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一百章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馮虞苦笑道:「公公是厚道人,不知道這皇莊的酷烈。我在京師曾親眼見過,親耳聽過,皇莊裡都設管莊中官、校尉,當地地痞無賴爭相依附,稱莊頭伴當。這些人肆意圈占土地,聚斂財物,淫污婦女。稍與分辨,動輒被誣奏執縛,被打被殺只在一念之間。再有,皇莊田租三倍於民田,國家糧稅還一分不減,皇莊佃民每年收成須上繳八成左右。你說,平白無事,哪個願做莊民。自洪武年間,福建尤其是閩西南一片民變不斷,加上畬民屢屢起事,不知已有多少官員丟官送命……」

    正說著,只聽外頭腳步紛亂,轉眼進來一群武官,當先一人馮虞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正是福建都指揮使郭喬。看見馮虞幾人也在,郭喬一楞,拱手見禮之後便問梁裕:「不知梁公公召喚,所為何事?」

    梁裕難得調一回衛所旗軍,自我感覺正好著呢,給馮虞當頭棒喝點破厲害,早已洩了氣,只將來龍去脈說與郭喬。郭喬聽了連連搖頭:「不瞞公公,我等手下旗兵皆是本鄉本土,平時逞逞威風還沒什麼,幹這個,不好辦吶。」

    梁裕聽了急得直搓手。「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接著又轉頭望著馮虞:「就屬你腦瓜好使,你給拿個主意吧。」

    馮虞聽著這個氣,我不就是過來討主意的嗎,怎麼掉過頭來還是問我。之前朱潛一直是默默不語,這會兒見眾人都緘口不言,他開口了。「諸位大人,在下是馮大人帳下書辦,有些個想法不知是否妥當,當不當講。」

    幾人聽朱潛的口氣,似乎有些主意,忙不迭催促:「快說說。」

    「依小的看來,這廣辟皇莊一事若是真行起來,必然是天下大亂。依在下看來,即便是劉公公幕下,想必也是有見識的,必會從中轉圜,勸劉公公收回成命。此外,朝廷裡也還不乏敢言之士,平日裡也就罷了,事關江山社稷,必有人挑頭勸諫。幾位大人不妨靜觀待變,在下以為,不出一個月,京師必有新消息過來。畢竟劉公公只是要立威邀功,真要激反天下,也沒甚好處。」

    聽了這番話,眾人仔細想想,果然是這個道理。葉如蔭又問道:「若是天下州府都有動作,偏偏咱們福建沒動靜,劉公公那邊一旦惱了,豈不是要壞事?」

    朱潛搖搖頭:「沒這麼快動作。釐清戶主、丈量土地、編製魚鱗圖冊,之後方能向上呈交。」

    「也不能空等。」梁裕接著說道:「地麼,多多少少還是弄些,看風向要是沒變,還可先報上應付一陣。」

    馮虞點頭稱是。「梁公公想得周到。如今前路不明,也只能多布後招閒棋。地麼,先弄個百八十畝湊出兩三個皇莊來,只說福建山多地碎,難成規模,萬一搪塞不過也好應付。再一個,衛所、錦衣衛都得外鬆內緊,整備起來,以防不測。京師也要勤著打探消息。各位都各有管道,有什麼消息互通有無,共體時艱吧。若是實在挨不過了,我這邊還有個絕戶計,只是一時沒想妥當,回頭再說吧。」

    回到千戶所,馮虞屏退旁人,坐在椅子上默默尋思,史上劉瑾做的那些個破事還是有數的,似乎沒幹過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劉瑾還是有些腦子的人,怎的莫名其妙生出這麼個昏招,難道是有人支使?還是利令智昏?不得要領。想到這兒,馮虞轉頭問朱潛:「自明兄,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朱潛冷笑一聲:「只怕是有人要將劉瑾往火坑裡引吧。」

    「我也是這個念頭,只是沒個詳信。依你看,梁裕、葉如蔭他們回頭如何舉措?」

    「能做到地方大員的都是人精。方才失態,不過是措手不及而已。依我看,回頭他們便會著人四下尋地,預做準備,萬一真要逼不得已,大戶人家他們是不敢開罪的,只能拿平頭百姓開刀了。」

    「那咱們呢?」

    朱潛想了想,反問馮虞:「大人三年不到便升到今日這位子,憑的什麼?」

    馮虞淡淡一笑:「還能憑什麼?能幫著他們撈銀子,再有便是對上皇上的口味,沾了些雨露君恩罷了。」

    「著啊,既然大人長處在此,到得緊要關頭,咱們便使勁塞銀子,再托楊家往海外搜羅些珍奇來打點,工夫到了,什麼坎過不去?」

    馮虞一拍大腿,「有理!」

    朱潛轉過頭來又問馮虞:「方纔大人說有個絕戶計,不知計從何出?」

    馮虞起身開了門,看看外頭沒人趴牆根,這才關門坐回原位。「呵呵,也不過就是挑動人馬滅幾家無良大戶,而後將做事的一股腦送往澎湖,這邊無主之地正好充數了。」

    朱潛苦笑道:「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只是萬一走漏風聲,大人可就有大麻煩了。」

    「正是如此,故此我才不敢在眾人面前明講。對了,那個什麼大索心懷怨望之徒,咱們又該如何因應?」

    「這等指鹿為馬之事最好辦也最難辦,只看大人想怎麼辦了。」

    馮虞聽了朱潛這段繞口令,心中好笑,這個朱潛,還是想試探我的心思啊。「怎麼辦?虧心害人的事我是不辦的。先讓弟兄們四下索拿些沒關聯的地痞無賴充抵就是。一頓棒子下去,什麼口供都有了。若是要炮製大案,就看哪家對咱們不利,便著落在他身上了。對了,你是從楊家過來的,平日裡可有人與楊家不對付?」

    朱潛想了想:「楊家老爺為人頗有手腕,上上下下打點一清,還真沒人有意為難的。如今他姑爺又是一省頭面人物,哪個還敢刁難?漳州府有些人巴結還來不及,連原先的份錢都不敢要了。」

    「生意上呢?」

    「月港三大家,李儼與老爺生意上倒是小有摩擦,不過雙方都是小心翼翼收著手,從不曾撕破臉去。至於那趙大,如何發家的無人得知,做生意的路數也是躲躲閃閃,似乎官面上沒太多奧援,卻有些個不知來路的牽連,往外頭輸的貨也是旁省弄來的。總之此人行事與一般海商大不相同,與旁人也難混到一塊去。此人手下還有些狠角色,初起時與楊家、李儼都幹過,日後講和了,還賠了些銀錢。在下一直覺著,此人只怕遲早能生出大禍患來,只是無真憑實據,也不好對人言。」

    馮虞托著腮想了片刻,說道:「我查過密檔,這趙大依舊是面目不清,只是有眼線密報,時時有北方口音的來客。還有,這傢伙與南昌的寧王也有些瓜葛。你看,此人可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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