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箭自蒼鷹後腰射入,穿過小腹又刺入他前面一名飛鷹隊兄弟的胸膛。
這是什麼箭?這是怎樣的力道?蒼鷹心中仍然想著。
「隊長!」一名飛鷹隊兄弟接住了蒼鷹落下的身軀,但在同時,他挨了兩刀。
這些攻來的兵刃根本沒有任何規律,更無程序可講,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死上一百次。
蒼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再墜,因為抱住他的那名兄弟已經先他而去。不過,此時他卻記起懷中仍有顆轟天雷,這樣撞下去,也不知是否會連自己的兄弟一起炸死……
「轟!」蒼鷹最後的念頭仍沒有想完,身子便一陣巨震,懷中的轟天雷己炸了開來,血肉四射之下,化成了殘骸。
「隊長!」「蒼鷹……」一陣悲呼之中,元融的戰馬已橫空而至,剛才那一箭正是他的傑作。天下之間,能夠射出那樣一箭的人絕對不多。
「殺啊……」主帥一到,官兵的士氣大震。
「希聿聿……」一聲長厲的馬嘶過去,一道烏黑的光影橫過虛空。
「嘩……」蔡風的戰馬已經出現在那升起了一丈五尺高的吊橋之上,那幾乎與河面成七十五度角的吊橋沉了一下。
「匡光,匡光……」幾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
蔡風與健馬已經如風如雲般飄入城門之中。
「嘩……」「呀……」吊橋發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重重落回河對岸,幾根兒臂粗的鐵鏈在蔡風的刀下猶如朽木般斷裂,那絞盤在失重的情況下,由於強大的慣性和反作用力,使絞盤上的兩根巨大橫木成了凶器,所有絞動吊橋的官兵全都被橫木砸得血肉模糊。
「嘩,嘩……」跟著蔡風而來的是白馬、紅馬、坐騎上的人是三子與陳楚風。
城門口立時殺聲再次大起,如錢江之潮一浪高於一浪。
城外如潮水般的葛家軍瘋湧而至,戰馬的鐵蹄震得地動山搖。
「殺呀,啊……」陳楚風的鑌鐵大棍見官兵就殺,飛鷹隊的兄弟己有近二十人死於元融之手,蔡風一上場就已與元融對上了號。
土鼠隊的兄弟與三子共同把守城門,也是一氣亂殺。
陳楚風領著飛鷹隊的兄弟,一路只殺得官兵人仰馬翻,根本沒有人能夠擋其一棍。有時候一棍掃去,其氣勁可斃敵十人,只殺得眾官兵膽寒心驚。
城門內的建築比較疏鬆,而胡同巷子極多,官道也並不寬,因此以陳楚風一人之力,便阻住了大批從城內趕來的官兵。
蔡風所使的這招先禮後兵的確出乎元融的意料之外,以至奇兵突至,被人殺個措手不及。
元融心頭十分惱恨,但卻無可奈何,蔡風作戰方法根本就不依常規,連使者這一招也加以利用,的確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元融後悔剛才沒有殺了那幾名信使,如果殺了信使就不會出現這種結果了。
其實不用猜他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除了那三名信使之外,其餘的人都不可能接近城門。
「殺啊……」穿過箭雨,第一批騎兵衝入了城中,有人迅速爬上城頭、斬殺箭手,葛家軍如潮水般向城中湧入,騎兵、步兵,一波接著一波,城內的官兵也全都向這一方湧來,候景躍馬橫槍,如瘋虎一般,但在千軍萬馬之中,無論他如何悍勇,也不可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三子和土鼠隊的兄弟緊守著城門,直到所有的義軍全都攻入了城中之後,才上馬縱橫殺敵,土鼠和飛鷹兩隊卻在此時收兵,損失極其慘重,連葛榮的四大臂助之一蒼鷹也戰死於城門口。
這一場仗中,最為顯眼的卻是元融和蔡風,這兩個似乎注定成為宿敵的人物終於碰到了一起,兩人所代表的都是各自一方的極峰,一個是葛家軍中的第二號人物,一個是朝廷的一個軍系之主,可算是元家的頭號人物,兩人也是這一場戰爭的主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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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胡琛聚兵之地。
