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4374章 溫柔地顛覆謀國
    興趕緊解釋:「朝廷正在忙於改元,這樣的事遞上去文往來,一年也委決不下。可眼看明年又要播種,如果今年糧價太賤,農夫必然要破產、要窮困,不如我們今年要求農夫用糧食抵稅,順便把糧價定的高高的,讓農夫用很少的糧食就可完稅,另外,再派人高價收購農夫手中餘糧,也算緩解『崇寧』舊怨。」

    現在還是崇寧年間,改元的事情要等到元旦。趙興所說的「崇寧舊怨」,指的是宋徽宗與蔡京的胡作非為,導致京東西路民怨很大。

    侯蒙知道趙興的意思,他馬上贊同:「沒錯,京東西路叛亂四起,盜匪林立,無數人棄家逃亡,聚集在道路兩旁打家劫舍,我們此舉,也算給百姓一條活路,讓他們回家去,好在明年繼續耕作——事急從權,我們就先辦了吧,事後報備。」

    侯蒙說到這,帥范好奇的問了:「我記得幾年前蘇三丈經過梁山泊的時候,那裡還是風景勝地,怎麼這一眨眼就成了盜匪窩?」

    侯蒙恨恨的一跺腳,回答:「這都怪蔡京的西城括田所,他們將天下無主土地都定為官地,勒令百姓上交各種賦稅。原本梁山泊貧瘠,官吏以為沒什麼出產,所以徵稅輕薄。自西域括擴田所成立後,規定凡入湖捕魚、采藕、割蒲,依船隻大小課以重稅,犯禁以盜賊論處。當地農夫與漁夫交不起沉重的賦稅,不得已鋌而走險,抗租抗稅。

    那水泊蘆葦叢生,本來沒幾個人家,官吏深入蘆蕩中治理,行政成本浩大,所以不願耗費過多精力,但蔡京催逼的厲害,地方官吏為了上交賦稅,不免手段激烈了一點,結果,附近受逼不過的百姓紛紛逃入梁山泊,原先的良民成為盜匪,結果匪事越來越浩大,官府不能治……

    我的意思是招安,這些人原本是良民,是我們做錯了,乃至逼良為盜,故而朝廷無需派大軍進剿,只需派二三文吏入內宣慰,現在更好了,我們高價購買農夫手中的餘糧,使農夫能夠度過豐年,這仁善之舉,必然加強官吏的說服力,梁山泊盜匪定能如數受招安,如此一來,朝廷無需耗費錢糧,也不用動用一兵一卒,便可以平息八百里水患,何樂不為?」

    歷史上,侯蒙正是本著這樣悲天憫人的心理招安了梁山泊群匪,這些盜匪經過侯蒙整編後,便成了一支國家武裝力量,用於平息其他地方的匪亂。《水傳》中更說他們被調去征討遼國。實際上梁山泊匪盜宋江餘眾後來再度叛亂,被張叔夜擊殺。

    現在教科書認為:宋江等匪盜受了招安後,快樂的拿著國家的薪水享受假期,此時國家調遣他們去打外敵——這不對,這證明了投降主義的失敗。朝廷應該讓這些拿薪水的招安匪徒啥正事都不幹,就專心展自己的勢力與搶地盤,而後等「公明哥哥打進京城,奪了趙家皇帝的位子」,也順便篡奪給他們薪的政權,如此才符合「正義感」……

    趙興沉思片刻,慢慢的說:「要防止那群受招安的匪徒降而復叛,還須不讓崇寧舊事重演……」

    侯蒙點頭:「你放心,在這件事上,韓相的意見與你一致。只是韓相老了,他的意思在他之後,由我掌舵北洋事務局,由你的弟子小石將軍掌握北洋軍事,南洋事務局、北洋事務局聯手,當可制約官家的野心——我們也必須制約官家重蹈『崇寧』舊路。」

