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勝右手小指因為用力過度骨折了,此時已經校正了位置,打好了石膏。小璐抱著他的手臂,剛剛餘悸未消地把事情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忽然手機響了起來。他順手摸向口袋,這才意識到鈴聲來自上衣內衣口袋,那是另一部同一型號的手機,是手機妹妹的。
「喂?」張勝輕輕問道。
「唉,你有空嗎?怎麼這麼吵啊。」
張勝笑笑,問道:「怎麼了,又有不開心的事了?」
「不是我的事,就是心裡堵得慌。我妹妹……,哦!我沒和你說過吧,我有個妹妹,長得既可愛又漂亮,就是性格像個假小子,她給我的印象一直就是沒心沒肺的,誰知現在突然開了竅,玩起暗戀來了,人家不喜歡她,現在正在房間裡哭鼻子,我想問問情況,表示一下關心,她還把門鎖了……」
張勝歎了口氣,說道:「別太擔心,誰規定第一次戀愛就一定得成功?這都是感情的經歷,對她的人生沒有壞處的。讓她哭吧,渲洩一下就好了,尤其是性格外向的女孩,更容易盡快修復自已的感情。我現在不方便說太多,對了,你不是律師嗎,我向你請教點事情……」
張勝四下溜了一眼,壓低了嗓門,說道:「我有個朋友,和外國人起了糾紛。把人打傷了,處理起來會怎麼樣?」
「啊?」手機妹妹驚道:「因為什麼打架,對方傷勢嚴重麼?他們是什麼身份?涉外糾紛可是相當麻煩的。」
張勝把事情經過簡單地重複了一遍,冷哼一聲道:「小鬼子強姦民女,難道不該打?打人是民事責任。他意圖強姦可是刑事犯罪。」
手機妹妹「嘁」了一聲道:「你懂得還不少呀,刑事民事。哼!你太想當然了,人家不是還沒造成既成事實嗎?還不由得他們那張嘴去說?一個香港商人,一個日本商人,很棘手的。這是涉外案件,光局子裡就有很多事做。」
張勝怒極而笑:「我說怎麼……聽你這意思,好像反倒是自已要惹一身麻煩?」
「你說對了。咱們的公僕就是父母官,什麼是父母?父母就是兒子打了架。人家找上門來理論,不管兒子有錯沒錯,先打兒子三巴掌以示懲罰那就肯定沒錯。打錯了也沒關係,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何況。按慣例,官方地態度一向都是站在維護國外友人角度的,尤其是兩個來投資的外國人。」
張勝大怒:「這叫什麼道理?友人?友他媽個鬼啊。真是荒唐,你不是律師嗎?我請你幫著打官司成不成?」
手機妹妹忙道:「我?我可不行,我手頭上有幾樁案子實在忙不開,你要是真需要,我可以幫你介紹個資深大律師。不過話說回來,真要是找律師堂堂正正地打官司,反而是樁麻煩事。你不如趕快想辦法盡力爭取有利形勢吧,我想到一些措施,比如……」
張勝靜靜地聽著,聽了半晌,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那是面對現實的無奈和悲涼。他輕輕歎了口氣,說:「好,我試著去做,如果不成,再向你請教。」
掛了電話,張勝立即又撥通了一個號碼:「喂,鍾情?你聽著,我現在有件急事要你去做,馬上……」
「喂!誰叫你打電話地,打給誰?」一個警察吼道。
張勝抬起頭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道:「打給我的律師,不違反規定吧?同志,你別忘了,我可是原告,沒有道理限制原告地通信自由吧?」
