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並沒有討論過黃海的右手,因為黃海的右手絕對沒有左手的名氣大,人們說到黃海,就想到他的左手,想到劍,卻沒有一個人讚美黃海的右手劍法厲害。
的確,黃海的右手劍法的確不如左手,江湖中知道的人極多,但人們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極為重要的事。一個能夠將左手劍法練得出神入化的人,他又豈會練不好右手?
黃海的右手出,並非是劍,而是匕首!沒有任何力量可阻住他的右手出擊,這是他的秘密,關於右手的秘密。只不過,此刻已經不用再以任何語言去渲染,不用再以任何感歎詞去表示驚訝的程度,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
爾朱榮那雙已經有些扭曲的眼睛展現出一絲異樣的驚駭黃海的右手完全不受他劍中魔氣所束,還擊開了他布下的死亡之網。
遠處的凌能麗也清楚地感應到這一切細微末節的變化,因為她發現自己並未能脫離那張無形的精神之網,此刻她的心情由憂轉為喜。不過此刻,凌能麗更發現了一件讓她驚喜莫名的事。
田新球居然在突然之間再次躍起,如一頭兇猛巨大的老虎,那動作之猛之快連凌能麗也吃了一驚。
「轟!」田新球的雙掌重重印在爾朱榮的命門穴上。
事出突然,而田新球的來勢太快,爾朱榮根本就不及回救,也無從防備和相抗。
爾朱榮身子狂震「死亡之劍」更發出巨大的嗡鳴之聲,那死灰色的劍芒暴射。霎時,天光盡暗,猶如回到了黃昏。
黃海頓時只覺壓力大增,右手的攻速也慢了下來,不由得大駭,心中暗叫不好,田新球的一擊之力,反而被「死亡之劍」吸收,更增凶性,這下弄巧成拙。
爾朱榮露出一個猙獰無比的笑容。
「彭……」田新球又再補數掌,那劍芒再盛,死亡之氣更烈,遠處的凌能麗似乎每一根神經都被封死,黃海也覺得自己的經脈在逐漸死去,他再也無法阻抗那超乎天地自然的魔氣,「呀……」地一聲狂嚎起來。
凌能麗駭異若死,也立刻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眼前黃海與爾朱榮的距離近在咫尺,但卻已經無法逾越,此刻黃海的狂呼之聲更是驚心動魄,但也使這林間那股奇異力量波動了一下,凌能麗終於可以發出聲來。
「戰龍,快抱住他!」凌能而竭嘶底裡地大呼,自己幾乎已近虛脫。
田新球一震,立時如一頭野獸般張臂死命抱住爾朱榮的雙臂,並張口向爾朱榮的「新識」
穴上狂咬而下。
原來,田新球剛才並沒有被擊死,他的毒人之軀生命力之強完全不是以普通人的思維可以想像的,雖然他的五內幾乎盡碎,但其韌性和超強的生命力卻著他一時未死,體內的肌理也在迅速修復,他完全不會感覺到痛。在他聽到眼前之人就是爾朱榮時,那生命裡有個潛在的聲音在呼喊道:「這人就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兩個仇人之一,這人就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兩個仇人之一,你要殺了他,你要殺了他……」仇恨更激活了田新球瘋狂的意志,他竟在短短的時間之中凝聚了強大的功力,此刻他的心裡,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死爾朱榮!但他卻沒有想到因為他的突襲,反而導致弄巧成拙的後果,這時經凌能麗提醒,立刻明白過來。
畢竟,他仍然有著自己的思維,這就是毒人最具特色之處,所以,他不僅抱住了爾朱榮,更張嘴啃咬爾朱榮的新識穴。
新識乃經脈外部奇穴之一,在第三頸椎棘突下一寸半處,它可以控制人的後腦、項部、肩背。若非田新球乃是藥道高手,深通醫理,別人絕難找準這個穴位,一般情況下,所有的高手對位於經脈上的穴道都會有所瞭解,但對於經脈外部的奇穴卻是並無所知了。
爾朱榮再一震,劍氣一弱,頓如鬼魅一般淒號起來,身子一陣抽搐。
黃海豈會再錯過機會?右手的匕首帶起一溜電火,直逼向爾朱榮的心臟。
