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唐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到春時欲睡(一)
    本來太子即將回京,許多人歡欣鼓舞。但這道詔書一下,立即潑了一盆冷水。

    其實論宰相之材,只有戴張郝三人最為稱職,所以這些年國家內政相安無事。即使後來朝爭開始,內政沒有大的走失。國家多災多難,也平穩過渡。戴張二人一死,只剩下郝處俊這棵大梁。

    劉仁軌資歷夠了,功勞夠了,擔任邊將,更是文武雙全。可擔任宰相,能力與郝處俊相比,卻有欠缺。

    一倒,太子的損失,國家的損失。

    許多人惶惶不可終曰,看來太子回來,也未必順利啊,國家又不知道要走向何方。

    劉仁軌與狄仁傑二人則來到朱敬則府上。

    想使太子登基,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是太子從青海興兵,藉著上官婉兒的事發作。這不大妥當的,一是為以後開了不好的頭,二是最後結果,不好掌握,成功了固然很好,能一舉將後黨全部撥去,失敗國家內亂就開始了。並且朝廷已經將雍王幽禁,能回京,興兵理由卻是不足。

    所以只剩下最後一條,將明崇儼的事發作起來。

    看看皇帝你這些年究竟做了什麼?讓皇帝自己禪讓,平穩交接。

    不過也不容易的,還需要大理寺有一人。

    刑部也能查案子,但與大理寺有區別。刑部的職權是掌天下刑法及徒隸、勾覆、關禁等政令,以政令為先,管理的面也廣,查案子只是附從的權利,而且只能查一些普通的案子。

    重大的案件,則是大理寺刑偵立案折獄。

    因此,象狄仁傑在擔任大理寺丞時,敢去查許敬宗大案。當然,查可以,審時必須有其他重臣在旁配合。可是擔任了刑部侍郎以後,權更重,職更高,卻沒有資格去查處明崇儼之案。

    需要按照規矩來的,所以尋到劉仁軌。

    不敢說我很早設了一個乾坤局,專門等明崇儼喂皇后小丸子。就是太子知道,多少也會不高興的。況且不是沒有喂成嗎。

    與魏元忠只能將此局悶在心中。但也不是沒有收穫,手中有大量的證據,這些證據將足以讓皇帝羞愧不安。然後喜上加喜,又有太子從沒祿氏手中得到一份有力的證據。

    於是對劉仁軌撒了一個小小的謊,雍王行刺明崇儼,秋仁傑聽說後,覺得不安,派人盯了盯,盯出了一今天大的陰謀。不是很早就知道的,是無意中知道的,而且是新近知道的。

    這中間的種種,劉仁軌肯定想不起來的。只知道機會,必然利用。

    因此,做了一個舉動,借助三門四河全部竣工,推薦了三人陞遷。魏玄同為吏部侍郎,韋思謙為御史大夫,比起他們二人,朱敬則陞遷並不起眼,只是一個大理寺的少卿,非是正卿。

    但這個少卿即將有重用了。

    朱敬則迎了出來,三人進去,劉仁軌看了看朱敬則身邊的老僕。也是一個清官,很小的宅子,僕役只有三四人而己,還有一妻一妾三子女,妾是太子所賜,無可奈何收下。

    朱敬則會意,讓老僕退下。

    劉仁軌與秋仁傑忽然伏下,施了一個重禮。

    朱敬則連忙將他們扶起來,那敢受啊,秋仁傑不提,到仁軌可是當朝首輔。

    道:「二位,不能折殺我。」

    站起來,劉仁軌說道:「太子即將返京,然而陛下不知是誰盅惑,居然讓郝相公罷政。某知道,這是郝相公為人正直,敢於進言,得罪了某人。可以想像,要不了多久,郝相公都能罷政,李相公必然因為以前一些敢言,接著罷廢。」

    這個容易的,人無完人,想挑刺太容易了。就是劉仁軌,將他在青海的表現挑出來,反覆的議論,要不了多久,也只能退休。說著,看朱敬則的表現。這個人也不錯的,敢於進言,還向皇上開過炮的。