那個警察語氣一窒,氣哼哼地退開了。
張勝很機警,警察到的時候,地上躺著的三個人暈了兩個,另一個正在滿天星辰中校正地球的方位,對警察的問話充耳不聞,他趁機以原告的身份揭發了三個敗類地罪行,所以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他還處在有利地位。
電話裡,鍾情已經聽清了他和警察的對話,知道他一定遇上了大麻煩,她沉住了氣,根本沒有追問事情經過,而是立即問道:「你講,要我做什麼?」
張勝把下巴收了收,手機夾在衣領裡,用輕微地聲音說:「你馬上回市裡,去找……」
守備營,寶元集團總部,張二蛋那間巨大的豪華辦公室內,徐海生正與他促膝長談。
「張總,基本情形就是這樣了,這單生意一旦成功,把廠子買下來,包裝一下再賣出去,轉眼之間就是三千八百多萬的純收入,這樣的機會不容錯過呀。怎麼樣,有興趣麼?有錢大家賺,我現在還有一千萬的資金缺口,如果張總能幫助解決,那麼收益可以分給你三分之一。」
張二蛋拍著腦門沉吟道:「哎呀,一千萬……一千萬……,小徐啊,家大難當呀,我今年投資上馬地幾個項目都等著錢用,準備投入的煤礦資金還短缺兩千萬呢,實在是擠不出資金再搞這些東西。」
徐海生淡淡一笑,說道:「張總,別人要搞錢不容易,在您老來說還不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可以集資嘛。」
張二蛋盤膝坐在沙發上,吸著香煙,一下一下地拍著大腿,沉思道:「集資?民間集資,沒有高息難以吸引人,如果高息攬存,將來就是一筆大負擔啊。」
徐海生自然知道張二蛋地擔心,但他更明白張二蛋對他的經濟王國的重視,這個從一窮二白到一手創立了一個經濟帝國的農民企業家,因為過往的成功使他地野心無限膨脹起來。
他好大喜功,已經不像當年推著小車推銷被罩床單時那麼務實了.
+要認真計算周圍區縣的原材料供應量、產品銷售市場佔有量和成本等重要因素了;他建設新項目只考慮這不是是省市領導來參觀時提出的一些建議,是不是專家推薦的項目,而根本不去做詳實地市場調查;他只知道官與商利益統一,就一定賺大錢,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經營失敗地想法。
轉手之間就可以賺到一千萬,這樣的機會張二蛋是不會錯過的。只要給他打一針興奮劑,這頭老牛就會按照自已指定的方向狂奔下去。
所以,徐海生繼續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勸道:「今時不比當年,寶元集團的金字招牌就是信譽的保證,不需要過高地利率,只要比銀行存款高上幾個百分點。就會有大批的人肯把錢送來了,因為集資地是張老爺子。這就是大家的定心丸。」
張二蛋很是受用地點點頭。
徐海生又說:「從去年開始,銀行存款利率再三下調,許多人不願意再把錢存在銀行裡,這是個好機會,如果我們比銀行存款多給三個百分點。約定一年還本,再加上寶元企業的名聲,就會有無數的人搶著來集資了。
如果到時候再聯繫在市工商聯設個辦公室。專門負責集資事宜,集資戶可以隨到隨存,也可以提前支取,不過提前支取只能按活期銀行利率結算,這麼優厚的條件,又是在政府部門內辦公,還有誰信不過地?
