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邵承的時候,寧橙就有了「嫁給他所有的社會關係」這層認識,他的社交圈子也應該是她的,但是說的容易做的難,不說遠了,只說筱家,那簡直成了她生活中的腫瘤。
寧橙難以設想倘若邵承的父母還在世,她會不會像對待寧母一樣的對待他們,但是對於筱家父母,她是力有餘而心不足的。
為了在新房裡留出一間客房給筱家人的提議,寧橙耿耿於懷了一整夜,第二天送走邵承後,在公司裡見到筱萌,又不禁聯想到她在他們的新家裡出出入入的鏡頭,然而這種想像卻只會增添她自己的煩惱,筱萌依舊樂此不疲的大談曲燁。
就在邵承出差的第二天的下午,寧橙接到了筱萌的緊急電話。
筱萌正在出外勤,剛見過客戶正準備返回公司匯報情況,肚子卻隱隱作痛,她著了慌,打給曲燁電話無人接通,又不敢打電話回家以免父母擔心,只好找上了寧橙。
寧橙趕到後,筱萌正坐在附近的永和大王的店面裡,喝了一杯熱豆漿後肚子不再作痛,身體其它地方也沒有任何不適。
但為了保險起見,寧橙還是陪她走了一趟醫院,檢查結果一切如常。
虛驚一場後,筱萌又開始數落起曲燁:「真不知道女人結婚到底是為了什麼,這種時候指望不上老公,什麼時候指望?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哪裡像是我老公,簡直就是不相干的人,照樣我行我素各過各的。我真後悔支持他開影樓,現在影樓倒成了他的親生孩子了,我女兒是領養的,都是累贅!」
等筱萌吐淨了苦水,寧橙陪她回了家,又跟筱母在廚房裡學習包餃子,僅僅是因為筱母的一句話:「邵承這孩子從小就愛吃我包的韭菜豬肉餡的餃子。」
其實筱家父母都明白,邵承和筱萌之間只有兄妹情誼,邵承遷就的辛苦,筱萌驕縱的牽強,他們對對方都有所保留,將這樣兩個孩子強拉在一起,筱家父母心裡也是彆扭的,私下裡交流過不下十次,得出的結論都只有一條:「以前的人不都這麼過來的嗎,日久生情,邵承是可以盡心盡力照顧筱萌一輩子的。」不想他們的私心卻因為曲燁和寧橙的出現而被打破了。
相比起邵承,曲燁處處令他們為難,他好煙,好酒,脾氣彆扭,平日也不愛笑,入了家門沒幾個月,和筱萌之間的爭吵就像是吃宵夜一樣的準時,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筱家父母開始還勸勸架,多數站在曲燁一邊,就怕女婿覺得生分,然而時日一久,他們也懶得摻合了,只是私下裡唉聲歎氣念叨女婿的次數越來越多,筱萌喜歡他,可是喜歡不能當飯吃,結婚靠的也不是喜歡,怕就怕這種喜歡終有一天會被歲月磨平。
在這樣的對比下,寧橙就顯得額外投緣,筱母覺得她溫柔、虛心,筱父覺得她深具傳統女性的美德,他們一致認為邵承找對了妻子,她是可以給邵承細水長流的婚姻生活的。平日裡,他們也不會多注意寧橙,但是最近時有發現,只要有她在,家裡的氣氛就會顯得祥和,邵承緊張她,筱萌依賴她,就連脾氣倔如牛的曲燁,也會暫時收斂脾氣。
這樣的寧橙是很難不招長輩喜歡的,只是站在寧橙的角度上來說,她並不想參與筱家的家長裡短,卻被迫融入。
聽說邵承出了差,筱父也找到了和寧橙之間的共同話題,他和筱母看法一致,都急於和寧橙建立長久關係,就算是為這個家找一個平衡關係的秤桿。
筱父囑咐寧橙時,不似寧父的討好,也不似寧母的語重心長,他很直接客觀的提到男人在生意場上的周旋是如何的勞心勞力,暗示寧橙作為妻子應該學會體諒和支持,這些話的本意和方才筱母在廚房裡念叨的中心思想如出一轍。
十幾分鐘前,筱母才將老理融會貫通的歸納總結一番,並且用筱萌做正面教材,意思是別看筱萌如何任性驕縱,但是對外還是大氣大方大度的,對於曲燁的事業鼎立支持不說,還從行動出發幫忙拉攏客戶,從不為了他的早出晚歸而借題發揮。筱母借此不忘提醒寧橙,做女人的還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不能對外一把抓,也要做個賢內助。
寧橙點頭微笑的聽著,並未當著二老的面拆穿筱萌和曲燁之間的矛盾嫌隙,任何人都是需要表面功夫撐場面的,尤其是老一輩人。
開飯前,筱萌再次打給曲燁,問他下午為何不接電話。
說話已經有些大舌頭的曲燁解釋道,他正在陪一位重要客戶,這位客戶有四五條關係鏈,只要把他哄好了就等於為影樓拉到一年的生意。
