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其實並不可怕,眼光更不可怕,幽藍之色本是一種賞心悅目的色調,可是這雙眼睛裡所蘊藏的那股凶邪魔意,卻是比任何可怕的毒物更可怕,因為那會使天下萬邪萬魔心生朝拜之感,這是一種精神和意識上的震撼。
正當石中天震撼之時,一柄鋒銳無倫的劍自凌能麗的背上射出,帶著無邊的戾氣和張狂魔意,以破天裂地的氣勢射向石中天。
石中天大駭,他看到了那一點幽藍幽藍的光彩,那是劍芒的核心。
石中天退,以他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飛退,這是他能夠做到的也是必須做的一件事,因為他看清楚了那雙眼睛的主人,正是那個曾與他出生入死的「啞劍」黃海。
他不明白黃海怎會擁有這樣的一雙眼睛,但他卻知道,這柄劍並非真正的劍,而是黃海的身體,一個無堅不摧的身體。其實,那仍是一柄劍,世人無法想像的劍。
黃海的劍道,已經超出了石中天的想像,而且石中天也感覺到了黃海體內那股奔湧的邪魔之血。
凌能麗忍不住驚呼,她的背上一輕,也同樣感覺到那瘋狂的邪惡之意在她頭頂掠過。
凌通大驚而呼,劍癡也在驚呼,他們皆是用劍之人,自然知道欣賞這一劍的藝術。不過,他們卻無法抗拒那邪惡的劍意,除了凌通之外,所有人都駭然飛退兩丈。
劍滅,如化在虛空的水氣,惟有那張狂的邪惡之氣仍瀰漫於虛空之中。
「會主!」劍癡忍不住驚呼道。
凌通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了靜坐於地如木雕般的黃海一眼,有些惑然問道:「你就是我師父黃海?」
劍癡忙躬身行禮,凌通卻並不下跪,他嗅到了黃海身上那張狂的魔意。
石中天靜靜地立著,臉上綻出一絲極為古怪的笑意,目光更如死灰般望著地上坐著的黃海,發出幾個短促無力又顯得十分得意的字:「你……也……會……入魔,哈……」
石中天想笑,但是在他張大嘴時,眉心處竟滑下一串血珠,自鼻尖到人中再到下巴,全都滲出了細密的血珠,笑聲未盡,人已仰天而倒,濺起了一片地上的塵埃。
他死了,頭臉分成了兩部分,誰也沒有想到一代邪王死時竟如此簡單……
※
※
※
蔡風並不想對邯鄲動用太多的武力,畢竟邯鄲是元葉媚的家,也是元府所在地,不管元浩認不認蔡風這個女婿,他都是蔡風的岳父。因此,對於邯鄲,蔡風只想勸其歸降,如果勸降無法達成的話,說不定也只好攻城了,不過,他並不希望傷了這難纏的岳父。
蔡風更暗中自廣靈接來了劉瑞平,這是兩樁頭大的婚事,由於兩方的情況處於敵對,婚禮不能太過鋪張,那只會對劉家製造更多的壓力,讓劉家無法立足於北朝。所以這次的婚禮舉辦得雖然極好,但只屬於義軍內部的高級將領。
婚禮由葛榮與齊皇后及王敏諸人主婚,同時,劉家也派來了劉傲松和劉承東、元家蒞臨的人物是高陽王和河間王及元葉媚的姨媽及姨夫田中光。
參加婚宴的人也達逾千,可算得上是盛大的婚禮,明媒正娶了。只不過,這樣的婚禮對於蔡風如此身份的人來說,仍有些簡陋,如蔡風這般身份之人辦喜事,應該是滿天下邀請賓客。
當然,這只是一個儀式,在蔡傷和胡秀玲及元定芳回歸中土之時,必須再重新舉行一次婚禮,那時候,將向滿天下散發請柬,這是葛榮的主意,包括這次婚禮,也是葛榮的主意。
在蔡風的心中,其實仍有一處輕傷,也可以說是一個結,一個讓他煩惱和無奈的遺憾。不過,他愛元葉媚,也同樣不會忘了對劉瑞平的責任,何況劉家和蔡傷的關係非比尋常,他終須給兩人一個名分。
蔡風是葛家軍的一種精神支柱,葛家軍的前期組合支柱是蔡傷與葛榮,因為前期多是各寨頭綠林人物及附近的百姓,現在卻不同了,現在擁有大軍百萬,需要的就是一個外在表現極強,且能臣服人心的表率。