    趙興拍手:「你這句話值一百桿快槍!」

    侯蒙企盼地要求:「怎麼只值一百桿快槍。難道值不得兩百桿?」

    趙興面前慷慨了一下:「再加五十桿。一百五!」

    帥范把話題一跳。擔憂地說:「安思達還要在這裡待多久?這眼看快要除夕了。他不在。我們地驅儀式怎麼辦?」

    趙興答:「安思達地人正在與西洋使團交流。估計還要一段時間。驅地事情倒不要緊。我有理由解釋。你放心籌備吧。」

    侯蒙目地達到。他欠身說:「驅儀式結束後。我準備動身北上。若是趕得及。還能趕回登州過年……對了。驅地方相士由誰擔任?我聽說是林靈素大師!」

    趙興笑著問:「怎麼,侯大人也對林靈素大師感興趣?」

    侯蒙笑著回答:「倒也不是信這個,只是聽說這位林靈素大師還有一些神通,所以想看看他領舞驅。」

    所謂方相士,是古代中國傳說中主管旅遊的神,也就是民間常說的「道路神」,形狀就是一個妖魔鬼怪,經常戴上羊頭狼頭面具,以恐嚇路上的行人。

    古書記載:「擊鼓驅疫癘之鬼,謂之逐除,亦曰(音nuo)。」

    商周至戰國時期,上自天子,下至百姓,在臘月及其他時間,都有一系列儀,以便驅疫。漢代以後集中在臘八或除夕舉行。宋代以前除夕夜驅樣

    均如《後漢書禮儀志》中所述(至今,日本保留的^晉風格)。而自宋以後,中國除夕驅儀式為之一變,去掉了方相氏、十二獸,代之而起的是門神、將軍、判官、鍾馗、小妹、六丁、六甲、五方鬼使、神兵、土地、灶君、神尉之類,多達千餘人。他們從宮內鼓吹走出,吵吵鬧鬧,遊行至城外,「埋樂」去……

    比較而言,除夕驅這一宗教性歲時節日,變化到宋代,是更貼近市民生活了,娛樂成份更強了,宗教祭祀性相對減弱了……

    宋代,戲是一種軍中舞,每逢大軍開拔,軍營統帥都要在軍中舉行舞,統帥們常常身披熊皮,頭戴獸頭骨面具,臉上畫上類似非洲土族的猙獰面容,在軍中舞蹈,以祈求驅逐疫癘,以及保證行軍途中一切平安。

    趙興打算在除夕夜舉行戲,一方面是因為當時宋代的習俗,但另一方面,有帥范這位軍中人士出面,意味著除夕這天,趙興部下有一支大軍開拔。

    侯蒙正是領悟到了這點,他才要把行程推遲到除夕之後,打算看看趙興動用的是哪支軍隊,這支軍隊目標何方。

    幾個人交談當中,音樂一直進行著,舞蹈也進行著,一隊隊舞妓打開門進來,又開門出去。不一會兒,萬俟詠與王明叟領著趙風沖沖走了進來,王明叟臉上都是喜色,沒等萬俟詠開口,便興沖沖的搶先說:「第三艦隊有一支戰船正在進港,先頭部隊已經報來了消息,說他們在路支受到盛大歡迎——我大宋如今威加海外,這聖人之學……」

    萬俟詠打斷王明叟的話,急匆匆的匯報:「第三艦隊抵達路支是在兩個多月前,路支開治城萬民空巷,出來歡迎這支艦隊的到來,陳不群事後調查了,路支人之所以歡迎他們的到來,是因為開治城年度稅收狀況已經出來了——據報,開治城已完成三千萬銀幣的收益。」

    三千萬波斯銀幣,便相當於一千五百萬貫宋錢。

    萬俟詠接著說:「自從我們建立開治城後,路支已經逐漸壟斷了與我朝的交易,開治城徵收到了三千萬,看狀況,遠遠還沒有到稅收的頂點。路支國內原本對國王賠償巨額戰爭款深有不滿,但現在,開治城的收益,外加開治城給他們帶來的諸多活計,使他們相信,開治城的存在會令他們今後的生活更加富足。

