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到松江本不甚遠。小梅是曉得小姐心思的真真從前在王家常有山水之思無奈王慕菲不喜她拋頭露面所以真真不肯出門就是她姐姐要到哪裡上香遊玩耍子她都不肯去的。所以小梅就合幾個翠說:「小姐從前常合我說生平至恨的是生為女子不得暢遊名山大川。我想將來小姐必是還要嫁人的到夫家哪能自主?只得這一二年自在不如勸她就在左近各處走走好不好?也叫她心裡快活些。」
那幾個翠一來忠心為主二來正是青春年少守著不是讀書就是寫字作畫的二小姐實是悶極都說這個主義極妙都來勸說小姐。真真道:「婦人家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況我名聲本不好聽再帶著你們到頭耍傳出去我爹合姐姐還要不要見人?」
翠依笑道:「這船是老爺新買的比不得大小姐的樓船人都認得。咱們只叫把掛著的尚字燈籠換下誰曉得我們是尚家的?小姐就是出來走走難不成還要寫某某到此一遊不成?」
逗的大家都笑了最有主意的翠墨也道:「若是小姐再減些妝束換兩件顏色衣裳只怕就是大小姐當面也認不出二小姐呢最多不過說這是誰家的姑娘生的倒合二小姐有七八分像偏是年齒不合。」
真真本意只是想離相公子遠些也不急著趕路聽見這樣說極是心動捧著照子照了一回心道:這個樣子不過略顯嫩相罷了至親必是瞞不過的。一來看上去年小。二來又改了妝人也想不到我是那個尚真真。不如依了她們隨處走走罷那相公子若是也到松江去。正好避開了他。他見我不在必能明白我的心意。使人合爹爹說要先到各處走走。尚老爺最恨的就是小女兒太過賢良淑德聽得她要耍巴不得一聲只叫她隨意。
是以真真從後門碼頭上船就叫把寫著尚字的燈籠都取下來。隨去燈籠店裡買了幾十盞新燈。小梅湊趣翻出幾件新做地顏色衣裳來真真挑料子平常的換了兩件妝成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
小姐起了頭幾個翠跟小梅都改做婦人跟小姐合起來就似哪一家地少奶奶合小姐出門上香的樣子先到虎丘耍了一日。又到太湖轉了一大圈。足足樂了十來日才近松江地界。
這一日天氣晴暖眾人都在外頭倚著欄杆曬太陽。小梅驚見岸邊有一處梅林忙指給小姐看。道:「怎麼此時還有梅花?」
真真頑了這些天在各處風影佳絕地地方也遇見許多少女嫩婦。有的有家人陪。有的索性合少年公子一咱才曉得天地之廣闊。原來婦人出來耍並無人議論也覺得書裡說的那些大道理有些迂腐。她心頭的大結打開行事就隨意了許多看見那樣一片梅林愛極笑道:「想來是品種不同罷咱們過去瞧瞧。」
船行至岸邊才見梅林深處隱著一處庵堂。真真就叫人去問是男僧是女僧打聽得是男僧她向來重不好到梅林深處去賞玩不免有些失望。只是面對著這樣地美景只能遠觀極是可惜就命把畫案抬到甲板上來要照著眼前的美景繪一幅行樂圖。
真真一連畫了兩幅都不如意歎息道:「果然棄了幾年手就生-小-說-網我記得紙箱裡還有幾張紙不易滲墨取出來我先練練手。」她改畫工筆一筆一筆在那裡細細描繪。幾個翠都怕打擾她聚到船尾閒話耍子只叫五福和三多兩個在旁侍候筆墨。
無巧不成書。話說這一日正是王慕菲生日。姚滴珠有心聽說城外十幾里處有片香雪海拉著王慕菲去看梅偏巧就是此處。他兩口子帶著小桃紅在庵裡吃了素齋又在梅林裡轉了轉因嫌做詩費力王慕菲折了枝花要替娘子簪笑道:「對著這樣良辰美景做那樣書獃子的事做什麼不如只惜眼前人。」
姚滴珠最愛他小意兒慇勤牽著他的手微笑道:「好哥哥你若是在公公婆婆面前也這樣溫柔才是真的愛我呢。」
