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炮彈的彈著點偏近大約1000碼,第二波偏近800碼!」施奈德一面估量著水柱與英國船隊的距離,一面用最快的速度將射擊數據發回艦隊,這就是校射飛機所要做的。
遠在10海里之外的「大選帝侯」號和「奧爾登堡」號上,通訊官很快將偵察機發回的報告轉給射擊指揮官,他們將根據這些報告修改射擊諸元並最終下達給炮塔裡面的炮長。
炮塔裡面的排風扇拚命轉動著,將炮彈發射後渾濁的空氣排出去,同時將海面上略帶腥味的新鮮空氣充入炮塔那,不過炮手們還是覺得悶熱,炮長撕扯著喉嚨喊道:
「好吧,小伙子們,我們的炮彈打的還不夠遠!」
兩艘戰列艦前部主炮塔上的炮口經過略微調整之後,在巨響和猛震中把另一批炮彈發射出去,火紅的炮彈轉瞬間便消失在雲端。儘管後坐力巨大,兩艘戰列艦絲毫沒有減慢前進的速度,隨同炮彈一同衝出炮膛的白色硝煙很快被迎面而來的海風吹散。
當怪異的汽笛聲再次撕裂空氣傳入耳中的時候,英國船隊中所有人的心臟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繩子勒緊一樣——心不僅懸在半空中,還要忍受窒息的絞痛。船長們想逃不能逃,想降不能降;艦長們想戰不能戰,想走不能走;水手們不知道那裡才是安全的,呆在甲板上很可能在下一秒就被海水和彈片刷入海中,而呆在船艙裡則會在船隻被擊中後失去逃生的希望;水兵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想要開炮還擊卻連敵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天邊的煙柱也不是他們艦上可憐的火炮所可以夠到的,想要逃跑但海軍的榮譽不允許他們拋下毫無抵抗能力的貨輪。
「第三波炮彈的彈著點落在對方船隊最南面一艘驅逐艦周圍,第四波炮彈的彈著點偏近500碼!」施奈德非常認真和專業的做著記錄,手指在發報機上快速按動著,而施維爾只需要操作他的飛機一遍一遍在英國船隊上空盤旋,然後對己方戰艦射偏的炮彈表示惋惜。大口徑炮彈劃破空氣的聲音在空中聽來似乎要清晰很多,儘管飛機發動機一直在轟鳴著。
當英國船隊在驚慌失措中向炮彈打來的反方向撤離時,鄧尼茨帶領的兩艘潛艇趁機將又一波魚雷發射出去。看到在海面亂竄的魚雷和它們長長的尾跡,英國船長們忙亂的下令規避,一艘貨輪艱難的躲過迎面而來的魚雷,卻差點撞上了另外一艘貨輪,那艘貨輪為了躲避,又將船頭轉向其他貨船的航路。整個場面看起來有些滑稽可笑,這些英國船隻像是一隻隻行動緩慢的烏龜,卻要拚命扭動笨拙的身軀躲避炮彈、魚雷和自己人的撞擊。
列農將軍滿頭冷汗的站在「海鰻」號的艦橋上看著海面上混亂不堪的局面,心裡既悲哀又無奈。現在就算沒有德國潛艇和魚雷的干擾,這支船隊也無法逃脫後面德國艦隊的追擊,也許在德國戰艦追上來之前,這些船隻就已經被炮彈擊沉了。
「該死的德國飛機!」列農憤憤的罵著,在這種幾乎是超視距的炮擊中,德國戰艦能夠有如此高的射擊精度,那架飛機是關鍵之處。他在心裡期望著那架飛機能夠早點因為燃料耗盡而離開,那樣德國人炮擊的威力也就大大降低了。然而列農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絲毫不能拯救他的船隊,且不論那架飛機還能飛多久,或許另外一架德國偵察機已經加油完畢,隨時準備前來替換這架飛機繼續校射,或許它返航的時候德國艦隊已經追上來了。
最終,列農無可選擇的下達了一個近似悲壯的命令:「所有貨輪以最高航速各自向塞濟斯菲厄澤港撤退,全體巡洋艦和驅逐艦轉向,向船隊後方的德國艦隊發起進攻!」
看到旗艦「海鰻」號發出的的信號之後,其他軍艦上的英國海軍官兵都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從一波波落下的炮彈來看,後面的德國艦隊中至少有兩艘非常暴力的戰列艦,光它們就足以將這剩下的9艘英國軍艦幹掉,何況那種令人心煩和頭痛的德國飛機還不停的在自己的頭頂轟鳴。
