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行動起來,快快快!」
在一座不起眼的營房門口,留著一撇小鬍子的尉官大聲招呼著他的士兵,從營房裡奔出來的士兵都是一身標準的戰鬥裝備:尖頂頭盔、灰色冬軍裝、皮靴、毛瑟1898步槍、刺刀、子彈帶、手榴彈、水壺、雜物包以及連排裝備的輕重機槍、迫擊炮。
在營區裡,探照燈的根根光束來回掃動著,人們耳邊儘是腳步聲、口令聲,還有不遠處傳來的隆隆發動機聲。士兵們很快以連隊為單位集結起來,然後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向著預定目的地前進。在營房之間的道路上,不時有噴著白煙的坦克或是滿載士兵的裝甲車開過,騎著馬的通訊兵則在忙碌的向各級部隊傳達最新命令。
站在指揮部門口的奧利抬手看了看表,午夜零點三刻。這時在他的指揮部裡坐著三位身份特殊的人,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少校,一位年約四十歲的中校,還有一位四十多將近五十歲的上校。
喧鬧的夜,喧鬧的齊騰兵營。
對於營區裡的熱鬧場面,符騰堡公爵和他的軍官們自然不會視而不見,然而此刻他們卻驚訝的發現通往外界的電話全部不通,營區東南西北四個出口也被比洛和魯普雷西特的部隊封鎖了。
「他們要幹什麼?難道老比洛和魯普雷西特殿下瘋了嗎?他們怎麼可以在柏林做出這樣的舉動!簡直是無視帝國的政府和權威!」公爵憤怒的握拳大呼,他手下的參謀和軍官也都是一副憤然的表情。
「他們居然敢發動兵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對於目前的局勢,參謀們找不出比兵變更好的詞語。
越想越氣,越說越怒,公爵轉了一圈,用近似咆哮的聲音喊道:「陛下剛剛去世,他們這樣做實在太可恥了!應該嚴厲的懲罰他們,應該將他們全部關進監獄,應該將肇事者槍斃!」
軍官們還未來得及應和,另一個軍官便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
「公爵大人,不好了,我們的營區被包圍了!」
「什麼?」公爵瞪大了雙眼,他的指揮部裡則是一片嘩然,對於他們來說,任何僥倖的幻想在此刻都破滅了。
「是的,包圍我們的有第4集團軍和第6集團軍的部隊,我們還在營區東北面發現了黃色塗裝的坦克和裝甲車,那些應該是下午抵達的遠征軍部隊!」剛才那位軍官的補充令在場所有人為止色變,這也意味著他們被數倍於自己、擁有裝甲武器的部隊包圍了,由於是歸國參加閱兵和修整,他們沒有攜帶多少重武器和反坦克武器,也就是說那些坦克和裝甲車可以輕易的衝進他們的營房,而他們對此幾乎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這群混蛋!我要用拳頭狠狠砸扁他們的鼻子!老糊塗的比洛,乳臭未乾的魯普雷西特,還有那些只能去土耳其的草包!」公爵如同一頭發狂的公牛來回走動著,大約半分鐘之後,他指著在場的將軍和校官們,「你們跟我走,我看他們誰敢碰我!」
眾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只得跟在符騰堡公爵後面走出指揮部。
儘管營區裡聚集了成千上萬的士兵,冬夜的空氣依舊冷的讓人流鼻涕,此時雙方的探照燈的光柱都聚集到了符騰堡公爵所部營區的邊緣,雙方的士兵正在那裡持槍對峙著。兩邊的士兵穿著同樣的軍服、拿著同樣的武器、留著同樣的日爾曼血液,可以用於區別彼此的,就只有外面一圈士兵們左手臂上臨時綁上的毛巾了。在這裡,不論是包圍者還是被包圍者,大多數人對於事態的起因並不知曉,只有少數中高級軍官才知道個中緣由。
公爵徑直走向營區東北面,那也是齊騰兵營中央操場的方向。正如他的軍官所報告的,那些塗著黃色塗裝的坦克和裝甲車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格外顯眼,這些鐵疙瘩的發動機並未熄滅,它們尾部不時升起團團青煙,駕駛員和車長分別從自己的艙口探出頭來,而黑洞洞的炮口則直直的對著這邊的人群。
自己人槍口對槍口,刺刀對刺刀,這些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的官兵們感覺自己彷彿在做夢一般,一場惡夢!