「叮……轟……」爾朱榮拼盡全力,將「死亡之劍」一移,正好斬在黃海的匕首上,奇事突然發生了。
天空之中倏然降下一團大若斗笠的雷火,似乎自異度空間中竄出的鬼王,突然得讓所有人都無法接受。
黃海飛退,以他最快的速度飛退,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快過那團雷火。
凌能麗只感到一陣熾熱的熱浪撲面,然後是一股無法抗拒的氣流,只覺天在轉、地在搖,她無可抗拒地被拋出十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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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凌能麗醒來之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呆住了,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她剛才立身之處。
沒有淡黃的秋葉,沒有半青半黃的小草,有的只是一截截焦炭般的木頭在靜立著,一根根焦枯的樹枝,就像剝去衣衫赤身裸體露在風中的乾枯老頭。草木皆無,那雷火擊下之處有一個坑,以那個坑為中心,方圓三十丈全都是一片焦土,沒有一棵樹木仍有半分生機,沒有一根草莖仍有活力。
凌能麗發現了黃海,那淡黃色的衣衫也碎裂成塊塊破布,與她相隔不遠,正在那焦土的邊緣枯坐著,似乎是一堆腐朽的木頭,凌能麗感到心下駭然。
「黃叔叔!」凌能麗喚了一聲,試著撐起身子,卻感覺到有些乏力,那雷火毀滅性的力量似乎也將她的五臟六腑全部損傷了。她有些不明白,那是自哪裡噴下的雷火?此時的天空依然是那麼明朗,剛才並沒有烏雲籠照,雖然她知道那些絕世高手交手之時,總會有天人交感的現象出現,就如蔡傷與石中天交手,那晚突然電火交加,巨大的冰雹狂下,可是這雷火卻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世上的許多事情都不是以常理可以推斷的,有些事情注定只會成為謎。正因為世上有太多人類所無法明瞭的謎,才使人類變得更有意義,不是枯燥乏味的,活著變得更有意義。
黃海沒有應凌能麗的呼喊,仍是坐著一動也不動,直如一堆朽木。
凌能麗的心中升起一團陰影,一團無法解釋的陰影,所幸她仍能夠爬起來行走。
她沒有看到田新球,也沒有見到爾朱榮,但卻看到了那約有四丈見方的大坑,坑中之土焦黑一片,無法想像那是被一股什麼力量摧毀,但那的確非人力所能為的。
凌能麗兩步只能做三步走,那焦土之外的樹木全都己枯萎,樹葉落得滿地都是,她踩在樹葉上極為小心地向黃海行去。
黃海的臉色有些焦黃,但卻並不像那些樹皮和地面一般。
「黃叔叔!」凌能麗輕輕地喚了一聲,她想自己應該叫黃海為叔叔,因為蔡傷是她的義父。
黃海的眉梢輕輕動了一下,但卻並沒有睜開眼睛,也未曾開口說話。
凌能麗大喜,黃海並沒有死,她自然大為歡喜,忙問道:「黃叔叔,你沒事吧?」
黃海深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沒事,快扶我上山!」
凌能麗這才放下一顆心來,又問道:「你的傷勢要不要緊?」
黃海驀地睜開眼來,凌能麗倒嚇了一跳,她竟發現黃海的眼珠子是幽藍色的,更射出森冷邪惡的光彩。
凌能麗駭然驚退數步,驚問道:「黃叔叔,你的眼睛……」
黃海歎了口氣道:「我的精神已被邪魔所侵,我怕自己壓制不了這種魔意,所以必須盡快上北台頂,讓了願大師和達摩相助我逼出魔靈!」
凌能麗大驚失色,哺哺自語道:「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但她不敢再有絲毫的猶豫,本來準備去給哈不圖解開穴道,可現在黃海的事不能有絲毫耽擱了。
黃海的身子冰涼,更在不停地顫抖,顯然是他正在與入侵的魔靈相抗。
