敕勒的高平義軍本是有著往來的友軍。可葉虛無法阻止區陽的衝動,因為他實在想得到區陽師徒三大可怕高手的相助,他更見過區陽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武功。放眼整個天下,恐怕也只有區陽才有可能對付得了蔡風,至少可以與蔡風一鬥。所以,為了能讓這個師祖恢復功力,葉虛不惜花費沉重的代價,若真能得到區陽、區金、區四殺相助,那更勝獲得千兵萬馬。他甚至可以不再懼怕藍日法王,這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啊。因此,葉虛顧不了那麼多,只能與高平義軍決裂。
葉虛的做法當然會引起域外的聯軍有些不滿,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也就無可挽回。
域外聯軍欲趁崔廷伯、蕭寶寅所領官兵與高平義軍大戰之際,以強大的攻勢突破嘉峪關,若能突破嘉峪關,打開進入北魏之門,那一切都好說了。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蕭寶寅和崔延伯顧著攻打高平義軍,而無法支援嘉峪關的守兵,使得域外聯軍這一場仗打得並不艱辛。
萬俟丑奴知道義軍的這種守勢很難堅持長久,惟有聚中兵力與崔廷伯所領的官兵對戰,那才有效。否則,將陣線拉得太長,以烏合之眾去對付那些士氣激昂的官兵,惟有挨打一途。
是以,他決定退開環江讓出西峰,穩守彭陽,而涇州城太過破爛,根本就無險可憑,又來不及修補,與其浪費大量的人力去修補涇州城,倒不如棄出空城,帶走草糧,讓崔延伯等人去修城好了。是以,萬俟丑奴極有步驟地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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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朱榮這幾天來一直都有些心緒不寧,他預感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抑或是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
事實上他果然沒有猜錯,這次前來找他的人是爾朱兆,曾經為葛六的爾朱兆。
爾朱兆的臉色極為難看,且身上還有傷,雖然傷勢並不重,但看上去卻似乎有些狼狽。
是爾朱仇帶他進來的,這間客廳並沒有誰能私自進來,除了爾朱榮的親信。
送迸爾朱兆的爾朱仇退了出去,廳中只剩下爾朱榮和爾朱兆兩人。
看到爾朱榮,爾朱兆的神情有些悲淒之色。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爾朱榮心中隱隱蒙上了一層陰影,問道。
爾朱兆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有些難過地道;「阿爹動用了『死亡之劍』!」
「什麼?!」爾朱榮嚇了一大跳,驚問道。
「其實阿爹早已練成了『不歸劍道』。」爾朱兆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爾朱榮變得沉默無語了,因為他知道「不歸劍道」加上「死亡之劍」所代表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毀滅!不可能再會出現第二個結局。
爾朱兆也沉默了,只是望著爾朱榮,心中卻沒有悲哀,他的父親並沒有給他多少愛,更沒有給他多少溫情,因此對於親情,他表現得極為淡薄,也沒有多少悲哀。
「對手是誰?」爾朱榮淡淡地問道。
「阿爹在挑起葉虛和區陽這幾人前去找萬俟丑奴之後,就想順便把蔡風的心上人凌能麗擒來做人質。誰知道正當他要得手之時,卻遇上了田新球。於是兩人交上了手,阿爹重創田新球,以為他死了,而這時候黃海又趕了過來,而此刻侄兒發現叔孫怒雷亦趕到了,我為了引開叔孫怒雷,也就離開了現場。誰知我走後,阿爹竟使出了『不歸劍道』和『死亡之劍』,我在現場沒有找到阿爹和田新球的屍體。」爾朱兆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爾朱榮的心中倒鬆了一口氣,一陣心痛又一陣輕鬆,他終於擺脫了影子的危機,但又失去了這樣一個得力助手。一得一失,卻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痛苦。不過,他心頭也暗自驚駭,不知道他的影子是何時練成「不歸劍道」的。爾朱榮只清楚「死亡之劍」在影子的手中,所以這些年來,他從來不敢想除掉這個影子。但這一刻卻有人為他除去了,的確為他省去了很多麻煩。
「那黃海是否也死了?」爾朱榮心中倒有些盼望這個結果真實地存在著。
「不!黃海不僅沒有死,反而殺了石中天!」爾朱兆的語氣有些怪異地道。
爾朱榮大大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不可能?竟有這麼回事?」