蔡風,幾乎成了百萬義軍的偶像,因此這次婚禮的氣氛極為熱烈。
不過,婚禮的第二天,葛榮就找來了蔡風,也就是昨天。
葛榮說的是一個極不好的消息,蔡風也見到了幾個身份極為特殊的人,這就結束了蔡風的蜜月之樂。
萬俟丑奴求援,向葛榮借助將領。
這的確有些荒謬,但葛榮卻極為慎重以待,並不當這是一件荒謬的事,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極講情義之人,所以他的朋友多,多得滿天下都是。是以,萬俟丑奴相信他,胡琛也相信他,這才出言惜將。
這很意外,萬俟丑奴前些日子才接收莫折念生的大部分義軍,使自己的實力大增,可不到幾個月時間,卻向葛榮借將,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蔡風沒有因此而奇怪,因為他不是俗人,他有自己獨特的思想,更因為信中所說的事實和那幾個身份特殊來客的敘述。
萬俟丑奴的武功被廢,胡琛遭害,這說起來的確有些危言聳聽,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不過,蔡風和葛榮相信了,因為出手的人是葉虛、區陽、區金、區四殺。有這四大高手的聯袂出擊,沒有多少事情是幹不出來的,所以蔡風相信這幾個來客所說的話和信內的內容全屬事實。
域外聯軍的介入,使得義軍形式有些異樣,蔡風和葛榮所做的是同一個目的,尤其是蔡風,他要面對的是為萬民請命,澄清天下,使千萬百姓從水深火熱之中解脫出來。如果域外聯軍的鐵蹄踏足神州大地,他是第一個不允許的!何況,擊殺區陽老魔是蔡風的首要責任,他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葛榮和蔡風對萬俟丑奴的信都很感動,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最真誠的信任,同時也暗暗表示萬俟丑奴要將領導權交給葛榮或葛榮所信任的人,那是一種知遇和知己的恩情。
更重要的是,葛榮知道萬俟丑奴與他背負著同樣的使命,不可避免地成了與魔門相鬥的前鋒,也是代表。所以,萬俟丑奴才會選擇向葛榮借將,而並沒有將希望寄托於侯莫等義軍首領身上。另外,也許是因為葛榮屬下的確有著數不盡的將才之故吧。
那幾個特殊人物都是胡琛和萬俟丑奴的親信,他們告之蔡風,胡琛之死,是因為救萬俟丑奴,以自身為萬俟丑奴擋了區陽要命的一指,這才重傷不治而亡。赫連恩也受了傷,萬俟丑奴與葉虛、區金搏命之時,受了重傷而武功盡失。區金也身受重傷而退,那一戰極為慘烈,而引起酷戰的卻是一本莫須有的《長生訣》
也不知道區陽自哪裡聽到,說《長生訣》在方俟丑奴手中,便向萬俟丑奴索借,但萬俟丑奴說自己沒有,於是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後來被葉虛殺了數百兄弟衝出了重圍。不過,與葉虛隨行的所有高手全部擊死,只剩區陽、區金、區四殺和葉虛逃走。
蔡風和葛榮更生出無盡感慨,他們禁不住對胡琛產生了一種無限敬意,這種人才是真正重朋友而輕生命之人,也難怪萬俟丑奴死心塌地為胡琛辦事。
葛榮最信任的人,就是蔡風、何五和游四,因此,對於這些機密事情,這幾個人也知道,還有葛存遠和葛悠義,但是葛榮認為惟有蔡風才能擔此重任,因為能夠讓萬俟丑奴手下將領信服的人,必須是個有足夠聲望之人。何五和游四近來雖然聲名不小,但卻不足以讓萬俟丑奴的手下心服,一個不好,反會將那股義軍弄得四分五裂,豈不是弄巧成拙?
