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人說完,飛快地離開。幾個人對軍事不懂,說的話全是論欽陵交待的,怕呆下去,會露出馬腳。於是沒有看到幾天後一場激烈的大會戰。
到了四月末,麥子已割了三分之一,唐朝人除了每天在河上的恫嚇外,依然沒有動靜。薩勒姆一顆緊懸的心,稍稍鬆了松。
並且吐蕃人到來,他也增加了勝利的信心,原來唐朝人也低估了吐蕃的局勢。可他還是很清醒地認識到,靠人不如靠自己,等到他們出兵,天知道會等到什麼時間。
這一天,河中各國送到了大量的物資。規模有些大,近萬人押送,一車車糧草源源不斷地從車上卸下來。放入了唐朝中軍後營。這更證明了薩勒姆的判斷,若是唐軍想要從烏滸河進攻,沒有必要運送這麼多糧草過來的。
但是唐朝軍隊真真假假的,他不敢鬆懈,繼續下令,讓各軍警戒。
一批物資,也通過船大咧咧地送到了瓜卵山。對此,薩勒姆無可奈何。可這一次與前幾次不同,帶回了兩個人,一個是辛承嗣,一個是薛訥。大食人不認識辛承嗣與薛訥,就是認識,他們也沒有站在甲板上。於是在大食無數斥候盯梢下,大大方方地返回北岸大營。這時候,糧草也卸完了,到了中午時分,押運糧草的伙夫草草地吃了一個午飯。下午向安國返回。走了近三十里路,天也臨近傍晚時分,就著一片戈壁灘,紮下營來休息。
這個情況,大食人也看到了。
情況很正常,運來了糧食,就要回去,可不是用騎兵來運糧食的,是用輜重車子運來的,民夫全部是走來的,傍晚來臨,定下來需要休息。
送來了物資,烏滸河河面也熱鬧起來。先是將物資送到瓜卵山,又將物資送到了左右一營。士兵們從船隻上走下來,將物資搬下來,溜躂了一圈後,又走上了船。然後一百多艘船隻徑直向南岸馳去,做了一次佯攻。遭到了大食人用投石機拋投後,又返回了中營。
天就黑了下來。
下游的船隻因為去的時候是順水,反而提前返回。不過相差的時間不大,嘻嘻哈哈地進了軍營,吃了晚飯,休息了一下,又再度搬運物資。這一回行駛有些遠,是到左右二營的。
一切看上去很正常,物資送到中軍,由中軍調度,用船隻運輸也節約了人力。但是唐朝軍隊完成了決戰前的最後佈署。
雙方從兵力數量上來說,大食人佔了優勢,不過軍隊屢屢受挫,士氣低落,又將最精銳的軍隊,抽調到了巴裡黑,總體戰鬥力不如唐軍。但是有烏滸河這道天險,無論是用小木船,或者用現在河中耀武揚威的大船,都要從船上下來,這就成了最後的箭靶子。但為了保持每一軍,都能佔到數量上的優勢,大食軍隊一直跟著唐朝軍隊調整而調整。
唐朝軍隊左右二營各佈置了三千五百兵力,左右一營佈置了六千五百名兵力。要麼瓜卵山有一萬多唐軍,剩下的兩萬多全部是在中營大營。這個戰線拉得有些長,左右一營離中軍有五十里路遠,二營離中軍有九十多里路遠。所以薩勒姆在左右一營駐紮了一萬五千人,數量略略有些重,這是防止唐軍再來個聲攻擊西。四營離中營有些遠,像邊營就是用騎兵通報,一來一去,也需要很長時間反饋。左右一營兵扎得稍重,能在關健的時候,能支持左右營地。左右二營各駐紮了五千士兵。剩下來的近四萬軍隊,全部駐紮在中營。
為了取勝,會戰的第一目標是集中在敵人的中軍大營。一旦中軍崩潰,兩邊兵力皆很少,大食軍隊就能成潰敗之勢。可這一帶河岸平坦,地勢開闊,任何兵力調動,都很難逃過對方的眼睛。從後方調兵更是不行,戰鬥力成問題,調來的兵少起不了作用,調來的兵多,必然被對方察覺。
所以在會戰前用了瞞天過海的計策。
一萬押運糧草的民夫並沒有離開,真正離開的是士兵。搬運糧草時,借助帳蓬的掩護,相互將衣服換上,民夫穿上了盔甲。士兵穿上了民夫的衣服。為了怕敵人起疑心,刻意上午到達,下午離開。走了三十幾里後,紮下大營。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距離,又為下面的佈置騰出了時間。