凌能麗也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以黃海的功力,居然被邪魔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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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台頂之上,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凌能麗很敏感地感覺到,雖然此刻背上的黃海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她的心思也越來越亂,但她仍感覺到北台頂那種不同尋常的氣氛,並且,她還看到了幾具屍體,這是她並不熟識之人的屍體,那就是說,北台頂之上,已經歷了一場拚殺。
「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找上北台頂呢?那師父呢?這些人是不是師父所殺?」凌能麗的心中這樣猜測著,不過,她的步子變得小心起來。
了願大師和達摩諸人在忘情崖,這也是天癡尊者、煩難和佛陀聯衲升天之處。
登上忘情崖的路並不好走,這也成了忘情崖的一大特色,忘情崖在葉斗峰北面。(註:
五台山由五座高峰組成,東台望海峰,南台錦繡峰,北台葉斗峰,西台掛月峰,中台翠巖峰。
其中以北台頂葉斗峰為最高,峰頂最闊。)
凌能麗在離忘情崖二十餘丈之時,就已聽到了兵刃交擊之聲,極為清晰,不由得放緩了步子。
「老賊魔,今日本公子定要為七老報仇!不宰了你,本公子不姓凌……叮叮……」在兵刃交擊聲、吆喝聲中,凌能麗聽到了這樣一句話,這使她的心中湧起了一股無比的歡欣。
這分明是凌通的聲音,凌能麗一聽就知道,怎叫她不歡喜?只是她不知道凌通怎會找到北台頂來,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小子,你少吹大氣,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想與我作對?簡直是不自量力!」當這個陰冷的聲音傳入凌能麗的耳朵之時,凌能麗眼前一亮。
凌能麗忍不住驚呼出聲:「石中天!」
那說話之人竟然是獨臂邪王石中天,而石中天身邊的兩僕卻被一群高手圍攻,那與石中天對陣的人正是凌通。不過,一起攻擊石中天的,還有另外兩名劍手和一名刀客。
那兩名用劍之人赫然有劍癡在其中,只不過,攻擊最為兇猛的仍是凌通。
凌能麗的驚呼自然也驚動了這些人。
「麗姐!」凌通一見對方是凌能麗,忍不住歡呼一聲,但險些被石中天趁虛而入,擊個措手不及。
幾個月不見,凌通的功力似乎比以前高出了數倍,每一劍的氣勢如潮,風雷隱動。看得凌能麗暗暗稱奇,不明白凌通的功力怎會進展得如此之快,那完全有些不合常理,但姐弟相見,其歡喜之情卻非任何言語可以描述的。
「老賊魔還想頑抗?本少爺就早一點送你去見閻羅王好了!」凌通似乎極為惱怒,劍勢再次一緊。
凌能麗心中大感不安,石中天的厲害她可是親眼見過的,以凌通的武功又怎是他的對手?
即使武功再提高幾倍也無濟於事,不過觀看一陣後,凌能麗立時明白,石中天早已受傷,步法之間有些難以為繼,根本就沒有往昔那般自然而利落。
「是誰傷了石中天呢?」凌能麗有些惑然,她心中明白,這絕不是凌通所傷,而助凌通的那老者也不夠資格,「難道是……」想到這裡,凌能麗心中一急,忍不住呼道:「師父!」
同時背著黃海就向忘情崖奔去,卻並不理會凌通,因為她看出凌通應該還可以勉強撐下去。
「你們誰能夠斬下那兩個老妖怪的腦袋,賞銀一萬兩!」凌通財大氣粗地呼道,他這樣殺得有些煩了,總想那邊的人趕快幹掉石中天的兩僕,前來助他一把。
石中天的厲害的確讓凌通吃驚,不過,他並不知道此刻的對手是石中天,其武功只不過發揮了四五成,若是未曾受傷之時,只怕此刻的凌通早就沒有如此囂張了。