而要在市工商聯設間辦公室並不難,只需要與工商聯會長搞好關係,再對工商聯內部工作人員集資多給2點的利息,要租用他們一間辦公室,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筆集資款對外要限定額度,初步定為五千萬元,理由就是用於企業擴大再生產,補充企業內部流動資金,就衝著寶元這塊金字招牌,不要說五千萬,就是集資一個億,也不在話下。只不過張老爺子你不需要這麼多而已。
再說這次兼併運作,從收購到包裝再到出售,整個過程大約時間為三個月,再慢也不會超過半年,你算算,你投入一千萬,半年之內產生100%地利潤,而只需拿出其中一部分利潤來你暫時資金緊張問題,何樂而不為呢?」
張二蛋聽了大為意動,他一拍大腿道:「好!我再找人商量商量,如果資金缺口還是沒辦法補上,就用這個辦法!」
徐海生見這老農終於點了頭,微微一笑道:「以後這樣的機會還不少,利用好這類機會,就可以賺更多的錢,寶元企業的蛋糕就會越做越大!」
張二蛋呵呵地笑了起來。
徐海生見狀,也開心地笑起來。
他正在利用國有企業轉型之機,大肆侵吞著國家財產。目前,改革政策尚存在著許多漏洞,管理也不嚴密,他同一些貪圖個人利益的企業領導相互勾結,進行企業兼併,以此牟取暴利。
比如,一家工廠的資產尚有三千萬元,他同廠領導相互勾結之後,把價格估到一千五百萬元來收購,企業到手後簡單包裝一下,然後按實際資產價值三千萬來出售,一個轉手,一千五百萬元的資產就憑白成了他們這群蛀蟲的囊中之物。
對一些經營尚可的小企業,他們膽子更大,愣是把企業帳目做成資不抵債,這樣他們甚至不需出資購買,只以接收全部債務為條件將廠子弄到手,注入幾十萬啟動資金讓它重新活過來,然後出售給別人,巨額資產就輕輕鬆鬆地落入他們手中。
他們是不干實業的,他們通常是把廠子重新估值包裝後,出售給真正想擴大生產、發展實業的企業,一時脫不了手的就拿去做抵押,抵押貸款用來再收購第二家企業,在這個過程中,只要資金鏈不斷,整個運作就可以重複進行下去。
做這種生意利潤極大,但風險也不是沒有,他們不但要有實力、有人脈,還得時刻關注政策的動向,這群遊走在懸崖邊上的人除了政策上的風險。必須保證地就是資金鏈不能斷掉,因為他們的錢主要來自高息融資等渠道,一旦資金鏈斷裂,高昂的代價縱然是他們也付不起的。
如今終於說動張二蛋投資,他知道自已最大的難題已經解決了。憑著張二蛋地威望和企業實力。集上幾千萬元的資金輕而易舉,這次合作讓張二蛋嘗到了甜頭。那就可能有下一次,下下一次,有了他這座取之不盡地金山在,自己就可以把以前的高息融資慢慢退出,把兼併重組的風險降到最低。
這邊的事一解決,自已的日本朋友就可以出面了。張二蛋解決資金上的問題,由外商來解決政治上地阻力。一座金礦又在向他遙遙招手了。
徐海生欣然笑了起來。
這時,他放在几上的手機響了,徐海生笑吟吟地拿起手機,翻開蓋子貼到耳朵上,「喂。哪位?」
電話裡有人急促地說著話,徐海生地臉色漸漸變了:「好,我馬上去。一會我打給你。」
「什麼事啊?」張二蛋捻著雪茄問道。
「哦,我的一個朋友,和人打架受了傷,我得馬上去醫院看看。張總,明天我再和你仔細商量集資的具體細節,這事宜早不宜遲,定下來咱們就得早點下手。您休息吧,我去醫院一趟。」
「嗯……」,張二蛋點著頭站起來:「你去吧,我就不放走了。」
「呵呵,自然,留步!」
「砰!」房門一關,張二蛋便向側門走去,扯開嗓子喊著:「小鷗啊,作業寫完沒有啊?」
門開處,是一張花一般嬌嫩的臉,臉上還明顯帶著幾分稚氣,但是已經有了種小女人的嫵媚:,她小嘴一翹,暱聲道「早寫完了,誰讓你
扯地,人家等得都快睡著了。」
張二蛋搓搓滿是老繭的大手,嘿嘿笑道:「不忙睡,不忙睡,老師的作業寫完了,現在該完成我佈置地作業了,哈哈哈……」
房門也沒關,他就摟著小妖精倒在了床上,屋裡傳出兩人一陣嘻笑聲。
徐海生一邊急急向外走,一邊掏出手機,迅速撥通方纔那個號碼,急促地道:「美枝子,你聽著,盡力安撫小村先生和其他日本朋友,絕對不要把這件事捅到日本大事館去。