王慕菲笑道:「哪個敢當著爹娘的面恩愛人家會說閒話的。娘子咱們走罷只怕到前頭鎮上雇不到船呢。」
姚滴珠笑道:「我故意把船打了實是想在此處多住幾日。日日與你管家錢總不夠使好不討氣。」王慕菲提到銀錢胸中極是煩悶從前真真在家哪裡叫他為錢操過心?姚滴珠私房不少從來不見她取出來用過都是問他要銀子使越襯出真真的好來。而且滴珠不似真真恭順仗著有錢從來不把爹娘合他放在眼裡凡事都是她說了算極是叫人不喜。
王慕菲微皺眉頭道:「我曉得你是富家的小姐叫你過這樣苦日子原是委曲了你。只是為夫不善生理只有手邊這三千兩苦過這一二年待我考中進士選個官兒自然就好了。」
滴珠心裡自有算計等地就是王慕菲這句話她拉相公到這裡來原為的就是離著公公遠些好說梯己話忙笑道:「眼下不是就有財的良機看你捨不捨取銀子把人家做銀母。」王慕菲驚道:「前幾年有個姓潘地學煉銀母被人哄的精窮難道你不曉得這必是騙人地。我不要做那樣傻事。」
滴珠冷笑道:「是真是假再過十來日就曉得了你急什麼。若是真你可捨得?」
王慕菲昂然道:「若是真有這樣一本萬利地好事不做是傻子。」
姚滴珠笑道:「還是我家相公有見識。奴有梯己話合你說呢小桃紅你到前頭走走。」
小桃紅滿腹委曲應了一聲慢吞吞走到河邊去洗手。看見河裡停著一隻大船不由的羨慕起來。她們本是在碼頭租了一隻僅能容四五人地小船來的若得這樣大船。坐在船頭極是威風。一邊想一邊盯著船頭那個小姐看心裡恨不得把自家和那小姐換換。那小姐不曉得寫些什麼。總不抬頭小桃紅來回走了幾步也看不見她生地是何模樣忍不住歎息一聲。
真真聚精會神哪裡曉得岸邊有人要看她。翠月指著小桃紅笑道:「你們看那不曉得是誰家的使女呆呆的盯著我們小姐看呢。」
小梅原是背對著那邊地轉過身一瞧卻是認得的輕聲道:「呀原來是她翠依姐姐你瞧。」
翠依一瞧。怒道:「原來是那個小賤人。」正要挽袖子抄傢伙轉念一想冷笑道:「她在此處。想必那姦夫淫婦也在咱們且挪走罷。省得叫小姐看地心裡不快活。」扯著小梅避入艙裡去。
翠墨跟翠月一聽。都明白必是王舉人帶著新婦來此處賞花正想迴避。翠墨卻道:「怕什麼小姐先休了那姓王的難不成心中有愧不敢見他?再說了小姐又改了妝束那瞎了眼的王舉人不見得能認出來呢都出來。」
翠依搖手道:「我兩個上回把岸上那個小賤人打過幾下還是不露面的好免得露了餡不好看相。」
翠墨合翠月對望而笑倚著桌子不肯動窩兒。眼睛都盯著那個呆的小桃紅。
姚滴珠摟著王慕菲貼著他地臉笑道:「相公娘子曉得你不想跟公公婆婆住一處那幾日到蘇州去尋房子變賣了嫁妝買了一個小宅。若是隔壁那個道人真能煉出銀母咱們取了銀母到蘇州來你讀書我管家好不好?」
王慕菲笑道:「你這個小東西偏藏著這許多怪念頭。得空來住住自是不妨。走罷莫叫小桃紅被和尚拐跑了方纔那個老和尚甚不老實一雙色眼只盯著你兩個看不然在他這裡住一二日倒好。」
姚滴珠因他充了心裡算盤若是那煉銀母是真必要哄著公公把銀子都拿出來待煉得銀母出來小小一包不過半合取烈酒把兩個老的灌醉了偷了來必定把那兩個老不死的氣的半死。這樣想著心裡極是快活隨著王慕菲自庵後轉出來兩個都瞧見河裡停著一隻大船船上好像有人在做什麼小桃紅站在岸邊看呆。
王慕菲惱道:「這個小桃紅半點規矩沒有哪能這樣看人。」
滴珠看船上像是個男人冷笑道:「這妮子年紀大了想男人了家去替她尋個夫主罷不然跟人跑了卻是丟咱們的臉呢。」
王慕菲面上微紅心中有些不忿。要看看是哪家的公子勾了他的小桃紅的魂去漸漸走近瞧出是個少女伏在那裡作畫讚歎道:「此人此景似畫一般。」
姚滴珠看看那少女是個官家小姐的打扮冷笑道:「不曉得是哪個窮官兒家地小姐穿的甚是窮酸就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又有何用哪個婦人在婆家不是看你嫁妝給你臉色?」
