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靜過後,巖洞裡再次喧囂起來,洞口方向不時的傳來千奇百怪的叫罵聲、哭喊聲,聽的出來,沿路的機關和倒插著矛尖的水下暗樁讓魯莽的英國人吃到了苦頭。營區裡的人們興奮的歡呼起來。
「還不是我們高興的時候!」巴巴羅薩制止了大家,「他們人數眾多,軍官們也一定會讓一些廉價的僱傭兵作前導,真正有戰鬥力的軍隊應該不會折損多少。」
一語警醒了眾人,人們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當英國人的輕木舟從拐角處的陰影中漸漸顯現出來時,巴巴羅薩的判斷被徹底的證實。每艘船上都載著幾名持盾的重裝士兵,高舉著盾牌,蹲坐在船上,船頭凌亂的躺著幾具沒有穿著任何護具的屍體,屍身上扎滿了箭只和短矛,有的屍體已經倒向了水中,但卻被矛尖釘在了船側。
戰鬥已然開始。
維京營地裡十字弓箭、長矛魚貫射出,雙方士兵的叫喊聲,箭、矛和盾牌、船板的撞擊聲在巖洞狹小的空間裡混響迴盪。昏暗的火把並不能為作戰的雙方帶來很好的視線,但從聲音也能判斷出敵人的方向,而此時所要做的,就只是將手中一切可以投擲或發射的武器投射到對方的方向,而投射者誰也無法預料自己是否能夠幸運的和對面呼嘯而來的各種武器擦肩而過。
杜蘭德的護胸甲上中了一箭,所幸箭尖正擊中護甲片,雖然略微感到一陣疼痛,但沒有受到它更多的損傷,不過這一箭反倒激怒了他。杜蘭德扔下手中的長矛,乾脆揀起身後堆積的石塊--原本是作為更近距離中使用的投擲武器,高喊著,並將石塊用力的投出,隨著一陣呼嘯的風聲過去,對面傳來一聲悶響,似乎什麼物事被砸開了花。
「我的神啊,你的手臂到底是什麼做的?」一旁的維京人對這個臂力驚人的法蘭西人發出由衷的驚歎。
受此鼓舞,杜蘭德更加拚命的開始投擲石塊,巨大的石塊伴隨著他的怒吼聲,一次次的飛向黑暗中的敵方船隻,即便是砸在的船板上,也令得輕薄的船隻劇烈的搖晃起來,幾近翻傾,船上的人稍有不慎便落入水中,而深水中的暗樁則在恭候著每一個倒霉的落水者。
儘管遭遇強有力的阻擊,但英國人的船隻還是不顧一切的前進,距離水岸越來越近。維京人的箭只和投擲武器消耗殆盡,已經開始投擲石塊,但對方重甲的步兵並不畏懼這種近乎原始的進攻方式,一邊格擋著飛石,一邊敦促身後的漿手加快漿頻。
一隻英國木船靠岸了,幾名重裝步兵跳了下來,維京營地裡飛出的石塊很快便招呼了上去,但卻只砸倒了失去了掩護的漿手,步兵們絲毫沒有顧忌一旁受傷的同伴,仍是高舉著盾牌,步步為營,逐漸向營區逼近。
「砸他們的腳!」
不知人群中誰喊了這麼一句,隨即大量被削尖的石塊--或者說是石條,直飛向英國人的下肢,被命中者無不倒地翻滾。營地裡爆發出一陣歡呼,但歡呼聲很快便戛然而止。被砸倒的英軍士兵竟然又紛紛爬了起來,放低身子,繼續舉著盾牌前行。
「這不可能,他們的腳趾頭都應該碎掉了!」
「難道他們的靴子裡有什麼神奇的東西保護了他們的腳?」
「……」
營區裡充滿了疑惑和猜測。
「不要管他們有多能挨打,繼續攻擊!一次砸不倒就再砸一次!」巴巴羅薩的喊聲壓住了一切議論的聲音。
一名英軍士兵已然來到維京人的陣地前沿,揮舞著手中的長劍不停的砍砸堅硬的圍欄。幾名維京士兵見狀,爬上圍欄,拿起戰斧直劈向英國人的頭頂。倒下的一刻,在兩旁火光的照耀下,維京人看清了他可怕的臉:整個頭部強烈的變形,鮮血和污泥參雜著佈滿整個面頰,而最讓人驚駭的是他瞪大的、通紅的雙眼--竟然沒有眼珠!
