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書徐徐道:「我問你薛老三有真本事沒有?」
王慕菲搖頭道:「沒有他就仗著有好哥哥好姐夫。」
李青書笑道:「就是南直隸也沒人敢動他半下不是?可是我們家說是李百萬也只是在松江府說得響比我家有錢有勢的也有一百也有八十這些人裡頭不見得沒有想看我家笑話的。到你松江府裡舉人官兒也有一二百哪一個是你惹得起的?真當咱們無人敢惹啊?隨他哪個彈你半下咱都要使銀子去開道。有銀子咱們為什麼不自己樂?」取玉桃杯在手倒了半杯葡萄酒靠在榻上慢慢吃只冷眼瞧他。
王慕菲實是餓的狠了盡力吃得半飽一邊使筷子一邊轉心思想通了關節放下筷子道:「原是我思慮不周。真真呢我去合她陪個不是。」
李青書笑道:「她們尚家有事姐妹兩個到蘇州去了。」
王慕菲跳起來道:「姐夫你叫兩個女人單身出門?不怕人家拐賣了?再者說事事都讓女人拋頭露面還要咱們男人做什麼?」
李青書大笑起來就是拐賣也是他家娘子拐人家賣。尚鶯鶯若是沒有本事也輪不到她管李家的生意。如今的世道單身女子做生意的也極多有些身家的婦人出門誰不是前呼後擁?這個妹夫倒像是土裡刨出來的全不曉得時事恰好就有極賢良淑德的小姨子配他也是天作之合。
王慕菲話一出口就自己醒悟問笑嘻嘻的姐夫道:「尚家有何事?」
李青書搖頭道:「這個鶯鶯沒說我也沒問想來真真也沒合你說罷。休管她兩個泰山老大人有許多事體是不欲人知道的咱們做女婿的管那些做什麼?」
王慕菲心裡覺得這個姐夫太怕老婆與他沒話說。笑笑道:「她們幾時回來?」
李青書笑道:「十來日吧妹夫放心她兩個帶了足有五六十人去。」
王慕菲雖然極是不滿真真有事瞞著他只是人李青書都不計較他若是計較了豈不是顯得小氣?是以不再提起吃了幾杯酒辭了家去。李青書送他到二門想到此次小姨子生氣非同小可娘子必有後招還是去勸著些的好立刻騎了頭菊花大走騾追著去了。
且說王慕菲不知不覺又走到莫家巷口小桃紅出來買絲線撞見回去合小姐說:「對門那個呆舉人又來了在巷子裡打轉呢。」
姚滴珠就覺得心跳的厲害道:「理他呢。」支使小桃紅去做活自家東轉轉西轉轉就轉到大門口才伸出頭來就與王舉人四目相接。
王慕菲露齒一笑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亮。姚滴珠不由自主道:「阿菲哥哥請來歇歇罷。」
王慕菲點點頭合她又走到前日那個書房裡隨手撿了個竹板凳坐下。姚滴珠愛看他人物風流看了兩眼覺得臉蛋子燒轉過背出來暗罵自己:作怪他有娘子日日想著他做甚?又想回房去又不捨得丟下他在階下佯妝看花。
王慕菲在房裡坐久了也不見有茶也不見主人信步走出來就看見姚小姐在牆邊合一盆雀兒梅盆景過不去那雀梅本來葉子就不多落到滴珠手裡早被摘得七零八落。
王慕菲笑道:「姚小姐再掐這盆景就活不成了。」
哪知姚小姐聽見他說話如受驚的小鹿般跳起眨眼間掠過長廊消失在月洞門裡。王慕菲納悶偏跟前又無人只得回來坐下取了一本《朱文公政訓》在手裡翻要等主人家使個人出來才好辭去。
卻說姚滴珠逃回臥房就覺得心跳的厲害坐到妝台前取鏡照面果然面似紅霞。滴珠惱的把鏡子打倒伏在桌上罵自己道:「小賤人他有什麼好總想著他。」把一口銀牙咬的嘎吱嘎吱脆響。小婢送上茶來吃了兩口略覺清涼又忍不住扶起鏡子細瞧就覺得左眉畫的淡了些忙取螺黛細細重描描完了問小桃紅:「如何?」
小桃紅因小姐今日異樣小心道:「和右邊一樣了到不必再描只是額上出了些汗不如洗把臉?」
姚滴珠先是點頭又怕王慕菲在外邊等得不耐煩站起來想出去走到門口就覺得心跳得厲害退回來吩咐清風道:「你去前邊送碗茶請王公子稍等。」真個重洗臉新梳妝還換了件新做的白地小紅花褙子自覺全身上下並無半點毛病方才鼓起勇氣扶著明月到外書房。
王慕菲早把這本朱文公翻得爛熟百無聊賴靠在太師椅上取了一枚玉鎮紙把玩。突然眼前一亮姚滴珠站在眼前如一朵早晨初開的蓮花一般不由呀了一聲笑道:「這枚鎮紙你是從哪裡來?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姚滴珠因他眼睛方才在自家臉上和身上打了兩個轉生怕王舉人嫌她輕薄心裡懊惱不該洗臉換衣裳。誰知王慕菲這樣問她分明是不曾留意她換了衣裳她心裡又有些不快活。
姚滴珠伸手取了那枚鎮紙沖亮處瞇眼細看按著亂跳的小心肝兒笑道:「這個卻是我無意間花五錢銀子買來的我最愛這個小猴子雕的有趣兒。」
王慕菲平常在家和真真挨在一處說話慣了的就不曾想到男女之防。聞言湊到她邊上來看果然一個大猴兒懷裡抱著個極小的猴兒一手抱只桃子一手指著遠處就像一個頑童甚是有趣因笑道:「有趣有趣。」口內熱氣擦著滴珠的臉鑽到鼻孔裡又麻又癢。
姚滴珠忙讓了一小步紅著臉道:「阿菲哥哥。」又嗲又糯不像嗔怪倒像撒嬌說完臉更紅了。
王慕菲又不是呆子如何看不出這個妮子是春心動了。有這樣的美人看中他朋友們裡頭談起來那是極長臉的風流韻事。正要調笑一句卻覺姚小姐站在站邊低眉順眼的樣子有三分像真真心裡猛然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皺成一團。想到真真調笑的話如何說得出口?忙拱手道:「天色不早家裡還有事呢姚小姐得空來家走走家母常念著你呢。」
姚滴珠又驚又喜不敢抬頭只看著王慕菲的腳尖道:「曉得了。」
王慕菲看她情意綿綿的樣子又有幾分心動念著真真狠狠心拱手辭去。王慕菲一路上魂不守舍那偷香竊玉的念頭就好像水面上浮著的空葫蘆好容易按下去才鬆手又浮起。走了許久才察覺走錯了道苦笑著搖頭歎息:「可惜可惜。」
「王兄可惜什麼?說與咱們聽聽啊。」唐秀才從一間茶室出來笑道:「來坐坐老朋友都在這裡呢。」
王慕菲自中舉後和舊時朋友少了來往常有衣錦夜行之歎。他遇著舊友格外有興不消唐秀才拉自家就先進了茶室做了一個羅圈揖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今日小弟請客咱們天香樓吃幾鍾?」
眾人哄然道妙擁著王慕菲至天香樓半道上又遇見七八個同窗聽說王舉人要請客哪個不來親近俱跟著來了。王慕菲因真真這一向有事都瞞著他心裡積了許多不快唯一能合李青書說說偏這位姐夫又極是畏妻鬱悶之氣不得出正好借他幾杯酒消胸中塊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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