下午送物資時,用民夫,將左右兩營的一千五百名士兵,替換下來。保證在發起總攻時,能有優勢兵力。實際替換下來是兩千五百名將士,但那時候在搬物資,人亂蓬蓬的,各少了一千人,也沒有人在意這個微妙的差距。
僅是第一步安排。
看著一個個假冒士兵的民夫上了船,李威對薛訥與辛承嗣再三的叮囑:「這一戰能不能獲勝,全靠你們了。特別是你,薛訥,我知道瓜卵山一戰,讓你屈於駱務整之下,你很不甘心。你跟我時間長,但用人不能看跟我時間有多長來用人的。若是那樣,東宮裡的奴婢還少嗎?」
辛承嗣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他是一個粗人,只知道打與殺,倒不會產生什麼爭功勞的想法。
「辛將軍,你也勿得笑,這一戰若你有任何失誤,以前的功勞就會一抹到底了。」
「是,陛下放心吧。」辛承嗣拍著胸脯說道。
「薛訥,以後能不能讓我放心地給你挑大樑,這一戰,你也要證明自己。」
「是。」
「辛將軍,你此行最大的仗倚就是那個沙山,抵達後,迅速將引水渠上的橋樑毀去,借助沙山修建一道工事。薛訥,你此行更緊迫,沒有任何地形阻擋,但是引水渠邊泥質鬆軟。只能借助這鬆軟的泥質,立即修一道壕溝出來,增加防禦力度。」
「是。」
兩個人登上了船隻,此次登船的士兵比前次多,立即被對岸斥候看到。就是讓他們看到的,李威沒有管,而是看著船隊離去,想著心事。是對後世演義產生懷疑的,同樣的薛丁山,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反差,演義上的無所不能,實際呢,論資質,並不比駱務整、郭元振強,甚至不如。辛承嗣只能做一名衝鋒陷陣的勇將,倒不用這麼煩惱。
「陛下,不用擔心,雖然擔子重,可是時間不長,他們能堅持下來的。」李謹行說道。
「李將軍,我在想其他的事。」
「呵呵,」李謹行不說了。陛下考慮的事情很多,軍事統籌,長遠的河中安排,甚至還有國內的政局變化。
「陛下,要打了?」馬修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突然問道。
「還早,要到凌晨會戰。」
「能不能讓我觀戰?」別的幾人不懂軍務,只有他懂,想要看看唐朝軍隊的戰鬥力究竟如何。
「好啊,到時候我派人叫醒你。」
說完了,下令三軍休息。這是這段時間養成的好習慣,每天晚上很早休息。然後天不亮,士兵全部起床了,坐在帳蓬前面數星星。但這個生物鐘,也是刻意養成的,正是為了明天凌晨會戰,做的安排。
辛承嗣與薛訥上了船後,立即下令用力划槳。時不時看著浪花,用號令指揮各船,用強壯的民夫代替原來的士兵,輪流划槳。時間緊迫,這些民夫又不需要參戰的,不惜他們的體力。
然後都握著沙漏,看到漏瓶裡白色的細沙,緩慢地下滑。
兩隻船隊速度都很快,又帶著許多士兵在船上,斥候馬上將情報稟報了薩勒姆。
薩勒姆一顆松著的心又提了起來。難道唐朝人現得了大批的糧草,還要發動渡河進攻嗎?這倒很有可能的。越是這時候,自己軍中越是疏忽。於是讓斥候對左右四營通知,加強戒備。
三更時分,薛訥先抵達了西一營,過了半個時辰後,辛承嗣也抵達了東一營。將物資卸下,其實什麼物資也沒有,麻袋裡除了少量讓民夫吃的口糧外,都是沙子。邊上兩營的唐軍從傍晚時分就休息到了現在,養精蓄銳,正等著他們前來。混了混,上了船隻。然後返航。聽到唐朝軍隊卸完了貨物又離開了,左右二營大食人才鬆了一口氣。反正這些天唐朝軍隊時常騷擾,真真假假的,卻沒有發起一次真正的攻擊。
不過略略有些反常,兩邊都留下來一些船舶,停在河北岸邊。大隊的船離開了。就在左右大營大食人鬆了一口氣時,忽然斥候再次稟報,說對岸唐軍有動靜。
