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劉仁軌八個字到底指的是什麼?
如果連這個猜不出來,失去了化解眼前難題的一個機會不說,劉仁軌的所謂歡喜,也是神馬的都是浮雲。
碧兒醒了過來,兩名宮女立即跑過去,小心地詢問。
李威弄的這一出有好處有壞處不說,碧兒擔任司閨能不能勝任不說,但這個小蘿莉地位在內宮中平步青雲,再也沒有敢有人小視了。
甚至李威如果以後得承大統,碧兒在**中也會有一席之地。兩個宮女看著碧兒,心中又是嫉妒又是艷羨。
李威走過來,問道:「碧兒,好些麼?」
「奴婢很好。」雖然全身依然在痛疼,可換來太子這樣的對待,即使再痛十分也是值得的。
兩個宮女更是吃味兒,一個中年宮女大著膽子,說道:「太子,奴婢有一件事要稟報。」
「何事?」
「周掌藏曾經將皇上賜給太子的一些東西,偷偷與出去採辦的內侍勾結,送給了周國公。」
李威蹙起了眉頭,他現在不是到來到這時代,兩眼茫茫,已經聽到看到許多東西,對周國公賀蘭敏之則是很瞭解。母親武則天將他改姓武,作為外戚唯一的後代,在唐朝很是榮寵。當然品行很不好,外祖母去逝才幾個月,招入大批妓子回家尋歡作樂,甚至旁邊就是榮國夫人的靈位。這個周掌藏倒有些姿色。
不過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與自己內宮的女官勾結?
「好,你們下去吧,有什麼事,以後繼續向孤稟報。孤已經記下你們的功勞了。」
兩個宮女喜出望外地走下去。
當然,隨著李威這次霹靂手段使出來後,內宮那道冷漠無情的牆,裂縫會越來越大,直到李威能順利將它控制住為止。
碧兒臥在床上開了口,道:「太子啊,奴婢也有話要說。」
「說啊。」與碧兒說話時,李威臉上才露出真摯的微笑。
「這一次太子雖然替奴婢出頭,奴婢打從心裡面感謝。可是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事情點到為止即可,如果擴大了反而不美。像剛才江蘿、杜鵑兩位姐姐,即使她們以後效勞太子,也是靠背叛出賣效勞的,這樣下去,她們就算原來是不好,現在則是更不好了。奴婢不懂什麼大道理,覺得太子這樣用人,對太子也不大有利。」
李威先是一怔,然後哈哈一樂,說道:「不是,現在內宮已經無法無天了,先用一些激烈的手段穩定下來。以後還會教導這些奴才是如何做人的。孤的品行如何,你不知道嗎?」
「嗯。」
「好好養傷吧,等到傷勢好了,孤帶你出宮,順便到你家看看。」
「太子……」碧兒聽了,巨大的幸福感都將她的嗓子塞住,一顆心兒像在雲彩裡飄啊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好休息吧,孤還要去崇文館進學。」
「嗯。」
來到崇文館,還是那位汪博士講解經義。
李威施禮,說道:「汪先生,孤的內宮這兩天有些事,來遲了。」
「汪某聽說了一些,太子你沒有做錯,帝王心術,本來就是恩威並用。以前太子仁愛,可是過於柔軟,這終不是治國之道。這一次太子的行事霹靂,汪某聽說過,反而很欣慰。」
真話假話?李威不由瞪大眼睛,看著汪博士,見到他眼睛清明一片,顯然不像是為了巴結才說出這句話的。
汪博士又說道:「這是汪某註釋的《春秋公羊傳》,是漢武帝最喜歡的一本書。汪某知道太子不喜歡《春秋》,然而身為帝國之望,《春秋》不可不讀,特別是《公羊》,對帝王最有幫助。」
李威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收下來。
汪博士笑得更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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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發生的這些事,知道的人不多。
倒是另一件事終於在長客引起轟動。本來太子的未來舅爺與閻右相的從孫,在襲香院爭風吃醋,就是一件緋聞,讓人側目。接著又拋出了太子作的三首奇怪的詩餘小令,特別是那首《鵲橋仙》,意境優美,便於傳唱,很快就在長安各大青樓妓院流傳開來。就是最後一首不太好傳唱,過於粗獷了,也是弊端。但意境之大,幾乎前所罕見。
特別是名聲很好的太子所作的,更引發了百姓的八卦。
其實這時主流並不認可這種雄壯之作的,連王勃等人的作品雄壯中帶著婉約,在當時都得不到公認,更不要說大江東去,這種雄闊到極致又是以詞形式形存在的作品。但出於太子之手,意味是截然不同的。
然而肇事者本人被老爺子罰跪在廂房,連妻子過來求情都不行,一直跪在哪裡跪了兩個時辰,只好數綿羊,一隻綿羊,兩隻綿羊,三隻綿羊,數到三千多隻綿羊時,老爺子才走過來問道:「知錯了麼?」
「孩兒知錯了,那天孩兒看到妹妹不惡太子,心情高興,與幾個朋友喝酒慶賀,結果酒喝多了,於是那樣了。」
「不僅僅是這樣。聖上有六子,其中皇后就是四子。雖然太子正了太子之位,不代表著能笑到最後。想笑到最後,太子的品行學問人才道德,還有他的努力,只是一個方面。甚至連他的子嗣是否優秀,外戚會不會牽連,都尤關重要。漢朝戾(意曲,蒙受冤曲)太子不可謂不仁恕溫謹,然而因為外戚公孫賀驕奢,被朱世安誣以巫蠱一案,太子不能辨,被迫起兵,兵敗自殺。外戚衛青子孫,諸邑公主與陽石公主,皇后衛子夫,太子妻妾皆被漢武帝冤殺,唯有襁褓中的宣帝僥倖躲過一劫。外戚啊,雖然榮寵,但不可不小心,況且現在太子只是太子,甚至連敏兒都沒有正式嫁入東宮。越是這時候,我們全家越是要低調行事,以免授人把柄。」
楊承祐一聽傻了眼。
但現在整個長安城都開始流傳,就是他有千手觀音的本事,也堵不住悠悠蒼生的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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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去的路上,青石道兩邊芳草菲菲,散落著一些奼紫嫣紅的小花,倒是喜人。
只是一路上所有碰到他的宮女太監,全部彎腰施禮,大約也聽到自己整治內宮的事,心中開始有了畏懼。
這個李威都無所謂,他摸了摸懷中的《公羊傳》。《春秋》三本他都看過,還能看明白一大半,《左傳》重禮,《穀梁傳》重教化仁治,但最重政治的卻是《公羊傳》。唐朝沒有四書五經,有九經,《禮記》與《左傳》為大經,《詩》、《周禮》、《禮儀》為中經,《易》、《尚書》、《公羊傳》、《穀梁傳》為小經。三本《春秋》都名列其中。
李弘寢宮也藏著這三本《春秋》,不過暫新如故,顯然真的一次沒有翻閱過。
為什麼汪博士將這本他註釋過的《公羊傳》給自己看?
