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生變
    送大軍開拔蕩起的塵煙漸遠,馮虞佇立關城之上久久任統帥部長史同知的老搭檔趙承慶在旁看著,笑問:「國城,有心事?長安頭一回統領大軍獨擋一面,莫不是放心不下?」

    馮虞輕輕搖了搖頭,回頭說道:「長安處事周詳能決,頗有名將之風,在侍衛親軍任上又打過幾回大仗,我是信得過他。方纔,我是反覆推敲,此番戰役部署,是否還有疏漏之處。還有便是咱們這位皇上……」

    說到這裡,馮虞扭頭看看左右,親兵哨衛站得還遠。

    「真個是添亂哪。千萬莫出意外才好。」

    趙承慶也是一陣苦笑,「皇上這些年每每有些驚人之舉,倒也習以為常了。只是這回玩得大了些。不過,我軍火力居壓倒優勢,只要皇上呆在中軍不動……」

    「皇上像那等見熱鬧還安之若素之人麼?之前我私下與長安,還有皇上身邊侍衛反覆交待,無論如何不得讓皇上身臨火線,更不得上陣拚殺。就算皇上翻臉也得給我死死攔住。若是如此還出意外,我等便只得以死謝天下了。不過在那之前,哼,我必血洗漠北,殺他個赤地萬里,雞犬不留。」

    說到這裡,馮虞臉上陡然出一股濃重的殺氣。趙承慶看著渾身一顫,暗自心驚。與馮虞相識、共事這麼些年,雖說官威有些見長,卻從未見他動過如此之重的殺機。

    馮虞也覺著氛太過肅殺,便換了個話題。「皇上安危,長安必咱們更是掛心。倒是此戰部署,我總怕還有什麼紕漏。」

    「不至於吧?軍咨司反覆演謀算,形成多套預案能有什麼不到之處?」

    「軍咨廟算,皆是以利害權衡、敵將秉性及用兵衡常之法相推導。可若是那達延汗出亂招,或是另有算計,又如咱們在汗廷的密諜為其破獲……」

    「不會?!」

    「世事難料。要不我何必留編師在手。要是不留後手。萬一一覺醒來達延汗兵臨城下。咱們何以應對?走吧去再看看沙盤。你來扮達延汗。盡往歪處去想。看看現有部署能否應對。」

    連著幾日。馮虞拉著趙承慶與一班軍咨參謀泡在沙盤前重新推演。至於後勤、通聯作業。自有人專司其職只要大仗沒打起來。便不用馮虞費心。

    如此幾日承慶怪招迭出。馮虞卻一一拆解。不費多少周章。看來原先佈置無論兵力調配或是戰場布勢確是無懈可擊了。只是馮虞依然覺著不妥。左思右想許久。突然猛一拍桌案。將全屋人著實嚇了一跳。「匡當」一聲名參謀水杯落地。

    「原先諸般想定。皆是立足一個『打』字是那達延汗避戰。帶領全軍西逃北竄又將如何?」

    眾人頓時張大了嘴巴。一名參謀愣愣地問道:「大帥是說。就如當初匈奴西遁一般?」

    「不錯。我們漏算了一條!河套之戰詳報想來早已放到達延汗案頭。對戰況及我軍戰力優勢情形延汗想必也有重新認知。打不過就跑,固然與達延汗往日秉性不合,卻也並非全無可能。」

    眾人一聽,果然有理。正要議論起來,哪知馮虞突然又一拍桌案。「此外,若要迴避我軍精銳主力打擊,又要緩解河套困局,還有一招。」

    「圍魏救趙?」幾名參謀異口同聲。

    「何處是『魏』?」趙承慶緊接著問。

    「你看呢?」馮虞反問。

    趙承慶伸手一指。眾參謀抬眼一看,卻是現下眾人身處之地:大同。

    馮虞點了點頭,「不無可能。不過,開戰以來,邊關停開互市緊閉關門,長官部移駐此地不過數日,韃子暗諜即便探知情形,也絕難送出消息。即便能傳出消息,既然能查知我腦所在,更應查知此地大軍屯駐才是。那達延汗又怎敢來自尋無趣?」

    「那……」

    馮虞抬手指了一處,眾人看著都是一愣。馮虞所指之處卻在沙盤以外,腦子好使的按著方位距離一估算,不由大驚失色。原來馮虞指示所在竟是京城方位!

