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濕風漸起,烏雲從北邊升起,頃刻之間就席捲了大半天幕。
天色陡地陰沉下來,燥熱的夏日午後頓時變得無比悶熱。
陳縣縣城兩邊的山,無數知了煩燥不安地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中,一道滾雷驚破了沉悶的天地。
豆大的雨滴落下,雨落聲將天地間所有的聲音盡數掩蓋。狂風陡起,兩邊山的林木瘋狂地搖擺,雨滴盡可能傾斜地落下,在風力的幫助下打得人面頰生痛。
縣城下面被火燒得通紅滾燙的地面冒起了陣陣青煙,地面迅速地冷卻下來,從兩邊山竄下的小股雨水匯成一道道小溪,頃刻間就在縣城下面的路面積起一汪汪小水潭。
三少站在縣城城牆之,打著油紙傘,自語道:「火計的確是行不通了。可是這般大的風雨,你們想冒雨攻城卻是休想。神弓營的箭手再厲害,也無法在這麼大的風雨中把箭射準?哼哼,沒有火計,本少爺還有水計!」
這時,怒橫眉冒雨飛奔而來,奔到三少身旁時,一把抹掉臉的雨水,興奮地道:「三少,山的兄弟築起的水匣內已經蓄積了不少雨水,這雨還有半個多時辰可下,到時候足夠蓄積大量雨水,將敵軍沖個落花流水!」
蕭天賜亦飛奔而來,道:「三少,城裡所有的水渠都已經堵好,雨水已經積蓄不少,有的水渠已經完全漫了,水漫到了街。照這個情形下去,半個時辰之內,縣城裡將會變成一片水鄉!」
三少聞言呵呵一笑。
早在第一陣公子蘇兵敗退軍之時,三少便派了一千禁軍到兩邊山,伐木壘石建匣,將山的溪流水道全部堵塞以積蓄雨水。夏日陣雨持續時間雖短,但是雨水卻特別充足。蓄夠了足夠的水之後,只等北疆鐵軍進軍縣城城下,三少便會下令毀匣放水。
到時積蓄的雨水洶湧而下,其威力絕不遜於山洪。加兩邊山體已被三少派人人為破壞,石頭被撬鬆,樹木根須被截斷,大水沖刷之下,說不定還會形成相當可怕的泥石流。
就算公子蘇的大軍能突破這一道水關,衝進縣城,縣城裡所有排水的溝渠都已被三少派人堵。陳縣縣城很快就會變成一片水鄉澤國,無論步卒、騎兵進入陳縣之後便都會行動不便。而三少的人則早已尋找制高點潛伏起來,準備用弓弩加以狙殺。
北疆神弓營是一大敵,但是三少的人是分散潛伏於縣城各處,神弓營再厲害也無法發揮出箭陣的威力。三少已決心不在城牆與北疆軍多作糾纏,否則還真沒辦法應付神弓營的箭!
