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 正文 如果還有如果--敖子恆同人番外(中)
    (六)情劫

    三八出關了

    小心第一個告訴我這件事,飛濺了我一褲擺水花。她還未成形,忘了分水咒,勉強說得過去。而我,怎麼也竟忘了隔水咒。

    等見到她,卻現她在對一個人呆。回過頭來又看我,希望我能救救這個人。

    是一個真的人類。

    一個中了桃花毒瘴的人。一個蜀山道士。

    最近桃花觀不是和蜀山鬧得很凶嘛?

    但這個人並沒有凶煞之氣。救他,也未嘗不可。何況……我似乎拒絕不了她。

    順便,可以讓她明天來,看看她的修行到底如何了。

    沒想到第二天來碧水潭的,是個略有些黑的……布衣姑娘。

    這熟悉的雷息之氣,還有那雙眼睛,小三八變的人身,果然也很有個性啊。

    很自然地就拿出了定神丹,還有……母親留下的飾。一併送了她去。

    可還未高興片余,就被救醒的道士口中的大禍所震。

    原來他是三八的朋友。

    能讓他這麼著急的,難道是那陣法?

    三八也開始著急起來。讓她送道士先走,她偏不要,固執地要與同門一起。

    情急之下,只能施法弄暈了她,讓老龜帶他們走。然後親自去韓素箏那裡報警。

    讓她獨自和道士離開的場景,後來我無數次在方寸天地裡、在伽會山上,在仙海盡頭回想起來。

    每次想起來,胸口都似被很柔軟的東西重擊,有很低郁的慟聲,還似輕綿絞痛。

    是我,親自將她送上情劫之路。

    自那以後就很久沒有再見到她。哪怕桃花觀、鳳凰坡、碧水潭……很多人都在找她。

    久到不得不摸出許久不用的北海術學算器,起卦一卜。

    可是算到巽位卦爻,符紙竟然起了火星。

    難道有什麼禁制?重新鋪開河圖,還未開爻,鳳凰的聲音就自外間傳入:「不用算了,她在蜀山。那些禁制算不動的。」

    蜀山?道宗之源?難怪無法定位!

    並未來得及問鳳凰何時而來,我又重起一卦,算不得方位,算運勢,總是沒問題吧?

    這一次鳳大哥並沒有攔著我。而是走到我旁邊,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定好世爻、位穩天機、聯點成線、破線成文。析五行、辨申酉、分動體、得六神……

    金向天火,龍澤水困--「定費心機不順情」。這是大凶之卦!還是關於……

    鳳大哥不語,只默默給我看了他手中的字--情。

    原來他也算得相仿。真的是情劫……是那個小道士嗎?

    蜀山……這個地方機關重重,禁錮繁多,即使仙宮弟子,也要敬畏三分,別說妖族了……

    似乎剩下的只有等待。

    等待到她再次出現。

    三八,一定要平安……

    日後的我才知道,對這隻小蜘蛛,這一次的等待,是時間最短的一次。

    幾個月後,聽說鳳凰坡的火珠兒找到了三八。

    找到了三八的人,卻丟了三八的魂。

    明明還是那只笨笨的蜘蛛,小黃毛丫頭,眼睛裡,卻帶了從未有過的低沉。

    她帶著紅腫的眼睛跑來問我,她的毒到底要怎麼解。語無倫次、卻充滿焦急。

    黑寡婦的毒……她毒了誰?她為何又要替對方解毒?她甚至連怎麼傷得對方都不清楚,卻一心要解……

    這個要求,少見地棘手。

    可我接下的時候,卻更少見地爽快。

    只能找她同屬的前輩了。這世間之大,一定有第二隻帶毒的蜘蛛修煉成妖,可以給她啟示。

    可那位前輩,身在何方?

    鳳大哥似乎也在尋找。不時有禽族的信使從空中掠過。

    單憑我自己的力量,似乎還是不夠。

    情劫,不似其他劫,若是度不了,別說修仙,稍有不慎,殉身碎骨,甚至墮入魔道,任何變差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三八,這場劫,你能安然度過嗎?