月末時分,月色不明,夜色有些黑。但天氣晴朗,藉著星光,能看到更北方有一條長長的黑影,正從左右一營向左右二營狂奔。離得遠,有多少軍隊看不真切,但看上去,人數不會少。情報用騎兵迅速在反饋。以前也真真假假地弄過,繼續觀望。但是邊上兩營已經警戒起來。似乎真要發起進攻了,對面唐朝邊上兩個營地,皆舉起了火把。反正悄悄的,也能看到,不如光明正大的點火把發起進攻。一艘艘小船推下河去。有的士兵登上了船隻,手中持著武器,準備渡河。以前唐軍也做過類似的事,結果虛驚一場。
大食人繼續觀望,但沒有大意,派出軍隊,列在河邊,備起投車機與弓龘弩,準備迎戰。即便是假打,也權當練軍的。但是這次怎麼看也不像假打,餘下的幾十艘大船飛快地駛了過來。接近了河邊,船上也放起了投石機,士兵用盾牌相互掩護著,將火龘藥包點燃了,放在投石機上。吐蕃人臨走時,以為打到現在,唐朝應當用火龘藥了。而且火龘藥也不是萬能的,於是沒有交待離開。
第一次投放到了河中的戰場上。
大食人已經開始拋石,雙方射程差不多。唐朝的新式投石機射程略遠,然而船上帶來的投石機全部是小型的。單從射程上不佔優勢。有的石頭就砸到船隻甲板上,造成了少數唐軍傷亡。
唐朝也將火龘藥包投射了出去,這種火龘藥包經過了多次改進。原來為了增加殺傷力,裡面放了一些鐵釘。可是炸飛時,有的鐵釘未必正好對著敵人,降低了殺傷效果。後來有一個工匠發明了一個六角刺,中間一個鐵球,外面鑄上六根長釘,均勻地分佈在小鐵球上。這種六角刺能隨著火龘藥的爆炸,旋轉著飛射出去,無論那一個角度,只要碰在人手上,非得扎進去。製造出來後,又經過了改進,在每根刺下面,加了一些回須。製造成本比原來的高,但比原來塞一些小鐵彈與小鐵釘的殺傷力更強。再配合火龘藥的爆炸,無疑是天下第二的暗器。第一是希臘火,那玩意更噁心人。
這種熱武器,是每一個大食人生平以來第一次看到的。若是不各自的指揮將領強行彈壓住,僅是這一波打壓,大多數是波斯偽軍組成的軍隊,就能拔腿就逃。
只好一步步地後退,漸漸脫離了投石機的拋射射程,可是河岸邊卻留下了一大片空地,給了敵人登陸的空間。
一聲聲巨響,在夜間傳得很遠。這時候唐軍不需要再隱飾了,左右兩路趕來的軍隊舉起了手中的火把,大張旗鼓地向邊上兩營跑去。好在唐軍不會水性,上了小木船後,手忙腳亂,給大食人得到緩解的時間。
看到情勢危急,本來心中發寒,兵力又是最少的一營,兩營將領立刻讓侍衛用馬飛馳,向左右一營稟報求援,唐朝軍隊真的進攻了。甚至剛才返回船上的唐兵並不多,大部分兵力留了下來,之所以往船上返回,是迷惑我們的。西營的將領納爾喜懦弱,說西營已經會聚了一萬多唐朝的軍隊。還有強大的武器,一旦攻過烏滸河,我們必將不敵。唐朝的左右一營分出許多兵力到了邊營,已不會作為主攻方向。所以大食的東一營分了八千士兵,西一營在納爾喜的會報下,居然分了一萬軍隊向納爾喜進行支援。
到了四更半時分,薛訥與辛承嗣的船隊接近了左右一營,也看到了大食人分兵去救。看了看,繼續航行。其實經過這一調,等到他們抵達西營時,離中營已有九十多里地,騎兵又少,中營的戰局與他們無關了。
看了看各自的沙漏,到了五更時分,天際依是漆黑一團,但東方的啟明星亮得分外耀眼,兩支船隊相差了五十多里地,幾乎同時下令,讓船隊一頭紮向岸邊,兩營中間的空地上。
大喝一聲,兩名將領帶著士兵從船上跳下來,有一些緩坡,沒有真正靠到岸邊。但水也不深,最大的船舶能讓它擱淺,也不過大半人深的水。只是早晨的河水帶著一絲涼意,有的士兵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擺子。迅速地就撲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