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南安普敦而來的第8列英軍火車停穩之後,車上手持武器的英軍士兵在下車後不是立即集結起來然後向戰場前進,而是在四周部署嚴密的警戒哨,同時在火車平板車廂與地面之間用鋼板或厚木板搭成簡易卸車梯板。
在那些平板車廂上,士兵們則忙著掀去那些特殊貨物上面的帆布,一輛輛佈滿鉚釘、樣式並不完全一致的鋼鐵戰車逐漸呈現在人們眼前。駕駛員們迅速進入到屬於自己的戰車裡,他們很快將這些鐵傢伙們發動起來,熟悉的發動機轟鳴聲和排氣口噴出的青煙這次來自英國製造的戰車。
從這列火車所在地向西看去,福丁河大橋的身影清晰可見。
「往前,往前,穩一點!好!」
一個身穿黃色卡其布軍服的英國士兵不停揮動著雙手,他指引的是那輛裝甲汽車正在緩緩駛下火車。從外觀上看,這輛被命名為M10的裝甲汽車不過是在民用汽車的底盤上鉚上裝甲板,除去車頂上那個裝有一挺維克斯水冷機槍、可迴旋、全封閉的圓筒形機槍塔之外,它的大小、輪廓與普通的民用轎車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方形笨重的前置發動機、4個車輪且只有2個是驅動輪。發動機和駕駛室用裝甲包得嚴嚴實實,它只有駕駛室正面留下兩個狹長的方形觀察孔,兩側還各有1-2個小射擊孔,車門位於駕駛室的兩側,在車門旁邊還放著兩個備用輪胎。
與德軍的「大刀」和「特洛伊」型裝甲車一樣,英軍的M系列裝甲汽車使用的也是實心橡膠輪胎。英軍這些以民用轎車為地盤的裝甲汽車特點就是靈活機動,其中1910年生產的M10公路時速達到60公里,現役最老的M07時速也有45公里,這些裝甲車的缺點則是火力和防護力較弱,它們通常只有3到4名成員和一挺重機槍,其裝甲厚度一般只有4-5毫米,車組成員另外可攜帶輕機槍、反坦克步槍、普通步槍和手槍等少量武器。
「移動,移動,保持方向和速度!」
對於面前這個難看的大傢伙,正在引導它前進的士兵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去形容,它和一般的裝甲汽車雖然都有鉚釘裝甲車身和燃油發動機,但它的外形要奇怪許多。它的身軀龐大寬37米,從上往下看依次是裝有一門40毫米火炮的可迴旋炮塔,炮塔體積不大,看上去僅能容納一人;接下來是近似長方形的車身,最前部有一個大約45度、斜面向上的傾角,傾角到車頂還有一小段垂直的車壁,戰車的觀察孔就佈置在那裡,車身正面和左右兩側各佈置有一挺機槍;最引人注目的要屬它的鋼質履帶,這是以往任何一種英國戰鬥車輛未曾使用過的技術。(歷史上英國的第一輛坦克尚未採用著名的菱形車體設計,它的外形更像是沒有炮塔、火炮設置在車壁的履帶式裝甲運兵車,19年研製成功的馬克I型坦克才是第一輛外觀呈菱形並採用外圈式履帶的坦克)
這5輛由斯文頓上校的技術小組研製的戰車在英軍內部被稱為「小遊民」坦克,它簡直算是集合了英、法、德相關設計理念的混血兒。「小遊民」的底盤是在拖拉機的基礎上加長驅動履帶,然後在豎起的角鋼架上焊接上鍋爐鋼板,這一點是英國人最初的設計,而車頂上的迴旋式炮塔則借鑒了德國人和法國人的設計理念。「小遊民」總重量達到18噸,幾乎是德國坦克的兩倍,1台功率80千瓦的戴姆勒直立式水冷汽油發動機佈置在車身後部,其裝甲厚度為6毫米,時速僅6公里,最大行程30公里。(這與歷史上的小遊民坦克有一些差異,畢竟戰爭進程已經改變,許多歷史細節也該跟著發生一定的改變了)
