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娘子大人生氣了(上)
且說真真跌到水裡本是存了必死的心。緊閉雙目吃了兩口水叫那極冷的湖水一激就昏過去。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她從昏迷中醒來以為到了陰曹地府掙扎著要爬起來。卻有一隻手按在她的肩頭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孩子莫動。」
真真聽出這是爹爹的聲音痛哭起來道:「爹爹難道你也死了麼姐姐若是曉得必傷心的。」
尚老爺笑起來道:「爹爹活的好好的癡兒你也活著呢。」
真真摸摸身上的衣裳卻是有縫的忙道:「爹爹這是哪裡?」
尚老爺喜的臉上兩隻眼都擠進肉裡聲音快活無比道:「這是好地方傻孩子等會有人送藥進來你撲上去抱緊她只是哭曉得了?」
真真正要問為什麼。門輕輕被推開一個少年捧著一隻木碗進來碗裡裝著大半碗碧綠粘稠的藥汁頓時滿室異香沁人肺腑真真就覺得身上鬆快了許多。真真不曉得爹爹方纔那話是何意思若是進來的是個婦人撲上去抱住人家還擺了這樣一個少年如何抱得仰著頭看著爹爹尚老爺也愣住了結結巴巴道:「怎麼是你她呢?」
少年笑道:「庵主方才把這藥熬好就走了說還有封信在令愛枕下尚大叔你看了就知。」
尚老爺抱怨道:「她怎麼又走了?每回都這樣每回都這樣。」手下去不慢伸手去真真枕下去摸。果真摸出一張折了幾折的素箋展開來看了一眼嘟喃道:「又是這兩句話。連句新鮮的都不肯換。」
真真臥在床上滿面通紅那少年笑嘻嘻看著尚老爺。突然想到了什麼臉霎時紅的跟爐火一樣把藥碗擱在床邊小几上逃一般擠出門又小心把門推上。
真真心中一動。忍著酸痛爬起來推尚老爺道:「爹爹這是哪裡?她又是哪個?」尚老爺避而不答取了藥碗遞到女兒面前只道:「藥涼了你快些兒吃下去。」
真真看看這碗綠糊糊的東西微皺眉道:「女兒本是一心求死不要吃這個。」
尚老爺長歎道:「傻孩子為那個姓王地負你不值得。」
真真搖頭道:「女兒不是為他負我。原是我自家做錯了事看錯了人。」突然伏到枕上哽咽:「我不是淫婦賤人。」
尚老爺也覺心酸撫著女兒的頭。道:「你以死明志自當證你心志高潔。只是。為著把你救轉費了一個人極大的心力。誤了她半生地心血你……你可知道?」
真真抱著爹爹痛哭。尚老爺又道:「昨日的真真已是死去已合我兒無一絲一毫干係。癡兒你若是再尋拙志就捨得我和你母親、姐姐傷心麼。」
真真卻是頭一回聽父親提到娘親忙止住哭問:「娘在哪裡?」
尚老爺苦笑道:「你把這藥吃了總有一日爹爹能尋到她帶你們去找她地」
真真心裡約略明白這藥想必是母親留下的她已不記得母親了只有胳膊上一隻銀鐲是表記此時曉得這碗藥是母親親手熬就忙捧過碗來聞著那香氣只覺得腹內極是飢餓不知不覺幾口就吃盡了。吃完了極是渴睡含糊說得一句:「爹爹我要睡你莫學娘也走了。」就軟軟的倒在枕上睡去。
尚老爺苦笑道:「與女兒藥吃也罷偏要叫她睡著這是不想我去尋你呢!」情知女兒必要睡數日的出來尋紙筆寫了幾個字交把那少年道:「京生你替我把這個字送到山下碼頭處交把我家那個姓林的管家。」
京生接過笑道:「大叔我順道買幾斤魚沽幾斤酒來咱們晚上雪夜賞梅如何?」尋了蓑衣斗笠涉及膝深地積雪下山果然碼頭處聚了十來只船有一二百人在湖裡撲騰京裡不禁搖頭:尚二小姐還是不曉得人間疾苦她使性子這樣輕輕一跳叫這許多人陪著吃苦頭。走到近前拉住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問得是尚府家人就把信交把他道:「這是貴府尚老爺的信煩交把你們林大管家。」