王慕菲大搖其頭道:「非也非也你看那隻船窮官兒哪裡置得起這樣大船?」
卻說真真突然聽見王慕菲說話的聲音心中一驚停筆抬頭驀然看見王慕菲牽著姚滴珠地手兩個笑嘻嘻的從花海裡走出來端地一雙璧人。她心中大慟輕輕把筆擱下扶著桌子站起來。
小桃紅原是見過尚氏娘子地眼前這個少女生的有六七分像尚氏不由地驚呼起來指著真真道:「鬼!」
王慕菲瞧見真真的臉也忍不住喊出聲:「真真!」棄掉姚滴珠的手奔到岸邊船上那個極像真真的少女看見陌生人微皺秀眉進艙裡。
姚滴珠也瞧見一張極似真真的臉一閃而過心中驚疑不定上前緊緊掐住呆的王慕菲的手上下牙齒打顫道:「難道白日見鬼了?小桃紅這是誰家的船?」
小桃紅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那小姐進了船就有船夫出來撐船。等王慕菲定下神來沖船上人喊:「你們是哪家的。」那船已是走的遠了。
王慕非按住小桃紅的肩問道:「是真真?」小桃紅正要開口說話。姚滴珠走到她背後狠狠掐了她一把。小桃紅忙道:「原是婢子眼花那位小姐看上去只得十六七歲生的倒有些像……」聲音低不可聞。
姚滴珠道:「必是你眼花尚真真原是死了。我瞧著就不大像。」
王慕菲似做夢一般喃喃道:「真真若是沒有死就好了。」突然振作道:「是不是白日見鬼咱們查一查就知這條水道是通向咱們來的鎮上的走我們到鎮上碼頭處候著必能打聽明白。」
姚滴珠心裡雖然一連打翻了十來只醋缸強忍著不肯施展鐵砂掌從前打他兩下兒還有娘家可回此時爹爹惱她自家擇配若是打了舉人相公只怕惹惱了爹爹。不如隨機應變暗中以言語挑撥叫王慕菲死心。所以她臉上現出笑來道:「極是要查查的咱們快走。」
那鎮子本離的不遠6路又比水路近的多。王慕菲在前頭飛奔姚滴珠咬著牙跟隨居然搶在那船前頭趕到碼頭。
王慕菲怕船上人看見他小姐不會出來拉著娘子躲藏在碼頭邊一間小茶館裡。果然那船在碼頭泊下幾個管家模樣的人搭了跳板下來買菜。有兩個到茶館隔壁包子鋪買包子王慕菲留心察看一個都不認得取了一錢銀子把茶博士叫他去打聽那是誰家的船。
茶博士接過厚賞去了一會回來笑道:「是蘇州一位梅翰林家的家眷到松江走親戚的有四位少奶奶合一位小姐。隔壁包子鋪的李大嬸送了幾籠包子上去回來說幾位少奶奶生的好相貌。那位梅小姐年紀雖然只得十六七歲卻像是個當家作主的只要她說話少奶奶們都不敢駁回呢。」
王慕菲記得真真是十五歲隨他北上濟南到去年也有七八年算來也有二十四五歲頭幾年在田中勞作人都以為她比自己還大一二歲。她又不是神仙沒有的死了又活過來一轉眼就變小了的。想來真真確是死了這位梅小姐不過生的合真真有些像罷了。心中長歎若是真真活過來多好失了真真他好似斷了只胳膊似的再也沒有順心的時候。
姚滴珠看王慕菲臉色不大好曉得他是死心富人家的小姐們生的都還算標緻一眼上去樣子大差不差生的相像也倒不稀奇。因笑道:「那位梅小姐要到松江哪家親戚處去耍?」
茶博士笑道:「人家管家不過隨口說說罷了李嬸子不過是平常村婦哪裡哪問。」姚滴珠坐在一邊看著王慕菲呆心中只是冷笑。
過不得一會那船收起跳板走了王慕菲沒精打采隨在鎮上尋了間小客棧住下晚上睡不安穩睡夢裡滾來滾去口內直喊:「真真真真。」
姚滴珠被他鬧醒咬著被角生悶氣眼睜睜捱到天明就把這個梅小姐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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