    所以思考再三,才選中此人,進入大理寺擔任要職。

    不過還有些擔心,畢竟他們是皇帝推薦給太子的,輔助太子,監督太子得失錯漏。可自己與秋仁傑心意,是想讓皇帝禪讓。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沒有看出來什麼,只是一臉憂慮。於是劉仁軌又說道:「臣已老矣,相信要不了多久,也要隨戴相張相他們一道前去……就是太子回來,以後能不能順利繼承唐朝大業?縱然是登基,又有幾人能聽他指揮?某擔心哪。」

    「劉公,我知,可我位低人悔「」

    位也未必低,人也未必微,不過與劉仁軌相比,是位低人微了。但這個位,卻能成為顛倒乾坤的關健,劉仁軌依然沒有說,繼續試探,道:「去年皇后派李首成前去青海,數次與太子交談。太子無奈,只好答曰,他日登基,皇后之權,依不低於現在權勢。然而……」

    直搖頭。

    也不能說對,也不能說不對。站在劉仁軌的立場,皇后這樣做太讓人失望。都答應給了你現在的權利,可你仍然不滿足,繼續將手往朝堂上伸,想要做什麼?現在的權利已經很不小了,除非想做呂雉,或者北魏的那個胡太后。

    但站在武則天的角度,想法又是兩樣的,想要平安無事,郝李二人必倒,不倒她心不安。實權還是抓在自己手裡安心,放在兒子手上,兒子漸壯,自己寄人籬下,萬一發生意外呢?

    就要看朱敬則怎麼想了。「皇后這樣做,臣也失望」提起此事,朱敬則同樣怏怏不樂。

    「是啊,朱少卿,你可記得前年冬天,裴炎看到魯王說的那番話。當時我也不以為意,現在想起來,皇后大有深來「皇上又病重,他看似掌握朝堂,實際不然,就連政事,如今全是皇后在處理。國家,我擔心有難哪。」

    當時劉仁軌很是狐疑,不過作為太子的立場,太子生死未卜,都想在李潞身上討一個公道。可是李潞更小,皇后才更容易控制。雖然皇后想得逞,不容易,但她智慧似妖,不大好說的。後來太子平安回來,更是無法得知。

    「劉公,我也想替朝廷出力,然而我」

    「今天我與狄侍郎,前來,就是想問朱少卿一句話,想不想振興朝廷,振興國家?」

    「想……可是你們……不可起兵。」早知道二人來此,定下來有要事相托,二人居然一拜,事情非同小可。皇帝不讓權,只有興兵一條道路。

    「不是興兵,有一條捷徑,能使國家平穩過渡,又不傷筋動骨,但需要朱少卿大力相助。」

    「我有什麼力量?」

    「只要你查一案,甚至不需要你去查,只要借助你的職位,將一案理清,國家就能平穩過渡?」

    「什麼樣的案子?」朱敬則甚是不解,平穩過渡他懂的,只有讓太子立即登基,將國家政權控制起來,皇后就不能繼續發展自己力量。即使太子實行承諾,繼續讓兩位聖上監國,可太子得到了最大的大義,劉仁軌一班臣子還在朝堂上,也能平衡一下,掣肘皇后力量的發展。

    但這需要什麼樣的案件,才能做到?

    「明崇憑」

    「明少卿?」

    「正是。」

    「他又做下了什麼大案子?」

    「狄侍郎,還是你來說。」

    「朱少卿,是這樣的,前年明崇儼遇刺,我在江南聽到後,關注了一下,無意中發現了一件事,明崇儼在楚揚二州有大量的鹽場。還記得民間傳言,說是雍王收買了張桂東嗎?想收買張桂東,必然要大量的錢財。雍王手中卻很難有這筆財力。於是我又暗中派人追查下去,因為手中沒有職權,此事查了很久。一直查到去年年關,才漸漸將整件事脈絡查清楚。當年許敬宗托明崇儼到洛陽,陷害太子。被臣僥章發覺,及時阻止。可是許敬宗手下有一心腹,叫許忠的及時逃了出去。他將許敬宗暗中收買的一些人才,以及宮中的一些心腹,全部交給了明崇儼。這中間就包括揚州的一份產業,還有洛陽許敬宗收買過來的一些遊俠商人。明崇儼失敗後,繼續圖謀不詭,貶到申州後,繼續派人監視太子的動靜。看到梁金柱在揚楚二州置辦鹽場,立即加入,成為第二個曬鹽的大鹽主,為他聚斂了許多錢財。然後用這錢財賄賂雍王,又賄賂申州各級官員,替他說好話。」

