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討錢
    甘肅戰事似乎並未給正德皇帝帶來多大攪擾,平叛大軍離京沒兩日,正德就嚷嚷著要遷往豹房了。反正這一日遲早要來,馮虞早已有所準備。接到皇命當日,侍衛親軍當即進駐豹房,展開拱衛兵力。馮虞也將中軍遷入豹房宿衛房。

    往床榻上一坐,馮虞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對一邊的陳琛、趙承慶說道:「自打入京就任,這軍帳一住便是半年,真是有些膩歪了。不過弟兄們還得辛苦些時日。眼下豹房營舍不足,只有當班宿衛能住號房,其他人馬還得先住大營。待年底豹房擴建完成,營舍便不缺了。」

    趙承慶說道:「這個麼,弟兄們倒是沒什麼怨言,住哪處不是住。吃得好,軍餉足,能打勝仗,當兵吃糧也就不冤了。」

    「後日皇上可就要移駕了,大人還有什麼部署沒有?」陳琛問道。

    「這幾個月,該說的、該做的,早已琢磨透了。現下只是照方抓藥便是。我只想著工坊那邊如何再擴產,早些給弟兄換裝火器。當日遼西之戰,親軍團全裝火器,幾仗下來傷亡無幾,其他團營弟兄傷亡可就大了。白刃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合算。還有,步兵炮說死也得造出來。這回若是有炮,給他來個霰彈齊轟,韃子人再多,有何懼哉?」

    陳琛笑道:「大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前些時我便說過,如今鋼不缺、布不缺,就缺人、缺錢。工匠麼,熟能生巧,半年後如今這撥方能算得是幹才。現下打算再招他數百人,先打個下手,慢慢學起來。錢卻不好辦。造軍火可非刀槍可比,銀錢吃得厲害。年前戶部撥的百多萬兩銀子要見底了。這個,大人可得早些設法籌措。若是不能到帳。只好是那萬邦園的銀子先頂缸了。哦,昨日我還走了趟工坊,之前你交代那些車床、鑄模皆已完成。我親驗過。盡皆可用。三個月,換裝一個師,虎蹲炮兩百門。輕炮五十門,重炮十門。如何?這個數,某敢立軍令狀。到下半年,出產數目還能更大。不過,那廂車只能到明年了。」

    「也罷,先這麼著。給步軍換裝是當務之急。你只管全力開工。銀錢麼,我想辦法。大金主過兩日便要光臨。還怕沒辦法?這兩日給弟兄們將新軍裝補全了。沒人至少三套,人靠衣衫馬靠岸嘛,這個面子可不能折了。」

    「那是自然。」

    「對了!」馮虞突然站了起來,「要錢也得有個名頭,講個機緣,方才突然有了個主意,咱們一道來合計合計地乘御輦移宮豹房。文武百官罷朝,一路屁顛屁顛地數十里相送。行至豹房十里處,以馮虞為首的上百名侍衛親軍將帥與豹房留守中官及兩千精悍親軍前來接駕。

    由於校閱取消。文武百官十有八九不曾見過這支如今已是名動天下的勇悍之師。此時眾人紛紛抬眼細看。只見兩千身著簇新軍裝的將士牽馬列作一個大方陣,橫看豎看。都如刀裁一般筆直。再看這兩千人馬,不論是人還是馬,皆是一般高矮。再往臉上看,個個面色淡定,惟有眼底裡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只有見慣了鮮血看淡了生死的精兵悍將才能如此淡定無懼。眼見得聖駕臨近,這兩千多人齊刷刷跪倒一片,山呼「萬歲」,聲震九霄。就這麼粗粗一面,即便是沒上過沙場沒歷過生死的文官,也能覺出面前這支人馬的精悍。

    正德原本便是好兵事地,這一看自然歡喜,連忙喚馮虞近前,點指著眼前這些兵將,問道:「這些將士皆是與愛卿赴遼西上過戰陣的?」

    「正是。皇上,尤其這頭兩排,皆是遼西會戰立功將士。」

    正德點點頭,抬眼看了一圈,突然跳下車輦,來到一名面上稚氣未脫的兵卒面前。「你是哪方人氏?今年多大?從軍幾年?」

    「回、回皇上,我……小地……」那小兵做夢也不曾想過貴為九五之尊的當今聖上會與自己敘話,一時間結結巴巴,面紅耳赤,不知是該如軍中一般大聲回復,還是當跪倒應答才是。

    正德看了好笑,便道:「不必拘束,只當是在軍中回復上官即可。」

    那小兵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便挺胸回道:「稟皇上,小的是福建建寧府松溪獵戶,今年十八,前年投到都護大人麾下做了親軍,年前隨大人進京編入侍衛親軍親軍團。回稟完畢。」