    -------------------------------------

    三八的這場劫,牽扯之廣、波及之眾,無論明地暗裡、都影響深遠,可以說是本書最大的轉折之一。

    (七)本能

    再見敖世伯的時候,他一臉的揶揄:「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小沐的兒子。當時去碧水潭的時候,不是揚言非金翎加冕,不踏入東海麼?」

    並未接腔,我只是伸出右手,左手輕捏法決,只一瞬間,方圓數里的水波微顫,彷彿有無形地手強力拉扯般向我的右手心聚來,凝成滴水,旋轉成碧藍小珠。

    「虛瑤凝水?」他的眼神忽然熾熱起來。

    「世伯,您也知道,三年以後,便是天庭徵召馭水仙官之際……」

    他低吟不語,忽地又抬起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想找誰?」

    「一位蛛妖。毒性越強越好。」

    「不知姓名?不明方位?沒有隨身之物?這個似乎……」

    「天機縛神陣用神裔之血也可作引,我願意用我的血。」

    他眼角一絲微光掠過,略作思量,抬頭到:「你知道小兒年歲也不小了,下屆是仙官取任的最後期限,如果你願意用你的職位交換的話,我可以用我的血作引。你的血……」

    「……我明白。只是……希望子桓兄,能選擇碧水潭。」

    告訴三八蛛毒解法的,是不周山的吞月蛛。因出五界,敖世伯足足算了一日一夜。所幸三八不會注毒馭法,僅僅是無意識的咬了對方,這樣的毒三日之內用她自己的蛛絲配百草解毒丹即能化險為夷。

    劇毒雖可解,可心結無解。

    她依舊低迷。

    很久、很久。

    坐於水面,靜看空中紙鳥迅飛過

    這是道宗的傳信秘法。雖然不止蜀山一家使用,但人類修仙者大多用這種信使法決

    紙鳥是從桃花觀而去。這恐怕還是三八的傑作。

    似乎已經看見這種鳥很多次……

    「她還在給那個道士信啊。」不知何時,鳳大哥已來到我身旁,腳尖輕立水上,點起一陣細小的漣漪。

    「嗯。似乎對方從未回答過。」

    「這只不開竅的蜘蛛,還真想轟轟烈烈愛一場嗎?」他雙手交叉合在胸前,輕輕一歎。

    「若真是能體會情中滋味,也未嘗不是一種修行啊。」我抬頭看雲,忽然覺得胸口滯澀,彷彿什麼堵在了那裡。

    他忽然扭頭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其眼神不可不謂之「詭異」,看得我背心「嗖」地就涼了起來。果然,那戲虐的聲音隨後即到:「小子恆變成少年郎,倒是越來越俊俏了啊。」

    「鳳大哥!」臉色微紅,急忙制止住他。怎麼突然就轉到……這個話題上了。這隻鳥,若是論起外表俊美,他自己怎麼也得排個前三甲吧,用得著這樣戲弄我麼。

    「哎呀我說,那蜘蛛怎麼不開眼呢,放著這麼好的子恆在身邊……」

    「鳳大哥!」微微地皺了皺眉,他怎麼越說越沒譜了,只是,為什麼那一剎那,心跳似乎也失了正常。

    瞥了他一眼,我重新仰頭望向浮云:「情這字最難解,遇見便是遇見,又怎能預知或者操縱什麼。況且,那個道士本就是心智堅定的人。當時冒險來找三八,也是真情實意。就算真的是劫,我相信也可以安然化去的。」

    他收回了那種玩笑的表情,隨著我的目光也仰起了頭,音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我倒寧願是你。」

    一種莫名低沉的氣息忽然浮卷在我們周圍,隨著他清亮的聲音慢慢氤氳開來:「若是你的話,或許還能抗得住她。」

    胸口湧起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我也拾回懶懶散散的神態,扭頭看他。

    「三八是黑寡婦,生來就是要做『寡婦』的。也就有遠古神血的後裔,才能承得住她想要吞噬伴侶的本能。」

    心跳似乎慢了半拍,我的臉白了起來。三八……人類的道士,人與妖、道宗與異類,本已經是隔了千萬重障礙,再加上三八這與生俱來的本能……

    怎麼好?如何是好?!