1號偵察機很快將英國軍艦的這個舉動報告回突襲編隊,而德國戰列艦則在繼續的炮擊中等待這伙亡命之徒。
「1號偵察機繼續監視脫離船隊的英國戰艦,2號偵察機起飛,負責監視剩餘的英國船隊;本艦和『奧爾登堡』號準備以左舷火力迎擊英國艦隊!『弗倫堡』號負責掩護本艦側翼,戰鬥中盡量保證俘虜安全!」希佩爾中將隨即下達了命令。
當2號偵察機隆隆從水面起飛的時候,以巡洋艦「海鰻」號為首的英國艦隊排成兩列縱隊,一列是4艘輕巡洋艦,其中有兩艘是由商船改裝的輔助巡洋艦,另一列則是5艘驅逐艦,這些驅逐艦都是較舊的型號,戰鬥性能實在不敢恭維,它們唯有艦首的兩具魚雷能夠對德國戰艦構成威脅。
對於英國海軍來說,最新式和最精銳的巡洋艦和驅逐艦都在9月的兩次大規模海戰中損失殆盡,這也是英國海軍的復興之路更加渺茫,現在看來甚至連自保都非常困難。
終於,落在英國船隊頭頂的炮彈停止了,眾多英國輪船將自己的速度發揮到了極制,整個船隊也由於各船航速快慢不同而變得稀稀拉拉。航速最快的兩艘煤油動力的新式輪船對其他慢吞吞的老舊貨輪抱怨已久,得到自由脫離的命令之後它們用18節的最高航速將其他船隻遠遠拋在後面,其他航速在節、15節、14節的輪船也拉開波次,最為無奈是7艘裝載重物的貨輪,它們只能慢慢的拖在最後面,逃跑幾乎已經沒有希望。
不過德國戰列艦並沒有停止炮擊,相反,它們將艦身側過來之後,艦舷和艦尾的火炮得以發揮威力,整個編隊的火力也提高了將近一倍。「大選帝侯」號5座雙聯裝炮塔上10門305毫米口徑主炮第一次齊射就給英國人帶來不小的震動,而「奧爾登堡」號看起來有些吃虧,它4座雙聯裝炮塔的艦舷齊射火力只是比正面射擊時的3座略微高了一點點。
對於列農將軍和他的水兵們來說,德國艦隊的火力簡直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在他們前方升起的兩堵又高又寬的水牆就是最好的證明。德國人的第一次齊射雖然距離他們的軍艦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那架德國飛機依然緊跟在自己頭頂,德國人的炮彈也會像之前那樣一波比一波精準,直到擊中自己為止。
正如列農預料的那樣,德國人的第二波齊射就將自己的一艘巡洋艦擊爆,那艘排水量4900噸、由快速商船改造的輔助巡洋艦在一瞬將幻化成為一朵絢麗的煙火,大口徑炮彈砸在幾乎毫無裝甲防護的艦船上就是這種結果。
英國水兵們沒有時間閉上眼睛為逝去的同伴默哀,因為那些德國戰艦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極目處的海面上。儘管使用望遠鏡也無法看清對方的輪廓,但列農還是欣慰的發現對方只有三艘戰艦,這與想像中眾巡洋艦和驅逐艦圍繞在戰列艦旁邊的景象截然不同,他心中也重新升起擊退對方的希望。
「海鰻」號很快發出信號:
「各艦成戰鬥斜縱隊展開,全速向德國艦隊衝擊,爭取在盡可能近的距離施放魚雷,各艦應以敵戰列艦為首要目標!」
驅逐艦編隊剛剛開始加速,它們最末尾的一艘便遭到當頭一棒,德國戰列艦最新一輪的齊射將幾發炮彈投到了它周圍,儘管只是幾枚近失彈,但是那艘驅逐艦上層建築卻變得面目全非,彈片將指揮台和半封閉炮塔打的千瘡百孔,整個甲板更是被水兵們的鮮血浸透,大量的海水湧進水線附近的破口,整艘軍艦的航速迅速下降,最終成為一具毫無動力的漂浮物。其他戰艦尾部的水兵呆呆的看著那艘中彈的驅逐艦,上面似乎並沒有燃起大火,但是毫無生氣的景象更加令人揪心,彷彿上面所有的生命都已消逝一般。
列農將軍已經無暇再去顧及其他戰艦的生死,他只想著自己的戰艦能夠衝到魚雷射程施放魚雷,然後看著德國戰艦中彈下沉。
德國艦隊裡的海軍官兵非常明白英國人此舉意味著什麼,但他們毫無擔心的必要和理由,因為他們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指揮官,相信自己國家設計和建造的優秀戰艦,就算英國魚雷真的撞上來,這些德國人民的驕傲也會帶著他們安然返回德國。不過戰艦上所有人的思維還是緊繃起來,從測距兵們目測對方數據、軍官們傳達射擊指令到炮手們裝填炮彈,每個人都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和最規範的流程完成自己的任務。