    趙承慶大瞪著雙眼,「韃子竟敢打京師的主意?」

    「如何不敢?」馮虞笑問,「韃子打到京城也不是第一回了。」

    「可如今我大明兵勢之盛,震爍古今,韃子怎敢忤逆……」一名年輕參謀滿臉的難以置信。

    馮虞緩緩說道:「不是韃子膽大包天,而是時勢使然。其一,此次滅國之戰,韃子料想我軍必定是精英盡出,關內反而空虛,怎麼著也比攻打九邊重鎮靠譜些。其次,河套戰局極為吃緊,要想一擊而調動我全軍全速回援,恐怕也只有京師這一處,才能起『攻其必救』之效。其三,百多年來,韃靼、瓦剌屢屢突破長城攻掠邊地,韃子對長城虛實,尤其是何處易於攻破、何處易於偷越多少也是有數的。看似異想天開,卻也未必行不通。如今,不論陣戰、野戰或是城防攻守,韃子都難有勝機,只能弄險了。」

    眾人越聽越是心驚,待馮虞說完,個個是面面相覷。

    「大帥,這如何是好?若是韃子果然滲過塞防,兵犯京師,難免天下震怖、朝野嘩然,即便咱們擊敗韃靼,也是難辭其咎。還是調撥些兵馬盡速移駐京師西北向備戰為妥。」一名參謀急道。

    另一參謀當即反駁,「如今各新編師皆已投入戰場,要回援京師,只能從前方撤兵。調少了未必濟事,多了,豈不是中了韃子奸計?」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馮虞來到輿圖前,抬頭盯視,對身邊僚佐的爭執充耳不聞。過了許久,馮虞抬手,片刻間大廳堂內已鴉雀無聲。只聽馮虞問道:「何人來說說,當年瓦剌入寇,走的哪條路。」

    趙承慶低聲說道:「正統十四年七月,瓦刺太師脅誘群胡,大舉入寇。八月土木堡一戰,我大明精銳五十萬盡折。十月初一日刺太師也先率軍返攻大同不克,分兵三路繼續內犯。一部經宣府趨居庸關八日攻破居庸關西南白羊口,守將謝澤戰死。一部經古北口趨密雲。也先自率主力犯紫荊關。初九日,也先抵紫荊關。奸宦喜寧引韃子由山間小路越嶺腹背夾攻關城,守備都御史孫祥、都指揮韓清戰死,紫荊關失陷。瓦刺軍由紫荊關、白羊口兩路進逼北京。十月十一日子大軍會師京城西直門外。」

    天子被擄,家園塗炭等國恨家仇竟是至今未報。土木堡之變,可說是每位大明軍人心底最深之痛。馮虞拍

    承慶的肩膀,「雪恥之日,為時不遠。」

    隨後,馮虞轉向輿圖,抱肘看了一陣手由下向上點指。「內長城沿線,紫荊關、居庸關、古北口延汗若要內犯,便是這三處了。老趙你是達延汗,你做何打算?」

    「我?」趙承慶促狹一笑「我哪處都不打,三十六計走為上,直退過瀚海再作打算。」

    馮虞啞然失笑,「韃子若真是舉族西逃,還真是落得清靜。只是……『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逃亡滋味不好受,能屈能伸也非人人能為。這達延汗少時經歷與其先祖鐵木真頗為相似。聽本雅克圖說,此人原名巴圖蒙克,是巴延蒙克博勒呼濟農之子,滿都魯汗曾侄孫。約三歲時,滿都魯汗中亦思馬因太師離間計,逼死其父博勒呼濟農。亦思馬因又搶走其母。巴圖蒙克被寄養在巴勒哈真,受盡虐待。幸而滿都魯汗不久去世,巴圖蒙克竟成所謂黃金家族唯一後裔。滿都魯汗遺孀滿都海決心維護爾只斤氏汗統,便嫁給了巴圖蒙克。巴圖蒙克隨即繼承汗位。哦,那年他只七歲。」

    眾人哄堂大笑。

    「韃子風俗如此,也不必取笑。此後,達延汗與其妻南征北戰,到了去年冬,終得一統漠北。只可惜……老趙啊,李閣老遺著《麓堂詩話》中有這麼一段,『陳師召在南京,嘗有夢中詩寄予,予戲答之曰:舉世空驚夢一場,功名無地不黃粱。憑君莫向癡人說,說向癡人夢轉長。』……扯遠了,我看達延汗屢挫屢起,是個硬挺漢子。西遁北逃?卻也難料。」

    看馮虞轉身往內堂走去,承慶大急,忙道:「國城,既然韃子或將竄犯關內,咱們不趕緊部署因應麼?莫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