胡琛本為敕勒首長,在高平極有身份,此際,葛榮自稱天子,莫折念生也自稱天子,但他對這「天道之子」的稱呼卻沒有多大的興趣。
赫連恩與萬俟丑奴乃是胡琛最好的兄弟,他的理念只是保住敕勒川的平靜,更將崆峒山以北至賀蘭山納入自己的旗下就足夠了。
赫連恩的性格直率,在戰場之上是個萬夫莫敵的勇者,卻並不是一個富有心計的智者,而萬俟丑奴卻是文武全才,乃是胡琛最看好最欣賞的兄弟。赫連恩也極為佩服萬俟丑奴,不僅僅因為萬俟丑奴的武功,更因為其治軍的手段,這在高平軍中是無人能及的,胡琛也不例外。
高平,此刻來了客人。
出乎胡琛意料之外的客人,是葉虛。胡琛自然認識對方,他與吐谷渾打的交道並不少,對葉虛這個年輕人也知道極多,因為葉虛太低調卻又太神秘。對於這樣一個人,胡琛不會在乎花大量的人力去調查,這是萬俟丑奴的定理,一個神秘而低調的人,一定是個可怕的人。
不是可怕的人,想裝神秘都不可能,能夠表現得極為神秘,那這人一定不簡單,而這個人如果既表現得極為低調,又表現得十分神秘,那麼這個人你就應該值得別人注意了,這樣的人往往不動則已,一動就如霹靂風行,比山溝裡的蛇更可怕。
葉虛當然不是陰溝裡的蛇,他是吐谷渾的王子,西域聯軍的重要人物之一,這就使胡琛不能不重視這麼一個年輕人。
葉虛並不是空手而至,兩張極品雪豹之皮和三匹大宛名駒隨同他一起踏入胡琛的營地。
胡琛並未拒收,西域聯軍聲勢極強,他並不想得罪聯軍,那對他沒有半點好處。
客廳,胡琛奉葉虛至上座,極為客氣。
「不知王子此次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胡琛年約五旬,五短身材,十分精悍,卻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一種不怒而威的壓力。
葉虛客氣地笑了笑,道:「本王今日前來有事求教貴三當家的。」
「哦,三弟,他此刻並不在高平!」胡琛眉頭微微一皺,有些意外地道。
葉虛愣了一下,道:「哦,萬俟大將軍此刻又在何處?首長可否告之?」
胡琛笑了笑,道:「此刻戰事繁忙,三弟當然是在戰場前線,只要王子留意一下,根本就不用問我。」
葉虛乾笑一聲,道:「我到過涇源,但是萬俟大將軍並不在,連偏將也不知道萬俟大將軍的下落,我就只好上高平來找了。」
胡琛神色微微一變,奇問道:「我三弟不在涇源?」
「不在!」葉虛肯定地道。
「這就奇了,對了,不知王子找我三弟有何事,如果我能幫忙的,當盡力而為。」胡琛客氣地道。
葉虛想了想,道;「我只是想向萬俟大將軍借點東西而已,傳說這件東西在萬俟大將軍的手中。」
胡琛愣了愣,有些意外地問道:「什麼東西如此重要,卻要勞動王子親至?」
葉虛似乎有些迴避地道:「這個只能在見到大將軍之後才能講明,不知首長能否告之萬俟大將軍的去處呢?」
胡琛心頭產生了一些疑惑,不由得訕笑道:「王子所得知的消息並沒有錯,三弟是由我派去涇源應對蕭寶寅,若是他不在涇源的話,我也無從得知其下落,實在很抱歉。」
葉虛似乎沒有想到竟得如此一個答覆,不由得心中微怒,但依然笑意未減,道:「我們就不談這些了,首長對當前局勢的看法如何?」
胡琛打了個「哈哈」,也就依了葉虛,轉換話題,淡淡地道:「當今局勢變化多端,似乎很難描述清楚,讓我這般交談,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有些事情只要去做就行,若細細分析,或想得太多,反而會給自己造成太大的壓力,影響作戰的情緒。」
葉虛似乎聽出了胡琛並不想坦誠自己的想法,知道是自己剛才不肯說出要借什麼,反而在胡琛心中造成隔膜,不再視他為可以交談的對象,不由得乾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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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軍萬馬中,無人可擋蔡風之鋒芒。
千軍萬馬中,無人可擋元融之霸烈。
殺意激昂,戰意奔騰,龐大無匹的氣勢糾聚在博野城的上空。
雲聚、風湧,在奔騰的戰意下,殺機如暴風驟雨,無形無影,但卻使每個人的心都在發冷。
馬嘶、人叫、慘嚎,如潮四湧,電閃、雷鳴,在夏日的天氣中,這並不新鮮。
一刀、一槍,在虛空裡,烏雲下,驕陽失色,就只餘一刀一槍在蒼茫的虛空之中變幻出無與倫比的玄妙。
天地、自然、正氣、生命,盡在一刀一槍中演繹。
千軍萬馬,戰於地,一刀一槍,戰於天!
