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橋!」
「那我們要繞開前面的英軍嗎?」
「不!」
「我們可以衝得過去嗎?」
不喜歡回答問題的軍官扭頭看了一眼自己旁邊這個極喜歡發問的士兵,隨即又將視線轉回到對面那些士兵身上。裝甲車在行進過程中很多時候都顛簸得非常厲害,相當一部分士兵最初經常暈車嘔吐,雖然這種症狀隨著他們乘車次數的增多而逐漸消失,但這些人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在車上保持沉默的習慣,看來這個軍官也是其中一個。
在這輛體積與普通卡車大致相同的「特洛伊」式裝甲運兵車的車廂裡,10名步兵面對面的分坐兩排,中間則是一箱箱彈藥。車廂四壁是半人高、8毫米厚的鋼板,駕駛室頂部、車廂兩側各有一挺水冷馬克沁,加上保護駕駛室、油箱和輪胎的裝甲,整輛車要比普通卡車沉重許多,幸好它的公路速度略快於「石頭」型坦克,在與坦克一同前進時還不至於掉隊。
「也許可以吧!」
軍官雖然參加過羅茲-華沙戰役的坦克裝甲突擊戰,並在這次登陸後隨同他所在裝甲突擊小組一同參加了戰鬥,但這種單支小隊完全穿透對方防線的行動他還是第一次參加。或許只有只有古德裡安這種對坦克裝甲車性能和戰術有專門研究的大師級人物,才敢於制定如此大膽的行動計劃。
「可是就算是兇猛的熊,也不敢隻身進入狼群吧!」愛發問的士兵依舊不依不饒,其他士兵已經不高興搭理他了,大家一個個表情嚴肅的背靠車廂壁端坐著,手裡的步槍則槍托向下拄在車廂底板上。
「前方進入英軍控制區,大家注意警戒!」
這句簡單的話從車隊最前方開路的坦克上傳出,並很快傳到了車隊尾部斷後的坦克上,裝甲車上的士兵們再次檢查了一遍自己的頭盔並將子彈上膛。不過車隊尚未與英軍交火,後方忽然響起了隆隆的炮聲,緊下來的聲音就好像一個鋼琴家的手指在鍵盤上從最高音掠過最低音一樣,一眨眼的功夫人們耳邊便充斥著密集到令人感到壓抑的爆炸聲。
裝甲車上的幾個士兵扶著鋼盔將眼睛探出車廂,一團團或大或小的火團不斷在前方的平地和山丘上升起,似乎德軍所有的大口徑野戰炮、重型榴彈炮都在為這支車隊開路,大量火炮的炮擊場面總顯得這樣令人振奮,再說這原本就是一個屬於大炮機槍和塹壕的年代,坦克飛機的出現並不能完全奪走火炮在戰場上的戲份。
在兇猛的炮火下,連大地都在微微的顫抖,空氣似乎也在迅速升溫。高空中,兩艘身軀龐大的灰色齊柏林飛艇像是德軍炮兵的眼睛一般,它們指揮著己方的炮火沿著車隊的方向朝後延伸。
不多時,幾架海軍戰機低空略過車隊上空,步兵們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它們機翼下那醒目的鐵十字標誌。
在重磅炮彈爆炸的巨大聲響和氣浪中,這支小小的車隊則在略顯泥濘的雪地中繼續向北面前進,坐在裝甲車車廂裡的步兵們紛紛壓低腦袋和張大嘴巴,他們的裝甲車也因為炮火的緣故顛簸得更加劇烈,前方的道路開始變得坑窪難行。
經過炮火洗禮之後,英軍自己控制區域臨時構築的掩體和戰壕變得殘破不堪,地面上隨處可見在炮火中喪命的英軍士兵和被炸壞的槍械、馬車等裝備。不過要讓這附近的英軍銷聲匿跡,光靠火炮是遠遠不夠的。在發現這支德軍裝甲部隊之後,英軍的步槍和機槍子彈不斷從四面八方飛來,在一些殘存的戰壕和掩體裡、山丘上甚至是德軍炮彈炸出的彈坑裡,英軍士兵那黃色的身影隱約可見。