    這一切,皆是暗中進行的,也不容易發覺。明崇儼也不會傻呼呼地直接掛自己的名義。但發覺了,很好審訊的。

    「後來呢?」

    「朱少卿,我查到最後,都驚訝了。此人膽量非是你我能想出來的。他在申州一方面替回京打算,一方面還試制了一種霸道的春龘藥。為了試藥,買了一名小妾,然後又將這名小妾殺死滅口。這也是無意中我查到的,一名小妾突然死亡,申州官府記錄是病死。可我不大相信,派人暗中掘開其墳,屍骨很正常。不過臣派出之人,也防萬一,帶了一根屍骨回來。我派了一名老練的忤作檢驗,終於發現是一種很罕見的毒藥藥殺而死。」

    若他人能辮解,可是明崇儼精通藥理,不是明崇儼所殺,他人若是毒殺,必然察覺報官。可是明崇儼用了暴病身亡,匆匆忙忙下葬,必是明崇儼所殺無疑。沒必要解釋,繼續說道:「我就在想,試配春龘藥,可能巴結某一個權貴。以他的品性,倒是可能做到的。為什麼如此詭秘,居然要殺人滅。?然後我聽到宮中有一些傳言,說是陛下這段時間……」

    也不是這樣的,一直派人在秘密跟蹤,不然也不可能察覺到這麼多事情。

    略過不說,繼續道:「當然,這樣陛下會高興。可是朱少卿,無論什麼藥物,都是激發人的潛能,是藥三分毒,況且這種虎狼之藥。一開始我以為他僅是為了陛下高興。然而一想,卻是不對,他能替陛下醫治風眩病,陛下已離不開他,為什麼還要施虎狼之藥?這會減少陛下陽壽的,陛下萬一出事,太子對他仇視,也不需要他醫治什麼風眩病。對他又有什麼好處?於是悄悄托人在宮中打聽了一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當天,明崇儼是借皇后受了風寒為借口,熬了一碗藥湯給皇后喝的。正好陛下也受了風寒,搶過來喝了下去。」

    「這個……這個……」朱敬則驚得差一點從胡床上跌倒下來。

    當初狄仁傑說給劉仁軌聽時,劉仁軌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過了大半天,清醒過來,道:「就算如此,只是讓兩位聖上顏面丟人……」

    「是,可還有一件事,明崇儼暗中與吐蕃王妃勾結,寫了一封信給吐蕃的王妃,讓吐蕃出兵,將太子拖在青海不能回來。好讓皇后靜心發展勢力。以後就是太子登基,也是一個傀儡皇帝。」說著將信掏了出來,遞給朱敬則看。

    然後與劉仁軌再次伏下:「國家大計,只在朱少卿一念之間。」

    只要朱敬則同意,有他的職權,就能立案刑偵。其實只是一個過場,迅速將一干人證物證拿下來,秋仁傑是刑部侍郎,劉仁軌是當朝首輔,雖然這件案子直到天庭醜聞,可三人三職,有權利審訊此案。

    案情大白,僅憑明崇儼這封信,就能說明一切。皇上,你不要再搞什麼平衡之道了,搞來搞去,實權全到了你妻子手中,再過幾年太子就是當了皇帝,也只是一個傀儡皇帝。

    皇上會怎麼辦?

    要麼責罰武則天,但籠回武則天權利,皇帝眼睛都看不清奏折,國事又怎麼辦?

    逼著皇帝禪位。

    或者一抹黑走到底,將劉狄朱三人處罰,太子罷廢,老子是皇帝,天下老子第一,非要將權利交給妻子,非要讓妻子以後成為呂雉。那麼試問一下,大臣同不同意?百姓同不同意?當真太子是幾年前的太子?

    但是朱敬則不答應,立即將此事稟明皇土,讓皇上提前將明崇儼處死,萬事皆休。

    朱敬則捧著這封信,如捧著千斤,居然忘記,將狄仁與劉仁軌再次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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