    作信使的紙鳥已經看不見蹤跡。水面上,只浮立了兩名黑的男子,倒影天上的雲,一片寧靜。

    (八)守護

    雲朵從樹梢飄到浮橋時候,還是我先開了口:「鳳大哥,你有沒有法子?」

    他點頭:「嗯。有是有的。讓她煉化五靈珠。這樣可以轉變她體內的一些毒素。這樣即使對方是普通人,她錯咬一口也不會致命。」

    「五靈珠?!」竟然是這樣的珍貴之物?!

    「我這裡有風靈珠。火靈珠肯定在火麒麟手中。土靈珠我卜算過,大約在白河鎮附近,有機會我會去那邊詳查。而雷靈珠,從上次神魔大戰後就不知所終了,似乎出五行,無法計算。」

    「無法卜卦嗎?那若是找不齊靈珠,還能助她消弱毒素嗎?」

    他也微微皺了皺眉:「黑寡婦的毒素是五行皆備的。若是沒有雷靈珠,她又是雷屬性的,光靠其他幾顆靈珠只怕無法消除她的雷毒,一樣會致命。」

    天邊的雲漸漸低了一些,一陣風拂過,水面漣漪陣陣,掠過他的鞋尖,蕩起扇形的水波。

    他也學我一般坐了下來,繼續說:「若是真的算不出雷靈珠,那只能去告誡她了。免得到時情難自禁,真出了人命。」

    他頓了頓,再次看向我:「暫且不管這些,盡力找到其他幾個再說。我想我能拿到火靈珠和土靈珠,只是水靈珠……」

    「鳳大哥,水靈珠我自會奉上,但是火靈珠、土靈珠,我要和你一同去取。」想從火麒麟那個收藏癖那裡得到好處,想也知道鳳大哥會用武力去爭。而白河鎮方圓,那是晉時的古軍墓,屍氣戾氣最重,不知道會有些什麼血氣之妖,這兩顆靈珠,絕不是輕易就能取得之物,更何況那不知去處的雷靈珠。

    「子恆,近年是你參選天官的時機,那是你這麼多年蟄伏的目標,豈能功虧一簣?你只有入選,才有機會向那個老傢伙索要水靈珠吧。」他猶豫了一下,「而且麒麟那邊,火麟窟對你水屬性是最……」

