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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星!是赤星!」
一陣陣驚恐的叫聲不約而同地響起那些離她近的人甚至直往後退臉上的肌肉顫抖著彷彿看到了地獄裡的厲鬼一樣懼怕。抬頭之際正對上老人犀利的目光她陡然覺得自己在邢清揚面前矮了好幾截就快被一股無形力量壓扁了。
「震英看見了嗎?不以完全面目示人的人就是因為這個這小子是個天生就帶著刑克之命的災星!他要是入了我們軍隊豈不是要我梵靈滅亡?直到現在莫非你還想說為父將他除名是個錯誤?」邢清揚指著凌若杉對兒子說著話語調依然平靜邢震英卻已經不敢再吭聲。
「大領大人!小的斗膽請大人斟酌!」凌若杉緊緊咬了一下嘴唇竟拜倒在邢清揚跟前引來周圍一片嘩然。
「大膽刁民竟敢對大人如此無禮!」點名的軍官厲聲喝斥她就要上前拖她出列。
「慢著。」
邢清揚揮手示意讓軍官住了口看到伏在地上的凌若杉似乎產生了一慫趣。「你這小伙子倒有點意思為了做我梵靈軍中一個小小的兵卒居然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來求我斟酌也算夠硬氣。告訴我你是從哪裡來的?真名和身份又是什麼?聽著你最好給我如實回話否則你這項上人頭我可保不住。」
「回大人的話小人是從霜華來的本姓凌名叫若杉是外務大臣凌秉秋的遠房侄子。」她無奈將真名道出卻隱瞞自己是凌家的直系子孫的事實只盼望邢清揚能相信她並不是霜華派來的探子就當拿性命和老天賭上一把。
「哦?既然是霜華外務大臣的遠房親戚為什麼不去加入霜華軍反而要翻山越嶺到梵靈來?」
「大人小人額生赤星是個從小就被親人和領國遺棄的人空有一顆頭腦和一身武藝卻只能到處漂泊流浪。若大人能給小人一個棲息之所小人定會肝腦塗地為大人和梵靈盡忠萬死不辭!」凌若杉直視著老人的臉見邢清揚沒有明顯的反應連忙朝他磕了三個響頭。
邢清揚沉默著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半晌才重新開了口:「小伙子本來聽聞你的遭遇我很想破例一次不過為何你這個性誰都不像偏要像我那不爭氣的二兒子震洲呢?瞧瞧你比我兒子還年輕野心竟然高過了天明明心中一點也不服我還肯低聲下氣向我磕頭。就算這地皮不是鐵做的我都能聞出你腦袋碰地上擦出那股子危險的火藥味跟我邢清揚耍心計?再等二十年吧。」
頭頂上能找到屬於她的一片青天嗎?凌若杉走在崎嶇的山路上風吹亂了她額前的頭秋的涼意從指縫中溜過雖然只能引起一陣輕微得幾乎連自己也感覺不到的痙攣還是在癢過之後隱隱作痛。她開始厭惡起秋天厭惡起那些枯黃的落葉無法對自然作出反抗只能和泥土混在一起任人踐踏夠窩囊也夠賤。
抹不去赤星帶來的苦難和恥辱即使從最底層一步步向上爬老天爺還是瞟也懶得瞟她一眼。邢清揚說得不錯她打從心底鄙視那些麻木的大領們他們只會把霓月九國長久以來的戰亂歸結為災星蔽月個個都想稱霸一方又有誰想過結束亂世建立新的國度?戰亂紛繁民不聊生霸主們卻覺得踏著堆積如山的屍體縱聲長笑是理所當然、最值得驕傲的事她又能如何呢?漫漫紅塵中她不過是滄海一粟一切皆由天定就好像魚不能上岸覓食、貓不能下水游泳一樣她不想做個旁觀者偏偏又不得不以旁觀者的身份繼續活著比無根的浮萍還要渺小。
「夫人請小心些。」
耳畔傳來一個女子的說話聲她才現自己已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道觀前。一位荊釵布裙、但舉止顯露著貴氣的夫人在丫環的陪同下和她擦肩而過正走向道觀後面的別苑。
別苑建在山崖之上當凌若杉跟到那裡的時候那位夫人已經遣走丫環獨自站在崖邊眺望遠方。簡樸的穿著打扮並沒有遮掩住她的天生麗質只是她的面色看來有些蒼白憔悴。她在那裡站了良久出一聲無奈的輕歎:「震洲你為什麼偏要和你爹作對?如今你變成那樣頹喪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又讓為娘怎麼活下去?」
