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夜長夢多
    著那御史被扒下官袍拖了出去,正德的氣算是消了閣依前言擬旨

    散朝之後,宦官奏報,李東陽求見。正德好生納悶,這老爺子平日裡若無大事,就如甩手掌櫃一般,難得見著人影,今日如何想起到宮裡串門來了?「宣。」

    見禮賜坐之後,正德仔細打量眼前這位須皆白的元老重臣。這兩年,眼見得老爺子一天天顯出老態來。這幾年,劉瑾弄權、韃靼入寇、各民變風起雲湧,說重些便是風雨飄搖。在這般局面下,朝廷依然能勉力支撐,這位輔人前一副逍遙模樣,背後只怕沒少為國政操心指畫。

    正德不是傻子,這些還是有數的。

    「李愛卿,這些日子,你費盡心力,操持中樞穩控全局,前方能有如此大勝,愛卿功不可沒。」

    李東陽笑道:「皇上過獎啦。前方將士忠勇,統帥善戰,老臣不敢居功。這幾年下來,老臣自覺風燭殘年心力交瘁,只是頻頻生事,不好半道上撂挑子,也就咬牙勉力支撐。如今朝廷已入正途,外地勢窮,響馬賊平定在即,老臣也沒甚牽掛,該是放手的時日了。今日來,乞請骸骨。」說著,李東陽便要起身下跪。

    這番話可把正德嚇了一跳,趕忙起身攙住李東陽,「李愛卿、李先生,千萬莫生這等念頭。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今海內初平,千頭萬緒,還得老爺子你坐鎮總攬。你這一撒手,朝堂不是全亂了。使不得,使不得!」

    李東陽道:「皇上對老臣如此抬愛,受寵若驚啊。不過,如今朝廷新人輩出,文有楊廷和、梁儲、劉忠,皆是幹員能吏,武有馮虞、楊一清,威名赫赫,宵小喪膽。響馬賊平定後,只要皇上勤政愛民,群臣恪盡職守,海晏河清,中興局面可期。老臣也沒幾年活頭了,采菊東籬下,在鄉間看看皇上治下太平景象,此生足矣。」

    正德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可不可。如今馮虞、楊一清安邦定國,武功煊赫,這一頭朕不操心。文官則不同,劉瑾奸黨禍國多年,朝政荒廢,官風日下,想要扭轉還需時日,幾個新晉閣臣執掌中樞不久,還得借重先生做那定海神針。您就勉力再支撐三兩年,到時衣錦還鄉光耀桑梓,朕決不虧待。」

    正德言辭懇切,李東陽鼻子一酸,一時說不出話來。緩了一陣,李東陽慚笑道:「慚愧,老臣失儀了。既然皇上如此說,老臣就勉為其難再支應一陣,給後輩鋪鋪路就是。對了,皇上,前方戰局已至收關,想來得勝班師近在眼前。不知皇上可曾想過如何封賞恩酬?」

    正德尷尬一笑:「這個。朕倒不曾仔細想過。之前馮虞追剿西路賊寇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想轉戰山東卻是橫掃千軍勢如破竹。戰局變化如此之快。如今倒還真要趕緊商議此事了。」

    李東陽點頭道:「今日朝班上。那御史譁眾取寵。不顧大局。皇上處置得極是。不過。咱們不能因人廢言。此人所言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此外。恐怕朝野中許多人都存了這等心思。只是識相不說而已。」

    聽了這話。正德有些不悅。「怎麼?先生也擔心馮虞功高自恃。尾大不掉?」

    「不不不。馮國城質樸純良。非是那等跋扈之人。不過。臣是擔心。若是再打幾個勝仗。一則物議洶洶。二則功高難賞。對皇上來說。總是棘手。便是國城也好自處。今日臣斗膽說一句。平心而論。本朝對武官確是苛嚴了些。京軍邊鎮戰力也遠不如前。不過。至少這百多年不曾有武人亂政禍國。稍微收著些。對朝廷好、對皇上好、對國城也好。」

