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誓做崔武不歡而散
東宮裡也有燕子的,在樹木間飛來飛去。
碧兒看著這些燕子,低聲說道:「殿下,奴婢有些想大黑小黑了。」
金內shi立即巴結道:「江小娘子,是啊,西京的燕子跟殿下久了,都通靈了,東都的燕子卻是笨拙。」
「未必,明年燕子歸來時,你們也像西京東宮裡的那些人,那樣照料,這些燕子同樣通靈,不過現在不行了,無論你們怎麼照料,有了小燕子,燕子警惕xing卻高了起來,與人不會那麼親近。」
太子這一話說得甚是無趣,狄仁傑幾人卻笑了起來。
碧兒嘟起了小嘴,雖然是太子說的,心中還是有一點小小的不滿。
狄仁傑道:「禽獸如此,況且人乎?可有的人卻是連禽獸都不如的。就看明大夫是何等樣人?」
使皇上病情緩解,又會一手法術,又懂經義,於是一躍龍門,一下子破格提撥為正五品的正諫大夫。明崇儼終於發達了
對明崇儼很慎重的,特地放在狄仁傑與魏元忠值假時,讓李威約他來進東宮,就是好讓狄仁傑他們以旁觀者的角度,見識一下這個高人,以便想出一個完美的對策。當然,高人識相,也就省事了。至於裝神弄鬼,有什麼法子,這個時代裝神弄鬼的人也不是明崇儼一個人,天下寺觀不知凡幾。
坐在涼亭中,一會兒明崇儼被請了過來。
高人嘛,總是與眾不同,大袖飄飄,面如冠玉,神態自若,氣度都似比賀蘭敏之勝了三分。
可打一看到明崇儼起,李威心中就不大舒服。其實狄仁傑、魏元忠、姚元崇這幾人,英不英俊不提,單論氣度,同樣個個不同凡響,否則李治與他們會面後,心中也不會又是欣賞又是犯嘀咕。對狄仁傑等人的氣度,李威不但沒有吃味,反而同樣的欣賞。也許一個是敵意一個是友意,所以自己心態如此,李威自嘲地想。
要行大禮,李威連忙虛扶,道:「明大夫,不必如此客氣。說起來孤還要感謝你,這幾年你對孤四王弟教導有加,又不惜千里,趕到東都,讓父皇病情緩解。孤知道後,十分欣慰,於是在東宮設下小宴,以敘孤的感jī之情。」
「殿下,不敢,這是臣的本份。」
「即使是本份,也要有能力做到。況且明大夫的法術,讓孤十分驚奇完了,讓明崇儼坐下來,對金內shi吩咐道:「備酒。」
沒有設在寢宮,只是設在這個臨近溪渠邊的小涼亭裡,也是一種分寸。寢宮不是不能讓臣子進去,可進去的人都是太子的親信,明崇儼現在不是。如果那樣的話,反而偽作了。
不過風景兒倒好,一大片柳樹,又有一個荷池,碧綠連天,並且開始有一些荷huā妖嬈地綻放起來。
酒菜上來,太監又拿來一個小雙耳孔壺,一些小竹箭,也就是行投壺令。
其實唐朝行酒令的名目很多,比如歷日令、罨頭令、瞻相令、巢雲令、手勢令、旗旛令、拆字令、不語令、急口令、四字令、言小字令、千字文令、詩令、經史令、招手令、骰子令、鞍馬令、拋打令、huā枝令。
別要小瞧了這些酒令,如果沒有真才實料,乖乖喝酒吧。像李威頂著天下詩壇才子的名聲,如果行某些酒令,馬上就會出洋相。或者行骰子令等粗鄙的酒令,還會出洋相。
不過行酒令都是三五親友好朋之舉,李威超然的位置,即便是赴宴,往哪裡一坐,他不發話行酒令,那個敢提?再說了,行得不好,失了禮儀,還會遭到言官進諫。因此,也相安無事。
款待明崇儼亦是如此,行詩文令,固然風雅,但變相是決出才華高低了。勝了以才凌臣,輸了,臉上不大有光。於是用了投壺令,倒是取了古雅之意。再說輸,太子也不是戰士,無關緊要。
高下立決,狄仁傑辦案子讓人神奇不已,高山仰止,投壺卻是很差。魏元忠是文臣,然而卻喜歡武藝,不但武藝好,對兵法也很善長。奇人江融撰寫的《九州設險圖》,魏元忠就深得其術。因此投壺尚可。西門翀來自民間,可是為了有作為,卻將心思全部放在書本上,投壺投得慘不忍睹。姚元崇很好,自小喜歡遊獵,箭射得很好,當然射箭是射箭,投壺是投壺,不過總有一些共通之處。最好的卻是明崇儼。
李威本人,卻是最慘的一個,比西門翀還要慘。
碧兒急了,在邊上看著,忍不住說道:「殿下,換酒令,拆字令、四字令、千字文令、詩令、經史令。」
看不下去了,那個討厭的明崇儼不但每次幾乎能投中,且能玩出許多huā樣,特別是不但投進去,小竹箭射進後反彈出來,還能眼疾手快地將它接住,然後再投,有一次一投一接,長達六十多次。但太子呢,十回投有**回投在壺外,接是別想,更不要說是什麼huā樣。
李威同樣很汗顏,電視上看起來很簡單的,做起來不是那麼回事。至於史書上的記載,說隋朝時有一個叫薛宵huo的人,能反手每發必中,晉朝石崇家一個婢女能站在屏風中,不看壺,每發必中,簡直想都不敢想他們是何做到的?