又想到劉仁軌主動示好,忽然心中一陣明悟。然而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這小心眼,會不會騙過自己那位母親?
回到了寢殿,碧兒已經跑了出來,李威抱怨道:「不是讓你養傷嗎?怎麼往外跑?」
但碧兒心中卻是暖洋洋的,說道:「是三位殿下以及小公主來看望殿下了,特別是小公主,雖然她是你妹妹,但她很得皇上與皇后恩寵。可你與她關係不大好,為了不使皇上皇后生氣,殿下,你可要忍一忍。」
小公主也就是後來的太平公主,現在還沒有封號。
「哦,他們為什麼到此?」其實李威也想看一看這三個弟弟,以及小妹。不過怕露出馬腳,所以遲遲沒有動身。
其實這四人與李弘很少往來,李威只是猜出一部分,也許畏懼李弘那個瘵病,但造成這結果還有兩個原因。李弘自小就被李治放養在東宮,來往少,大家很陌生。還有一個是李弘本人,幾本禮書讀下來,讀成書獃子,連母親都看不慣了,可想而知,因此為人雖然仁愛,可是方正沉默寡言。
今天想起來看望,也是聽說了李威「作」的這幾首詞,不好確定,李弘方正,不知道變通,不要說是用詩餘小令寫東西,就是這種變法式的開闊作品,他未必會譁眾取寵,去作出來。
幾人又談了一下聽到的有關李弘的事,老三李顯性格豪爽,竄奪著過來看望一下,畢竟前段時間李弘病重,做兄弟的都沒來看望過。李顯開了這個口,李賢也不好反對了,倒是太平公主李令月,老大不情願,讓李顯強拖而來。
「孤知道了,」李威沉聲道。
走了進去,坐著四個少年男女。最大的虛十八歲,長得很儒雅,論長相也是三個少年中長相最好看的一個,不用說是李賢了。然後是十六歲的李顯,圓圓的臉蛋,濃眉大眼,帶著英氣。最少的少年虛十歲,也是一張團臉,也就是李旭倫。然後就是一個小姑娘,七歲,生著一張很漂亮的娃娃臉,坐在哪裡動來動去。真正的小蘿莉。
李賢不知說了什麼笑話,其他三人一個個哈哈直樂。
其實李威一個也不認識,但憑借年齡,全部判斷出來身份。
走過去,說道:「二弟,三弟,四弟,小妹,你們在笑什麼?」
幾個人立即站起來行禮,李威擺了擺手說道:「咱們都是親兄弟,還客套什麼?」
李賢有些狐疑,難道果如外面傳言的,高燒了一下,老大得了輕微的失魂症,但性格卻改變了不少?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好玩的事,說來聽聽。」
「我在給他們講一個笑話,春秋宋人曹商受宋王派遣出使秦國,宋王送給他幾乘車馬,到了秦國,秦王又送給他百乘車馬。曹商回國後,得意地對莊子說,當年我在窮街陋巷,編鞋度日,面黃肌瘦,這是我的短處;今天我憑借口才,打動了萬乘國君,受贈車百乘,這是我的長處。莊子答道,我聽說秦王有病時讓醫生治療,論功行賞:吸膿吃瘡的,可得車馬一乘;舌舔痔瘡的得車馬五乘。治的病越骯髒,得的車馬越多。您大概是為秦王舔過痔瘡吧?不然怎麼會得到那麼多車馬呢?」
幾個人又是爆笑。
不是很好笑啊,但李威也陪著笑笑,又瞧了瞧李令月,正好李令月也在打量他,對視一眼,小嘴噘起,眼光很是不屑。
李威騰起火了,雖然原來李弘身體弱了一點,可通過種種聽到的事跡,心腸不壞,又好歹咱還是你大哥,這讓武則天與李治太慣壞了吧。
正要露出不悅的神情,忽然眼睛一亮,他明白劉仁軌說的上屋抽梯,人小力大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