「讓開!」
公爵的吼叫雄渾而激昂,他如同一隻發狂的大猩猩一般,此時就差用拳頭猛錘自己的胸脯了。這一側的士兵紛紛扭頭看著自己的統帥,同時很自覺的讓開一條通往營區邊緣的道路。
大猩猩怒氣沖沖的穿過人群來到包圍者面前,他掃視了一遍眼前這些手持武器、手纏毛巾的士兵,還有他們後面那顏色難看的坦克。
「我是符騰堡公爵,叫你們的指揮官來見我!」大猩猩狂吼一通,幾秒鐘之後,見對方的人群沒有反應,他又重複了一遍。
面對血液正在沸騰的符騰堡公爵,外圍的士兵們既不回應也不讓路,除了槍口和刺刀之外,回應他的只有一張張冷竣的面孔。
許久不見動靜,鬱悶而惱怒的公爵想要繼續往前走,然而他的軍官們死死拽住了他,儘管德國士兵沒有冒犯上司的習慣,但是對面那些士兵手裡的可是真傢伙,加上他們隸屬於別的集團軍,執行上級命令的決心是勿庸置疑的。若是公爵硬是要往對方刺刀上闖,萬一場面失去控制,難免會出現什麼意外。
正當軍官們準備將公爵拉回指揮部另想辦法時,他們對面的士兵終於有了一點動靜,原本水桶般密不透風的陣線漸漸讓開一條兩人寬的通道,不一會兒從那條通道裡走出幾個人,確切的說是幾位披著華麗軍大衣的高級軍官。
「公爵閣下,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啊!」
空氣中傳來的是一種很有磁性的聲音,公爵那種憤怒的吼叫令人躁動,而這種聲音卻讓人感到舒心,周圍一時間沉寂下來,甚至靜的有點可怕。
「王儲殿下,您看看您的士兵,未接命令就擅自持械圍困友軍,還冒犯高級軍官,他們真是太無法無天了!若是您已經失去了對他們的控制,那麼就讓我來替您解決這個問題!」儘管話語間顯得非常不滿,但對於皇室貴族,公爵在話裡還是留了很大的餘地。
「抱歉,公爵閣下,我的士兵讓您受驚了!」
魯普雷西特王儲顯得非常冷靜和禮貌,在這種情況下仍能保持大將之風,而且能夠寬撫士兵的心態,這也是他優於其他親王和王儲之處了。由他出任一個集團軍的最高統帥,從皇帝到士兵無人提出異議。
魯普雷西特的態度令公爵發作不得,他收起怒容更為平靜的說道:
「這樣的話,我想這次小摩擦只是一場誤會,就請殿下將他們撤走吧!」
「很抱歉!」王儲的語氣仍舊很平和,但沒有人會忽略這句話背後的意義。
符騰堡公爵所抱的幻想,實際上從一開頭就是毫無意義的,王儲身旁站著的是第4集團軍的統帥卡爾.馮.比洛將軍,從他的表情就能清楚的知道,這種對峙毫無商量的餘地。
「我不明白!」公爵愣愣的看著面前幾米處的魯普雷西特,他心裡充滿了一個個巨大的問號,他不明白在政治上一向低調的巴伐利亞王儲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採取如此強硬的態度,他更不明白與辰天並無深交的王儲為何會冒如此大的風險發動兵變。
「其實這很簡單!」魯普雷西特臉上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捍衛皇室的權力!」
「皇室的權力?」符騰堡默默的重複著這幾個字。
魯普雷西特大手一揮,外圍的士兵們蜂擁而上,那些「難看」的鐵疙瘩也隆隆開動起來,它們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向前推進著……
柏林,陸軍部。
自從齊騰兵營以及裡面的數萬駐軍如同消失一般怎麼也聯繫不上之後,法爾肯海因就有種不祥的預感,當他接到首相的電話並得知之前在皇宮所發生的一切時,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兵變!」
這兩個字看起來是那麼的觸目驚心,法爾肯海因想不出為什麼平時和善、睿智和無私的辰天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對權力的嚮往。
然而,法爾肯海因很清楚,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老毛奇的光輝照耀著德國陸軍,軍神般的成就是每個軍人都嚮往的。
當一個國家同時擁有俾斯麥和老毛奇這樣的人物時,這個國家是可怕的。
法爾肯海因相信,自己的能力是堪比老毛奇的,他需要足夠的發揮空間,在這個歐洲大陸上,還有意大利,還有希臘,還有俄國,甚至是奧匈帝國和西班牙,德國陸軍還可以走得更遠,帝國的版圖還能夠繼續擴大。
法爾肯海因孤獨的立於世界地圖前,他看得到辰天的雄心,卻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保羅.馮.興登堡!」陸軍大臣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這個人擁有著健康的體魄、不亞於自己的軍事能力以及和辰天非比尋常的關係,這一切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注定好了。
不知不覺中,法爾肯海因的目光又移到了英格蘭東南部那個小小的突出部,在那裡,興登堡集團軍近30萬裝備精良的部隊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一樣直插英國人的軟肋。
倫敦!