「別做傻事!」凌若杉聽到她哀怨的言語又突然低下了頭只道她要自尋短見猛然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的身子將她拉了回來。
「小伙子你這是做什麼?快放手!」
聽到方夫人的驚呼凌若杉才想起自己是一身男人裝束連忙躬身給她賠禮道歉:「這位夫人真是抱歉我以為……以為您要跳崖尋死才會出手冒犯請見諒!」
「你……其實是個姑娘吧?」方夫人打量了她一番臉上突然露出了微笑。
凌若杉吃了一驚大概是之前她抱住她的時候無意中露出了馬腳想到這裡她不禁臉上一熱泛起紅暈。
「瞧你額頭上生著赤星是個可憐的孩子吧……」
方夫人伸手觸到她的前額眼中泛動著淚光。
「是不是因為這赤星給你帶來了無窮無盡的苦難所以你才會上道觀來?」
「夫人您……不害怕這東西嗎?」
凌若杉心頭一酸聲音竟帶了些哽咽。不知為何一向對陌生人存著戒備的她卻無法在方夫人面前披上刺蝟的甲冑。方夫人那透著溫暖的指尖、那關懷的眼神多像娘!她腦中猛地閃過一縷幾乎已經遺忘的回憶那雙纖細的手分明觸到了她內心最柔弱的一寸土地。
「我從來不覺得災星可怕我兒子頭上沒有這東西不是一樣苦命?剛才你誤會了我沒想要跳崖尋死只是可憐那孩子年紀輕輕就要墮落……」
方夫人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彷彿找到了知音竟將邢震洲的事娓娓道來毫無隱瞞地告訴了她。凌若杉恍然大悟她從沒想過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貴族公子與她有著相似的命運如果她的痛苦全都在旅途中被踏在了腳下那這位邢家二公子的苦處恐怕也只能對藝伎們傾吐了吧。
「夫人您說您都搬來好幾天了二公子他就從沒來看望過您或是想過接您回去?」
「他來過自從我離開大領府的那天起每天天剛亮震洲就會上山。可是我不想看到他除非他能答應我不再沉迷於風月我才肯隨他回去。」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你所指的是什麼?」
「我想見二公子一面也許有法子讓他振作……」
翌日清晨邢震洲果然上了淨壇山跨過淨心觀別苑的門檻卻沒看到母親。只有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女坐在小院中的石桌旁正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微微抬頭望向天空。晨曦柔絲般灑落在她的臉龐她輕啟朱唇低吟著一五言詩:
「水蘊深深碧
舌偕寸寸香。
何消吟味苦?
半世似泉湯。」
他信步走上前去壺嘴中飄出的茶香迎面撲來果然是苦丁茶!他伸手摸了摸鼻尖看看石桌上的茶具又看看坐在旁邊的少女只有苦丁茶才能品出先苦後甜的味道那少女詩中分明另有深意。
「姑娘吟得一好詩啊。」
「拙詩一闋哪裡登得大雅之堂?二公子這般誇讚豈不折煞了小女?」凌若杉站起身來朝著他盈盈一拜。
「姑娘認識我?」邢震洲打開手中的折扇只是單純地詢問似乎並沒有因為看到她額上的赤星而驚奇。
「小女和令堂只是偶然的一面之緣罷了夫人此刻正在誦經才會先讓我來接待公子適才只顧品茶吟詩多有怠慢還請公子恕罪。」
「是嗎?恐怕你是特地想要借我娘做幌子其實真正想見的人是我吧?」
邢震洲揚起嘴角突然雙眉一蹙明澈的眼睛彷彿頓時閃出兩道電光變成了銳利的武器。
「姑娘別再我面前演戲了你分明就是昨天頂撞了我爹被他趕出教場的那個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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