什麼?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總之,在我趕到之前,你要竭盡所能,萬萬不要把事情鬧大,那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我到了會和你細說,懂嗎?放心吧,小村是我的朋友,我會妥善處事,拿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辦法。好,好好,就這樣……」
區公安分局的喬羽喬局長趕到了醫院,焦急地等候著醫院的救治結果。
現在的情形看,似乎那兩位外商才是罪魁禍首,可正因為他們是外商,這事就變得棘手了,如果不能妥善處理,恐怕就得盡快向市局匯報,再由市局向市委匯報了,不然事情一旦鬧大了,他可兜不住。
他向在場的警察瞭解了情況後,便向唯一保持清醒的一方,張勝和小璐走來。張勝正跟小璐咬著耳朵,小璐頻頻點頭,兩人正說著,喬羽站到了他們的面前。
他對小璐說道:「你好,我是公安分局的喬羽,可以把你經歷的事情和我再說一遍嗎?」
「對不起!」張勝站了起來,攔在小璐前面:「她是我的女朋友,今晚受了太多的驚嚇,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她不能再受刺激了。事情的經過,我已經全部瞭解了,可以由我向你陳述嗎?」
喬局長看看張勝,又看看小璐。
小璐心地善良性情單純,但是並不缺少智慧,張勝對她一說,她就明白其中的利害了。她今晚受了驚嚇,又擔心張勝的傷勢,本來氣色就不好,加上張勝對她一番暗授機宜,更是心領神會,此時看她的樣子,臉色蒼白,淚痕猶在,髮絲略顯凌亂,七分真三分假,果然是一副驚弓之鳥受驚過度的模樣。
喬局長見狀勉強點點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頷首示意道:「好,你說吧。」
張勝開始講述起事情的經過來。說到最後,他憤怒地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因為擔心她,所以才闖了紅燈,等我趕到現場時。他們已經被激起義憤的群眾包圍起來打成這副模樣了。」
喬局長看看他地手,淡淡地問道:「那麼。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張勝看看手指,若無其事地道:「哦,女朋友被鬼子欺負,被老闆出賣,我當然生氣啦,可是圍毆的人太多了。我都衝不進去,人多手雜。也不知被誰碰了,當時都沒覺得痛。」
張勝眉尖一挑,又道:「這種人渣,如果讓我遇到了,哪怕他欺負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會衝上去揍人的,尤其是小鬼子,我這人是憤青。可惜。今晚沒逮著機會,警車跟著我來地,前後腳兒,沒得著工夫。」
喬局長只是笑了笑,對他的話未予置評。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地吵鬧聲傳進處置室,人還沒到,那囂張地聲音就傳了進來:「我抗議!我國公民被你們國家的人無理毆打,你們必須就此事鄭重道歉並嚴懲兇手。」
說著,一個穿米色西裝的男人在幾個人陪同下走進來。
喬局長忙迎了上去,問道:「你是?」
「我是日本大使館的三秘高橋浩二!」
米色西裝的男人臉色嚴肅地道:「我抗議我國公民在你們的國家不能得到保護,致使他受到如此殘忍地暴力襲擊!如果你們不能妥善解決此事,我們將照會貴國外交部!」
喬局長忙道:「這件事我們還在調查當中,待我們調查清楚後會給貴國大使一個清楚的解釋,您先不用激動」。
三秘先生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拂袖子道:「我去探視小村先生,請你離開。」