「這的確是事實。我見過石中天的屍體,是他的兩個僕人抱下山的,我仔細問過他們,他們說黃海被魔靈所侵,已經入魔,道魔相融,武功高得可怕,他們是自北台頂上下來的。」
爾朱兆極為認真地道。
「黃海由道入魔?」爾朱榮大為驚訝地問道,同時心中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另一方面,他聽說那位老對手石中天居然也死在黃海的手下,不由心中大感痛快,可是如果黃海墜入了魔道,武功再增,對他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假如在此之前,他定會感到高興,可是此時的形勢卻有所改變了,如今整個北魏基本上在他的控制之下,如果黃海成了魔王,一氣亂來,他又怎能不去對付黃海?那時,他將面對比以前更為可怕的黃海,能否取勝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侄兒後來趕到北台頂,可是黃海並未入魔,不僅沒有入魔,反而聽說已步入天道,侄兒更發現了一些莫名其妙、玄奇莫測的景象出現在虛空之中,只是再沒見黃海下到北台頂。
倒是發現了區陽、區四殺和區金三個老露頭。不過,他們的武功似乎盡廢,完全如同廢人,皆被達摩大師帶下山來。叔孫怒雷也在其中,以及蔡風的那個心上人。從他們的談論中,侄兒知道叔孫怒雷也要出家,及黃海真的步入了天道。只是這一切不知是真是假。」爾朱兆有些迷惑地道。
爾朱榮聽得直皺眉頭,也被弄得有些迷惑了,暗忖道:「難道黃海真的步入了天道?而且是由魔入道?那豈不是『道心種魔大法』的最高境界嗎?黃海入魔,難道就是練成了『道心種魔大法』?他又是自哪裡得到『道心種魔大法』的心法呢?」但爾朱榮更為叔孫怒雷出家為僧的消息而費解。對他來說,如果叔孫怒雷真的出家為僧當然最好,那他可以省去許多沒有必要的麻煩,即使為叔孫怒雷修寺立廟,他也願意,但叔孫怒雷怎會想著要出家為僧呢?
那似乎不是叔孫怒雷的一慣作風,但爾朱兆應該不會對他說謊。
這個變故,大概正應了爾朱榮心中的不安和煩躁,如果這次有著如此多的高手匯聚北台頂,那定然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情,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事發生在北台頂呢?值得勞駕黃海、達摩、叔孫怒雷,還有石中天和田新球,這些人無一不是江湖中的頂級人物,還有區陽、區金和區四殺三魔也湊上了熱鬧,若說北台頂之上沒有發生什麼大事的確讓人難以置信,而且又有黃海登入天道。
「北台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可曾查清?」爾朱榮忍不住問道。
爾朱兆眉頭微微皺了皺,道:「好像是為了什麼舍利子之類的,侄兒也不太清楚。」
爾朱榮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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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能麗的功力似乎在北台頂下來之後,激增了許多,整個人都充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生機。往日許多不明白的劍意竟在幾天之內盡數貫通融合,而腦子之中經常閃動著一些連她也感到莫名其妙的怪異招式。也許,這正是黃海所說的那段神秘經歷,使她多了一絲對劍道的明悟。
獵村的狗叫得很急,今夜亦是如此,凌能麗很久未曾回獵村住這麼長一段時間了,不過,此刻的獵村,只剩下一些不願意背井離鄉的老人。趙村及附近幾處遭到馬賊破壞的小村也全都聚中搬到了獵村。這使得獵村還真是人丁興旺,至於年輕人,大多都嚮往外面的世界,自然全都去了南朝。
在獵村,凌通和凌能麗都成了寶貝,幾乎被鄉親們供起來了一般,熱情得猶如對待天外來客。
凌能麗想到親人一個個遠離她而去,竟然一夜難眠,又無法自那種無法捉摸的情感中脫困,心神恍惚之時,獵狗們叫得更急了。
「如果你有膽,何不進來與本姑娘一敘?」凌能麗冷冷說了一聲,其實即使外面的獵狗不叫,她也能清楚地感應到有人偷偷潛至,只是並不知是敵是友而已並沒有腳步聲,但卻有極輕的樹枝折斷聲,顯然不速之客在退走。
「朋友,何必來去匆匆?迸來喝杯熱茶如何?」劍癡的聲音自屋外傳了過來。
「鏘鏘……」顯然是幾記硬拚。
凌能麗施施然披衣行出房間,卻見一蒙面人正與劍癡交手。
是個高手,不過在劍癡的攻擊下並沒有佔到半點優勢,反而是節節敗退。
「小心!」凌能麗輕聲低呼,她竟再次發現那自北台頂抱著石中天的屍體而去的木耳和夜叉花杏。
夜叉花杏的身法猶如鬼魅一般突然而至,卻是在劍癡的背後出現。
劍癡吃了一驚,雖然他並不知背後攻來的究竟是什麼人,但從那陰寒的掌勁中可以感覺到對手的厲害,想也不想地向側方一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