    「鳳大哥!」我第三次中斷了他的話,只是望著他,並未再接話茬下去。

    「唉。好吧,我先去探探土靈珠的事。待到三年後你參選之事了結,我們一併去麒麟那裡可好?」

    我笑了。伸出右手舉向他,見狀他搖搖頭,無奈地伸出右手。

    「啪!」兩掌輕拍,在微波輕瀾的湖面,許下三年的誓言。

    還是那年冬天,三八帶來一隻灰灰的小老鼠,起名叫「灰大毛」,據說是桃花觀主不收,她可憐見收下的徒弟。

    眨眼不見,她也會收徒弟了。

    只是她的眼睛,再也沒有往日那般清澈無憂。

    還在思念那個道士嗎?想想族裡的水靈珠,我又想閉關了。

    第二年夏天,忽然有一天她跑來,臉上帶著許多黑色的斑。她一臉慌亂無措,幾乎哭著抓起我的袖子。

    「別哭,別哭。你這是功力又深了一層,該高興才是。待你適應自己的毒素它們會消下去的。」我有些慌亂,想幫她擦拭眼淚,卻現身上沒有合用的方帕。

    最後貢獻的只有我的袖子。

    從那以後不管去哪裡,我都會隨身帶一塊手帕。雖然自此三百年,它只用過一次。

    第三年春天,雨季來了。

    滿樹桃花綻放,一地桃紅飄落。

    這是三八修行最好的天氣吧。

    抬頭望望天,我運起法決,飛赴天官取錄的仙台。

    若是可以,我希望能留在碧水潭,傍著鳳凰坡,依著桃花觀。

    可是若要取得水靈珠,一定要獲得族長的認可。敖氏,不留無用之人。那個家族,母親……

    忽然看到左側有一隻紙鳥。道宗傳信的法門。

    三八,你還在鍥而不捨地給那個道士寫信嗎?我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李柯。

    你的信可以一直傳出去,他也一定還活著,還在努力吧。你們都是。

    三八,我不想看見你哭。也不想看見你在思念。你們定會相守吧,一定會的。這份情感,那麼簡單、那麼真摯、那麼……美。

    我已有太多的不自由。若是此次順利得到封銜,家族裡,必然會有這樣那樣的動作。我……羨慕像他們這樣毫不遮掩的愛慕。

    定定神,我扭過頭不再看那紙鳥,向更遙遠的東方飛去。

    水靈珠、碧水潭的官銜。我心中有許多需要爭取的東西。

    我想守護這只蜘蛛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守護她,小小的幸福

    (九)枷鎖

    封銜和與子桓兄的交換都格外順利。因為官階相同,又是族內自己的調整,且兩人皆自願,上面自然也沒有人願意多過問。雖然碧水潭與滄浪海這兩個地方,著實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只是,面見族長的時候,多少還是遇到些麻煩。

    「子恆啊,這麼多年不見,都已經是少年模樣了,可喜可賀。」老族長摸著鬍子,親熱地拍了拍我的肩。

    「族長,我這次來……」

    「噯,應該叫『祖父』才是。你雖然不是我的嫡孫,不過小三那孩子我最是疼愛,叫我祖父也無可異議。」他瞇起眼睛,笑得更是慈祥,「真是虎父無犬子!沒想到你們這一代裡面,還出了這樣品貌兼優的龍子。」

    這次他絕口不提我的出身。也難怪,東海這麼些年都沒有爭到滄浪海這樣好的水域了。西海和南海近年的中堅青年龍族法力格外高強,每次封銜大選時候都勝敖氏一籌,這一次好不容易爭回了管轄權,族長笑不攏嘴那是自然不過。哪怕之前,他甚至都未冷眼瞧過我一次。

    「不過子恆啊,我不知道小烈許了你什麼條件,你竟然拿滄浪海去換碧水潭,讓子桓那孩子去接管,我可有些不放心。」老族長慢慢悠悠地說著。

    「族……祖父,換職是一早就和子桓兄約好的。而且之前我一直住在碧水潭,住慣了,不想挪地方。」

    「你們年輕一輩做事,就是比較愛隨著性子。這事也就罷了,讓族內幾個領了銜的自己去協調吧。」滄浪海已經到手敖家,至於哪個小輩去管理,他其實也並未太多關心,只要任職期間無混亂、安穩度過即好。

    「這次你封銜給我們敖家貢獻不小,水靈珠定會賞你。你說想把方思沐的墳移到東塚去,這也不是不可以,東塚也是她的本家。只是嘛,她也算敖家的側妃,不是說移就移的。這事下次族內朝會的時候我會提。」他依舊笑瞇瞇地,不緊不慢地說著,「不過子恆,算算你也近五百歲了,這個年紀你那幾個世伯的孩子都已經訂了親事,我這裡也有幾個不錯的女子,你看看是不是去……」

    心裡一緊,果然還是逃不過去。想要靈珠、想要安葬母親,一旦成名立功,自然會被關注……被算計。

    聯姻這種古老的利益共享方式對維護家族權勢來說是最簡單的方法了。只是,我還不想,把自己的未來綁在一名未知深淺的女子身上。

    尤其和我地位相同的女子。她一定和我一樣不自由。

    兩個不自由的人綁在一起,真的能夠幸福嗎?

    「祖父,子恆年歲尚且不足,而且還希望能加緊修煉,自覺近日功力必可提升。這個時候怕是沒有精力去面會她們了,待子恆成年,自會擇娶祖父滿意的女子。」我行至他面前,深深一掬。

    「呵呵,瞧你緊張得。不急不急,修煉功力是緊要之事,這親事,祖父定會幫你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聽說我的法力能再次提升,他的眼角更彎,再次拍拍我的肩,再不提相親一事。

    只是我知道,這話,早晚還會再次提出。

    我越優秀,功力越高,能力越強,越逃脫不掉這層枷鎖。

    想要尊嚴嗎?沒有實力,何談他人的敬重?

    想要自由嗎?生在敖氏這樣的世家,自由、或許最遙不可及。

    尤其、當自身價值能夠使家族獲益時候,更是難以脫身。

    背負著的、那麼沉重;而心裡依舊空空如洗。能將母親的墳移入東塚,終於完成了一直以來的渴望,為什麼胸口還是悶悶喘不過氣呢?

    「永守一世孤」。又想起了我的批命。這樣的我,這樣的身份,這樣不上不下的位置,我要怎樣找到我的「她」?而我,又真的有能力給「她」幸福嗎?