那管家愣愣的接過看著這個漁夫妝扮的人走到一間鋪子裡沽酒外頭果然有老爺的印封口忙忙的交到林管家手上。林管家展開來看了道:「我們老爺趕來了小姐的屍骸在島的另一頭被人尋著了叫大家都上來罷這兩日大家辛苦下水地不論家裡還是漁人每人一兩銀子作謝。二小姐後事要辦我們先去接大小姐來。」
那些聞訊而來的想撈一注大銀子的人聽說小姐已是叫人撈起送回松江尚家地船都起錨回去了極是失望還好有一兩銀子的賞銀不枉吃這幾天地苦紛紛領了銀子散去唯有幾個機靈地都道小姐雖然叫人撈起身上飾必有遺失若摸得一二件來也值不少錢依舊跳進水裡去果真就有三五人運氣極好摸到簪子、環珮等物將到集市上換銀米。不久滿松江府都傳開了:尚家二小姐去太湖賞梅不小心跌落水裡紅顏命薄淹死了。
素娥聽說歎息一聲暗道:「她雖然是個好人那樣軟弱的性子又不幸投了女胎到是死了乾淨。」悄悄在房後抱廈裡放了個香爐要替她燒七天香。
青娥聽說嫂嫂失足淹死痛哭失聲和張公子道:「奴合嫂嫂最是親近要見她一面。」
張公子皺眉道:「你哥哥做下地事原不大厚道咱們做妹妹妹夫的哪有臉再去見她。也罷這一回由你罷。我先使人去尚家打聽待他們設了靈堂我們兩口兒親去只是如今你嫂嫂是那個姓姚的。咱們去若叫人罵了出來你莫惱。」
青娥道:「我心裡明白。就是尚家大姐姐打我罵我都使得。」
張公子使人去打聽尚老爺帶小女兒靈柩來家不肯開門納客只有至交薛三公子陪著。張公子帶著娘子親至尚家尚鶯鶯出來。道:「青鳳妹子我曉得你們最是要好只是我妹妹她在湖水裡泡了數日不忍叫你見她狼狽模樣你至她靈前燒幾張紙也罷。」引著她兩口兒到綠蘿院裡一口金絲楠木棺擺在廳上裡頭真真的屍身果然極粗臉上蓋著白布。春杏跪在一邊燒紙哭地極是傷心。張公子扶青娥走到邊上磕頭。又燒了數刀紙。青娥就要替春杏。
尚鶯鶯冷冷的道:「青鳳你合我妹子的情份是一回事這樣卻是把你家地姚氏嫂嫂放在何地?」甩袖道:「為著你哥哥嫂嫂和睦。還是請回罷。」
青娥不並惱含淚道:「我曉得的。只叫我再在真真姐姐跟前磕兩個頭。」果真跪下來又磕了三個頭。哭道:「好姐姐此去再無相見之日。妹子去了。」哭得一塌糊塗張公子也歎息扶著娘子家去。
鶯鶯送她們出門回來合李青書道:「你那邊如何?」
李青書苦笑道:「自然都搶著要來是我說我岳丈悲傷太過倒不好擾他。倒是常到我家走地那個梨花庵的老主持來說他們庵後有一塊向陽的好地四下裡景致極好離城又不遠獻出來與你家做陰宅。」
鶯鶯冷笑道:「他是個明白人也罷就是那裡罷。閒時去走走耍子出好。」兩口子議定明日蓋棺出殯。
且說那王慕菲在杭州靈隱寺苦候數日大年下又無店舖做生意只得在寺裡吃四個錢一碗的香菇澆頭的素面吃地他叫苦連天正在那裡抱怨之際突然晴天霹靂人人都傳說尚家二小姐在太湖裡遊玩失足淹死了。王慕菲哪裡肯信偏杭州城裡車馬行都歇了生意好不容易搭了一隻船趕回松江。真真早已葬到梨花庵幾日了。王慕菲尋尋梨花庵後哪裡是他的真真?芳魂緲緲空留一地紙錢。王慕菲走近了瞧卻是一塊半人高的精緻石碑碑上勒著「愛女尚映真」五個大字並無上下款。
王慕菲撫著碑百感交集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也不知一個老僧走過來道:「施主老納看你甚有慧根不如捨了這三千煩惱絲去參悟菩提。」