接引天地之氣,以無窮化有限,以有限變殺機。
不知是殺氣動天地,還是蒼天應人意。
沒有給千軍萬馬更多的考慮,狂風大作之下,暴雨傾洩而下,天在變,人不變,殺戮依然在進行。
血,聚成了河;屍,臥滿了地。殺紅了眼的義軍與官兵,已經陷入了瘋狂,也許是被那狂而野的殺氣所摧。
蔡風攻出了七十八刀,而元融也同樣接下了七十八招,更還擊了四十九招。
刀,長長的斬馬刀,此刻已經有了十多個缺口,蔡風以這柄刀斬斷那粗若兒臂的鐵鏈都未曾讓大刀卷口,但他與元融交手卻使這柄刀添了十多處傷口。
元融的雙槍頭以玄鐵鑄造,時而合二為一,時而化一為二,變化無常,鋒銳無敵。
刀槍之變,其實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種境界,重要的是那無與倫比的氣勢,沒有人可以否認那氣勢的重要性。
刀斷之時,蔡風已出了一百四十六招。
刀斷,元融的臉變,天色也變得極暗極暗,如同黑夜早早降臨。天地之間,只有殺喊聲、滴血聲、馬嘶聲。看見元融的臉色變了,那是一道乍亮的閃電,如舞過的銀蛇,如晃過的地火,突然暴亮,映現出天與地,也映現出一隻手。
蔡風的手,潔白、修長,蒙上了一層瑩潤而淡薄的光彩,在蒙上光潤的一瞬間,那已經不再是一隻手,卻成為一柄刀!
一柄刀,一柄可開天闢地的刀。
天升地降、雲裂霧散、風停雨止,只因那斷刀劃過了虛空。
陽光乍露,透過雲隙,斑駁於滿地流淌的血水之上,有些陰森,有些淒慘,此刻,有人才真正地看清了元融的臉。
一張有些蒼白的臉,不是一種很真實的動感,而這,只因為蔡風的刀斷。
蔡風呢?
蔡風似乎被陽光烤化,化為氣體消失無蹤,不過,虛空之中多了一柄刀,不!不是刀,而是蓮花。
一朵燦爛、美麗、聖潔,透著無限祥和的蓮花。
刀化聖蓮,人隱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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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孫家族的人大為震怒,但卻並沒有任何證據說出這件事情是誰主使的,那一船殺手全都是六名已死的劍手所雇。
叔孫猛十分震怒,他打破了四張檀木桌,爾朱榮所做也的確太過分了,竟然對叔孫家族也敢下如此辣手。
叔孫家族中人一致認為是此氣不可不出,群情激憤之下,叔孫家族幾乎傾族鬧回洛陽。
叔孫怒雷阻止了他們,叔孫怒雷所中的是一種混毒,此刻仍然無法恢復功力,雖然叔孫鳳也是用混毒的行家,但混毒不同於一般毒,即使有解藥,也並不是一時所能夠解除多種毒物的。
叔孫怒雷阻止這些人去洛陽鬧事,那是因為聽了叔孫鳳的話。雖然叔孫家族的人若前去洛陽鬧事,洛陽方面也不敢明目張膽將之如何,但那畢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當然,更重要的是叔孫怒雷認為叔孫鳳說的有理。
叔孫鳳的分析結果是,這次的事件並不是爾朱榮所為,也非爾朱家族的主意。
叔孫猛靜靜聽著叔孫怒雷的複述。
「爾朱榮這樣做並沒有半點好處,反而只有壞處。如果我死了,又是自洛陽回來途中,那麼朝中所有的人全都成了懷疑對象,而且很明顯矛頭會指向爾朱榮,雖然他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可他卻不能不考慮我叔孫家族的三百高手、五千子弟和數百個生意點的作用,這是爾朱榮不可能這樣做的第一個原因。」叔孫怒雷道。