    龍裔之血,譽我榮,批我枷,增我力,鎖我身。

    「永守一世孤」……

    母親,我能打破天命嗎?

    (十)巡山

    光陰荏苒。眨眼間又是兩年過去了。

    連三八那個徒弟都學會了化形成|人。可惜有我和三八幫他,化得不徹底,偶爾還會露出幾根鬍鬚來。

    這隻老鼠雖然修煉不行,畫技倒是進步神。有一次三八一起來,見我對山描摹、潑墨層染,竟然一改往日毛躁聒噪勁頭,乖乖地立於我身側,老老實實看了一個下午。見他如此,索性教了他丹青之法。他也學得飛快,不出幾月,撰筆抖腕竟然都做得一板一眼,連混描分塗這樣比較難的水墨技法,也畫得有模有樣,像是練了數年的功力。

    可惜他本性膽小懦弱,心思簡單,眼界不高,畫起山水來總有那麼絲局限,不夠開闊。但畫起肖像,卻心細如,佈局精巧,確是一絕。

    這不,前些日子,聽小心說,三八已經把自己肖像畫隨信寄了李柯去。

    兩年,在人間都不算太長時間,對於有著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壽命的妖族,更是轉瞬而過。

    但兩年,有些東西,也可能改變很多。

    修道者和妖族的關係越來越差,經常聽說兩方在不同地方起了衝突。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影響到桃花觀的眾小妖們。

    上次三八來的時候,說過它們現在每月都要安排功力較強的弟子巡山。

    一組兩人,一月一輪,按編號排,三七和三八,恰好是一輪。每次她們都分頭,三八來碧水潭,三七去鳳凰坡。

    說起來,似乎其他巡山的組合,大多都是繞至鳳凰坡很久,才順道經過碧水潭繞回去吧。

    來碧水潭找我的,還真只有三八這隻小蜘蛛。

    看看時候快到了,我將上次三八詢問我的兩本書用布包好,攜了身邊,走出洞府。

    每次三八來碧水潭雙清府都會持續用避水咒,她一路巡山過來,定會補下她的絲。好像是自己練出來的,叫「尋蹤絲」。這樣一路過來,靈力也會消耗不少。

    站在碧水潭邊的青石上,靜候她的到來。恰好將書也給一併給她。省得她跑……即使微末靈力,聊勝於無吧。

    遠遠就看見一個梳著散散團髻、穿著桃花觀統一配觀服的女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說起來,大凡女妖化形,哪個不把自己變幻的天姿國色、百媚千嬌?即使面容身形沒有那般姣好,也必定精心打扮,想著法子裝扮自己。

    可三八不是。她很隨意。

    容姿很隨意、裝束也很隨意。

    她似乎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不很刻意表現自己、對任何人都毫無企圖。既沒有想修仙的心願,也沒有想、唔,類似求職財的**。

    正是如此,和她一起,才覺得很舒服吧。

    有一種很安心、很放鬆的感覺。

    或許正因為這樣的不同,才會注意到她。我也是,鳳大哥也是。

    縱使龍裔、縱使鳳王,都不會在她的雙眸中,看到一絲不同。

    唯獨不同的,就是那個道士……她對道士,格外認真。

    想起鳳大哥說的,去找閉口仙徵詢雷靈珠的下落時,他的批字是:「山窮水盡還復來。」這是什麼意思呢?山窮水盡?雷靈珠,茫茫世間,怎可輕易找得到呢?

    鳳大哥,還沒有告訴她吧。若是可以,永遠都不要告訴她……可她若真的和道士一起,又怎能不告訴她?

    唉,現在本來就亂,他們處在不同的種族陣營,已經夠艱難了。

    三八、山雨欲來,動亂將至,請務必,保護好自己。好嗎?