    陳不群還打聽了,阿拉伯人與歐洲白人之間越大越凶殘了,路支人依靠開治城上交的稅收,裝備了一支三千人的隊伍,加入到阿拉伯人行列,與此同時,部分塞爾柱人北遷,開始加入歐洲人的行列,所以在歐洲人的軍隊裡也有塞爾柱人,與阿拉伯的塞爾柱交戰起來,雙方打的不可開交。

    現在,那片大陸打成一片,處處是戰火,根本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所以商路很難保持暢通,陳不群的抵達讓路支人大喜過望,他們渴望陳不群用強大的武力幫助他們打通另一條商路。」

    「呀,塞爾柱分裂了」,趙興感慨的歎息了一聲。

    強大的塞爾柱分裂了,部分人加入了羅馬教廷一方面充當僱傭軍,部分人則融入阿拉伯世界,此後,塞爾柱作為一個民族已經不存在了。

    趙興不知道這正是原先歷史的走向,他以為是路支王子的意外崛起,使得王權鬥爭中,失敗方不得不走向分裂。他不知道,宋人的意外插手雖然使塞爾柱的王權鬥爭變的更加殘酷,但並沒有改變歷史的大方向。只是由於這個意外,在王權鬥爭中,路支王子意外的逐漸佔據上風,他正在努力把自己在宋人身上失去的財富從他兄弟頭上搶回來。

    稍停,萬俟詠又說:「陳不群還傳回來一些模模糊糊的情報,都是支離片段的消息,我們從西洋使團那裡得到一些消息加以印證,可以確定:歐洲方面數個國王參加了那場戰鬥,而我們艱難運抵耶路撒冷的絲綢、茶葉、瓷器受到了追捧,獲利豐厚,以至於商人們紛紛僱用更多的武裝護衛,冒險走向那條商路——路支的閒人都被他們僱用一空,現在有許多塞爾柱人正從其它地方趕過來,希望能被我們的商人僱用。」

    「游擊戰,我能想像那場戰爭打成什麼樣子了,在那片聖地上雙方都採用了游擊戰,騷擾戰——戰爭形勢一旦轉換成這種方式,那將是一個巨大的泥沼,我看他們再打上兩百年也打不出結果……好得很,願他們打的越厲害越好,我們趕緊打通商路,好兩邊賣錢。

    糧食,尤其是糧食,雙方的農民都去打仗了了,他們國內一定缺糧,而我們這裡谷賤傷農,看來,官府收購農民糧食這買賣,絕對有賺頭。」

    王明叟不知道趙興剛才與侯蒙的商議,聽趙興解釋一番後,他皺著眉頭反駁:「官府收購糧食,這是一項仁

    贊成。可賣糧給遼國,這未免有支敵嫌疑,大人還9]慮,這樣的大事不是說做就做的。」

    趙興用那句著名的話回答:「彼亦是華夏之民。」

    不等王明叟繼續反對,趙興又瞇著眼睛,憨厚的說:「遼國連年戰爭,國漢民也是我們的同胞,我大宋乃君子之國,不忍看著同胞兄弟受苦,故此開放糧食貿易,還決定從貿易盈餘中拿出一部分錢來購買糧食,對遼國百姓予以賑濟。這賑濟糧一半撥付給遼國官府,任由遼國官員散於境內漢民,一半需有我國官員放,凡是遼國漢民,都可以從天津城領走十升米,以度過荒年——這事必須在除夕之前完成,讓天津城抽清餘糧,我立即用大船給他們送新糧去。」

    免費賑濟遼國百姓的這個名義實在大義凜然,連王明叟都不好再出言反對了,他皺著眉頭,猶猶豫豫的說:「交給遼國官員放賑濟糧,我怕這些糧食到不了百姓手裡,離人,這事還要考慮考慮。」

    侯蒙不解的眨巴著眼睛,做生意還能做成這樣,要把部分盈利拿出來免費送給人,把賑濟糧交給遼國官員放,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嗎,怎麼素有狡猾之名的趙興會幹這樣的傻事?