    正德奇道:「十六歲便從軍?軍中那等艱苦如何吃得消?招兵官怎麼肯收?」

    那小兵應道:「稟皇上,小地家窮,下頭有四個弟妹要養活,單靠砍柴打獵換米鹽,著實是填不飽肚子。前年下山賣野物,正趕上馮大人招兵。聽說大人麾下不扣餉,吃穿好,提督親衛說來又風光,便投了軍。那招兵官嫌小的年歲小,本不肯收。可小地自幼上山打獵,有力氣,箭法好,又會些搏殺之法,爬山過澗不在話下。當時便露了兩手,立馬便給收了。回稟完畢。」說著,那小兵不禁露出一番得色。

    正德看這小兵說得有趣,談興更濃,又問:「當兵之後呢?糧餉如何?可曾吃苦?」

    「稟皇上,軍餉是每月足額發放,小的統統捎回家去,家中七口不說過得好,填肚子是儘夠了。在軍中也不覺得苦,無非是操練得勤,卻也熬得住。只是軍中還要學字,有些難對付,不過兩年下來好歹也學得個兩三百……」

    聽說馮虞軍中還教將士認字,正德身後一干文武個個訝異非常。一個白鬍子文官忍不住問道:「當兵只管打仗,學字有何用?」

    那小兵張嘴就答,看來是爛熟於胸了。「稟大人,咱們隊官說過,馮大人曾反覆叮嚀,當兵不能當成傻大兵,學書認字,一來方能知道忠君報國保境安民的道理;二來明法度知戒律。否則便是不教而誅了;第三,技多不壓身,學字明禮。日後若能搏個出身,帶兵打仗能看輿圖識軍令,即便不再當兵。出去做個小買賣什麼的也識數會記賬不是?」

    眾文武聽了暗自點頭,只有幾個學究模樣的一臉不屑。卻聽正德又問:「誒。方才聽你說弟妹四個,加上爹娘也就是六口,如何又說是七個?」

    「稟皇上,小地家中還有祖母,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做不了事。全靠爹媽贍養。當兵前,這一家子全靠爹媽支撐,一年能填飽肚子的每幾天。原本在我之上還有個姊姊,下頭還有兩個弟妹。姊姊是沒奶水餓死地,兩個弟妹得病無錢醫,病死了。爺爺是小的生下那年上山採藥給老虎吃了。回稟完畢。」

    週遭文武聽來毫無觸動。正德聽罷,卻是緘默良久。他自幼長在深宮,絕少聽聞民間疾苦,此時親耳聽到百姓如此苦楚,一時間竟無語了。馮虞湊到一旁低聲問道。「皇上。是否移駕入宮?」

    正德回過味來,搖搖頭。又問那小兵:「此番站在頭排,可是在遼西立下軍功?」

    「哦,稟皇上,小的在遼西射殺幾個韃子軍官,立了些小功。回稟完畢。」那小兵靦腆一笑,答得有些輕描淡寫。

    馮虞見狀,乾脆替他答了:「皇上,莫看這位弟兄年歲小,可是有大功地。當初投軍,見他眼見箭法好,便第一批換裝新式火銃。平日,他刻苦加練,槍法最是出眾。結陣攢射時,團長不令他入陣,每每叫在身邊,專打敵方官長、旗手、神箭手。此番遼西作戰,他先後擊斃敵千戶一名,百戶七名,旗手十餘名,一般將兵三十餘人。還有戰果,亂軍中無法確認。」

