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兒子象堆爛肉一般在地上戰慄,厲空的臉上又有了一絲痛苦的神情,但他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曾經以為給秦家布的局是完美無比的,卻沒想到會有如此的結果。
同樣心裡更充滿疑惑和不解的還有雷聲,他看看縮成一團的厲強,又望著秦小雨,總感覺這裡面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曲折在,可無論是秦回秦憶還是這次從秦家過來的華靈都沒對他說起過,這讓雷聲如墜迷霧,茫然至極。
厲空一臉陰毒的盯著小雨,他嘶啞的問:「你就是秦家的秦小雨麼?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
秦小雨嫣然一笑,她抬手捋了下被假髮套弄亂的頭髮,在她抬起玉腕上赫然有一圈深棕色醜陋的疤痕,小雨點點頭,輕柔的說道:「厲師叔,您對秦家設的這個局本來是完美無缺的。你們先是讓蝴蝶門的女子去勾引……」小雨臉色一白,咬著嘴唇頓了下又繼續說道,「然後把偷拍的錄像帶交到我手上,想讓我和雷聲徹底鬧翻,以便割斷秦家和雷家的聯姻關係。」小雨眨眨眼睛,歎息著,「就如您所料,我確實和雷聲鬧翻了,然後獨自回到家裡。而已經算計好的你就早早的把厲公子派到我家,先是威逼利誘,再是許以重諾,就為了要秦家能對你言聽計從,也順便把已經和雷聲鬧翻的我許配給厲公子。如此一來,不僅雷家失掉強助,還能把我們秦家牢牢控制在掌心,作為你們以後稱霸的。」
厲空默默的看了小雨一會,咬牙直言道:「不錯,就是這樣。據我所知,你們秦家原本就準備置身事外的,可為什麼今天還會傾巢而出,為什麼……」他看著地上的兒子,眼睛一跳,便不再說下去。
秦小雨深吸一口氣,淡然的說:「厲師叔,因為你看錯了兩個人。」
「哪兩個?」厲空聲音嘶啞難聽。
秦小雨突然閃現出一絲調皮的神情,她歪著頭說:「第一個你看錯了我,你把我當成只計較兒女情長的小女兒家了。不錯,你的挑撥確實有效果,因為那個笨蛋真的去做這種事情,我自然生氣。可是,我和他的事情只是兩個人之間而已,我決不會把這個牽扯到兩個家族上,更何況再惱火的情況下我也不會忘了去想究竟是誰把帶子送給我的,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要這麼做。很明顯,當我一回家就看到厲公子時,這一切就有了答案。」秦小雨捏了一下拳,臉上流露出絲痛苦的神色,她抬起腕子亮出那圈疤痕說,「不過我也差點中了你們厲家的毒,厲公子在送給我的手鏈上下了慢性蠱毒,想借此控制我。可我秦家的人又豈會被你們輕易掌握,我只不過用了一點腐蝕皮膚的藥水而已,便把這毒給拔除了。」小雨說的很輕鬆,可在她原本完美無缺的手腕上出現的這條深褐色的疤痕,卻顯示出她所付出的代價。
厲空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咬著牙,手指交錯在一起,從喉嚨裡擠著聲音道:「秦家還有你這樣的女兒……」
小雨微笑著,把厲空的話當成了讚揚,朝他輕輕點頭又說道:「不僅如此,厲師叔你還看錯了自己的兒子,你真的以為他堪大用麼?」小雨不屑的瞟了眼腳下瑟瑟發抖的厲強,手腕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臉色有些微白的說,「厲公子相貌堂堂,確實是能討女孩子歡心的人才,只可惜,為人也太貪戀女色了……」小雨說這話時,眼睛還不經意的朝雷聲瞟了下,彷彿也同時在說他,那目光複雜至極,包含著痛苦、決絕、關切和思念種種,看的雷聲心裡沒由來的一痛,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彷彿自己真的會永遠失去小雨一般。
秦小雨瞟過雷聲,她也蹙著閉上眼睛,穩了一下心緒才繼續說道:「厲公子來我們家商討結盟和聯姻的事情,可卻還時刻惦念著與蝴蝶門的一個女子私會。我既然對厲公子早有懷疑,當然要讓家裡人關心著他,卻發現他才住了一天就偷偷跑下山和那女子見面去了。厲公子有如此異動,我們當然要隨後跟蹤看看,沒想到卻看到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畫境。」
厲空嘴裡嘶嘶的吐著氣,他腦怒的渾身發顫,可當他看到地上萎萎縮縮的兒子,厲空還是無力的長歎一聲,蒼白的問:「那是誰,給強兒下了毒,這種毒對修真的效用並沒有這麼大。」