    她的身影越來越近,我輕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思緒甩到了腦後,笑著看她。

    今天有雨,是個修行的好日子。

    她也一臉燦爛地走了過來,還打趣說自己是唯一來碧水潭的小妖。說著臉都紅了,尷尬萬分。

    她在想什麼我自然知道。

    她和那些巴結「勾引」鳳大哥的妖是不同的。無需尷尬,不需要這些。我瞭解的。

    將書送了過去,目送她笑著和我擺手,轉身離開。

    若是每隔一段時間,能這樣和她隨意交流幾句,也是很不錯的日子呢。

    當時的我從未想過,那竟是浩劫之前,最後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十一)偵查

    本以為要過一陣子才會再見到她,沒想到當夜,滿身濕透的她就帶著灰大毛站到了水府門口。

    兩人皆是魂不守舍,滿臉慌亂。

    帶著他們會客室,將頭頂的禁制重新設了一下,能看見星光,會讓心情舒服一些吧。

    倒了杯清茶給她,順便讓小心給灰大毛弄點吃的。

    等她安靜下來,才慢慢告訴我了原由。

    她說她撞見一個道士抓了灰大毛,施法捆住道士,剛離開,那個道士就被人殺了。她回去看時恰好遇見道士的同伴,被人栽贓,逃難來了碧水潭。

    道士都已經來了桃花觀和碧水潭中間了?!桃花觀附近迷障重重,他們想做什麼?

    得去親自看看,桃花觀那些小妖功力都不高,這些修道之人半夜來訪,而且都是功力不深之輩,定是居心不良。

    吩咐小心帶幾個侍女給他們整理床鋪,今夜,就讓他們住在這裡最好。

    臨走前重新對水府的防禦法陣加固了一番,建造水府的石頭都附有迴旋形花紋,本身就有防禦作用。再布下法陣附帶隱藏效果,處於水中,很難現府邸方位。即使被搜到,若是不知進入方法、沒有口令,也休想打開府門。這種防禦幾乎算是固若金湯了,沒有一定的法力從陣外別想侵入。

    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司管碧水潭的天官,一干水族的安全必須保障好。

    可是我卻沒有設置從裡面出來的禁制。

    通常情況下,在陣法全開狀態,是不會有水族主動脫離防禦體系保護,從府裡跑出來的。

    可是我卻忘了,有的時候,想傷害一個人,未必需要攻入堅固的防禦。甚至、未必需要去尋找。

    真的。那麼多年,我一直後悔,一直。甚至每思及此,胸口總會有很清晰地、緊酸地絞痛。像什麼在抓著心,一壓一放,再更用力地攪動,身體會疼得不由自主微微弓起來。

    三八,為什麼那時候,我沒能在出府的機關上,設置一個禁制呢?!

    給自己施了匿行術,小心地來到三八所說的、道士死了的地方。那具屍體已經不見了。地上只剩下零星血斑。可遠處,卻能感覺到幾個人影在移動,有一股熟悉地氣息隱藏在他們週身。

    迅靠了過去,撥開幾片桃枝,卻看見數名道士圍在一起向偏東方向快行走著,他們中間有一名道士手中輕托了一件法器,隱隱地散著青色光芒,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似乎是一朵盛開的花。

    之前感受到的氣息便是從這件法器裡傳出來的。這種氣息充滿了水的靈力,那麼濃厚、那麼純正,是一個能力非常強的水屬性法器。

    如蓮花般的高階水屬性法器?

    不好!這是「佛座青蓮」!是蜀山的鎮山四寶之一!看方向,他們是去了桃花觀的鶴翼西位,恰好是五行屬水。這麼說,另外幾個方位也應該有道士,放置其他的法器……

    他們……他們是想布五行偃月陣,徹底掃蕩了桃花觀!

    這種陣,有一把主劍,在水、火、風、土不同屬性的法器輔助下可以操縱萬劍,圍攻月形包圍內部的敵人。操縱陣眼的,也必定是名高手。

    抬頭看了眼天,星空朗月,今天是十五,正是月圓之時,是布偃月陣再恰當不過的時機了。

    不行,這事得和鳳大哥說一聲。桃花觀外的桃花陣,連我也輕易進不去,得由鳳大哥去說。

    顧不得夜色,我急行如飛,施展最快的身法來了鳳凰坡。

    可還沒睡醒的青鳥迷迷糊糊和我說,鳳大哥傍晚起卦一卜,往南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只能回府取了清心丹,硬闖桃花障了。

    我未加猶豫,提起一口氣,轉身向碧水潭飛回去。

    (十二)噩耗

    才剛剛落到雙清府門口,就有族人感受到我的氣息,急急開門迎我進去。

    開門的是小心,臉色慘白,一看到是我,馬上過來抓著我的袖子往裡拉:「公子您可回來了!」

    「怎麼了?府裡出什麼事了?」我從未見過她如此焦急。

    還未來得及等她回答,我隨著她轉了半個圈,就聽見一陣淒厲悲切的哭聲,聲音很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撕心裂肺般的犀利號啕。

    聽這聲音,是灰大毛!