但是城牆亦不可不守,否則讓北疆軍進來得太容易了,也是不大划算。所以三少決定,由他本人加喬偉、黎叔、怒橫眉、蕭天賜五人把守城牆。
五大高手在此,北疆軍即使想衝進來,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公子蘇負手站在帳蓬裡,看著外面連綿一氣的雨幕,向身後諸將發佈命令:「前鋒營剩餘將士編入敢死營中,雨停後與敢死營作第一輪進攻。突擊營剩餘將士編入絕滅營中,在敢死營之後作第二輪進攻。神弓營負責掩護,輕騎營隨時準備出擊,待城門和城牆被控制後即火速突襲。元罪、元大、元惡、元極四位將軍何在?」
「罪大惡極」四魔使穿著珵亮的鐵軍黑甲,前一步,拱手齊聲道:「末將在!」
公子蘇令道:「元罪將軍率死士營一千兄弟、元惡將軍率鐵衛營一千兄弟與敢死營同時發動進攻。兩位將軍麾下都是精銳高手,還望兩位將軍領軍建功!元大將軍率血刃營一千兄弟,元惡將軍率暗影營一千兄弟策應絕滅營!」
死士營乃是魔門迷雲宗弟子編成,鐵衛營是魔門金鋼堂弟子編成,血刃營自然是由魔門血刃堂弟子編成的,而暗影營則是由魔門暗影堂弟子編成。
魔門三宗五堂,弟子無數,高手如雲,這次公子蘇派罪大惡極四魔使率一宗三堂的精銳弟子同時出擊,又有北疆敢死營、絕滅營兩營兩萬士卒,加前鋒營與突擊營剩下的五千餘士卒,合計近三萬人作第一、二輪進攻,務求一舉命下陳縣。
少頃,雨霽雲收,太陽重新出現,金色陽光照耀大地。
夏日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碧藍的天空剛被雨水洗過,愈發藍得迷人。天邊一道七彩彎虹,更是為這有著朵朵白雲的藍天更添幾分迷人風彩。
可惜,這迷人風景卻並無幾人欣賞,一場生死決戰在雨這之後,即刻展開。
喊殺聲和戰鼓聲撕裂空氣,北疆鐵軍如潮水一般湧向陳縣縣城。
元罪、元惡率死士營、鐵衛營衝在最前,身後便是敢死營一萬兩千餘士卒。
地面的積水被數萬隻大腳踏碎,濺成串串渾黃的水珠,眼見他們便要衝至縣城城下,只聽縣城城牆一聲鑼響,兩邊山便傳來陣陣喧囂,然後便是水流滾滾的轟隆之聲。
元罪、元惡兩兄弟對視一眼,心中齊齊一驚。二人分向左右兩邊山望去,只見兩邊山突然同時湧出滾滾濁浪,順著山勢洶湧而下。那大浪中還夾著一根根粗大的圓木,一塊塊稜角崢嶸的巨石。濁浪所過之處,已被人為破壞的山體禁不起這般沖蝕,紛紛崩潰,土石匯入水流之中,形成一條條長滿怪角的褐黃色水龍,張牙舞爪地向著山下奔來。
元罪、元惡失聲驚呼:「泥石流!全軍撤退!全軍撤退!」
北疆軍士卒不待兩位領軍將領提醒,便已覺出威險,當下保持陣形,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後退。而元罪、元惡率領的兩營魔門弟子衝在最前,若要後撤則要等後面的敢死營、血刃營、暗影營、絕滅營撤退之後方能後撤。
元罪、元惡見狀,當即放聲狂呼:「死士營、鐵衛營的兄弟隨我二人衝啊!」兩人不退反進,施展出生平最快的身法,朝著縣城城門方向掠去。而死士營、鐵衛營的士卒也知道現在撤退已來不及,唯一的出路便是前衝,在泥石流衝到之前,闖入縣城之中。
兩營魔門弟子均是魔門精銳,放到江湖,都是一流好手,他們全力施展之下,輕身功夫自是相當不錯。只見兩千零二條人影猶如兩千零二道黑色的箭矢,破空嗖嗖射向陳縣縣城。
這時,山兩旁的泥石流已席捲而下,轟隆巨響聲中,那起碼七成是土石木頭的泥石巨龍湧下了山坡,湧到了路,將不及撤退的北疆士卒席捲入內,瞬間便將他們的身體連同生命一起吞沒。
兩邊的泥石泥匯聚到一起,然後向著北疆軍後撤的方向尾隨衝去,沿途不斷吞沒北疆士卒。陳縣縣城方向地勢較高,自然不受泥石流的威脅。
元罪、元惡率領的兩營魔門弟子雖然沖得甚快,但仍有三百餘人給泥石流捲入。運氣好的,還能憑借一身功力從泥石流中反衝出來,運氣差的,則直接給洪泥中夾雜的石塊、木頭生生碾死了。
當泥石流徹底停止之時,北疆敢死營的士卒已有大半給吞沒其中,活下來的不過十之八九。這一水攻,又令北疆軍損失慘重!