    馮虞擺擺手,「趙,非是我托大,你看看這三處關口所在,再看我中、右兩路大軍佈局。指不定這會子,前方已是打沸了。」說罷,逕自去了。

    趙承慶趕忙轉頭去看圖,片刻後恍然大悟。那紫荊關為大同、宣府所掩,宣大無警,紫荊關自然無礙。至於居庸關至古北口一線,正是右翼大軍出擊方向。若是達延汗從此地進犯……

    想到裡,趙承慶淡淡一笑,難怪馮虞氣定神閒起來。不過馮虞可以閉門靜思,身為同知的趙承慶便要多擔待了。他當即命人往右路軍飛檄示警,儘管或許已是多此一舉。趙承慶隨即又命參謀按著新想定推導戰局,研擬後續預案,盡快呈報馮虞審定後才好傳各處。

    一陣碌之後,趙承慶一屁股坐到靠椅上,沉思起來。原本清晰的戰局重又撲朔,確實令人鬱結。回想此番統帥部參謀作業,確是有所疏失。正推法、逆推法等等雖然一一運用,看似萬全,可「達延汗必不肯坐視河套失陷」之類預判前置過多,便是自我設限了。此外,長於行動研擬而拙於敵情研判,這就是軍咨司參謀資歷過淺戰略眼界不足所限。如此大仗,僅靠馮虞一個人運籌,顯然是無法面面俱到。戰後檢討,這便是要點之一了。

    第二日,忙了一夜的軍咨參謀兩眼通紅地將新案呈交馮虞與趙承慶。兩人還不及翻看,便有一名親兵領著個一身塵灰的兵士飛奔入內。那兵士見著馮虞,立即呈上一份軍報。「稟大帥,我中路軍前哨游騎於青山以東現韃子大軍滾滾西來。決戰在即,都統大人遣我回報備戰情形,言說我中路軍全體將士求戰若渴,此役定決戰決勝!」

    馮虞令這兵士下去歇息,將范長安書信展開,看過一遍後交與趙承慶,逕自起身來到沙盤前,口中自言自語:「終歸還是來了。」

    ……

    正德不是沒見過軍陣,點將台前、圍獵場上,三軍將士兵戈森嚴。可如今面對補天蓋地的無數胡騎,眼見著一個個悍似虎狼的韃子,揮舞戰刀尖聲忽哨,正德只覺得額角見汗,腿肚子一陣陣轉筋。沙場鏖兵,竟是如此迫人,天曉得待會子真打起來該是何等的瘋狂慘烈。不單是正德,週遭那些團團圍聚的禁軍侍衛一個個也是面孔緊繃,雙手死死攥著武器,不時還伸出舌頭舔舔嘴唇,按說春天很是潮潤才對。

    可看看身邊不遠處的范長安等一干將領,卻是個個面色如常,看著韃子滾滾而來卻還能談笑風生。只有從那些不時飛奔來去的傳令官身上,方才顯出些大戰將臨的氣息。還有那些個侍衛親軍的老兵,更是滿臉的不在乎。有些將兵目光中,竟然隱隱還帶著些憐憫之色。

    正德實在是忍不住,催馬來到范長安近前。那些侍衛自然也一呼隆跟了過來,頂替了范長安中軍親衛的內層防衛之責。

    不待范長安行禮,正德匆匆一擺手,「軍前不必多禮。長安,怎樣,此戰可有把握?」

    「回皇上,若是韃子就這點本事,那此戰勝負已分。」

    「那就好。對了,韃子怎麼隔著這麼大老遠就跑起來了,不是要體恤馬力嗎?這還隔著兩三里地,前軍怎麼就跑起來了?陣形不整且不說,待會子到了近前,戰馬可就沖不快了。」別說,正德多少還知道些戰陣之事。

    「回皇上,以往兩軍對戰,總在五百步內列陣,衝陣時先是小步,到了近前才全力衝刺,這是為的節省馬力。可如今我軍火槍射程可在兩百步外,火炮更能及遠,再按著原先佈陣之法,那就是白挨打了。韃子想來也聽說了之前戰況。便將陣形放開,提早些衝起來,多少能減些傷亡。不過這會子韃子前隊也不過是小步快跑,總得等得再近些才好放馬衝陣。」

    正德看著戰場,又問:「那陣前地面上插的紅旗有何用處?」

    「那是標示步數。那些旗子分示五十步、一百步、兩百步、三百步、五百步、一千步、千五百步。分別因應各類火器射程。我軍已試射標定諸元,待會子韃子一到這距離上,我軍各部便可開火攔射。」

    說話間,韃子前鋒已進至一千五百步旗幟處。一名韃子騎兵如雜耍一般從馬背上探下身來,一把撈起那面紅旗,拋至半空,隨後一騎緊隨而來,騎手揮刀一劈,便將旗桿砍作兩段,週遭韃子兵高聲大笑。

    正德見狀大怒,正要讓范長安開火,猛聽得耳畔一陣滾雷炸響,同時地面也跟著微微顫動起來。聲響之大,震得正德一哆嗦,隨即反應過來開戰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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