聯想到前一天的可怕遭遇,大家開始明白為什麼一向謹慎和愛惜自己生命的英國人突然變的勇猛異常,而被擊倒的人只要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往往能夠不顧疼痛,爬起來繼續作戰--這一切無疑都是巫術的作用。
維京人的心理防線早於他們的戰場防線先行崩潰了,投擲出的石塊越來越無力,一些人甚至已經開始拿起盾牌,畏縮在圍欄後,恐懼令他們的瞳孔急劇放大。
大批的英國人登岸了,可怖的叫聲從英軍隊伍中傳來,直入維京人的心魄。
「大家都來這裡,拿這個潑在英國人身上,快!」
陣地後面傳來艾莉的聲音。眾人回頭看去,杜蘭德和菲力抬著一口巨大的鍋,鍋裡的液體翻騰著水汽,一陣刺鼻的氣味隨即傳來。
「快過來,每個人領一件容器,把鍋裡的液體灑在英國人的身上,他們的魔咒就能破除了。」艾莉繼續喊著。
維京人像看見了救命稻草,開始分批前去領取容器和藥劑,領到藥劑的人小心翼翼的回到陣地前沿,一有英軍士兵靠近,便將藥劑潑灑出去。被灑上藥劑的英國人紛紛慘叫著倒地,痛苦的抽搐、翻滾,有的甚至立即失去了知覺,似乎之前被魔咒所封印起來的一切疼痛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巨大的痛苦使得他們的身體和面孔都扭曲了,但很快便停止了叫喚,四肢也伸展開來,呼吸隨即停止,只剩偶爾的抽搐,漸漸的抽搐也停止了。
「你們從哪弄來的這東西?」巴巴羅薩拿著一隻盛滿藥劑的陶碗,問道。
「是大祭司的傑作,他早已經料到奈特會用上這種卑劣的手段,從昨天夜裡就開始熬製藥水,不過他誰也沒告訴,直到剛才,才讓他身邊的侍衛跑來叫我們,並告訴我們這一切,然後我們就趕緊抬來了藥水。」
「是啊,都沒有能夠等它冷卻一些,你瞧,我們的士兵不少都被灑出的藥水燙傷了。」菲力感歎著,「大祭司說時間實在有些緊迫,這藥水需要很多複雜的材料和熬製工序,所以直到幾十分鐘前才熬好,而我們趕去祭司大廳的時候他已經疲憊不堪的躺下了。」
巴巴羅薩沒有作聲,抬起頭,朝祭司大廳的方向望去,這個錚錚硬漢眼中竟然閃起斑斕的淚光。
經過最後的一番拚殺,英國人的攻勢徹底平息了,巖洞又再度歸於平靜,只是岸邊和圍欄前多了無數具屍體,已經登岸的木船橫七豎八的歪倒在岩石岸上,其餘的船隻則在稍遠處漂浮著,隨著海水的湧動而起伏。
黑暗中,一艘木船緩緩的靠近,船上僅站著兩人,一名衣著華麗的英軍軍官,身旁是一襲灰袍,一副面罩的矮個子--無疑正是可憎的巫師奈特。
有人端起十字弓,卻被巴巴羅薩揮手制止。
「很好,很好,海盜們,你們的罪行又加深了一重。」面罩後依然是那個沙啞的、刺耳的聲音。
「很可惜,我們的罪行遠不及你這個視生命如草芥的惡魔,你雙手沾滿的鮮血會讓你得到神靈最嚴厲的懲罰的。」巴巴羅薩回應著。
「紅鬍子巴巴羅薩,對嗎?」對方問道。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是嗎,就因為我是個不被世俗接納的巫師?哈哈哈……實在是可笑,一個海盜還自視清高。」
「我們至少有我們做人的原則,而你,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人,再低賤的人也有資格鄙視你。」
「丟下你那一套吧!」奈特大叫起來,聲音振聾發聵,一些維京士兵摀住了耳朵,表情甚為痛苦。
巴巴羅薩身子微微一震,右腳後撤了一步,支撐住了身體。
「不要忘了,你們當中也有個和我一樣的魔鬼。」說罷,奈特怪笑起來,這笑聲充滿嘲弄,聲音詭異非常,雖然並不響亮,但卻讓更多的人痛苦的倒向地面,就連奈特身邊的英國軍官也痛苦的蹲下了身子,雙手抱著頭,不住的顫抖。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忘掉那段歷史的。」
一個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似乎攜著奇特的魔力,讓所有痛苦掙扎的人恢復了平靜。循著聲音望去,部族大祭司正坐在一張木椅上,身邊站著幾名年輕人,其中就有托爾洛克。
「赫德?你終於肯露面了,見到老朋友,我實在是開心極了。」奈特繼續放肆的笑著。
人群中傳出陣陣輕聲的議論,長久以來,大家只知道部族大祭司是多年前留學歸來,並被前任部族首領任命為大祭司,大家也都這麼稱呼他,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原以為經歷了那場失敗後,你會和我一樣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荒唐念頭,可沒料到的是……」大祭司赫德的聲音漸漸微弱下來,話到一半,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夠了,停止你的說教吧,我今天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拿到我想要的東西,順便,也和你做個了結--不過,你今天可夠讓我意外的,我對士兵們施下魔咒,你竟然用自己的血液釀成藥劑來破解,看來你還在堅持你那愚蠢的修行方式。」
聽到這話,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驚呼,人們不禁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矮小老人肅然起敬。
「雖然我並不清楚你到底想要什麼,但以你的為人和野心,我也一定會阻止你。」赫德艱難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並且,你我之間也到了了結的時候。」
奈特的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光芒,他昂起了頭,慢慢的抬起了右手,開始念動咒語。
「聚集在黑暗中的亡魂,我以撒旦的名義召喚你們再一次為我戰鬥,醒來吧,我的勇士們!」
英軍士兵的屍體開始散發出淡藍的幽光,一具,兩具,三具……屍體一個接一個站立了起來,毫無生氣的兀立著,沒有呼吸,傷口依然淌著血。看著眼前的一幕,奈特身旁的英國軍官痛哭著,奮力拉住奈特的手臂。
「上帝啊,你都做了些什麼?他們被你折磨的還不夠嗎?你這魔鬼,我真後悔……」
隨著奈特輕輕的一揮手臂,軍官如蒸發一般消失在黑暗中,只餘下頭頂的軍帽掉落下來,落在了奈特腳下,並被他輕蔑的踩在了腳下。
復生的殭屍如潮水般湧向維京人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