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北看到坦尼斯那吊兒郎當臉時,第一反應是這傢伙準是叛徒,要不然怎麼三王女都要被送上斷頭台了他還能在這悠哉悠哉呢?
於是徐向北下意識的往旁邊側移了一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辛德蕾拉,同時狠狠的捏了捏自己禮服的口袋。
「嗚咕嗚咕……呃……」口袋裡某個捲成一團的東西蠕動了一下,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卻完全沒有要爬出來的跡象。徐向北暗罵了一句,心想平時這小傢伙總是唯恐天下不亂,現在要仰仗她的時候她反而慢慢吞吞的……
出乎意料的是,先意識到徐向北的動作蘊含的潛台詞的居然是給人一副標準天然呆印象的卡娜(唄),少女看著徐向北,臉上有些尷尬,只好「啊哈哈」的苦笑。
和在三王女的旗艦上初次見面時不同,此時卡娜身上穿著的是一條灰色粗布連身長裙,長裙的款式和莉諾卡的工房對過麵包店的大媽常穿的那條一模一樣,仔細看的話那長裙上還能找到縫補的痕跡,長裙的外面套著一條花格圍裙,圍裙上左一塊右一塊的沾著油污。
與這身勞動婦女打扮相應的是,卡娜的手上帶著厚厚的石棉手套,看起來剛從烤箱裡取出的鐵托盤上冒著熱氣,剛烤好的麵包散發著濃濃的奶油香味。
怎麼說呢,雖然此時坦尼斯的羽翼少女穿上了一套樸實的過頭的衣服,但是這種樸實和她那依然華麗出眾的外表形成的對比,卻反而營造出一種溫柔居家女孩的氣氛……
以至於徐向北短時間忘卻了心中的疑問和擔憂,只是出神的打量著卡娜。
而這讓少女臉上的笑容充滿了困擾。
「啊哈哈哈哈……」所以卡娜繼續乾笑。
這個時候坦尼斯也從見到徐向北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立刻明白了徐向北此時擔心的事情,趕忙說道:「你聽我說,我不是叛徒,我打一開始就是為其他勢力工作的……」
「坦尼,」看起來給人一種沉穩感覺的醫生一邊為徐向北倒咖啡,一邊對坦尼斯吐槽,夾在眼窩裡的單邊眼鏡反射著微光,「你這樣解釋會讓狀況變得更加糟糕。」
坦尼斯臉上掛著不以為然的笑容,他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杯,沖徐向北揚了揚:「不過雖然是身處不同的勢力,不過我們的主旨和目的與議會派基本相同,只是在具體細節上有些微的差異罷了,所以我們在去年的雨月事變之後一直都在暗中配合議會派的行動,從來沒有背叛過他們。」
說完他頓了頓,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咖啡,才接著說:「我這麼解釋,您還滿意麼,天翔士大人?」
坦尼斯最後那個「天翔士大人」說得有些陰陽怪氣,卡娜不由得小聲責備他:「坦尼,話可以好好說啦好好說!」
「啊,這位先生,」就在坦尼斯和自己羽翼胡攪蠻纏的時候,肖恩醫生端著咖啡和糖罐走了回來,把東西放到徐向北面前的桌子上,「因為最近物資供應越來越緊張,我們已經沒有牛奶了,所以如果喜歡在咖啡裡加奶的話,還請您見諒。」
徐向北依然維持著一手握住裝著此時身邊唯一武力的上衣口袋(那唯一武力現在還在呼呼大睡),同時狐疑的盯著醫生的臉。
徐向北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沒把握,長這麼大沒少被損友騙錢什麼的,所以他不敢自己下判斷,但是他覺得丹布朗那老頭應該不至於那麼久都沒看破叛徒的嘴臉。另外,退一萬步說,萬一這真的是打入議會派的奸細們的老巢,自己毫無準備之下掉進來了多半也是跑不掉的,乾脆任命。
剛好這個時候回答桌旁坐下的醫生再次開口了:「雖然坦尼這人看起來很不靠譜,但是他說的基本沒錯,我們沒有向那幫壓迫者提供幫助的理由,所以您大可放心。不覺得我們應該坐下好好喝杯咖啡麼?」
於是徐向北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端起面前濃濃的黑咖啡。