筱萌本想就下午肚痛一事指責曲燁,有時間哄客戶,卻沒時間哄老婆,然而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礙於寧橙也在家裡,不好發作。
飯桌上,筱家三人都沒提到曲燁是否回家吃飯,寧橙禮貌性的問道:「不用等曲燁麼?」
筱萌勉強笑笑:「他今天不回來吃了。」末了又補充道:「男人啊,在外面奔波勞碌,說到底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和孩子將來的生活。」
筱萌的話就像是為了自打嘴巴而準備的,一個小時後,寧橙正在廚房幫忙削水果,大門那邊就傳來驚天的動靜,將筱萌剛建立起的泡沫外殼瞬間擊潰。
曲燁又吵又鬧又叫又唱的被兩個影樓的員工拖進了門,頂著關老二的紅臉噴著衝鼻的酒味兒,反比筱家人蒼白的臉色,他就像是橫衝直撞的二愣子,走錯了門,上錯了台。
眨眼之間,筱家就成了車禍現場,所有清醒的人都像是急忙躲避醉駕汽車無辜路人,但是又不得不插空的上前去攙扶。
寧橙端著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裡走出來,令漫無目的醉駕司機找到了謀殺的目標。
曲燁力大無窮的揮開周圍的障礙物,無比精準的朝她倒來,不禁打翻了水果盤,還將寧橙撞開了幾步,她被迫後退躲避戰禍,顧不得他墜落在地上將會有多狼狽。
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伴隨著鏗鏘的巨響,曲燁已經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筱家父母的臉上都露出厭惡和無奈的神色,筱萌的視線卻分毫不差的落在寧橙身上,好像要將她看出一個窟窿。然而這樣的尷尬局面,前後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緊接著,曲燁就被大家七手八腳的抬進了臥室。
寧橙匆匆告別筱家人,幾乎是落荒而逃的一路衝回了家,跌坐在沙發裡用手摀住臉,腦中已經刻畫出翌日筱萌那張抱怨的嘴臉了,這意味著她也會受到影響。
寧橙想到了墨菲定律:「任何事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所有的事都會比你預計的時間長;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它簡直就像是為了詛咒她而存在的,她越嚮往簡單直接的生活,生活越會背道而馳,而且永遠讓你在永無止境的絕望中等待結束,她害怕出錯,尤其是在感情上,卻總是有錯,彷彿這些都是錯的,所以早晚會錯。就想她擔心筱萌的抱怨會再次發生,而她的抱怨也確實突破了多次的「再次」。
緊接著,寧橙又想到了爾能提定律,懷揣著比對墨菲的怨恨多了十倍的情緒咒罵爾能提,心想這些專家真是神經病,一天到晚閒著沒事幹就知道總結規律,而且都該死的準確。
爾能提定律:「有些事情,只要一提起:如果是件好事,肯定錯過;如果是件壞事,必然發生。」
而就像是為了再次應驗這些定律是真理一樣,那些被預料到的壞事也如期而至。但這些壞事並不僅僅指筱萌的牢騷,還有自筱家席捲而來的巨大連鎖反應——永遠不要小看一個人,也永遠不要小看一個家庭,若一個人就可以製造悲劇,那麼一個家庭就足以發動世界戰爭。
邵承乘坐傍晚的班機返回北京,一上車就睡了過去,夜幕落下時才將將來到三環路附近,被發生在前方半里地的交通意外耽誤在高架橋上,此時正巧筱母來了電話,邵承被司機叫醒,意識尚來不及歸位的接了電話,不到三句話就被驚醒。
筱父的高血壓又犯了,癱在床上緩不上氣,筱萌已經叫了救護車,筱母急的坐在沙發上哭,而全家唯一能指望的曲燁又聯繫不上,邵承抬頭一看此處正離筱家不遠,連忙叫司機換到先去筱家救援。
抵達筱家之前,邵承還不忘電話通知寧橙。
寧橙瞭解了情況,本想在家裡等,但忍了幾分鐘還是出了門,趕到醫院後,邵承和筱家人已經抵達數十分鐘,邵承忙著聯絡住院處的熟人辦理住院手續,筱萌擔當筱母的精神支柱,筱母也怕筱萌動了胎氣而寸步不離,寧橙的出現無意令筱母鬆了口氣,將陪伴筱萌的工作暫時移交給她。
見筱母離開,筱萌才放任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寧橙,我想離婚了。」