葛榮其實也明白,萬俟丑奴之意也是蔡風,惟有蔡風或葛榮自己方可勝任,但葛榮本人當然不能親自前去,就只好派蔡風去了。
葛榮也有自己的打算,蔡風若能將那一路義軍帶好,將來東北與西北兩路義軍直擊洛陽,那時北魏勢必形如破竹。他相信蔡風的能力,更重要的還是要粉碎域外聯軍,也只有蔡風的才智方能完全控制好全局。其實,這是一個很沉重的包袱。
葛榮對自己部下的將領極為自信,在他的計劃之中,此刻大局基本上已定,憑借官兵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動搖葛家軍,為了更好地把握大局,西北高平這顆棋子,他一定要下得穩而准,這也是他不顧打擾蔡風蜜月之美,也要讓之趕去高平之因。
蔡風也知道,葛家軍此刻不用他壓陣也照樣可以穩住陣腳南征,所以他很放心地答應前去高平。
劉瑞平和元葉媚纏著蔡風一定要同去,但由於高平局勢未定,帶著二女可能會有些不方便,所以蔡風並不想帶她們同去,只不過被劉瑞平和元葉媚糾纏不過,只好答應讓她們一起去了。
今日,蔡風整裝出發,並沒有帶太多的人馬,三子、陳楚風及田福、田祿兩兄弟所領的一千親衛營。
※
※
※
「主人,主人……」木耳和夜叉花杏趁眾人怔神之時,都駭然驚呼,飛身掠向石中天。
凌能麗一驚之後,忙扶起黃海,急問道:「黃叔叔,你沒事吧?」
黃海沒有睜開眼睛,但身上的魔氣越來越濃。
「師父……師父……師太……」凌能麗大急,一把背起黃海就向忘情崖衝去。
「麗姐,麗姐……」「會主……凌姑娘……」凌通和劍癡被弄得莫名其妙,禁不住隨後追去。那群護衛本想繼續幹掉木耳和夜叉花杏,但又怕凌通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他們可擔當不起,忙跟在後面追趕,眼睜睜望著木耳和夜叉花杏抱著石中天離去。
很快,凌能麗背著黃海掠到了忘情崖頂。
凌能麗突然降低聲音,她竟發現了聖舍利,那幾有鴨蛋大小的晶石,就捧在達摩的手心。
達摩盤膝而坐,雙手交疊,聖舍利便放於掌心,此刻的聖舍利閃耀著一層祥和的光芒。
了願大師正拿著他花了近一個月方磨出的水晶稜鏡,並不斷地調整著數十面水晶鏡面,保證所有透過鏡面的光線全都匯於聖舍利上。
忘塵師太卻與達摩相對而坐,以右手的食指隔空點在所有陽光匯聚的那一點,她的指間泛出的是一縷青淡的紫氣。
五台老人靜坐在崖口,在凌能麗趕來之時睜開了眼睛。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凌能麗驚問道,驀地,又想到那日忘塵師太所描述的以佛光化舍利之說。不由忖道:「這難道就是以佛光化聖利?」不由得望了望頭頂的太陽。
五台老人的眉頭皺了皺,他感覺到了黃海身上那股濃烈的魔氣。
「快放下他,他是誰?!」五台老人忙低叱道,聲音壓得極低,似是怕驚擾了達摩他們。
「師父,他是黃海黃叔叔,現在被邪靈侵體,快救救他!」凌能麗忙放下黃海,想走近五台老人,但卻似乎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道所阻。
「咦,這是怎麼回事?……」凌能麗正奇怪間,五台老人已到了她的身邊。
「這是師太所設的『逆轉五行天罡』陣,快!讓我看一下他怎麼了。」五台老人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搭在全身仍不停顫抖的黃海身上,臉色頓變。
「怎麼了師父?」凌能麗極為敏感地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妙。
「『道心種魔大法』!」五台老人的臉色有些發青,同時飛快伸指封住黃海心口的數大要穴,更伸掌向黃海的頂門百會穴擊落,左手大拇指以快捷無倫的手法重點對方玉枕、天柱、曲池、腦穴、養陰、完骨、安眠、醫明八大要穴,同時向凌能麗吩咐道:「快去將我的金針拿來!」
凌能麗見五台老人每點一下,黃海便震一下,但整個人的顫抖也逐漸輕微了些,魔氣依然十分濃烈,但卻並不再狂漲,只是她不明白,黃海怎會變成這樣,她親耳聽到爾朱榮提到「道心種魔大法」乃是魔門第一奇功,怎會在黃海身上出現呢?難道是……凌能麗來不及細想,就立即轉身向住處奔去。