    「那麼這回……」

    「這回平亂。馮國城居功至偉。功在社稷。理應加官進爵厚賞之。此外。聽說馮家親眷前幾日入京。皇上不如召見恩賞一回。這也是難得地寵遇了。只是軍權就不必再加了。不妨讓馮虞多兼些利國利民地政事。出將入相。本朝雖無前例。將來卻也未必就斷不可行。至於軍中。若是有個能與馮虞相得地文臣幫襯著。既不至束縛手腳。也好平息物議。」

    正德托著腦袋琢磨半天,「先生所言不無道理。別個都好說,只是這相得的文臣……先生屬意何人?」

    「王守仁。」

    ……

    登州城下,大軍帥帳之中,馮虞左手拿著聖旨,右手拿著萬邦園密報,就著燈火反覆比對默念,沉吟不語。范長安、周天賜、賴時亨等幾名福建跟來的親信將領,以及此番統領艦隊而來的楊雨、黃偉、駱天成、莫朝仁等分坐兩廂,不敢出聲。

    楊雨當初隨馮虞進京,當即給打到侍衛親軍中歷練,遼西會戰時留在陳琛身邊看家,戰後便送往台灣。南洋方面將才奇缺,楊雨一到都督府,就領了一支分艦隊,配屬戰兵增援蘇門答剌,逐島攻略清剿。上次馮虞赴台也未能一見,如今被楊風特意從南洋調回,統帥這支新組建的中原分艦隊北上參戰。

    過了好一陣子,

    馮虞還不作聲,都不明就裡,只能眉來眼去。最終馮虞最親厚,乍著膽子開口:「姐夫,這就要時了。明日咱們還打不打登州?若要總攻,這就得部署下去了。雖說登州城中如今不過幾千殘兵,守城牆的都不夠數,可咱們怎麼也得部署兵力,調度火力。還有,進城後如何分區搜剿,外圍何人封鎖,戰後如何行事,總得分派了才是。」

    馮虞放下手中聖旨、文書,抬頭看了看楊雨,笑道:「不錯,畢竟是實戰歷練過,做事內行、周全了許多。不過,原擬明日攻城之事暫緩,如今有更棘手的。今日得了聖旨,原本召諸位過來,原本打算商議攻城之事,不過如今看來……這麼著,你們也不必乾坐著,先回各自軍中歇息。夜間要仔細戒備。

    若是讓那羅夢鴻溜了,這樂子可就大了。阿雨,今晚你便在我中軍歇息。你等我一陣,回頭咱們好好聊聊。我寢帳中有些雜書,你自可翻看。」

    「是。不過,咱們已是坐等幾天了,再不打,夜長夢多啊。」

    馮虞笑著搖搖頭,「夜長夢多?夜還長著呢。不說這個,去吧。」

    看眾將散去,馮虞搖搖頭,將那密報就著燭火燒了,呆坐沉思。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親兵在帳外探頭探腦,給馮虞一眼瞅見。「何事?」

    那親兵趕忙進帳行禮。「回大帥,帳外有一女子求見?」

    「有一女子?」馮虞聽著莫名其妙。「就一人?」

    「還有幾名腳夫侍,都騎了馬。」

    馮虞略一思忖,心中有數。「請她進來。哦,先將小崔,就是那新進親隨給我叫來。」

    過了一陣,一名親兵進了大帳,卻不行禮,只立在一旁奇怪地看著馮虞。馮虞抬眼一看,笑道:「楊夫人,請坐。你地老相識來了。」

    這中軍旗牌正是羅教北地聖女崔繡屏,也就是楊崔氏所扮。這位羅教聖本名崔繡屏,同樣自幼為羅夢鴻收養,傳習武藝文韜。這些日子,她一直隨著馮虞中軍行走。除了那次會戰,平日裡對她看管甚鬆。可這位崔竹屏卻一直未生出逃匿之心,連她自己也覺著奇怪。一路上,她偶爾也與馮虞攀談幾回,越聊越覺著這位年輕的官軍統帥襟懷坦蕩,愛民如子,倒是比羅夢鴻實在許多。