「另外,」看到徐向北的動作,肖恩醫生嘴角露出笑容,「不介意的話,待會還請您與我們共進午餐。」
似乎被這句話點醒,端著麵包的卡娜「哎呀」的叫了聲,隨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那個、那個恐怕還要等上一會,因為……我會盡快準備好的啦……」
說完她把手裡的麵包往桌上放好,轉身走向客廳的邊門。
徐向北回頭掃了辛德蕾拉一眼,藍發少女立刻心領神會的站起來。
「等等,我也去幫忙,卡娜……唄……」
「沒有唄!那個唄是多餘的多餘的!」
看著少女們消失在門後,坦尼斯對徐向北爽朗的亮出一排大門牙:「你挺能幹的呀,和自己的羽翼已經很有默契了嘛!」
徐向北剛剛是讓辛德蕾拉過去盯著卡娜,此時屋子裡的另外兩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雖然我對您保持警覺這點沒有異議,但是考慮到今後可能會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這點,我認為互相之間沒有基本的信任的話,會很麻煩。」肖恩醫生依然保持著臉上沉穩的笑容,用知性而充滿磁性的、堪稱花癡少女殺手的聲音說道,「所以就讓我們邁出建立信任的第一步吧,肖恩·海德,是個游醫。」
說著他隔著桌子伸出的右手。
三人介紹完畢,又互相扯了點別的,氣氛總算是沒有一開始那麼僵硬了。於是話題在肖恩醫生的引導下導入正題。
「雷先生,您是為了後天三王女的處刑而到帝都來的吧?」醫生稍微尋思了一下,就直截了當的直切關鍵問題。
徐向北不說話。
「也對,」醫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信息分享的前提是誠意和信任,那麼就由我們這邊起頭吧。」
他看了眼坦尼斯。
一直吊兒郎當的輕浮男表情稍微變得正經起來,他把從談話開始時起一直翹在桌子上的腿拿了下來,雙手趴到桌上,壓低聲音對徐向北說道:「根據我們掌握的消息,後天負責行刑時的安全工作的是諾曼大公掌握的城防警備部隊,也就是說,警備一事完全交由大貴族派來負責,所以你們行動的時候就不必擔心塞巴斯基們的干擾了,沒準他們還會幫你們一把。」
徐向北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詞彙。
「塞巴斯基。」
肖恩醫生代替坦尼斯解釋道:「二王女屬下負責諜報和秘密行動的特殊部隊,全是一幫密探,由於他們公開的身份是二王女宅邸的管家和侍從,所以通稱塞巴斯基。」
原來如此,徐向北開始覺得自己腦海裡帝國的權利構成和政治局勢越來越清晰。
隨之而來的疑問也越來越多,首當其衝的一個是……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聽到這裡肖恩一聲再一次笑了。
「我還在想雷先生您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問到這個問題呢。」
這句話頗得徐向北的好感,他決定信任眼前的兩個傢伙,反正自己不會看人,在狐疑也沒用——這還真是一個很有徐向北個人風格的決定啊。
就在徐向北暗地做出決定的同時,醫生接著說了下去:「我們是和議會派抱有同樣目的的一群人的集合,只不過,我們不打算依靠貴族們達到最後的目的,儘管我們現在還沒有脫離貴族獨力掀起變革的波瀾的力量。」
這話說得雖然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徐向北聽明白了。
他把眼前的狀況和歷史書上學到的中國近代史做了個對比,認定眼前這兩人是屬於改革派當中比較激進的那種,也就是革命派。
徐向北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然後開始回應對方的誠意:「我會在這裡,確實和後天的處刑有點關係。」
肖恩歎了口氣:「雖然不能完全認同你們的做法,但是,你們的勇氣實在值得佩服。」
好麼,敢情我又被歸類為議會派的精銳勇士了,徐向北無奈的想。
看來他是永遠也撈不到扮豬吃老虎的機會了,這可不是標準的穿越小說套路啊!