「麗姐!」此時凌通剛好趕到。
「別問,有急事,跟我來!」凌能麗不想做太多的解釋,一邊跑一邊道。
「凌姑娘,會主呢?」劍癡急聲問道。
「守住路口,不准任何人上山!」凌能麗向劍癡吩咐道,卻並未答話。
劍癡本來滿腹狐疑,但此刻只好強壓下疑問,不過他相信凌能麗絕對不會對黃海不利,只好乖乖地守在路口處。
「你們全給我守在這裡,不准任何人上山,知道嗎?」凌通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好如悶葫蘆般跟在凌能麗身後跑,同時向那些跟屁蟲似的護衛吩咐道。
那群護衛不敢不聽,只好伴著劍癡諸人呆守在崖口處。
凌能麗拿了金針就向外跑,凌通似乎有些明白過來,心中也大急,這金針是用來替人治療傷病所用,那就是說很可能是黃海受了重傷,或是出了什麼毛病。
凌通並不認識黃海的真面目,只見過黃海戴著面具的樣子,今日陡見黃海的真面目,一時竟不敢相認,而且黃海滿身魔意,與初見之時那種超然的氣勢有著極大的反差,何況凌通今日是來找凌能麗的,見了姐姐,其他的一切自然全都不怎麼在意,此刻方知為黃海著急了。
「麗姐,師父怎麼了?」凌通急呼道。
「姑奶奶,你沒事就好了!」凌能麗跑出竹屋迎面便遇到了被制住穴道的哈不圖。
凌能麗一驚,問道:「你怎麼解開穴道的?」
哈不圖搔搔後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個穿藍袍的老和尚,不!是個老喇嘛給我解開的。」
「到底是和尚還是喇嘛?這麼大一個人,和尚和喇嘛也分不倩?」凌能麗沒好氣地低罵道,也不再答理哈不圖,逕直向崖頂行去。
哈不圖愕然之際,凌通也如飛鳥一般在他眼前恍過,不由得吃了一驚,但心裡還在反駁凌能麗剛才的話,忖道:「你能分得出來嗎?哪有穿藍袍的和尚或是喇嘛?」
凌能麗趕到崖口,大驚失色,劍癡諸人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包括那些凌通的護衛,崖口一片零亂,似乎被暴風拔起的禾苗一般。
劍癡的劍拔出了一半,但另一半卻在鞘中,顯然是他們根本來不及出手就被對方制住。
凌能麗和凌通心中駭然:「究竟是什麼人,出手竟如此快捷呢?」
不過,劍癡諸人未死,只是被制住了穴道而已,並無大礙。
「是誰幹的?」凌通驚問道,凌能麗卻向達摩等人所在的地方跑去。
「是一個穿藍袍的和尚,不,是喇嘛!」劍癡有些無奈地道。
正奔向崖頂的凌能麗聽了這話,忍不住吃了一驚,暗忖道:「怎麼又是穿藍袍的喇嘛?
究竟是何方神聖?」
凌能麗衝上崖頂,一切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多了一個身穿寬大藍袍、頭戴藍冠的人,看那頂頭冠,應該是個喇嘛。
「難道這人就是他們所說的喇嘛?怎會有穿藍袍的喇嘛呢?」凌能麗心中暗暗感到驚訝。
「師父,金針拿來了!」凌能麗繞過藍袍怪人,來到五台老人的身邊。
五台老人的左手仍舊按在黃海的百會穴上,只是目光卻落在藍袍怪人身上,右手接過凌能麗的金針。
凌能麗也順著五台老人的目光望去,只見那藍袍怪人相貌極為清奇,眉長過耳,潔白如銀,卻無須無發,那藍冠蓋於頭頂,樣子極為怪異,不過,這人的年齡極大那是可以看出來的。
黃海身上的魔意很濃,凌能麗竟似又感覺到了「死亡之劍」的存在,那種魔意,就像「死亡之劍」上所散發出來的死氣。
五台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閃身帶著凌能麗向崖邊移了移,那是一堆亂石之中,也是達摩、了願大師和忘塵師太三人的行功之處。
五台老人再不管藍袍怪人,拿起金針,以快捷而純熟的手法,自黃海的極泉穴扎至少衝穴,一口氣扎遍手少陰心經,再轉自天池天泉,直至中突穴,將手厥陰心包經扎遍。取穴之準確,針法之純熟,無以復加,或直刺、或斜刺、或點刺,深淺度控制極準,最後落針於百會穴和百蟲窩,但針卻不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