對於普通的子彈,德軍的坦克和裝甲車並不發怵,英軍少得可憐的反坦克槍正好部署在這裡的幾率也是小之又小,這裡可以對車隊構成威脅的,就只有英軍的手榴彈、少數師屬野戰炮,以及極少數能夠幸運的從數百米外擊中裝甲車要害部位的子彈。
車壁的裝甲一次又一次被子彈重重擊中,而英軍的手榴彈、小口徑炮彈不時在車隊附近爆炸,坐在裝甲車裡面的步兵們心情緊張極了,大部分人都在默默祈禱自己的車子不要倒霉的在這裡拋錨。坦克利用自己的火炮和機槍盡力壓制外面的英軍火力,裝甲車上的機槍也在拚命嘶吼,加上己方戰機的轟炸和掃射,這支裝甲車隊像是在大海中勇敢向前行進的戰艦,雖然周圍看似波濤洶湧,但它走的卻是一條有驚無險的航道。
「長官,我們是要去博內茅斯嗎?」
「是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要攻下一座橋!」
「橋?」
「對,福丁河大橋!」
對話者一個是英軍少尉,一個是普通的列兵。他們身處一列正在向西行進的列車上,而他們所在的這節平板車廂上,用帆布蒙著兩個身軀龐大的水櫃狀物體。
「聽說德國人的坦克很厲害,它們打得過我們的小遊民嗎?」隔著厚厚的帆布,列兵用手夠感覺著裡面那個物體的堅硬程度,從外觀上看這個大傢伙高大約2米,寬超過3米,長將近7米。
「我想應該可以吧!」
在這個少尉看來,「小遊民」是一種極其令人吃驚的武器,它擁有普通裝甲車所無法比擬的攻擊力和防禦力(1855年,英國人J.科恩在蒸汽拖拉機的底盤上安裝機槍和裝甲,製成了第一
一輛輪式裝甲車,並獲得專利權,但這種裝甲車未能實際應用。1899年,英國人西姆斯在四輪汽車上安裝了裝甲和一挺機槍。1900年,英國把裝甲汽車投入到了正在南非進行的英-布戰爭中)。
對於德軍的坦克,絕大多數英軍官兵還沒有見過實物,英國研究人員對它們外觀和性能上的瞭解也只是來自於法國戰場。
早在大戰爆發初期,英國的陸軍上校斯文頓在拜訪國防委員會秘書漢凱時,就建議在美國霍特爾履帶式拖拉機上安裝武器和裝甲板,製成能夠越野的履帶式裝甲車輛以對付德國機槍,以及彌補裝甲汽車越野能力的不足,這種車輛上安裝的武器包括機槍和火炮,在進攻和防守時都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漢凱當即將斯文頓的設想向陸軍大臣基奇納作了匯報,恰好德軍為了攻陷凡爾登而第一次在西線投入坦克,這種新式武器隨即引起各國極大的興趣,尤其是正在與德國交戰的英法兩國。英國陸軍部隨後成立了「履帶戰車委員會」,並任命斯文頓上校為這種武器研究負責人,同時召集一大批參與研究和發展裝甲汽車的技術人員,這裡面包括陸軍上校克勞姆,一位戰前就在從事裝甲車輛研究的資深軍官。幾乎與此同時,法國人也成立了專門的研究機構,在法國戰敗投降之前,英國間諜從法國人那裡得到了相當一部分研究和設計資料,英國海軍甚至還派出潛艇將數名研究反坦克槍和坦克裝甲車的法國專家偷運到英國。
隨著德軍進攻的日益臨近,英國陸軍部在全力備戰的同時,也加快了這種新武器的研究進度。由於這個項目的高度機密性,德國儘管知道英國人在研究與坦克類似的武器,但對於這種武器的情況幾乎是一無所知。雖然國內資源已經達到匱乏的程度,但英國人還是趕在德軍登陸前趕製出一批原型車,然而和「雕」式戰鬥機一樣,「小遊民」也是在沒有經過足夠試驗和改進的情況下被倉促推上戰場。