秦小雨面色變的肅然起來,她點點頭,用銳利的目光籠罩住厲空,一字一頓的說:「你記住,她叫媚兒,是蝴蝶門的修真。她知道這種毒沒辦法害到厲強,所以她用了蝴蝶門隱秘的法門,用自己的生命做毒引,才讓這毒性加強了百倍。在厲強凌辱完她離開後不久,媚兒就已經乾枯萎縮成了一具乾屍……」小雨又滿目悲哀的掃視了一遍四周站立著的蝴蝶門修真,顫抖著聲音說,「媚兒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蝴蝶不能飛,就變回蛹。」
說完這句話時,眼淚已經在小雨的眼眶裡打轉。周邊林立著的蝴蝶門修真,個個臉色蒼白,但她們沒有一個人流淚,只是嘴角邊懸掛著古怪的笑容,讓人覺得蕭瑟。
趴在地上的厲強,似乎被刺中了痛腳,他抬起頭涕淚橫流的狂呼道:「那個臭婊子,她居然敢毒我,我要殺了她!臭婊子!!」
「住口!!!」厲空怒目圓瞪,憤怒的打斷了兒子惡毒的侮辱,「你這個混蛋,那個女人比你強一百倍!她……她……她們……」厲空用手指點著周圍的蝴蝶門弟子,「她們可以陪你上床,可她們都比你強上百倍,你這個蠢貨,你難道不知道要去防備一個心懷夢想的人麼?」
話一說完,厲空自己也愣住了,他呆了一會,忽然苦笑起來:「何必說你呢?其實我不也沒有防備她們麼?」厲空神情複雜的看看自己的手,歎息著說,「有什麼力量能控制住渴望飛的蝴蝶。以前我還以為,總有一天我們厲家能控制所有人,直到現在才知道,哪怕再弱小的人,我可以消滅她,但卻控制不了她……」說著,厲空的手在空中奇怪的上下揮舞著。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整個山洞裡面,只有蝴蝶門的那些修真偶爾發出幾聲異樣的呻吟。
這時,格外嬌艷嫵媚的慕容美喘息著發出一聲詭異的尖叫,在山洞中,突然飄蕩出一聲極輕微的「嘶」的一聲,就如同蛾子破繭而出一般。
慕容美身上那小麥色健康光滑的皮膚就像碎裂的鏡子一樣崩裂成極細小的碎片,成百上千隻蝴蝶從她的身體內、豐滿的乳房、圓潤的臀部、修長的大腿裡飛舞出來,奇異的香味伴隨著妖艷奪目的蝴蝶漫天飄揚起來,把冰冷的洞窟弄的花團錦簇。
在慕容美剛才站立的位置上,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堆碎裂的皮囊,她的血肉和骨骼似乎都用來哺育那些破體而出的蝴蝶了,再無一絲蹤影。
雷聲的腦袋轟的一下炸了,他雙目圓瞪,瘋狂的狂呼:「你驅動了她們身上的蠱毒!!」他發瘋一樣的朝著厲空撲去。
厲空雙目緊閉,在那裡紋絲不動。
雷聲才沖了兩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提了起來,扔回了原來的位置,他咬牙切齒的回頭看,原來是滿面嚴肅的秦無名,他似乎沒有看到雷聲的憤怒,只是平靜的說:「在什麼時候,他都是厲家的家主。」
厲空聽了這話,眼皮跳動著張開,他站的筆直,雙手相握輕垂在身邊道:「不錯,任何時候,我都是厲家的家主,敢接近我五步者,死!」言語中,自得之意毫不掩飾。
雷聲沒有再看厲空,他抬頭望向空中,那些蝴蝶扇動著美麗的翅膀,在人們頭頂翻飛著,雷聲認的出這些都是最罕見的「伊莎貝拉」蝴蝶,就和慕容美紋在手上的一樣。他看著由慕容美羽化而成的這些蝴蝶,心裡不停的顫動著,這在空中閃現的美,美到令人心痛。
那些蝴蝶在天空中盤旋了一陣後,竟然一隻隻的飛落下來,停到蝴蝶門門徒的肩膀上、頭上、臉頰上。一陣溫暖的風吹過,那些蝴蝶令人心醉的一顫抖,便碎成幾點藍色的粉末,滲入了這些女修真們的身體,與此同時,所有女修真身上的紋身都逐漸變淡直至消失。
「呵呵……」厲空笑了起來,他搖搖頭,眼裡閃爍著光芒說道:「她竟然煉成了媚花蠱,用自己身體的羽化來解除所有門徒身上的蠱毒。慕容美……」
蝴蝶門的女修真們都沉默著,此刻,她們的臉色恢復了蒼白。這些人,對於厲空的話無動於衷,彷彿並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用些什麼代價換回來的,她們都一聲不吭的將手中的兵器扔下,然後沉重的邁了幾步,到慕容美羽化的地方,撿起她的一塊碎皮納入懷中。
她們相顧無語,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自顧自的離開了這個洞穴,蝴蝶門的人在飛遁時竟然人人都化成一隻蝴蝶,它們在空中努力撲扇著翅膀,朝著外面自由的天地蜂擁飛去。
很快的,蝴蝶門的人便走的一個也不剩了。只有慕容美羽化的地方,還有幾塊碎皮被嫣紅的血粘連在地上,被風吹的一張一息。
雷聲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個放縱率性的女人,就這樣消失了麼?