    正德奇道:「一名兵卒,一桿火銃,便能有如此戰績?」

    「不錯,」馮虞答道,「戰陣上,斬敵隊頭則全隊膽寒,斬敵旗手則全隊潰亂,斬敵射手則己方無憂。以此說來,一名神槍手可以一當十,以一當百。」

    正德聽了大喜:「如此說來,這神槍手是越多越好,可要悉心栽培。對了,他現下是什麼軍職?」

    馮虞笑道:「皇上,軍中成規,凡立軍功,或升或賞,二者自擇其一。他是小時窮怕了。每立戰功,只要賞賜不要軍功,呵呵,這幾仗下來,硬是給他攢了上百兩銀子了。後頭我歎息屈才,硬是將射殺千戶戰績折了軍功,提他做個副連教頭,在軍中傳授射術。」

    正德點頭道:「正該如此!對了,說了半日的話,還不曾問你名姓。」

    「稟皇上,小的姓朱,名順。回稟完畢。」

    正德聽了面露喜色,「哈哈,不曾想今日朕還遇了個本家。」

    馮虞在一旁湊趣道:「朱順這名字好,朱家天下諸事大順。」

    正德本是愛聽好話地,這一下更是歡喜:「好好好,這位小兄弟正對朕的口味。這麼著,今日算是有緣,也不能白見朕一回,傳令建寧府地方,在府城賞朱順家一棟房子,給他爹在衙門裡排個差使,嗯,家中幾個男童,由官府出資開蒙。朱順,再賜你紋銀百兩,日後安心當兵,殺敵報國。」

    朱順當即跪下磕頭謝恩正德將他攙起,回頭對馮虞說道:「這火銃如此犀利,我軍將士以火銃對陣韃子,雙方傷亡如何?」

    「回皇上,以遼西數戰來看,韃子傷亡千人,方能換我一人。」

    正德默算了一番,大為不解:「愛卿戰報,朕是看過的,遼西會戰韃子是為我侍衛親軍殺傷數萬,可咱們自家也折損數千,這個數目不對吧?」

    馮虞心中暗喜,正德這一問,自己正好就坡下驢。「回皇上,其中有個緣由。我軍並未完全換裝火器,如今親軍營是全裝火銃,其他各師團還是以刀矛為主,沙場上全靠血肉相搏,傷亡自然大了許多,與韃子野戰能打出如此戰績,已算是極為驍勇了。」

    正德聽著更覺疑惑,「既然火銃如此管用,為何不全軍換裝?」

    「皇上有所不知,」馮虞正色道,「火銃雖好,造起來全是費工費料。我軍戰前不及換裝,一個是百工使司出產不足,其次麼……火器營造專款已是花光了。」

    「花光了?」

    「是!火銃、鐵炮、彈藥,在在皆是要銀錢地,加上工匠薪俸,年前戶部撥付三十萬兩,如今已花用一空。」

    正德一聽,說道:「不就是些許銀錢麼,全軍換裝須花費多少?」

    「百萬兩是少不得地。之後每年軍械更替、彈藥消耗,也是得數十萬。」

    正德點了點頭,「也不算太多嘛。劉璣」

    戶部尚書劉璣應聲上前施禮。「臣在。」

    「這麼著,你先撥百萬兩庫銀與侍衛親軍,日後這筆開銷不得遷延。」

    劉璣苦著臉回道:「皇上,如此大筆銀兩,戶部現下……拿不出來。」

    「嗯?」正德一怔,往日裡要錢做些什麼事情,可從沒人跟他說過一個「不」字。

    劉璣看正德臉色不對,趕忙分解道:「皇上,這幾年,各地財稅卻是不少。可是到了開春這會子,去年全年花用得差不離,新一年稅賦還未收上來。前一陣又趕上韃子侵遼,軍費開銷如流水。仗是打贏了,可遼地損失慘重,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撫恤安置皆須糧錢。這一攤子還沒完,甘肅戰事又起,還得籌措軍費。加上御駕移宮,這筆開銷也是斷斷省不得地。這幾日,臣急得直揪頭髮。現下即便是挪借百官俸銀,也湊不夠這個數啊皇上!」

    馮虞一聽,這劉璣好心眼,將正德遷豹房這由頭拿來頂缸,分明是堵正德的嘴。又出了個餿主意,挪用百官薪俸。侍衛親軍要真領了這筆銀子,轉眼便將滿朝文武得罪光了。這幾年劉瑾四處搜刮,戶部沒錢?打死都不信。

    抬頭見正德正在犯躊躇,馮虞靈機一動,說道:「皇上,臣倒是有個主意,或能解戶部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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