叔孫猛和眾叔孫家族的主要人物同時頷首。
叔孫怒雷掃了眾人一眼,又道:「皇上也還不至於如此昏庸,如果除去我叔孫家族,他就永遠只有掌握那麼一點點權力和虛名,因此皇上也不想失去我叔孫家族這股可以牽制爾朱榮的力量,試問他又怎麼可能對叔孫家族的人施下毒手?這是第二個原因。」
叔孫猛再次頷首,才發覺事情的確不是這麼簡單,還可能更複雜。
「如果我遇害了,最先有反應的一定是劉家,劉老太爺絕對不會放過爾朱家族。那時,爾朱榮將會激怒我們兩大家族,就連幾位王爺也不可能再敢與他合作。別忘了,北魏仍有兩支可以與爾朱家族相抗衡的兵力,爾朱榮也不會傻到將自己逼到裡外不是人的地步,這是第三點。第四個原因,如果我叔孫家族出事了,第一個受害的就是爾朱家族,爾朱家族的生意網有很多都與我叔孫家族掛鉤,爾朱榮是個聰明人,若要害我,也不會選擇我自洛陽回來之時,因為若是在平日,一可減少嫌疑,二則大可不必花費人力和物力對付我從洛陽帶回之人。」叔孫怒雷緊接著道。
所有人都不再出聲,都在暗自揣測,究竟是誰有這樣的財力和武力,動用爾朱家族的鎮族劍陣對付叔孫家族,嫁禍爾朱榮?
「那究竟是什麼人對付我們呢?」叔孫策忍不住問道。
「這人不僅要對付我叔孫家族,更要對付爾朱家族,甚至是整個北魏,只是這人使了個一石數鳥之計。不過,此人的計劃卻逃不過我的乖孫女的眼睛。」叔孫怒雷想到叔孫鳳,心中便多了幾分慈愛。
眾人這才明白,剛才的分析全都是他們家族中這個神秘的小公主想出來的,不由得全都為之汗顏。
叔孫長虹為自己突然有了一個美如天仙而又聰慧絕頂的胞妹心中樂了一陣子,對於這個妹妹也似乎特別喜愛,不由得搶著問道:「那鳳妹可想到兇手是誰?」
叔孫鳳望了眾人一眼,吸了口氣道;「我只是猜測,這件事情很可能是葉虛所為。因為天下間能下這種混毒的人為數並不多,除我師父之外,我知道的就只有我師姐,而她卻投靠了葉虛,因此葉虛的嫌疑最大。再說葉虛要對付我們北魏四大家族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此刻這一石數鳥之計正合他入侵中原前的想法,此刻他在西域結成聯軍,自然盼望中原越亂越好了。」
叔孫長虹一聽到葉虛這個名字,心中殺機直湧,他恨不得扒了葉虛的皮,以雪那日羞辱之仇。本來,他原先最恨的人是蔡風,此刻卻由葉虛代替。
叔孫怒雷也微感意外,不過他很相信寶貝孫女的話,他曾上過葉虛的當,當時若非乖孫女突然出現,只怕早已死於葉虛之手了。是以,他對叔孫鳳的分析完全贊同。
「那救爺爺的神秘人會不會就是葉虛呢?他故意這麼做,好引起我們叔孫家族與爾朱家族火拚。」叔孫長虹突發奇想地道。
「是呀,長虹說得有理,否則他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叔孫猛贊同道。
叔孫怒雷與叔孫鳳相視望了一眼,叔孫怒雷出言道:「如果指使行兇之人是葉虛的話,那他根本就沒有必要救我,無論其結果如何,叔孫家族都可能與爾朱家族為敵,他不殺我,反而使叔孫家族與爾朱家族的仇恨減輕,甚至可能為他們多留下一個強敵。更何況救我之人所用的是劍,劍道之精又豈是葉虛所能企及的?葉虛那小子的武功也許極為厲害,但老夫相信仍達不到此人的那種境界。」
叔孫鳳似乎若有所思,叔孫長虹諸人卻陷入了狐疑之中,不明救了老祖宗的神秘人究竟是誰。當然,如果是友非敵,那自然最好。
叔孫怒雷卻在心中歎了口氣,一種莫可言狀的滋味使永不百累的他有種累的感覺,不由道:「我累了,風兒扶我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