在蝴蝶吧的第一次見面,第二次見面,在床上如假似真的纏綿,怎麼會讓人覺得如此虛幻,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雷聲閉上眼睛,他知道,剛才那一幕將是他所能看到的最美麗的場景。慕容美就像「伊莎貝拉」蝴蝶一樣,是為生而生,為死而死。
能帶給人的,只是一眼驚艷而已。
除了雷聲外,唯一對眼前這幕悲劇感到難過的只有秦小雨,她惆悵的望著空中,呆呆的想著。剛才那個女人是誰,聰慧的小雨當然知道,可現在小雨卻對她恨不起來。這已經是秦小雨第二次看到蝴蝶門子弟的犧牲了,和前一次一樣,都是那麼突然,那麼自然,彷彿不需要任何猶豫。蝴蝶門,是一個弱小到極點的宗派,但她們卻依靠著堅韌和決絕,迸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換來的是翅膀能在自由的天空中飛舞,那麼美。
也許是百年修煉,讓修真們對一切都看的很破,其他人並沒有再多關注蝴蝶門的去留死活。秦天龍有些忌憚的望了厲空四週一下,他揮揮手,在身後的那些子弟已經四處散開,轉移起躲藏在房中的外系子弟了。秦天龍又跟雷守音說了句什麼,雷守音點點頭,取出了神斧「伐桂」,目光銳利的直盯住厲空。
厲空朝著雷守音微笑,他豎起一根手指輕輕的搖搖。在他那蒼老不堪的臉上,泛出陣陣絕望的神情。厲空幽幽的歎口氣,他掃視了面前的高手一周,指點了下自己的腳。
只見,他本來踏著黑皮鞋的腳已經深埋在一片綠色之中了,有一些綠色植物在瘋狂往上蔓延,纏繞著他的小腿大腿往上攀爬著,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在這些植物生長的過程中,還不停從綠筋上長出長長的尖刺,刺入厲空的血肉之中,彷彿在從他身上汲取養料。
厲空蒼老的臉越來越枯竭,他沒有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在他閃爍的眼中,只有一種驕傲洋溢著,他就用這種傲然的目光環顧著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到仍然趴在地上的兒子身上,他的眼神瞬間溫柔下來。
在幫著疏散外系子弟的華七看到這情形,緊張的跑回來叫道:「枯水流綠!是枯水流綠!!」他的人有一些顫抖,神情複雜的看著那快要被綠色植物給包裹住的老對手厲空,竟然有些惋惜的說,「他用了枯水流綠大法,會讓一棵毒草在他的身體上成長,毒草用他的血肉元氣來滋養變的頑強無比千年不滅,可是他的本體會在被毒草包裹上的瞬間死掉。」
秦天龍皺著眉頭看看厲空,不解的說:「這種方法是自殺用的麼?」
華七臉色肅穆,對厲空有一些尊敬的意味:「毒草成長後,在千年內將無法被消滅,而且,長成的毒草會四射出它的孢子,把這個洞穴都變的劇毒無比,到千年以後,這株毒草會枯萎,可這個洞穴恐怕會變成另一個厲家的神園了。」
雷聲沉重的點點頭,鄭重的說:「他是要用這種方法告訴我們,厲家可以被我們消滅,卻永遠無法被我們征服。」
幾乎被毒草爬上頭的厲空,聽到雷聲這句話,猛然睜開眼,淒然的朝他一笑。雷聲長吸口氣,站的筆挺注目看著厲空最後的蛻變。
厲空喉嚨咯咯了幾聲,他掙扎的對雷聲企求道:「放過我兒子吧,他只是一個懦夫,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話還沒說完,那綠色的籐蔓已經包裹住他的嘴,只露出眼睛還在外面,可他還掙扎了幾下,讓整棵毒草都為之晃動。
華七看看四周,外系子弟疏散的速度很快,已經差不多都撤走了,於是急切的說:「我們也快走,等毒草長成後,它的孢子很毒,我們都碰不得。」
被華七一提醒,所有人絲毫不敢大意,紛紛祭起自己的法寶準備離去。
秦天龍順手一掌敲在厲強的頭上,讓他的頭色彩艷麗的爆開。
與此同時,那綠色的籐蔓吞沒了厲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