當英軍的這18輛裝甲汽車和5輛小遊民坦克先後卸車完畢之後,戰場上出現的第一支非德軍裝甲部隊開始向福丁河大橋前進。這些刷著米字旗的「小遊民」們在行進時不僅發出巨大的噪音,速度也是慢得出奇,下車地點到大橋約有4公里,光這一路程它們就需要走上大半個小時。德軍在法國戰場上採用的坦克配裝甲車的突擊戰術已經引起了各國關注,英國陸軍對這種戰術也是推崇有佳,在6輛準備配合步兵發動攻擊的裝甲汽車疾馳而去之後,剩下的12輛就只能陪著「小遊民」們慢慢悠悠的向前挪動了。
儘管大橋在望,激烈的槍炮聲也在述說那裡德國傘兵們戰鬥的艱苦,然而德軍裝甲突擊隊卻不得不在路旁停了下來。
「見鬼!」
一個上士車長狠狠的踢了一腳他的坦克,可是這個鐵傢伙非但不領情,還讓踢它的人痛得呲牙咧齒。
這已經是這輛坦克在行動中的第二次拋錨了,此前已經有一輛坦克因為短時間內無法修復而被突擊隊放棄,幸好那時候還在德軍的2、3空降團的控制範圍內,那輛坦克暫時由傘兵們幫忙照看著。可是這個地方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既沒有英軍佈防,又遠離德軍實際控制區。
從裝甲維修車上下來的十來名士兵隨即圍著這輛倒霉的坦克檢查起來,坦克兵上士在一旁悶悶不樂的抽著煙,其他坦克手們則抓緊時間爬出來透氣和維護檢修自己的坦克,連續行軍近30公里將他們和他們的坦克都折騰得夠嗆,畢竟在這個年代坦克技術還很不完善,車體內沒有減震裝置,行駛過程中成員和車體都要要承受巨大的顛簸,車內噪聲極大,發動機產生的熱量相當一部分滯留在車內,如果再進行持續射擊,車艙內的溫度有時可以達到六、七十攝氏度。
趁著這個機會,乘坐裝甲車的步兵們也紛紛舒展一下顛簸得有些酸痛的肢體。不論是「大刀」型裝甲戰鬥車,還是「特洛伊」型裝甲運兵車,這些德國裝甲車採用的都是卡車底盤,其速度自然無法與英國裝甲汽車相比,一般的公路時速只有20-35公里,然而它們的特點就是皮糙肉厚、火力強大以及可搭載較多步兵,它們一般是4車輪,少數也有6個車輪,但是作為驅動輪的只有其中一對,因此它們和英國裝甲車一樣在越野性能有待提高。
「上士,你的坦克怎麼樣了?」
突擊隊的指揮官、一位身材略顯單薄的坦克兵上尉滿臉無奈的走到這輛拋錨的坦克旁邊,馳援大橋固然刻不容緩,但他也不能讓這輛坦克和上面的坦克兵獨自留在這種隨時會有英軍出沒的地方,更加重要的是車隊裡的其他車輛也需要休息和檢修了,在這裡進行維修總比在戰場上拋錨好。
「發動機似乎有些問題,幾個變速齒輪好像也不能正常運轉了!」
上士說著將手裡尚未抽完的半根煙扔在地上,煙頭隨即嗤然熄滅在雪地裡。儘管這些坦克在從法國港口出發之前就進行過一次檢修,然而戰前的訓練和演習實在太過頻繁,許多發生損耗的零部件在出現故障之前很難一一檢查出來。
上尉抬手看了看表,「給你們3分鐘時間,修不好就只有把它炸了!」
上士愣愣的看著轉身而去的上尉,好一會兒才嘟囔了一句:
「干!炸了也不能留給英國人!」
說完之後,上士和他的坦克兵也撅起袖子擠進正在檢修坦克的維修兵當中,久病成良醫,這些坦克兵們修理坦克的技術絲毫不比專業的維修兵差。
3分鐘之後,滿頭大汗的士兵們正式宣佈這輛坦克在大修之前無法再前進一步了,雖然作出這個決定是痛苦的,但那個上士車長還是親自將一捆手榴彈扔進坦克艙裡,之後他和另外兩個坦克手將坐上一輛裝甲車像步兵一樣戰鬥。
成捆手榴彈的猛烈爆炸將坦克炮塔上的艙蓋炸飛到十數米的空中,坦克內部的炮彈和子彈隨即發生殉爆,整個炮塔都被掀翻過去,鉚釘裝甲的好幾處車身也發生了不同程度的崩裂,最終在油箱殘餘汽油的作用下,這輛坦克變成一堆燃燒的廢鐵。