而元大、元極率領的血刃營、暗影營及絕滅營因為衝鋒位置處於後面,後撤時要方便得多,無一損傷。
近萬敢死營的士卒死於這人為天災,公子蘇不由氣得三屍神暴跳。不過他迅速冷靜下來,飛快地分析判斷形勢。
此時道路已被泥石流徹底截斷,兵馬再無法通行。步兵尚可勉強通過,騎兵則是寸步難行。若要以人力硬行開通道路,則需花費一到兩天的時間。
而若折返繞路的話,則需重新折返走一百多里路回到那三岔路口前,再選擇陸平野或是野三關一途,那樣的話,大軍便要多走兩百多里冤枉路。
無論選擇那種方式,誤了行軍時辰不說,都會令麾下將士極為勞累,這對將士們的士氣將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
想到這裡,公子蘇不由又是一陣氣苦。在陳縣縣城前耗了大半天,連敵軍將領的面都沒會到,便已折損兩萬多北疆悍卒。更令他氣憤的是,魔門護法古長空這級數的高手連同一千奇襲營的高手全都莫名消失。魔門的高手本來是用作奇襲破城用的,現在卻在這小小陳縣折損這麼多,以後的戰局怎能順利?
「先是火攻,然後借天勢用水攻,這守陳縣的敵將究竟是誰?左元放公究竟怎樣了?他怎可能連陳縣都拿不下?」公子蘇邊喃喃自語邊苦思對策。
另一邊,元罪與元惡率兩營剩餘的一千八百餘魔門弟子已衝至陳縣城下。
陳縣大門如前兩次般大開,元罪元惡雖然頗為自負,但前兩次古長空及前鋒營、突擊營慘敗的遭遇已使二人留了心。二人見已避過泥石流之禍,回頭一看泥石流又已停止,也無心攻城,即令下屬弟子順原路返回。
他們衝向城門原本就是避難來的,並沒存著憑千多人攻打陳縣的心思。現在見禍患已了,哪有不撤的道理?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即使想撤,也由不得他們了!
縣城之亮起九十九道金色的流星,尖利的破空聲猶如鬼哭狼嚎。哧哧連響中,九十九名魔門弟子同時截倒在地,每個人的天靈蓋都被一枝或長或短的金箭射穿!
元罪、元惡神情一變,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道:「是蕭天賜!」然後二人火速後撤,但還沒掠出十丈,便聽一聲平地驚雷一般的聲音在二人耳畔響起:「幻——魔——手!」
這聲音彷彿來自九幽煉獄的魔音,隨著這把聲音,一雙晶瑩剔透、如夢似幻的手突然在二人身前出現,就好像這兩隻手原本就存在於這裡,一直在等候著二人一般。
兩人齊聲怪叫:「幻魔真君!」怪叫聲中,兩人同時劈出一掌,與那兩隻突兀地出現在空氣中,看不到手腕、手臂以及手的主人的怪手硬拚了一記。
砰砰兩聲巨響,元罪、元惡陀螺般旋轉起來,旋轉時兩人的身泛起陣陣晶瑩如玉的光芒,然後兩人身灑下片片鑽石粉塵一般的粉末。兩人的身子頓時越來越小,轉到後來,地面只餘一地晶瑩的塵末,兩人則早已消失無蹤。
直至此時,黎叔的身影才從虛空中顯現出來。
「幻魔隨心」,變幻不定。空間在幻魔手之下不復存在,幻魔手可以在瞬間擊到任何一個他想擊中的目標。與「歲月不饒人」一樣,「幻魔手」亦是不屬於人間的武功!
