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陽真人冷冷地看了盧化一眼,沒有理他,對著東方道:「法玄,我們修真界的事好像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吧。」
盧化自知闖了大禍,連大氣也不敢出,他知道天陽真人平時看起來慈祥平和,但是真正發起飆來,沒人能勸得住,而且對違反道規的弟子嚴懲不待,很多弟子包括門中的名宿都很畏懼他。
東方天際的祥雲越集越多,不斷翻湧著,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危機感,瑞光也越來越刺眼,突然化做一道巨大的光束如蛟龍出海般朝楊天行射去,祥和的白光照在昏迷的楊天行身上,他身上的傷口奇跡般地癒合起來,由於失血過多,所以仍然處於昏迷狀態。
這時,東方又傳來蒼老但洪亮的聲音:「你們修道界弟子肆意殘殺無辜百姓,我們修佛界豈能坐視不理?」
天陽真人冷哼一聲,突然一腳踢在盧化身上,可憐盧化被踢的飛出老遠,鮮血四濺,卻還要掙扎著爬起來繼續跪著。旁邊的幾位長老默默地看著,沒有一人出來求情。
天陽真人看都不看一眼,轉頭對身旁幾位長老說道:「各位長老,你們看該這麼辦?」
一個高瘦,留著長鬚,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道說道:「掌門師兄,華嚴宗一向與我們太乙門不和,此次肯定又是法玄故意生事。」
天陽真人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道:「師弟所言有理。」
站在天陽左後方的矮胖道人說道:「掌門師兄,離佛道大會只有十年之期了,我們還是不要在此時鬧得太僵,再說此事本就是我們理虧,若是我們硬撐下去,只怕有損威嚴啊。」
天陽真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人群前面的一位鬚髮皆白,寶相莊嚴的老道沉聲道:「掌門,法玄此次明顯是故意挑釁。我們太乙一脈一向位居修真界之首,絕不可妥協退讓。」
這個老道乃是太乙門碩果僅存的兩名太乙門慧字輩高手之一,法號慧雲,也是天陽真人的師叔,在門中威望很高,一向和另一位慧字輩高人慧雨隱居在後堂之中潛心修煉,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也出來湊熱鬧。前面說話的高瘦老道是太乙門長老天真子,矮胖道人則是太乙門玉案一脈首座天星子。
看到是慧雲說話,天陽真人立刻恭身行禮,道:「多謝師叔指點」。
慧雲真人也恭身回禮道:「掌門不必多禮。」
太乙門十分講究輩分關係,有長輩在時,晚輩是不能夠隨便插嘴的,而即便是掌門在面對比自己輩分高的人時也要持晚輩禮,當然一派之中掌門最尊,無論是何人都要行掌門禮。
本來還有幾位想要說話的長老和首座在看到了慧雲真人說話後都知趣的閉上了嘴,他們知道這次和華嚴宗是卯上了。
天陽真人袍袖一展,飛身而起,站在半空中,腳踏祥雲,神色肅穆,大聲道:「法玄,你們華嚴宗前不久不是也有個弟子殺了位手無寸鐵的百姓嗎,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們。」
東方祥雲一陣猛烈翻滾,突然一朵祥雲破團而出,朝天陽真人快速飛來。雲上站著一名鬚髮皆白,身披黃色袈裟的高大和尚,他雙手合十,頭頂瑞光閃動,衣袖飄飄,壯若神佛。
天陽真人悶哼一聲,道:「法玄,你心懷塵念,何以成佛?」
法玄猛一睜眼,寒氣逼人,立刻回道:「天陽,你六根不盡,何以成仙?」
天陽真人道法高深,聞言只是微微一笑,道:「真妄二心,各以何義名心?以何為體?以何為相?」
法玄笑道:「真心以靈知寂照為心,不空無住為體,實相為相;妄心以六塵緣影為心,無性為體,攀緣思慮為相。」見天陽微笑不語,接著問道:「十方諸法,並可言得。所言諸法,並是虛妄;其不言之法,亦對此妄。言法既妄,不言亦妄。此等既並是妄,何處是真?」
天陽捋鬚笑道:「即妄等之法,並悉是真。」
「前者何故言妄?」
「為起言故,所以說妄。」
「何故說真?」
「為起言故,所以說真。」
「何故起言?」
「欲達彼耳故。」
「彼何須聽?」
「欲通心故。」
「何故通心?」
「令得道故。」
法玄高宣一聲佛號,朗聲道:「道兄佛法高深,貧僧佩服。」
天陽也不甘示弱,笑道:「聖僧道行深厚,貧道自愧不如。」
兩人相顧而笑。
太乙門的年輕弟子奇怪的看著半空中的一僧一道,搞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心道:「掌門師(叔)祖這是怎麼了,怎麼和法玄套起近乎來了?」