儘管由於技術原因再次損失一輛坦克,裝甲突擊隊的官兵們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沮喪,他們此時更加擔心大橋那邊的傘兵部隊,聽著越來越近的槍炮聲,就連他們的戰車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太陽逐漸西沉的時候,5輛坦克、21輛裝甲車以及139名德軍官兵組成的車隊終於出現在滯留在橋西鎮區的英加聯軍士兵的視野中。
自從凌晨6點加裡斯空降團突襲大橋守軍開始,福丁河上這座鋼鐵大橋籠罩在戰雲之下已經十幾個小時了,透過硝煙的間隙,陽光仍能撫摸到它每一寸都完好無損的軀體。大橋附近躺滿了無數交戰雙方士兵的屍體,不論是穿卡其布軍服的,還是穿灰色傘兵裝的,數量都多得讓人惋惜不已,如果沒有戰爭,這些人裡面應該有數千名勤勞的工人和農民,敬業而健康的職業軍人也是少不了的,或許還有醫生、學者、科學家,甚至會出幾個大臣和首相,可惜他們年輕的生命都在這裡消逝,對他們來說一切都已經無可挽留的結束了。
加裡斯中校不知何時換上了一頂M鋼盔,在雙方四處亂竄的子彈中,這種東西的確能夠大大提高士兵的生存能力。此時德軍傘兵們還控制著大橋兩側近百米的區域,穿過鎮子的鐵路早已被炸成一塊塊碎小的木屑和一段段扭曲的廢鐵,只有靠近大橋的一段還能稱之為鐵路。之前英軍守橋部隊構築的橋頭防禦陣地現在已經成為德軍最後的防線,這條防線包括鎮在靠近大橋的河堤上挖掘的戰壕和掩體、鎮區靠近大橋一帶尚未完全成為廢墟的房屋以及在大橋兩側用沙包堆建的簡易堡壘。
顧忌到福丁河大橋的重要位置和作用,英軍重炮始終不敢向大橋附近的德軍陣地進行炮擊。
在經歷了英軍的兩次進攻之後,德軍不僅傷亡了大批士兵,防禦工事也損毀嚴重,剩餘的傘兵們正在抓緊時間修復戰壕和掩體,來不及掩埋的眾多陣亡者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分佈在陣地周圍,經過肉搏戰之後的場面總是令人觸目驚心,血肉、刺刀與生死纏鬥是那場殘酷戰鬥的主旋律,留下的自然也是凝固的鮮血、靈魂已去的軀體與臨時還搏殺在一起的雙方士兵。
德軍傘兵們手裡的彈藥已經降到了最低限度,迫擊炮彈早已告罄,每挺機槍上掛著的是最後一條彈帶,士兵們不得不從陣亡者身上搜尋子彈和手榴彈,有些人則乾脆使用英軍的李.恩菲爾德步槍,因為這一帶英軍士兵的屍體比較多。
由於大橋兩面都有敵軍,擺在加裡斯中校面前的道路只有兩條,炸橋並突圍,或者炸橋然後死戰到底,通過電報得知指揮部已經派出裝甲突擊隊前來援助之後,加裡斯決定等待這支援軍的到來,否則光靠自己突圍,離開固定陣地之後這些只有輕武器而且彈藥無多的傘兵將遭到英軍騎兵無情的殺戮。
「看,我們的裝甲部隊!」負責觀察橋西情況的傘兵帶來的是好消息。
「看,英軍的裝甲車!」監視東面的傘兵則發現了糟糕的情況。
在大橋西面,留守鎮區的英加聯軍開始用少量火炮向正在逼近的德軍裝甲車隊射擊,殘餘的步兵也在陸續向鎮區南面集中,從湯頓而來的後續軍隊在黃昏時分才能感到,英軍的裡瑟將軍必須用手裡的千餘英加士兵抵擋德軍坦克和裝甲車的進攻。
在大橋東面,英軍以剛剛趕到的6輛裝甲汽車為先導,5000餘名步兵為主力發動了第三波進攻,他們在進入鎮區之後,那些之前進攻中留在廢墟後面的英軍步兵也加入到進攻的隊列中。有裝甲汽車開道,英軍步兵們的皮靴似乎踏得特別響亮,代表傳統的風笛聲與代表現代技術的發動機聲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曲調。