    頓時,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快步走近了去,幾名蝦女正在安慰他,他聞聲抬頭,一看是我,頓時趔趄地撲了過來:「敖公子!!我師傅,我師傅……」他胸口大度起伏著,滿臉鼻涕眼淚、幾乎泣不成聲。

    他師傅?三八?

    「喘氣,慢慢說,三八怎麼了?」我心裡一急,握住他的手,慢慢渡了些靈氣,讓他平穩了呼吸。

    「師傅……師傅她死了!被道士……用長劍從胸口刺穿,都……化成原形了!」

    得了一些靈氣,灰大毛斷斷續續地說著,「半夜時候我還在睡,聽見有笛聲傳出來,然後隔壁師傅就起來出去了。師傅像著了魔一樣,叫她都聽不見,一下子就出府了。我跟出去,可是師傅她走得太快,我跟不上,後來好不容易上岸,師傅就往笛聲方向走,我在後邊使勁追,還沒追過去,就看到那笛聲處有個道士忽然就一劍刺過去,當時白光一閃,滿是血!師傅一下子就化成原形了!那道士撿起師傅,還衝我這邊看……」

    他後面還說了些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三八死了?

    三八死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開來,有個聲音不停地在耳邊迴響。

    三八死了!!

    三八死了!!!

    三、

    八、

    死、

    了……

    如當頭一棒、如晴天霹靂、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間,這四個字就像泰山壓頂,「轟」得一下字字砸來,震得頭耳麻,呆立當場。

    被道士從胸口直接刺穿,還化成原形。這已經……死透了!連神仙也回天乏術……

    那笛聲,是迷樂梵音,會亂人心智,使聽者入魔的。

    怎麼會?怎麼會!

    我才離開了幾個時辰,怎麼會!怎麼會!!

    三八還是這麼小的蜘蛛,還不到雙十的歲數!她從未傷害過任何人!

    就因為喜歡一名道士,就要趕盡殺絕嗎?還用迷樂梵音曲引誘她,讓她萬劫不復,連再入輪迴都難!

    還是……那次她說傷到的道士根本沒救回來,同門刻意報仇來了?

    怎麼會!怎麼會!!

    我呆若木雞。

    怵在那裡。

    我覺得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週遭靜靜的,他們都被我嚇住了。

    身體裡的血流似乎停滯了,手腳都有些麻,後腦更是一抽一抽的,讓眼前黑。

    那個會吊在黑板上寫古怪白字的小蜘蛛,沒了。

    那個會怯生生爬到我的肩膀上,問我要詩集詞律的小蜘蛛,沒了。

    那個會解語溫言,能分享我心事的小蜘蛛,沒了。

    那個眼睛不大,笑起來臉頰有些肉乎乎的小姑娘,沒了。

    那個會拉著我的袖子哭,連自己的毒都不知道怎麼解的小姑娘,沒了。

    那個連只小老鼠都會疼愛,珍惜朋友勝過於自己的小姑娘,沒了……

    沒有了。沒有了。她不在了!

    我的身體為什麼在顫慄?

    我的血液為什麼在急湧?

    我的胸口為什麼在緊抽?

    三八,為什麼我才知道,失去你、會這麼疼?

    (十三)逆天

    「彭!」遠處忽然傳來極大的靈力動盪,隆隆作響,地動山搖,連在水底的雙清府都帶動著震了一下。

    是偃月陣!他們已經開始動了!

    桃花觀裡,還有三八的同門。她最珍惜的朋友。

    還有那麼多,弱小的妖類。

    如果讓道士得逞,對它們來說,就是滅頂之禍!為了私慾、為了所謂的正義,讓它們經受這些,真是無妄之災!

    它們,是三八最珍惜的。

    我不想,也不能,坐視不理!