希佩爾中將和他的將領們通過望遠鏡觀察著英國艦隊,所有人都在期待下一輪齊射,期待下一波炮彈能夠擊中更多英國戰艦。
中將的嘴唇微微動了幾下,卻沒有說什麼。
沒有人願意打破指揮室裡的平靜,所有該下達的指令都已下達,現在只有默默的等待結果了。
德國戰列艦上的炮口一點點壓低,當雙方的距離接近到8000碼的時候,英國人又損失了另外2艘巡洋艦和2艘驅逐艦,現在他們僅剩「海鰻」號巡洋艦和另外2艘驅逐艦了。
進入射程之後,英國軍艦上面的艦炮開始拚命的射擊,英國水兵們被壓抑已久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他們近似瘋狂的將一枚枚炮彈填入炮膛,甚至比他們日常訓練時還要快出一半。
然而,英國戰艦射出的炮彈卻非偏即遠,連列農將軍也不得不承認,雙方的炮術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在校射飛機的配合下,德國海軍的射擊精度已經發揮到了極制。
當英國水兵悠閒的在甲板上曬著太陽的時候,德國水兵正在汗流浹背的重複著枯燥辛苦的射擊操練;當英國戰艦在世界各大洋耀武揚威的時候,德國戰艦正在港灣裡好不厭煩的進行著一次次實彈射擊。戰爭的勝負並不完全取決於武器的精良,英國人的傲慢與德國人的嚴謹在歷次戰役中已見分曉。
英國人還在等待著3000碼的最大魚雷發射距離、2000碼的有效命中距離和1000碼的高效命中距離,如果有幸的話,他們還可以進入500碼的絕對命中距離。那一條條沒有標記的距離線就像英國人衝刺的終點一般,在德國人準確的炮火之下,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可言,而在這個時候也沒有人再去想自己能夠活著離開。激烈的戰鬥便是如此,可以讓人完全屏棄一切雜念,前提是這裡沒有膽小鬼。
當德國戰艦的炮口一次次閃動橘紅的火光時,英國人忽然覺得連最大魚雷發射距離都是那樣要不可及。德國戰艦清晰的輪廓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那兩艘戰列艦如同巨大的鋼鐵城堡一般,一根根粗大的炮管從小山似的炮塔裡伸出來,一次又一次吹響奪命的號角。
在這種情況下,希佩爾的編隊已經沒有進行戰術機動的必要了,「弗倫堡」號巡洋艦的火炮和戰列艦上副炮的加入使得最後三艘英國戰艦如同沐浴在彈雨之中,大大小小的桔色兩點都在向它們匯聚。
對於希佩爾中將來說,這場比賽似乎已經失去了懸念。
又一艘英國驅逐艦艦中彈了,它的航速降了下來,死刑!
最後一艘英國驅逐艦中彈了,這次是一枚大口徑炮彈,殉爆!
最後一艘,列農將軍的旗艦,巡洋艦「海鰻」號,居然生生的堅持到了最後。可惜,連它也沒有跨過3000碼的最大魚雷發射距離。
希佩爾和他旁邊的軍官們緩緩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儘管胸有成竹,但是剛才他們比誰都要緊張,而船艙裡面響起勝利的歡呼聲時,他們又只能淡然微笑,接著繼續保持那勝不驕敗不餒的將領氣質。
希佩爾抬手看了看手錶,才剛過3點,剩下的英國貨輪已經成為一群只能逃跑的兔子了。
留下「弗倫堡」號清理戰場和收容戰俘之後,希佩爾帶著兩艘戰列艦跨過英國軍艦的「屍體」快速向英國船隊剩餘的貨輪追去。由於那些全是英國商船,因此希佩爾的戰列艦肆無忌憚的向對方傾瀉著炮彈,這次難得的鍛煉機會也使得「大選帝侯」號和「奧爾登堡」號上的官兵成為全德國最擅長跨視野炮擊的一群。
太陽下山的時候,只有那2艘跑得最快的英國貨輪得以躲進塞濟斯菲厄澤港,而希佩爾編隊在收拾殘局之後也尾隨它們來到那座海港外。
在擊沉25艘英國貨輪和10艘英國軍艦之後,「弗倫堡」號準備的「客房」已經人滿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