寧橙一驚,來不及掩飾她最直接的反應望向筱萌,連忙說:「別說氣話,我看你最近也太累了,不如請幾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吧。」
筱萌哽咽著,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情緒難以平穩:「假是一定要請的,我爸身邊不能沒人陪著,我也不能讓我媽兩頭跑,曲燁是指望不上了,他眼裡只有他自己,和他的事業,我願意成全他而犧牲自己的一切,他卻只想著成全自己,從來沒把我和我爸媽當做他的家人,結婚這麼久,我已經受夠了。」
靠著寧橙的肩膀,耳朵裡聽著寧橙的勸慰,筱萌無聲的流下眼淚,視線瞟向走廊的盡頭正向她們走來的男人,那是她一直信賴的邵承哥哥。因為她和父母一樣堅信他會對他們不離不棄,所以總是仗著這份篤定任性下去,可現在,她已經感到了後悔。
筱萌想,為什麼她要堅持愛情才是婚姻的基礎呢,為什麼當初不聽從父母的意見先婚後愛呢,就算她和邵承哥哥永遠不能培養出愛情,永遠的相敬如賓,那又如何呢,最起碼不會在父母脆弱的時候身邊連個依靠都沒有,令她始終堅持的所謂「愛情」在此時顯得無比渺小、可笑、滑稽,那就是個空殼子,連她自己也不願意再自欺欺人的以為婚姻有多美滿,眼下,她甚至連口頭上的死撐都做不到了。
見到邵承已經來到眼前,筱萌真想對寧橙說:「寧橙,我真羨慕你,你是幸福的。」但是她的自尊心卻不允許。
邵承說他已經辦妥了住院手續,這時坐在筱萌的另一頭,眼下的疲倦好像他才是重病患者:「我先叫司機送你們回家,今晚我留在這裡守著。」
寧橙心疼皺起眉,卻又不好當著筱萌的面露出不悅:「你才下飛機,一定很累了,不如我留下吧,你趕緊回去睡一覺。」
筱萌也明白讓外人值夜於情於理說不過去,搶白道:「哪能讓你們留在這兒,一會兒我再聯繫一下曲燁,就算他有天大的事也必須給我趕來,他是我爸的女婿,怎麼能把責任推給你們!」
她的要強又突然跑了回來,好似已經忘了幾分鐘前才提到的「離婚」二字。
曲燁趕來時,帶了一身的汗,臉上還掛著極少流露出的慌亂,先到筱母面前承認了錯誤,又摟著哭出聲的筱萌安慰了幾句,再對邵承道了謝。然後,他和筱母以及筱萌商量了值夜倒班的問題,又和邵承找來的護工討論了幾分鐘,終於定下往後兩周的作息安排。
筱母總算放下胸口大石,數分鐘後,在寧橙和筱萌的陪伴下坐進車後座,邵承早已攤在副駕駛座睡了過去。
筱母心裡過意不去,小聲的跟寧橙解釋,希望她不要往心裡去,以往他們家出事,邵承都會第一時間趕來幫忙,他們家又沒有兒子,早已習慣了這種模式,他們拿邵承當兒子看,邵承也拿他們當父母孝順,本以為筱萌結婚後能指望曲燁而不再麻煩邵承,卻沒想到曲燁如此不爭氣。
筱母連聲歎氣,恨鐵不成鋼,筱萌也不言語,將臉別向窗外。
寧橙扯扯嘴角:「阿姨,您別這麼說。當年我公公婆婆出事的時候,也是您和叔叔一直幫著邵承,他從小又是你們看著長大的,你們對他沒少費心,這時候用他也是應該的,我不會介意的,再說,他也一直當您和叔叔是親生父母看待。」
場面話說的體面,三言兩語說進了筱母的心坎,寧橙心裡卻不是滋味兒,還是那個理兒,筱家父母畢竟不是邵承的親生父母,她剛榮升妻子,首先孝順的不是公公、婆婆,卻將餘熱發揮在筱家父母身上,自然是力有餘而心不足的。
到底是誰說的「找丈夫要找個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的?
曲燁和邵承,他們都具備了這樣的硬件條件,然而生活有時候,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誠如筱萌,誠如寧橙。
望著窗外的筱萌不動聲色的將眼角的眼淚擦乾,苦笑著瞇著眼,竟然有些想不起曲燁情動時的迷人摸樣了。
而寧橙,她五味雜陳的看向後照鏡中邵承的睡臉,心道:「這就是她的城。」
作者有話要說:
隨著寧橙和筱萌的時敵時友,她們之間的感情也會逐漸加深,其實她們嫉妒和羨慕對方,正說明了在意和在乎。
於是在幾個小虐之後……寧橙也要從量變到質變了,大虐也要來了……提前虎摸你們的小心肝,注意降壓……╭(╯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