趴在戰壕裡的德國傘兵們大都一臉血污,鋼盔下一雙雙眼睛裡雖然佈滿血絲,但經歷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後,他們的目光已經變得更加堅毅。面對自己子彈無法威脅到的英軍裝甲汽車,他們雖然感到詫異,但沒有一個人在怯懦或是顫抖。
頭部受傷的海裡姆少尉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那支因為將英軍後方攪得天翻地覆而威名遠播的突擊隊此時只剩下20餘人,然而生者毫不畏懼死亡,亡者心裡毫無怨念,他們的精神使得突擊隊的重建變為可能。
已經將自己的狙擊記錄提高到451人的希爾德蘭少尉此時也在這條戰壕裡,剛才的肉搏戰是他所參加過最近距離的戰鬥,他那把魯格手槍已經射光了所有子彈,現在只能呆在他的槍袋裡成為這場戰鬥的紀念品了。
這時不論是空降團的普通士兵、各級軍官、後勤炊事人員、迫擊炮手還是狙擊手,還能戰鬥的人現在全都匯攏到了僅有的幾條戰壕裡,每個人都手持武器全神貫注的瞄準著那些正在逼近的英軍,他們不再去想自己是否能夠活著離開,更多人將這當作自己的榮譽之戰,或許也是最後一戰。
在大橋東側的一個掩體裡,兩個傘兵緊緊守護在引爆器的旁邊,而大橋西面也有一個具有相同作用的引爆器,只要將任何一個引爆器上面的木質手柄往下一按,這座大橋就會在一陣絢麗而燦爛的煙火中消失。此時根據加裡斯中校的命令,幾個工兵正在對大橋各部位的炸藥和引線做著最後的檢查,以確保這幾噸炸藥不至於成為一顆大啞彈。
尚未逼近德軍陣地,英軍裝甲汽車上的機槍就掃射起來,這些子彈並沒有傷到幾個德國傘兵,然而卻能夠極大的安定英軍步兵們的心緒。在5000多名英軍步兵後面,十餘門口徑在60毫米以下的輕型速射炮已經停下來做著射擊準備,當先頭部隊距離德軍陣地不足千米時,它們開始轟擊德國傘兵們所在的戰壕和掩體。
此時橋西的鎮區卻比橋東的戰鬥更加熱鬧,德軍裝甲突擊隊的坦克和裝甲車不作停留便衝進鎮區,它們的全速推進以及強大的火力都讓裡瑟指揮的英國和加拿大士兵感到恐慌,因為他們手裡的幾門速射炮和黑爾手榴彈幾乎毫無作用,暴露在廢墟中的士兵們很輕易的遭到射殺,「石頭II」的37毫米坦克炮不斷清理鎮裡剩下的維克斯機槍。
在橋東側,希爾德蘭幾乎在一槍一個的高效獵殺對方軍官和士兵,其他傘兵手裡的步槍和機槍也在奮力射擊,然而他們可以嚇倒英軍的步兵,卻無法阻擋英國裝甲汽車前進的步伐。當第一輛英軍裝甲車衝到距離德軍陣地僅百米的地方時,它上面的重機槍幾乎每一秒鐘都在掠走德軍傘兵的性命。
隔著小片小片碎冰漂浮的福丁河,英德兩軍的裝甲部隊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對方的身影。領頭那輛「石頭II」上的坦克兵顯然注意到了河對岸的情況,它的炮塔隨即順時針旋動起來,並對德軍陣地前的英軍來了一個跨河射擊。那枚37毫米炮彈並沒有命中任何一輛英軍裝甲汽車,不過它卻拉開了這場裝甲聚會的序幕。
此時,英軍的5輛小遊民仍在努力的向大橋前進,與德軍的坦克一樣,它們也出現了不幸的拋錨者,然而這一切都無法阻止歷史上首場坦克遭遇戰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