三少、喬偉、怒橫眉、蕭天賜均自城下躍下,與黎叔一起,闖入了那剩下的一千七百多魔門弟子群中。三少手持混天綾,內力到處,化布為劍,兩丈長的混天綾抖得筆直,一劍揮過,便是十多個人頭落地。
喬偉在人群中如鬼魅一般穿梭,他每到一處,那一處的時間便會停止流動,然後在他身某個部位觸碰到那處的魔門弟子之後,時間這才再度開始流淌,但是時間的流淌卻被放快了數千倍,凡被他觸碰到的魔門弟子,無不在瞬間就風化成塵。
怒橫眉一身暴雷真勁運至極處,身週三丈之內盡成真空。凡進入他身週三丈的魔門弟子,無不被暴戾的真勁震得骨斷筋折,吐血而亡。而他一雙拳頭更是可怕至極的凶器,雙拳奇快絕倫地連環擊出,拳勁隔空九丈便可將人打得粉碎。
蕭天賜左手持銀弓,九十九枝金箭往來飛射。一箭射出,必有一名魔門弟子倒地,收箭時箭繫著的天蠶絲亦如鋼劍一般,將碰著天蠶絲的魔門弟子切成數截。
血雨漫天,人頭西瓜般亂滾。這一千七百多魔門弟子雖是魔門一等弟子,在江湖算是一流好好,可是在三少等五大高手聯手合擊之下,不消片刻便給殺了個乾乾淨淨。
殺盡這群魔門弟子之後,三少等飛快地退回城中,抓緊時間調息運功,補充耗掉的內力。
道路被阻,公子蘇等人的視線亦被阻斷,沒人看清縣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公子蘇嗅著空氣中傳來的濃烈的血腥味,搖了搖頭,道:「元罪、元惡將軍……恐怕已經……」
元大、元極二人與元罪、元惡是同胞兄弟,四兄弟乃是同胎所生,心有感應,早知兩位兄長已然遇難。二人望著陳縣方向咬牙切齒一陣,同時向著公子蘇跪拜道:「公子,末將願領一軍,為公子攻下陳縣!」
公子蘇道:「二位將軍怕是要為二位的兄長復仇!」
元大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公子蘇,道:「公子,我們四兄弟同生共死,兄弟戰死,我們二人若不能為兄弟復仇,又有何面目存活於世?」
公子蘇緩緩道:「陳縣之敵強得超出了我們的預料,直至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把守陳縣。可是從這三陣的戰局看來,陳縣守城之將,不但謀略過人,手下更有一隊強得可怕的高手。所以本公子猜測,守城的,很可能是逍遙山莊或是鐵血嘯天堡的人。如果真是逍遙山莊和鐵血嘯天堡的人,我們用添油戰術只能是損兵折將,自取滅亡。只有大軍齊進,以優勢兵力踏平陳縣!今日三戰,我方已損失兩萬多精銳士卒,更損失了古長空將軍、元罪、元惡兩位將軍,本公子再也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損失了!所以,兩位將軍,恕本公子不能應兩位將軍之請!」
元極紅著眼睛說道:「公子,末將願以私人身份出戰!」
公子蘇微怒道:「元極將軍,我們現在是在打仗,是在作爭奪天下的決戰,不是江湖打打殺殺的私人恩怨!萬事要以大局為重,將軍如此沉不住氣,將來怎能承擔要任?」
元極嗡聲嗡氣地道:「末將本來就沒打算承擔什麼要任!不能為哥哥報仇,本將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元大點頭稱是:「公子,末將願與四弟以私人身份,僅率本部一千士卒出戰!」
公子蘇陰聲道:「你們兩個敢違抗軍令?」
元大道:「將軍若不依末將兄弟之請,末將與四弟便自領麾下軍士出戰!」說罷,與元罪站起身來,向著公子蘇一拱手,便大步向帳外行去。
公子蘇深吸一口氣,陰森森地道:「然則,兩位已犯下違抗軍令的死罪!」隨手一掌拍出,掌生出一片黑霧,將元大、元極籠罩在內,二人駭然回頭,道:「滅……神……」
最後一字尚未說出,二人已經氣絕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