興登堡的士兵正在吞噬大英帝國的心臟,此役勝負早已失去懸念,興登堡將和辰天一樣成為舉世矚目的英雄,他們會成為勝利的新代名詞,他們會被寫進德國的歷史,在勝利的歡呼背後,又有幾個人會記得自己?
「皇帝是英名的,至於陸軍大臣,還有所謂的總參謀長!」法爾肯海因冷冷的苦笑著,「哼,永遠只是幕後英雄!」
午夜已過,瞌睡蟲開始作祟,不論是帝國陸軍部還是海軍部,濃濃的咖啡味都是像飄四溢。指揮部裡的熱咖啡,與狂歡節上的啤酒一樣,都是必不可少的風景。據說咖啡有減肥的功效,而啤酒能讓人增肥,德國人對這兩樣飲品都鍾愛有嘉,所以大街上身材嬌好的年輕人有之,大腹便便的啤酒肚亦有之。
剛剛放下咖啡杯的辰天顯然屬於前者,剛過而立之年的他操勞於戰事,身材略顯削瘦;而年逾六旬的提爾皮茲「富態」已經非常明顯,摘下帽子之後他那光頭和標誌性的兩撇大鬍子看起來非常有個性。
當……當……
會議室一角的落地鍾冷不丁的響了兩下,提醒在座的人現在已經是午夜兩點了,提爾皮茲穩穩放下他那瓷質金邊的咖啡杯,「殿下,長夜漫漫,不如我們下盤棋吧!」
辰天忽然想起了古老的中國詩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沒想到提爾皮茲這個時候還有如此雅興,既然一切都已安排就緒,剩下的事情只是等待,他欣然同意了這個建議。能夠像諸葛孔明一樣「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那也是很高的意境了。
當辰天和提爾皮茲擺下第一盤棋局的時候,馬修兵團的先頭裝甲列車正緩緩駛近斯德丁車站,車上官兵們的心情就遠沒有兩位大將那麼平靜了,一雙雙眼睛透過車廂的窗戶和縫隙緊張的向外觀望著。
沃爾夫岡.馮.瓦格納,那位極具貴族氣質的陸軍中校,實際上只是蝙蝠軍團中一名極具表演天賦的軍官而已,隨著托馬斯這顆棋子以及背後的下棋者先後死去,辰天和馬修在對蝙蝠軍團的使用上已經沒有太多的顧慮,在登陸英倫的先期偵察破壞中有著傑出表現的「破壞者」們在這裡又有了發揮演技的舞台。
在控制科尼茨車站之後,瓦格納和他的同伴們又如法炮製的控制了沿途的另外6個小車站,不過對於斯德丁火車站這種大車站,瓦格納心裡還是有些忐忑,要知道斯德丁是帝國非常重要的一座港口城市,這裡的伏爾干船廠為帝國海軍建造了拿騷級戰列艦中的「萊茵」號和眾多輕型艦隻,守衛這座城市的是海岸警備部隊和一支海軍艦隊,而根據他們之前探知的情報,斯德丁車站駐紮著不下兩個連的衛兵。
裝甲列車照例在站台外面停車後面,一群黑影也照例從火車後部悄悄溜出,然而包括瓦格納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前方站台上的場面驚呆了。在車站明亮的燈光下,他們看到的並不是預料中的哨兵,而是一排排、一連連的士兵,那黑壓壓的人群,少說也有四、五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