石中天心中怒極,這小娃不知天高地厚地纏著他,的確很煩,不過,凌通也正是他所要對付的對象,就因為對方曾破壞過他的好事,破壞了他追殺蕭衍,這才使他在南朝損失了大部分實力。而蕭衍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就立刻對他存於南朝或明或暗的實力施以無情的打擊。
蕭衍也曾來自江湖,對於江湖人的一慣伎倆,他並不陌生。是以,此刻石中天在南朝竟很難容身,而凌通更是蕭衍培養起來的另一股實力,對於任何可能成為他敵人的人,都絕不會手下留情。而此刻的石中天身負重傷,對蕭衍的所做所為有些無可奈何,想到這裡禁不住又再一次咒罵起田新球來。
原來,他在上北台頂的途中,與田新球已經戰了一場,他自然不知道田新球已經成了毒人,更為蔡風所控制,還當田新球又反過去幫助爾朱榮了。石中天心中很不明白,為什麼田新球似乎並不認識他,在他報出名字之時突然出手,只殺得他措手不及。若不是兩大僕人同時出手,這次他肯定會栽到家了,說不定還會被田新球所殺。
田新球的武功提升之快,完全超出了石中天的想像之外,石中天的不滅金身在蔡傷那一役之中被破,雖仍有神功護體,但還是免不了受傷。
在石中天主僕三人的聯手之下,最終使田新球重傷而逃,這也是為什麼田新球與爾朱榮交手之前已經身受重傷的原因。
與爾朱榮交手之前,田新球其實是在抓緊時間療傷,因此未能在爾朱榮制住凌能麗之前現身阻止,只是扔出幾顆石子警告凌能麗,這也是凌能麗能聽到石子擊樹聲的原因。只是到了不得不現身之時,田新球方出手應戰爾朱榮,完全顧不了全身的傷痛。
石中天與田新球的體質不同,他恢復傷勢絕對沒有田新球快,看來他是終日打雁,反被雁啄,沒料到機緣巧合之下,蔡風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使得他今日還要受一個小孩子的惡氣。
劍癡殺得凶狠,似乎跟石中天有著深仇大恨一般,那邊是十名隨凌通前來保護他的南朝好手,緊圍著黑心僕木耳和夜叉僕花杏纏鬥,一時也是鬥得難解難分,那兩僕的武功也十分厲害,還殺了幾名凌通同來的護衛,也就是凌能麗在路上見過的幾具屍體。
凌能麗卻心繫五台老人,背著黃海直向忘情崖衝去。
石中天立刻認出了來者正是蔡風的紅顏知己,且是上次欲擒卻未得手的凌能麗,再見凌通也稱她為麗姐,心頭不由得大喜,不過他弄不明白凌通與凌能麗及蔡風之間的關係,他還當凌通是南朝中人。
至於凌能麗其人,石中天倒是十分熟悉,心道:「我只要擒下這女娃,今日就可控制全局,包括五台老人那老不死的。」
石中天今日前來,也就是為了擒下凌能麗,同時他還想去看看了願大師對聖舍利究竟是否已經化開。此刻見凌能麗回來,似乎還背著一個重傷之人,且步子有些虛浮,想來是受了傷,這樣擒拿起來定是極為容易。
凌通似乎也在剎那之間明白了石中天的惡毒用心,忍不住驚呼道:「麗姐,小心!」但是,他仍發覺遲了一些。
石中天的身法快絕,雖然功力大打折扣,可他所學之博之精,根本不是凌能麗所能比擬的,何況此刻的凌能麗不僅自身脈象混亂不堪,還背負著黃海那百多斤重的軀體,又心繫五台老人,哪裡還能抗拒?
凌通大驚,手中的屠魔寶劍如閃電般追至,石中天竟在他們的圍攻之下仍能抽身而出擊凌能麗,這分功底,是凌通無法相比的,但此刻凌通的功力卻驚人至極,屠魔寶劍之上竟射出五尺多長的劍芒。
劍芒赤紅,在凌通的驚怒之下吞吐不定,但石中天根本就不在意,因為他認定那劍芒不可能追趕得上他。
凌能麗大驚,玉手輕揮,似要揮開石中天的魔爪,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眼見不可倖免地被石中天所抓,忍不住驚呼出聲。
石中天大喜,但他的得意並沒有太久,因為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比他更為邪惡的眼睛。
幽藍幽藍的眼珠,閃爍著一種如同魔鬼般邪惡無倫的光彩。
石中天的心似乎在剎那之間被毒蛇咬了一口,一陣抽搐,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世上竟有這樣一雙可怕得不能用言語描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