    我忽然轉身飛快地離開。離著最近的侍衛看著我神色不對,馬上跟了過來。

    「大家都呆在原地,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府!」厲聲勒令住他們,我更迅地衝了出去。

    「公子!您去哪裡?」

    「公子,您要做什麼?」

    背後傳來小心它們焦急地呼喊。

    我並沒有回答。一路輕車熟路解開水府禁制,來到潭水中,隨後便封死了所有出口,將它們都鎖在雙清府內。

    想救它們,想解救桃花觀,還是有辦法的。

    用雷!

    偃月陣輔助的五行力量缺了雷系,是因為蜀山傳承的至寶中,缺了雷屬性的法器。

    現在的我,能喚來天雷,只有一個方法。

    我破水而飛,至碧水潭東,那裡有一個祭台,是平日裡祭典所用,位置和大小都剛剛好。

    站在祭台正中,遠處傳來更大的響聲,火光迭起,夾雜著零星小妖的慘叫,偃月陣四周的布好的法器開始升空,逐漸融化成相對應屬性的靈珠形狀,中間一把帶鞘的飛劍,徐徐升起,伴著道士們連綿的唸咒聲音,開始漸漸光。而籠罩在桃花觀上方的靈罩,在法陣的影響下,迅變亮起來,似乎極力與之抗衡。

    那是蒼月劍。大陣主心已成,蒼月還未出鞘,此時再不用雷襲,就再也來不及了!

    我運足真氣,默念法決,右手憑空一伸,招出我的碧水寒心劍。此劍原名寒心,是行雲布雨法陣之眼。我在碧水潭這些年來一直用潭水養它,使它與水潭相連,是喚雲布雨時候的水源,與我心意相通。

    此時它也感受到了我的心情,原本翠色的劍體變得濃重墨綠起來,劍體也微微抖,蓄力而。

    「老朋友,幫我一把!」我默念著,控制全身靈氣,忽然用它劃向左腕。頓時,血光四射,龍裔的神血飛濺週身,灑滿了祭台。靈台沾了我的血,開始出耀眼光芒。

    「啊!敖公子!」忽然一聲驚呼從身側傳來。

    我猛回頭,看見灰大毛就在離我不遠處,濺了滿身的血,嚇得驚叫起來。

    原來他竟跟了過來。我竟然恍惚到這種程度,以至於毫無察覺他的靠近……

    「公子,公子!您這是要幹嗎!」他想靠前,卻被靈台的光阻隔了去。

    「布雨。」這樣不行,會受驚擾。我撕下一條前襟衣片,準備將耳鼻眼統統封住。

    「公子,公子!我……我能幹什麼?」他衝我大喊。

    遠處一聲長嘯,蒼月出鞘了!

    我封住了五識,最後衝著灰大毛的方向說:「大毛,我要逆天借力,運功的時候別驚擾我,除非我自己停下來!至於你……替我護法吧,別讓別人靠過來!」

    重新站於祭壇主位,我伸出左手,用劍劃破指尖,順著劍鋒滑到劍尾,讓深綠的劍體沾滿鮮紅的血。

    劍體得了我的血,猛烈顫抖起來,劍身出「嗡」的鳴叫,引得整個碧水潭的水開始振動,水汽快蒸了出去,聚成朵朵黑雲,漸漸壓頂,紫色的雷,在雲層的擠壓中逐漸生了出來。

    「轟!」第一聲驚雷炸響,打到蒼月劍尾部,劍身略偏了偏,可迅被四周圍繞的靈珠蓄力補了回去。

    力量還不夠!

    我咬咬下唇,繼續念著念著。越來越多的血從手指流向寒心,越來越多的光匯聚到祭台,越來越多的水從潭中蒸成氣、浮成雲、擰成雷,轟向蒼月劍。

    天空被雷雲蓋滿了。我雖然能控制雲團的擠壓方向,但並不精準,不是有幾串驚雷被擠到其他地方。如此沉的雨雲,墜成傾盆大雨,瓢潑滂沱,淋漓傾瀉。

    黑夜疾風,雨水如瀑。滾雷紫電,混雜在劍陣火光中,格外瑰異。

    那一刻,我什麼都不在意了。

    管它什麼天條、戒律,我只要對得起本心!

    管它什麼天命、注定,我只要努力去做,哪怕逆天而為!

    三八,我只想保護你,和你珍愛的一切。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