喬局長皺皺眉,有些不悅地避到一邊,高橋浩二從他身邊走過去,美枝子和幾個日本人迎了上去。美枝子和徐海生非常熟,電話裡徐海生已經叮囑過她不要驚動大使館,但是美枝子做不了這些人地主,他們都是在居酒屋喝酒的人,出於同胞之情才自告奮勇地陪同小村一郎到了醫院。
所以美枝子雖然說出小村一郎的一位中國朋友馬上趕來處理此事,請他們不要通知大使館,還是有人打了電話,這位大使馬上便派了三秘過來查問情況。由於他們就住在市裡,比正從守備營趕回來的徐海生到的還早。
高橋浩二一見被包得像粽子似地小村一郎,頓時一聲驚叫,又扯著嗓子吼起來:「我要見你們警方的最高負責人,你們必須追究肇事者的責任,嚴懲兇手!」
「勝子……」小璐擔心地拉住張勝地手。
張勝握了握她的手,微笑著安慰道:「別聽狗叫的歡實,沒事的!」
這件並不複雜的案子成了喬局長手頭最棘手的案子,雖說來自居酒屋的日本人眾口一辭,為小村一郎粉飾其罪,不過當事人小璐和從現場尋找的幾位證人證詞卻完全一致,警方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調查就足以對案子做出公正的判定,只是由於兩名被告全被打成了重傷,而且身份特殊,這處理就不好辦了。
忙了半宿,喬局長還沒理出頭緒,只好暫且把這事放下回了家。第二天一早,他來到單位,正想就此案同一把手再好好
下處理方案,忽地看到案頭一份早報,拿起來一瞧,暗暗叫苦。
現在這信息時代,有點什麼新聞傳的也太快了。那報上報道的事情雖未點清當事人的身份,可是描述的整件事,根本就是昨晚發生在彩虹路富士山居酒屋的事情。
文中不點名地說接到某知情人打來的電話,說某外企老闆同一日本商人洽談生意,因該日本商人看中了陪同前去的女助理,於是這位老闆協同日商試圖逼其就範。
女孩拚死掙扎,逃出酒店後被路人救下,激於義憤的群眾一呼百應,把兩個無良商人暴打一頓,女孩的男友趕到後向大家含淚致謝,此事警方已經涉入,正在進一步調查,該報如有消息。將進一步傳達給大家云云。
這篇文章寫的那叫一個詳細,甚至連人物表情、語言都鉅細無遺,唯一含糊的就是雙方的姓名,以及事情發生地地點和酒店的名字。
喬局長暗暗吃驚,連忙拿了這份報紙去見局一把手。案子匯報完了便磋商處理方案,還沒研究出個妥善的方法。傳達室送來了日報,上面赫然登著同樣一件案例,說法大同小異,喬羽苦笑一聲說:「好嘛,早報、日報全登上了,我估計商報和晨報也差不離。這輿論造的,那個張勝看來也不是善茬兒呀。」
局長沉思了一下問道:「這個張勝……現在在什麼地方?」
喬局長攤攤手道:「昨晚那位日本大使館的三秘一再要求我馬上拘押張勝。但是張勝又是原告,哪有案子未審,先把原告抓起來地道理?張勝又一口咬定是憤怒的百姓群毆,把兩個外商打得人事不省,自已摘地乾乾淨淨。我只好讓他做了登記先回去,今天來局裡協助調查。」
局長背著手直搖頭,這時房門叩響了。得到允許後一個警察走了進來,立正道:「局長,昨晚與外商發生糾紛的張勝來局裡報道了,不過……」
「不過怎麼樣?」
「不過他情緒很激動,說是昨晚回去,街坊四鄰的聽說之後,有些人亂嚼舌頭,說他的女友實際上已經被人給糟蹋了,他的女友因此情緒很不穩定,還試圖自殺,現在他正讓自已的家人看著呢,希望我們盡快處理被告,還他以公道。」
局長和喬局對視一眼,
局長擺擺手說:「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門一關,兩個人都笑了。喬局坐在沙發裡,捏著手指,把手指捏得「嚓吧」直響,笑著說:「這傢伙,不簡單,先是買動各家報社大造輿論,然後又來了個以守為攻,現在誰想捏他一把,都得小心扎一手血呀。」
局長也笑起來:「不管怎麼說,那個日商和港商才是罪魁禍首,現在地形勢對張勝是有利的。強大地輿論聲勢造出來了,人家的女友『自殺未遂』,又是激於義憤的群眾動的手,法不責眾嘛,現在到哪兒去給他找個兇手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警察又敲門而入,急急說道:「局長,日本大使館打電話來,要求我們增派警力保護,說是現在有些人跑到日本大使館門前抗議日本商人罔視法律,欺辱中國女孩,要求他們鄭重道歉,還中國人民以公道。」