碧兒提議是好的,認為李威很有才華,投壺不公平,換作這些文酒令,肯定大贏特贏的,那也未必,明崇儼不知,如果真論起才學,狄仁傑與魏元忠必定在李威之上。
沒有接受,而是說道:「孤喝了不少酒了,酒令停下如何?」
「喏,」齊聲答道。投壺輸贏問題不大緊,可真要使太子喝醉了,未免不好。
酒過了三巡,菜也過了五味。李威對明崇儼說道:「明大夫是四王弟的文學,如此才情,孤卻是疏忽了。幸得少師將明大夫發掘出來,看到了明大夫,孤想到了少師,都八十高齡,身體又不大好兒。居然還是在為國家操勞,讓人敬仰啊。」
其實這一句已經開始進入正題,意思很多種的,表面是感謝許敬宗,實際上看明崇儼的反應,也乍似無心地點出了許敬宗年高病重,時日無多。說完了,狄仁傑與魏元忠都會心地看著這位「高人」。
明崇儼依然是高人風範,臉se秋井無bō,正se道:「殿下過獎了。無論是臣,還是少師,為國家操勞,是臣子職責,再說,二位聖上對臣等寵厚,敢不以死相報。」
居然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
「明大夫過謙了,又是一番赤誠之心,來人哪,上筆墨來。」
太監將筆墨拿了過來,李威在紙上寫下一行詩:芃芃黍苗,yīn雨膏之……召伯有成,王心則寧。
李威最拿手的就是字,外面許多人都在傳揚此事,可是李威寫的字流傳出去甚少,未必書法最好,可每一次看到李威寫字,那種肥腴剛烈的字體,狄仁傑等人還是心曠神怡。
但這個字是次要的,主要是這首詩,《黍苗》,講的是周宣王感謝賢臣召伯召虎的。現在用此詩送給明崇儼,卻格外有拉攏示好親近之意。
從一開始的慇勤相待,到現在賜予這首義味深的《黍苗》,魏元忠心中一歎,想到,如果明崇儼再不識相,此人就不可救藥了。
「謝過殿下,臣不敢與召伯相比,但自當做一個賢臣,讓二位聖上王心則寧。」又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並且只提了二位聖上,一個殿下,或者太子都沒有加上。
歎歎
李威心中已經慍怒了,就是姚元崇等人,還沒有享受過自己伸出那麼大的橄欖枝。居然如此。
明崇儼離開了,李威看著狄仁傑說道:「此人手很巧。」
「正是,」狄仁傑答道。其實投壺也是狄仁傑安排的,看到沒有,我是太子,才華橫溢的太子,卻沒有用文酒令勝你,只用了投壺令,讓你贏,如果稍稍有心,憑這一手,就能向太子誠服了再說幻術首要的一點,就是眼快手快,有可能投壺技藝不會差到哪裡。當然,這樣解釋很勉強,但也可以看出一二。
「此人是一個崔武子,」姚元崇說道。
崔武子就是崔杼,齊國大夫,妻子棠姜貌美,齊莊公與之sī通。戴了綠帽子,崔武子十分生氣,問妻子為什麼不反抗,答道他是一國之君,挾國君之勢臨我,我不敢拒,妾自知有罪,可又不敢對你說。於是原諒妻子,卻一怒之下,殺了齊莊公,立莊公弟為國君。
也就是說此人不是一個忠臣,而且膽子很大,有反意,對太子有惡意有善意無關緊要,可想加害太子,也能說謀反。謀反未必,可對李威敵意已經很明顯。
西門翀卻mi茫地問道:「棠姜何在?」
許敬宗還能理解,幾年前,太子隱隱對皇后不滿,許敬宗就已經對太子越來越冷淡,又因為保全孫子,於是最後翻目成仇。而且許敬宗也有了這份力量與智謀,明崇儼算個球,就算會法術,也不過是一個新晉的大臣,在朝堂上連個根基都沒有。所以很不解。
狄仁傑搖了一下頭說道:「未必啊。棠姜有啊,就是富貴,他根基淺,法術的什麼,多半是少師派出人手相助的,不得不倚靠許少師。再說了,又有可能聽信許少師某些蠱huo的言論,認為殿下地位終會不保,沒有必要與殿下親近。不過此人有些頭痛,不但法術,還有醫術,就憑借後面一點,陛下也會對他恩重數年……」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找一些手段高明的幻術士過來,能表演與明崇儼類似的幻術,大家一看,哦,原來這不是法術,只是一種高明的障眼術。然後再找到一個醫術很高明的人士,同樣能使陛下病情得到緩解。失去了這兩樣仗持,明崇儼就像一個無根的浮萍,想要怎麼捏就怎麼捏了。甚至有可能因為欺君之罪,將他立即處斬。
不過不大好找,幻術不好找,能讓陛下的頑症緩解的醫術高明人士更難找。想到這裡,他說道:「殿下,雖然此人不軌,可殿下不得不相讓。」
李威很無奈地點了一下頭,殺他難度很高的,父親要活命,殺了明崇儼,等於斷了一些父親活命的機會,父親能同意嗎?
狄仁傑等人也是無奈,至少在這兩種人,特別是醫術高明人士之前,明崇儼不大好動,想到這裡,狄仁傑又說道:「殿下,你娶裴家小娘子為太子妃,對你卻是大有幫助,如果殿下不戒意的話,改天去裴府拜訪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