    不過,趙興這項舉動可以說是拯救了百萬百姓,士大夫們對這樣的義舉是不敢公開指責的,侯蒙眨了眨眼,勉強讚歎:「此仁政也,遼國百姓必然感激涕零,從此,我大宋與遼國當永息干戈——僅此一項,也不知節省多少軍費。」

    當趙興露出憨厚微笑的時候,帥范就在翻白眼,他知道趙興又打主意害人了。聽完侯蒙話時,帥范馬上露出鄙視的神情,肚裡評價:又一隻傻鳥,你知道什麼?趙興向來做事喜歡拉攏「利益共同體」,他用賑濟的名義白送給遼國官員一批糧食,就是拉遼國官員下水,讓遼國官員來共同維護這項貿易。

    這是傾銷,此舉今後不知道會使多少人破家,沒準那些人破家之後,還要感激我們這位大人的仁心呢。

    趙興笑著回答:「遼國官員想侵吞那批糧食吧,讓他們侵吞去,我正希望他們侵吞呢。」

    萬俟詠點撥那二位說:「我們只交給遼國官員一半賑濟糧,另一半由宋商放,如此一來我大宋對遼國進行賑濟的消息終究還是放了出去,遼國國內農民,尤其是漢人農民聽了這消息後,心中感覺又如何?」

    王明叟這才拍手:「阿也,我怎麼沒想到,這消息放出去,彼國漢民自然是認同我們大宋的仁義,知道我們這些南方同胞還記掛著他們,如此一來,我大宋德澤惠及四海,豈不更令萬國仰從……」

    帥范又翻了個白眼,心中嘀咕:「第二傻鳥——這老頭看人總往好的地方想,他也不想想,當百姓知道遼國官員吞了大宋的賑濟糧後,心中還會對這些遼國官員有恭敬之心嗎,如此一來,遼國境內必然叛亂四起,多少百姓為之破家流亡,又不知道多少百姓戰死於野……

    當然,那些百姓臨死的時候,必定還感謝製造這場禍患的罪魁,以為他真是本著仁心,準備救他們於水火。」

    萬俟詠向來知道趙興是沒有便宜不放手的人,趙興的「好心」從來不好心,他閉著眼睛想了片刻,建議:「我們給遼國的歲幣不過二十萬兩,賑濟糧就以這個數目為準吧,先送給遼國人五萬貫的糧食,我們自己再放五萬貫,其餘的糧食,就讓船隊運去南洋,尋找一下銷售渠道。」

    趙興提醒:「糧食不能以種子形態銷售,海路漫漫,種子難免霉變芽,再說別人獲得良種,播種下去,我大宋農民不免吃虧,所以我們最好把對外銷售的糧食加工一下,比如說磨成麵粉,裝入木桶,或鐵箱中,放的時候,那些麵粉用布袋存放,讓它不便於久儲,免得敵人儲存起來作為軍糧……」

    王明叟笑著拍手:「這又是一項仁政,自從去年蒸汽機房興起以後,沿河的水磨坊多維持不下去,把磨面這活交給水磨坊去辦,也讓他們在年前多一項收益……」

    實際上,趙興說用面袋裝麵粉,要涉及到了一種心理戰手段:大宋提供的賑濟糧是精良的麵粉,它盛裝在優質的白布面袋中,拿到手的百姓自然要驚歎大宋的富足與紡織業的達。若是有人將面袋洗乾淨了穿在身上,那更是成了大宋文化征服的宣傳兵——狡猾的趙興怎麼會忘記在面袋上印上相關的口號?

    剛才這群人所商量的一切,其實是在用最仁慈的名義謀劃最凶殘的滅國陰謀,但王明叟不覺味,他沾沾自喜陶醉於此舉所顯示的仁義當中。此時,侯蒙慢慢的回味過來,他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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