局長的臉色凝重起來:「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啊,想不到他這麼有能量……,老喬,你去大使館那邊佈置一下,我估計不會真地出事,他在報道裡不說人名、不說地名,已經留足了迴旋的餘地嘛。不過要以防萬一,不能不做防備,你快去吧,我親自去醫院一趟,先探探那兩個外商的意思。」
「好!」喬局長站起身,問道:「那個張勝還在局裡,怎麼辦?」
局長沒好氣地道:「怎麼辦?涼拌!還不是他鬧出來地?讓他坐冷板凳去吧,我們走!」
醫院病房內,關廠長捂著手機,正鬼鬼樂樂地給廠裡打著電話,安排工作上的事。他沒敢說自已受傷,只說有位重要客人突然到來,他需要親自接待,並陪同走訪一些地方,得過幾天才能去上班。
關廠長之所以不敢跟廠裡明言,是因為擔心他的妻子和妻子娘家知道詳情。廠裡幾個從香港帶來的副廠長可是妻子娘家的人,而妻子娘家現在還有一個奶奶在世。這位老太君和她的丈夫在當年日本侵佔香港時沒少受鬼子的氣,如果讓她知道自已為虎作倀幫著日本人侵侮同胞,老太君一發火,他就一無所有了。
隔壁病房裡,小村一郎躺在病床上,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著話,就像在發表演說。聲調時高時低,時而歇斯底里。徐海生坐在對面,支著二郎腿,擰著身子,沒好氣地聽著他說話,不時也用日語對答一番,聽在不懂日語的人耳中,很像是兩個人正在吵架。
徐海生攤攤手,對小村一郎道:「小村君,我知道你不服氣。可是怎麼處理才是對你最有利的呢?這件事如果鬧開來,就成了國際事件,打人的固然要受制裁,你也逃脫不了強姦未遂的罪名。」
小村一郎剛要說話,徐海生一伸手制止了他。提高嗓音道:「小村君,我告訴你。這件案子根本不難查明。你幾近赤裸地跑出居酒屋,看到的人成百上千,你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明白!你不要以為現在還是滿清那時候,那時是官府怕洋人、洋人怕百姓、百姓怕官府。現在的官府,雖說為了招商引資不願引起太大的外事糾紛,但是像你這樣幾百上千號人都能做證的犯罪行為。是絕不會坐視不管地。」
說到這兒,他放緩了語氣。又道:「小村君,你是有身份的體面人,男人嘛,買春風流,不算什麼。可是用強逼姦不成,反被人一頓
這事兒一旦傳回日本。你會成為上流社會地笑話,苦呢?」
小村一郎雙手握拳,仰天長嗥:「豈有此理!八嘎牙魯!難道你要我忍氣吞聲不成?那個傢伙是你的什麼人,你要這樣幫著他?」
徐海生淡淡地道:「我和他只是生意上的夥伴,關係絕對沒有你我親近。我這樣勸你,完全是為了你著想。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做也就做了,殺人一千自損一萬的事能做麼?你已經被打了,難道還能打回來?就算他因罪被拘留,你也會被遞解出境,聲名狼藉不說,我們的生意也泡湯了,何必跟自已過不去呢?」
小村一郎牙根緊咬,目泛凶光。
徐海生輕聲一笑,說道:「我們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村君,來日方長,你急什麼?」
小村一郎目光一閃,迎上徐海生地目光,探詢著他話中的意思。
徐海生臉上閃過一片陰霾,冷聲道:「這小子已經漸漸脫離我地控制了,我有種預感,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收拾掉他的!」
小村一郎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很好!徐君,我相信你,希望這一天快點到來。」
徐海生微微頷首:「當然!」
「那時候,他的那個姑娘,給我。」