王慕菲突然道:「這是騙人的他尚家慣會騙人真真一定還活著。」用力推開老僧跌跌撞撞走到尚家門口拍門喊道:「真真你出來見我原是我的不是。」
尚家出來一個老叟好心指點他道:「我們老爺傷心不肯住這裡舊宅已是打算將此處賣掉他老人家帶著小姐搬到府衙對門的烏衣巷去了你到那裡去。」王慕菲哪裡肯信老人家引著他到綠蘿院裡轉了一圈果然家俱都搬的乾淨除這個守門的並無第二個尚家人。他聽老人家說尚老爺帶著小姐搬走料定必是真真奔到烏衣巷打聽人指著巷口那間黑漆大門道:「就是那裡。」
王慕菲依舊上前拍門老鮑開門出來看見是王慕菲道:「王舉人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王慕菲道:「你們尚家人最愛哄人把真真還給我。」
老鮑擼袖子道:「小伙子們都給我站出來。」從門房裡走出八個高大威猛的家丁在大門左右排成兩排。老鮑冷笑道:「我家小姐夭折老爺極是傷心。王舉人這樣鬧法若是我家老爺再有個哪裡不好休管我們不認得你是舉人老爺。」
王慕菲極是悲憤指著老鮑哆哆嗦嗦道:「小人。」
這裡原是鬧市正對著府衙地所在人來人往如潮水般剎那間就圍上許多人來看有人認得那是王舉人輕聲嘲道:「可歎尚小姐這樣一個佳人死了。這是棄掉妻娶賽嫦娥的那個傻舉人呀人家尚老爺寬厚從前沒有告他拐走尚小姐他還真把自家當女婿了?」
另一個人拍他道:「他尚舉人的姐姐極是有名頭地一連嫁了兩個財主攬了一注大財到莊上去了。他家那樣家風自然曉得棄掉尚家去娶暴富的姚小姐都傳說姚小姐地嫁妝有幾十萬金銀呢。」
他兩個這般胡說左右地人聽了就要議論不過片刻功夫眾人都哄笑起來「有眼無珠的傻舉人」之聲不絕於耳那老鮑聽見一臉感激四下裡做揖謝道:「各位少說兩句罷王舉人已是另娶合我們尚家不相干這般說置姚小姐於何地?」再三地懇請眾人散了也不掩門只把八個家丁留在門外邊。那八個人並排站在門口把大門擋住都拿眼瞪著王慕菲好像他是賊一樣。
王慕菲站了一會無人理他他又不敢上前灰溜溜到莫家巷去正看見姚滴珠在門口下車看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曉得他的心思走過來拉著他的手道:「阿菲哥哥真真姐姐已是去了你想開些。」
王慕菲這十來天都無人理會終於遇到知己握著滴珠的手道:「他尚家最喜歡哄人從前騙莊子這一回想必也是騙人的。」
姚滴珠心裡極惱面上強笑道:「阿菲哥哥真真姐姐是真的去了。奴在杭州都聽說了四五百人在太湖裡撈了二三日還是一個打漁的撒網撈出來的王慕菲自覺得手下用力握緊滴珠的手腕哭泣道:「真是?」
滴珠咬牙忍受點頭道:「真是還有人撈了姐姐的釵環售賣我聽說尚家花了數百兩贖回光是妝裹就值幾萬金呢。」
王慕菲跺足痛哭道:「我的真真啊你怎麼想不開啊。」
姚滴珠抽出來手腕上一片烏青再看王慕菲痛失愛妻的模樣心裡滿滿一缸香醋盡去晃了出來忍不住又使出家傳的精妙掌法來辟啪兩聲音抽了王慕菲兩個響亮的耳光冷笑道:「王慕菲不要給你臉不要臉你要想和那淹死鬼做夫妻也罷寫了休書我與滾!」啊啊又見鐵砂掌又見鐵砂掌。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沒票的給個人場
有票的給個推薦票推賤。姚小姐賣解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