冬日裡即便是正午的陽光,也不會給人們帶來熱的感覺,在這列火車中部的其他平板車廂裡,百餘名英國士兵靠在一個個帆布堆旁邊享受著日光浴,在另外一些車廂頂上,還有由沙包和機槍組成的防空戰位。在用過以罐頭和麵包為主的午餐之後,這些士兵大都昏昏欲睡。在這條南安普敦通往多切斯特並經過福丁河大橋的鐵路線上,還有另外幾十列火車在快速行駛,它們有些是從湯頓出發然後在多切斯特轉線,有些則是直接從南安普敦出發。
這些火車有的滿載步兵,有的裝運著大批火炮和彈藥,它們不時超越一團團沿著鐵路線前進的騎兵。在距離這條鐵路線不遠的公路上,一隊隊步兵、一輛輛拖著大炮的馬車則以相對較慢的速度行進著,這其中還夾雜著少量滿載士兵的卡車。
雖然行軍方式、速度和成分各不相同,但這些部隊都有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經由福丁河大橋奔博內茅斯而去。在他們頭頂,偶爾會有一架英國偵察機低空飛過,現在英國航空部隊所能做的,就是在避免與德國空軍接觸的前提下進行小規模偵察。
在從瑟堡而來的德國機群離開之後,福丁河大橋上空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飛機出現了,就在這片只有雲朵和飛鳥的天空下,那場奇怪的戰鬥仍在繼續。攻守雙方爭奪的不過是半個鎮子,十幾門重炮就能在幾個小時內將這裡徹底夷平,然而雙方卻投入了上萬名步兵,而且戰鬥還打得異常激烈和殘酷。
在鎮西的那個十字路口,攻守雙方隔著南北方向的街道已經對峙了近半個小時,在這期間密集的槍聲幾乎一刻也沒有停止過,間或還有英軍的小口徑炮彈和德軍的迫擊炮彈落下,街面上到處都是碎磚塊、玻璃和木屑之類的雜物,有些地方的屍體甚至開始層疊。
暫時對這個路口握有控制權的,是德軍的12挺「火鳥」、136支毛瑟1898、6門迫擊炮和N顆手榴彈,另外還有9個職業狙擊手,包括1個超級王牌和3個王牌。如果英軍再發動幾次之前那樣的衝鋒,剩下的5個人很可能將在這裡加冕成為王牌。(在辰天建議下陸軍部制定的一戰標準,射殺50人成為王牌,戰果超過百人則晉陞為超級王牌,在裝備專門的狙擊步槍和開辦狙擊學院之後,這一標準將適當提升)
戰後,英國人稱這裡為「死亡路口」,德國人則稱之為「狙擊手加分點」。
在這個十字路口西面那條街的街口擺著一門英制57毫米速射炮,旁邊躺著好幾個手中沒有任何武器的英國士兵,看樣子是這門炮的炮手,大炮後面還放著半箱炮彈,地上連一個空炮彈殼都沒有。很顯然,這門大炮被推到這裡之後一炮未發。
儘管獵殺了三個炮手並迫使英軍到目前為止都無法使用那門大炮轟擊對面的房子,希爾德蘭的心情卻並不是很爽。一條街上有如此多同行搶生意,他提高記錄的速度降低了不少,原本打算在這場戰鬥結束千達到450人的新記錄,現在看樣子有點懸了。英軍在付出了大量的傷亡之後士氣已經出現下滑的跡象,雖然平均下來每個德國傘兵只射殺了不到4個英軍,但英國人卻足足損失了一多半的兵力。
希爾德蘭現在所在的地方空氣清新、視線開闊,而且身下的積雪還能令他保持頭腦清醒,唯一令他擔心的就是偶爾落在附近的炮彈。他右手握槍,左手則搭在