徐海生笑了:「想不到你對她倒是情有獨鍾,不過……她可不屬於我,輪不到我送你吧?到時候如果你還喜歡,難道不會自已想辦法?」
小村會意,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牽動他的傷口,疼得他一陣呲牙咧嘴,臉色顯得無比猙獰……
警方本以為這件案子會變得很難處理,因為一旦民眾關注度高了,再加上外國大使館介入,要想達到讓各方滿意的效果就非常困難了。
從目前地情形看,張勝的女友並沒有受到實質性傷害,他們是想息事寧人的,而那個港商也很奇怪,吱吱唔唔地,好像特別怕公開他的身份,一清醒過來就表示出放棄追究、盡快結案的想法了,少了一個大阻礙,剩下的就得看日本人方面的態度了。
而日本人骨子裡是典型的欺軟怕硬,所以鄭局長並不想向他們示弱,這種人是蹬鼻子上臉的那類人,不能太客氣。
他趕到醫院後,把警方調查掌握的情況向小村一郎、關捷勝以及正在現場的徐海生、美枝子等幾位朋友說明了,暗示他們由於尚未造成嚴重後果,所以如果小村一郎和關捷勝願意放棄被毆傷的追究權利,阻止日本使館插手,那麼警方願意從中斡旋,勸解原告方放棄起訴。
鄭局長的態度不卑不亢,先就削了小村幾分傲氣,而鄭局長說明現在社會上的反響,話裡話外又反覆強調是普通民眾出於義憤動人,張勝並非致其重傷住院的兇手之後,也令小村一郎覺得現在整治張勝不太現實,於是在徐海生主動代他表示出願意和解的態度後,他雖仍一臉傲然,還是表示了同意。
鄭局長不知道徐海生已經對小村一郎做了大量勸解工作,見他這麼好說話,不禁鬆了口氣。
日本對華的政策一向是政冷經熱,政治上想打擊,經濟上又離不了。小村一郎是經濟界人士,與政治無關,他本人既然表示出想息事寧人的態度,大使館方面就沒必要不依不饒了。
而且大使私下調查,也知道了他很不體面的行為,示威群眾和不斷打往大使館的痛斥電話,也讓他意識到了這件事對中國民眾感情的傷害,所以他也不想把事態擴大,在自已任內僵化雙方關係,彼此各方出於種種考慮,轉而開始商量如何體面地解決這次中港日三方商人鬥毆事件。
五天後,省城各大報刊登了同一則消息:
前幾天我市各報報道了一起外商酒醉逼女子獻身,惹眾怒當街群毆的消息,經警方細緻縝密的調查,並走訪大量當事人,終於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這是一起由於語言不通造成的誤會,由於語言上的誤解,致使當時陪同前往酒店的女孩受驚逃走。
結果路人誤會出手救助女青年的時候,這位日本商人大呼「救命」,因其發音酷似一句罵人的方言,招致眾怒,引來更多的打罵。經過有關部門積極穩妥的處置,昨天下午此事得以圓滿解決。在各有關部門的共同努力下,這位日藉商人與那位女青年的男友張某最終敞開心扉,消除誤會,握手言和。
昨天下415,在彩虹區政府9會議室,彩虹區政府有關領導主持了一次特殊的見面會,主角除了糾紛雙方以外,還包括區委區政府、市外辦、市外資局、市對外友好協會辦公室以及區公安局的有關部門負責人。
這位日藉商人大度地表示,我市的社會和諧穩定,外商享有種種優惠政策,在我市投資創業安全是有保障的。那晚的糾紛,純粹是一場因語言不通引起的誤會。他原諒並欣賞路見不平者的正義行為,並表示自己將嚴格遵守中國法律,努力學習漢語,加強溝通和瞭解。
張某則表示,文明禮貌表現的不僅是個人形象、城市形象、市民素質,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會的文明程度。這起誤會的發生,說明現代社會,大都市國際化的發展下,國際通用語言在溝通上的重要性,他感慨地呼籲廣大青少年努力學習外語,將來為我市的經濟發展和文明建設作出應有的貢獻。
誤會消除後,雙方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會場上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