    今日晚間馮虞突然傳喚,崔繡屏覺著奇怪,此時聽馮虞說有舊識來到,更是好奇了。

    不多時,帳外腳步聲響,那名親兵領著一位素衣女子來到大帳之中,隨即轉身離去。崔竹屏抬眼一看,驚叫一聲:「妹妹!你怎麼來地?」

    那女子原本一臉疲憊夾著憂憤,猛聽有人呼她,轉臉一看,頓時怔住,片刻後才喃喃說道:「阿姊,你、你還活著!」

    「姊姊這不是活得好好地!」說罷,崔竹屏起身一把抱住那女子,兩人相擁而泣。

    馮虞微笑著看了一會兒,才說道:「楊夫人,惠娘,劫後重生是喜事,怎麼哭上了?」

    兩人正在悲悲切切,猛聽著這麼一聲,這才想起正在官軍腹心之地,趕忙分開拭淚。崔竹屏猛得想起什麼,「誒,妹妹,你怎麼來到明軍大營?這、這地方你不該來!」

    林惠娘苦笑道:「阿姊,你當是我想來的麼?我是給他逼來的!」說著,惠娘拿手一指馮虞。「當初我奉教主之命潛往福建,才到延平府,就給數百錦衣衛團團圍住。我自料這一回必定不免,正打算拚個魚死網破,哪知對方送上馮虞一封信,說是西路軍許多教中骨幹已然就擒,若要他們活命,我須從速趕到中軍來見他。那些個官差還給了我一面錦衣衛令牌,這一路憑著它倒還真是暢行無阻。只是累煞妹妹我了。姐,路上聽說西路軍果然全軍覆沒,趙大哥、劉三哥已傳京師,我還緊著替你擔驚受怕呢。你怎麼這副打扮?」

    崔繡屏將前事粗粗說了一遍。林惠娘喜道:「原來趙大哥也無事!馮虞,算你還有點良心。只是劉三哥等教中兄弟為何就不能放過?」

    馮虞苦笑道:「這個也放,那個也放,那我還來進剿個什麼勁?我看趙是條漢子,愛惜百姓,又有本事,這才起了愛才之心。那位劉三不過是酒囊飯袋,我總得對皇上、對三軍將士交待得過去吧。這回能保下你們姐倆也費了我許多心思,莫要得隴望蜀了。」

    崔繡屏這時問道:「妹妹,你從福建過來,路上走了幾日?」

    「憑著錦衣衛令牌,這一路我用驛站驛馬,接力趕路,可說是風餐露宿,晝夜兼程。一路問著軍情,十二天就趕到這裡。」

    崔竹屏心中默算,突然叫起來:「不對!馮大人,妹妹被錦衣衛查獲是西路軍全軍覆沒沒兩日。即便是六百里加急,福建那邊錦衣衛也無法如此迅速得知戰況,如何能告知惠娘西路軍覆沒?那封信又是如何傳到福建的?」

    馮虞一臉得意,說道:「飛鴿傳書啊!實話告訴你吧。就是惠娘到福建地消息,也是你說與我地,之前我毫不知曉。得知這一

    ,我即刻飛鴿傳訊福建錦衣千戶所,令他們調動一與各關隘布控,一旦現行蹤緊密盯梢,但不得抓捕傷害。西路軍覆沒當日,我又修書一封往福建,之後情形,正如惠娘所言。」

    二女聽罷,大張著嘴,驚呆了。半晌,崔竹屏跺腳歎道:「不想妹妹卻是折在我手裡!罷了,若真牽連無辜,害了馮大人眷屬,我倒難心安了。」

    馮虞笑道:「這個我也早有防備。之前福建水師北調,我母親與妻兒已隨船北上。水師主力入黃河作戰,專分出兩條炮船與步軍,護送她們平安進京了。話說回來,就算不曾進京,我相信惠娘也不會對他們下手。」

    說著,馮虞笑著看了惠娘一眼,惠娘臉一紅,鼻孔朝天「哼」了一聲。

    崔繡屏看兩人這情形,「撲哧」一笑,「原來如此,那倒好了。」看惠娘窘,崔竹屏趕忙換個話題,「真是世事無常,往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咱們姊妹兩個竟然會在此時此地如此相遇。」