瞄準鏡前防止鏡片反光,街面上剛才還在地上掙扎和挪動的幾個英軍士兵已經已經被舉著白旗的醫護兵搬走,在連續三波衝鋒失敗之後,英軍官兵似乎退到他們佔領的那兩條街道上醞釀新的進攻。
如果從更高處看的話,希爾德蘭的灰色軍服在白色屋頂上非常顯眼,屋頂上唯一的遮蔽物就是他旁邊那根粗短的煙囪。在觀察過街面的情況之後,他又慢慢挪回到煙囪後面。
在希爾德蘭所在那棟房子後面的幾個巷子裡,希爾茲少校集結了近五百名傘兵,而且這些傘兵全都在槍口裝上刺刀,他們也是福丁鎮防禦戰中第一批打算使用刺刀進行肉搏戰的德國士兵。
「大家不用擔心,英軍人數雖然很多,但這裡道路寬度有限,他們沒有辦法一下子展開!就算和俄國人交手的時候我們也不落下風,英國人就更沒什麼了!」
希爾茲用「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給士兵們鼓勁,他自己手裡也拿著一桿上了刺刀的步槍。在比亞韋斯托克戰役之後,很多東普魯士軍團的官兵都會自豪的說起其中幾場硬碰硬的刺刀戰,畢竟他們的對手是號稱刺刀戰最強的俄國軍隊。
不過希爾茲組織這些士兵準備拼刺刀並不是為了擺酷或者顯示德國軍隊的刺刀戰能力,英國人在街口使用大炮進行近距離火力支援的企圖雖然被德國狙擊手破壞,但鎮口的英軍火炮、攻守雙方的手榴彈以及德軍自己的迫擊炮使得街口大部分房屋都遭到嚴重破壞,好幾棟已經坍塌,半坍塌狀態的房子也不在少數,據守在房子裡的德軍士兵則不是死傷就是被迫撤退,封鎖街口的火力相比最初已經下降了許多,剛才英軍最後一波衝鋒距離成功奪取這片區域就只差一口氣。
更加重要的是,此時加裡斯中校已經無法再調撥更多的預備隊支援這裡的戰場,兩團英國騎兵和一列火車先後從南安普敦方向趕來,現在騎兵正在緩緩逼近橋東鎮區,火車運來的部隊和火炮則在陸續卸車。
當東面傳來一陣微弱的嗡嗡聲時,希爾茲和他的士兵紛紛用期盼的眼神仰望天空,哪怕來的只是一架德國偵察機,他們也會非常高興,屋頂上的希爾德蘭側過身來尋找那種飛機發動機轟鳴聲的製造者,然而隨後飛過他們頭頂的,卻是一架不折不扣的英國偵察機,簡陋的機身、草黃色的塗裝還有機翼和機身上的徽標,沒有一樣和德國空軍掛得上勾。
希爾德蘭略抬槍口對準那架正在遠去的英國飛機,他從瞄準鏡裡能夠看到英國飛行員的身影,300多米的距離也在他的射程之內。兩秒之後,希爾德蘭滿懷期望的開了一槍,然而他等待中的場面並沒有出現,那架英國偵察機依舊晃晃悠悠的向前飛,不一會兒開始右轉盤旋。即便是超級王牌的稱號,也沒有讓他用一支步槍擊落一架飛機。
年輕的射手心裡頓時感到無比失落,而下面的傘兵們心頭也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雲。
噓……
尖銳的哨子聲忽然打破人們心中短暫的平靜,英軍士兵和加拿大士兵一下子從各處湧出來,數米寬的街道上頓時人頭湧動,趁著這個機會,四、五個炮手迅速跑到街口那門大炮後面。一個炮手剛剛奮力的打開炮栓,胸口卻在瞬間被2顆子彈穿透,他想找個東西支撐自己後退的身體,可是被地上一具屍體絆了一下,最終只能無助的伸開雙臂向後倒去,倒在這條灑滿陽光卻無比陰鬱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