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倒行逆施
    馮虞一進門,劈頭蓋臉就聽著這麼一句,只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麼麻煩大了?有話慢慢說。」

    朱潛苦笑一聲:「您老自己看吧。」

    馮虞接過公文,展開細讀一遭,頭皮頓時就麻了,當即喝令其他人退出簽押房,讓親兵把手房門,無令擅入者斬。待屋中旁人走個幹勁,馮虞與朱潛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大搖其頭。

    原來這公文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八百里加急軍令。裡頭兩件事,一個是大太監劉瑾前些時日突然慫恿正德廣辟皇莊豐盈內庫,而且各部堂各省份還都有指標,錦衣衛不是有手段麼,分到頭上的額度有三十萬畝之多,還都要上好良田。十六個千戶所一攤,每個省至少要劃拉出兩萬畝。石文義與馮虞也算是相熟的,知道福建地少,打個折,一萬。福建林地梯田是不少,上好良田卻少得可憐。而且俱為官宦豪紳圈占。一下子摳出上萬畝,這分明就是要奪人家產了。

    這個是一樁。再有一事,便是都指揮使司行文天下,大索「心懷怨望」之徒,居然還定下至少需破案百起,立懲不殆,以儆傚尤,這類案子要是破得多了,都指揮使司還有頒賞。馮虞看了莫名其妙,問朱潛:「什麼『心懷怨望』?不是逼著下頭無中生有麼?」

    朱潛搖搖頭,說道:「大人不知,這道荒唐的軍令還是從劉瑾身上起的。前些日子,京師出了一樁公案。有人在御道上拾到一份無頭揭帖,上頭歷數劉瑾專權以來所犯罪狀。劉瑾大為震怒,矯詔召集百官,全都趕到奉天門下罰跪,自己站在一邊破口大罵。這一罵,可是從早到晚,當場便有三位高官中暑而死。中官李榮不忍心,拿了些西瓜給罰跪的百官解暑,卻給劉瑾撞見,當即褫奪官職,發落回原籍。」

    馮虞聽了直搖頭,「豈有此理,這也太過了!」

    哪知朱潛應了一句,「這還沒完呢。邊上另有個中官黃偉看不過眼,對罰跪的百官們說,這揭帖所書,全是為國為民,誰寫的有種就站出來,死了也是一條好漢子!何苦連累他人!這話給劉瑾聽了去還有好,立馬將黃偉拿下,發往南京監管。當晚,劉瑾又將所有五品以下官員全關了詔獄。第二天錦衣衛來報,說揭帖是宮中宦官所寫,劉瑾這才放了關押的官員。不過揭帖作者卻死活查不出來。案子破不了,劉瑾便遷怒京師百姓,將外地流民統統趕出城去,又令全城寡婦一律改嫁,死了還沒下葬的屍體全拉城外燒了。如今京城這首善之區已是雞飛狗跳,沸反盈天了。想來是劉瑾還不解氣,便要大索天下了。」

    「胡鬧,胡鬧!這不是人倫盡棄人心盡失麼?自取死路啊!」馮虞連聲罵道,一時間只覺可恨又可笑,這劉瑾耍起蠻來也太有才了,他那口惡氣是出了些,北京城那些寡婦招誰惹誰了。

    邊上朱潛這時說道:「我的大人,您就別感慨了,眼前這兩樁亂命,不幹,只怕立時便要丟官罷職。干了,可是要罵名千載的。咱們該當如何自處啊?」

    馮虞沒好氣地呸了一口,「這作死的,大清早添堵。你說什麼來著?」

    「咱們該當如何自處?」

    「你問我,我問誰去?哼,這會子頭疼的也不只我一個。部堂、廠衛、督撫、鎮守、州府,那個不得跳腳?實在不行就拖著吧,大不了老子不當這勞什子千戶了,無官一身輕,反正下輩子的開銷也攢夠了。」

    正說話間,外邊軍兵來報,福州知府葉如蔭求見。「請吧。」馮虞回頭對朱潛說道:「自明兄,怎麼樣?同一條繩上的螞蚱蹭過來了。」

    不一會兒工夫,葉如蔭「登登登」疾步入內。「馮大人,馮大人,可要拉下官一把呀!」

    馮虞、朱潛二人聽到這一嗓子都樂了。果不其然!馮虞問道:「可是為皇莊一事?」

    「正是呀!大人也得著信了?」

    「我是一萬畝,你多少?」

    「五千!」

    「不多嘛。」

    葉如蔭一下蹦起來,「不多?我的馮大人哪,我這一個福州府便是五千,整個福建八府一州便是四萬五千畝,加上大人您那份是五萬五,想來梁公公那邊至少也是一萬,福建上等良田只怕沒剩多少了。這是一條。再有,馮大人您這錦衣衛緹騎一出哪個敢不買賬?加上京師路子硬,您就是把福建得罪個遍調個地方照樣當您的千戶,指不定還有升賞。我呢,手下也就是三班衙役,一幫抄水火棍柳葉刀的,上門收地,只怕連那些豪族大戶的家丁都幹不贏,我又是地方官,把父老得罪光了,還讓不讓我活了?馮大人哪馮大人,你可得給拿個主意啊!」

    馮虞苦笑一聲,「我要有招我還在此間跳腳?得了,葉大人,乾脆咱們一塊兒到梁公公那邊合計一番吧。嗯,朱潛,你也來。」

    到了鎮守府一看,誒,這邊還挺安靜。找人通稟之後,梁裕迎了出來,「嘿嘿,馮虞啊,正想找你呢。你便來了。」

    「公公也是為皇莊之事吧?我們正是來找您拿主意的。」

    梁裕一笑,說出一番話來著實將馮虞幾個嚇得不輕。「還拿什麼主意?馮大人你前頭找個由頭征地,哪個敢給臉色的,大隊軍馬往上一推,反了他了!郭喬都指揮使那邊我已派人去請了,三衛指揮使也一併召過來,三下五除二議定開工便是。」

    「啊——」三個人是異口同聲。

    梁裕看是這動靜,大惑不解。「你們這是怎麼了?不對麼?」

    馮虞問道:「梁公公,你是要圈多少畝啊?」

    「一萬。」

    馮虞與葉如蔭相視苦笑,轉頭對梁裕說道:「梁公公,你還不知道吧,我也是一萬,福建八府一州各征五千。福建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還是八山一水一分田。全省田地倒是有數百萬畝,可多是梯田貧地,第一等的好地劃拉到一塊,這六萬五千畝一征,也就差不離了。」

    「啊!」梁裕大驚。「如此說來,福建闔省富戶大族非反了不可。唉,我還當你們倆是自告奮勇來幫忙呢。那可如何是好啊?」

    「是啊,要不怎麼尋您老給拿主意呢。」邊上葉如蔭趕忙插話。「若是真按著這個數目征地,只怕八閩豪族削除殆盡,一般殷實人家也得破落不少。咱們也不用在福建廝混了。要不……要不,管平民征地如何?地力地勢差點也湊合了。」

    馮虞「嘿嘿」冷笑一聲,說道:「升斗小民之家,一戶也就是三兩畝。這六萬多畝,可就是兩三萬戶人家。福建民風彪悍,萬一激起民變,失陷州府,哪個擔當得起啊。」

    梁裕不解,問道:「皇莊民田,不一樣是納糧完稅,反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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