    聽了這話,惠娘猛然想起一事,忙對馮虞說道:「馮虞,如今有哪些人困在登州城中,情形如何?你又作何打算?」

    「新河鎮會戰,劉六、劉七等響馬領十之**戰死,據密報,如今登州城中大頭目只有羅夢鴻、黃得祿、齊彥名等數人了,形影相吊啊。

    至於城中情形,說來也是自作孽。當日響馬拔軍西進時,將城中官倉及百姓家中糧食搜刮一空。結果新河鎮兵敗,糧草丟了精光。前幾日還能殺馬度日,如今馬都殺光了,再過兩日,等城中兵將餓個半死,登州城只怕是不戰而下了。」

    「那、那我羅教領呢,你要如何落?」

    「能活捉就京師獻俘,死了就傳京師,還能怎麼著?」

    惠娘急得滿臉通紅,「你、你能否、能否……」

    「放他們一馬?」馮虞冷笑,「讓羅夢鴻回頭再對付我家眷?」

    「你們官軍還不是抓了劉六哥、七哥滿門。再說了,你若是放過教主,他們心存感激還來不及,如何能再做出這等事來。」

    「呵呵,羅夢鴻的脾氣,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天地間唯我獨尊,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地梟雄人物。我放過他,他未必領情。響馬四十萬大軍滅於我手,卻是刻骨銘心地深仇大恨。你說,他會怎麼做?」

    惠娘急道:「這個你且放心,但凡我惠娘存活一日,必全力護衛你家眷周全。」

    馮虞忍不住笑了起來,「惠娘,我知道你心地良善。可你想過沒有,你這些本事,全是跟著羅夢鴻學來,徒弟打師傅,能有幾成把握。再說了,我們在明他在暗,還能防賊一世麼?整日裡提心吊膽,還有何生趣?此外,即便今日我放過羅夢鴻,朝廷還是要大索天下,指不定哪日就落入官府手中。你說,早死幾日,晚死幾日有何分別。你若有心,應勸他自行了斷,免受千刀萬剮之苦,也可救得全城軍民性命。」

    正說話間,突然有軍士來報,登州城裡哭喊聲一片,不知出了什麼事。三人吃了一驚,趕忙到軍前察看。

    立在營寨牆頭,側耳細聽,登州城裡果然隱隱傳來哭叫之聲。馮虞招來值更軍士問道:「何時有了這等喧嘩之聲?」

    「回大帥,就在方才。」

    馮虞又聽了一陣,自語道:「不像是內訌啊。夜半三更的,搞什麼名堂?」

    給這麼一鬧,馮虞與惠娘的爭執倒也無疾而終。安頓兩人到偏帳休息,囑咐惠娘也換了親兵服飾,馮虞回到中軍帥帳,叫來楊雨。「這許久不見,今晚本想著與你秉燭夜談。不過,今晚登州城內有異動,我放心不下。你還是即刻回返艦隊,佈置警戒,千萬小心。去罷。」

    「是。」楊雨不敢怠慢,匆匆離去。

    送走楊雨,馮虞合衣躺下,卻是難以入眠。萬邦園的密報讓他心神不寧。那倒霉御史的參劾馮虞倒不放在心上。正德與李東陽隨後密議,不知所談何事,這卻讓他放心不下。出兵前,李東陽談及南洋之事,便有些敲打地意味,如今又有言官煽風點火,難保朝廷不相猜疑。幸好這回將家眷送入京師,隨無入質本意,無形中卻也是取信之舉,想來一時半會兒正德還是信任如初。可要給李東陽這老狐狸惦記上,往後這日子還是難過。

    此外,戰後如何安頓惠娘與崔繡屏,這也是極傷腦筋地一件事。既不能走漏風聲,又能傷二人自尊,馮虞又不想將二人往南洋一送了之,著實是頗費思量。

    想著想著,馮虞便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未到點卯地時辰,馮虞突然給人搖醒。此時馮虞正夢見迎娶惠娘。將將是拜堂的時刻,卻給人攪了好夢,馮虞火冒三丈,本打算將這不開眼地大罵一通,卻見親兵團長賴時亨一臉惶急。「大帥,探馬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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