沒等他臉上的苦笑消失,坦尼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喝一聲:「對即將赴死的勇士,今天我們要喝個夠!」
聽完坦尼斯的提議,肖恩醫生只是苦笑,卻沒有反對。
徐向北越發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排位,和自己真正的實力有多大才差距了……
就在這時,屋外忽然想起一聲沉重的悶響。徐向北立刻繃直了身體,疑惑的看著肖恩醫生。
「別緊張,號炮而已。」
說著醫生站起身,將身後牆上掛著的兩個沙漏中的一個倒轉了過來,又用罩子把另一隻還沒漏完上層沙子的沙漏罩了起來。
「剛剛那一炮代表區政府的光子鐘的指針剛好指向了十二點。」
光子鍾由於是高級光魔技術製品,價格非常的昂貴,一般平民買不起。徐向北奇怪的是,為什麼醫生用沙漏來計時?
「醫生你沒有擺鐘或者發條鍾嗎?」徐向北問。
「擺鐘有一個,可惜那老夥計在光魔製品法頒布後沒幾天就壞掉了,一直找不到人來修,又因為光魔製品法禁止製造和銷售非光魔技術機械製品,所以只好用沙漏了——總比完全不知道時間要好吧?」
徐向北更加奇怪了,他瞪大了雙眼,用詫異的語氣接著問:「為什麼要禁止製造和銷售非光魔技術機械製品?」
他之所以會如此驚奇,是因為那些沒有依靠光魔技術運作的機械製品一直是莉諾卡工房的暢銷貨。
可他這個問題讓對面兩人都驚了,他們同樣用詫異的眼光注視著自己。
徐向北意識到自己師太了,這對於一般的帝國居民來說大概已經是近似常識的事情了吧,這五個月來徐向北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才小心翼翼的不去直接打探那些對這個世界一般居民來說太過平凡的事情,導致他現在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結構很奇怪——稀奇古怪的傳聞知道一堆,很多常識卻很陌生。
沉默籠罩著小小的客廳,末了醫生似乎是想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為什麼?那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議會派貴族的珍妮紡紗機胃口太大了?」
這回換坦尼斯吐槽:「肖恩,這聽起來更像是埋怨。」
……
後來經過旁敲側擊和推理補完,徐向北總算明白了。所謂《光魔機械製品法》主要的內容就是限制非光魔技術製品的製造和流通,法案誕生的契機是珍妮紡紗機的發明和大規模應用,中小貴族們利用這種便宜、生產效率又高的非光魔技術機械產品迅速擴大紡紗工場的規模,廉價的紡織品迅速讓大貴族們控制的光魔紡紗作坊成了一堆昂貴的擺設。於是大貴族們醞釀了這個法案,這個法案也是議會派貴族起義的主要誘因,是動亂的直接導火索。
這……算是資產階級革命的異界版麼?
接著徐向北想起最初穿越過來時見識過的三王女的戰旗,心想那還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巧合啊。
藍白紅,自由平等博愛。
再接著,徐向北開始考慮把記憶裡的馬賽曲什麼的丟過來,會不會成為自己泡妞奪權散發王八之氣的又一利器呢?
要不是辛德蕾拉和卡娜端著做好的濃湯走進客廳,徐向北估計會這麼一路YY下去,直到自己建立巨型後宮並且成為世界之王為止……
吃完飯之後,肖恩醫生好心的建議他和辛德蕾拉去休息,理由是,既然後天要參加危險異常的行動,那麼明天開始的始祖前日祭就不應該錯過,所以今天要休息好。
徐向北照做了。
在徐向北抱著辛德蕾拉睡得正香的同時,帝都也悄然走向動盪的,充滿變換的風雲和流淌的鮮血的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