幾位長老和首座則是相顧驚愕,心下甚是佩服兩人高深的修為。其實天陽和法玄一開始就較起勁來,天陽指責法玄不分真妄,法玄則質問天陽何以為真,何以為妄,兩者之言句句珠璣,蘊涵哲理,其間的凶險比之鬥法有過之而無不及。天陽真人道行高深,已是大道期高手,而法玄執掌華嚴宗達六十年之久,亦是得道高僧,一身修為深不可測,五十年前已是密乘高手。兩大佛道兩界的頂尖高手不分伯仲,平分秋色。不過說到底,還是法玄吃了暗虧,對天陽真人一連串的質問都被巧妙的化解,尤其最後一句「令得到故」更是神來之筆。
只見法玄話音一轉,肅道:「不知道兄對今日貴門弟子傷人之事有何看法?」
天陽真人眉頭微蹙,心道:「哎,此事畢竟是我理虧,還是讓他三分吧。」想到此,他微微一笑,道:「聖僧不必著急,貧道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法玄暗自得意,道:「那貧僧倒要看看道兄怎麼個交代法。」
天陽真人剛想飛身下去將盧化正法,聞得此言,心下甚是反感,不悅道:「聖僧豈非欺人太甚,貧道已經說過要給你一個交代,自是不會反悔。」
法玄也感到太莽撞了點,心道:「哎,難道我真的心懷塵念?」,不過真要他拉下臉來道歉,以法玄的修為亦甚感難以啟齒,他合十道:「道兄請便,貧僧權且當一看客。」
天陽真人冷哼一聲,袍袖一拂,憤然飛身而下。
天陽真人面色難看之極,緩緩地走到盧化身前,喝道:「孽畜,你素來心術不正,魔心未去,貧道念你是個人才,所以未將你逐出師門,今日膽敢心懷殺念,你可知罪?」
盧化面無人色,惶恐的說道:「弟子知罪,弟子知罪,請師祖將罰!」
天陽真人一聲長歎,仰天淒然道:「太乙門各位先祖在上,弟子不孝,使本門出此孽徒,慚愧之至。今日弟子誓將孽徒逐出師門,以正我太乙之風。」
慧雲真人欲言又止,只得低歎一聲。太乙門人個個心驚膽戰,低著頭不敢說話,只有盧化在苦苦的哀求著。在修行界中,逐出師門是最嚴厲的懲罰,甚至比殺了本人還要難過,被逐出師門之人不僅功法盡費,而且在修行界將受到眾人的鄙視,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法玄亦為天陽真人的嚴厲懲罰而心驚不已。本來按照慣例,像盧化這樣的違規弟子頂多面壁幾十年,逐出師門只爭對那些犯有極大過失之人。
盧化已然癱軟在地,淚流滿面,眼淚夾著血水順著臉龐滴滴而下,甚是淒慘。一些年輕的女弟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天陽真人面色悲淒而肅穆,心下也甚為不捨,咬牙喝道:「盧化從今以後你將不再是……」
「真人且慢!」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急忙四處張望,剛剛由於注意力都被此事吸引,沒人注意到有其他人上來了。
待看清楚後,又是一驚,只見一大漢滿臉疲憊的踉蹌走了過來,看那副樣子一定是爬到山頂上來的,要知翠華峰山高坡陡,平常人是很難爬的上來的。
天陽真人話被打斷,不但不怒,反而鬆了口氣,他古怪的看了一眼楊天行,道:「施主為何打斷貧僧說話?」
盧化一眼就認出了楊天行,求助的目光熱切地看著他。
楊天行對盧化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轉向天陽真人恭謹地說道:「請恕小子無禮,我就是被他打傷之人楊天行,盧化雖然倒行逆施,然而罪不及此,懇請真人網開一面。」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天陽真人亦感驚訝,心道:「此子根骨不錯,難得一身正氣,心懷慈悲。」,心下好感頓生,慈祥的笑道:「施主,此乃我太乙門份內之事,豈能聽你一人之詞。」
楊天行臉上一紅,急忙說道:「佛道兩界不是都講究慈悲為懷嗎?」
法玄一直都在觀察著楊天行,觀得此人佛緣深厚,心下甚為喜愛,肅道:「慈悲之力最為廣大。慈悲之心,能化一切;慈悲之行,能伏一切。惡者無與爭,暴者無與抗。所向無敵,是為其力廣大無邊。世人如逢不如意,多生慈悲心,多修慈悲行,喜悅來臨,法喜充滿。道兄,這位施主所言極是,你就慈悲為懷放過他吧。」
天陽真人其實早就如此想了,只是有點擔心法玄反對,如今見法玄也如此說,心中大定,趁機說道:「既然聖僧如此說,那貧道就從輕發落。」說完,轉過頭,對著盧化厲聲道:「孽徒,既然這位施主和聖僧為你求情,就仍然准你留在師門,罰你從今日起面壁思過五十年,你可願意?」
盧化感激得看了楊天行一眼,恭聲道:「弟子甘願受罰。」
天陽真人肅道:「人心無邪念,一念徹虛空。一切虛空中,皆有聖與賢。常作平等觀,勤修無上行。自見虛無老,久久入大乘。你要好好反省,去吧。」
盧化一刻之間彷彿蒼老了許多,恭謹地道:「多謝師祖教誨!」
從人群中走出兩名太乙門弟子扶著盧化飛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