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4327章 人情不好討
    「豐亨豫大」,語出《易經》,它的意思是財多德大,只要一個人有錢,他就有道德,有多少錢就有多少道德。有周扒皮那麼多的錢,所具備的「半夜雞叫」的道德就遠遠超越常人。

    這意思引申出來,就是國家越富足越興盛;德大則無所不可,財多則無所不濟。說一句白話,就是:皇帝就應該有天子的氣派,要敢於花錢享樂,不必拘泥於世俗之禮,否則就會失去上天的眷顧!

    「唯王不會」,語出《周禮》在這裡,「會」就是會計的意思。當時,蔡京告訴趙佶:《周禮》的意思是,只要是君主,就可以不受限制地花錢;貴為天子,要是過分節儉,就和那些平頭百姓沒有什麼兩樣了。

    人世間還有什麼理論比這段話更符合小皇帝的心意。

    說起來,大宋現在確實有鼎盛一新的盛世景象,西夏服軟了,遼國妥協了,南洋小國不斷朝貢,納土歸流,外貿收入直線上漲,朝廷與民間財富充足,這個財賦稅額超出了歷代朝廷,甚至連以後的「康乾盛世」面對大宋的賦稅額也說不出話來。

    與此同時,大宋的創造力也在迸發,四大發明中有三大誕生於宋,除此之外,原本黃道婆改革的紡織機也在宋代成型。現在又有了趙興這個變數,大宋的技術創造更加一發不可收。

    國家的財賦總是花也花不盡,而支出項目卻在不斷下降,猶豫四境安定,宋徽宗也在這一年開始裁減軍隊,即使沒有趙興這個變數存在,大宋廂軍、禁軍的數目也在極度萎縮,以至於金人兵臨城下的時候,大宋國都連守城牆的人都湊不出來。

    有了趙興這個變數,大宋雖然軍隊數目在急劇裁減。但因為換裝了新式火槍,戰鬥力反而在直線上升,與此同時。這些新換裝的軍隊磨刀赫赫,瞪著眼睛四處尋找敵人這個時代,大宋的強盛令整個亞洲顫抖,連它的老牌敵人遼國也因為自己的衰敗。而頻頻做出外交讓步。已經有大宋臣子談論斷了遼國地稅貢,但因為趙興的堅決反對,這件事被擱置下來。

    強大的大宋國內推行共和,推行商業理論,市舶司四處開設,海貿對於平民百姓不再是高門檻地商業運作。整個亞洲巨量的財富彙集於此,論理,似乎也該到了刺激消費,擴大內需的時候了。

    當然,在宋代刺激消費,擴大內需是萬惡的。

    「天下太平,府庫充盈,百姓鼓腹謳歌,此所謂豐也。三代烏有此盛?」蔡京振振有詞:「既然豐亨。便可豫大!」

    宋徽宗興奮地拍手:「卿言甚佳!朕想的事卿都想到了,如此。朕要做的大事只有依靠卿了。想不到童伴當如此有眼光,給朕推薦了這麼一位能與周朝姜尚、三國孔明媲美的治世大才。朕外有趙卿,內有蔡卿。便可以放開手腳治理天下(也就是什麼是不管,只管獨自玩樂)。

    哈哈,外事有趙卿,內事唯蔡卿,朕便做個千古難尋的多才皇帝!做一個政治清明、百業大興、千藝皆舉、萬樂皆享的天子,卿,朕就指望你了。」

    因為這番理論,蔡京上位了,他改任戶部尚書,原先地戶部尚書蘇轍調任禮部尚書,大宋開始奢侈的享受起來……

    遠在杭州的趙興不知道因他的理論產生的變化,他在蹴鞠比賽後便領著嫡子趙風巡視杭州,一邊享受著杭州百姓的熱情招待,一邊巡查著杭州的風土人情。

    趙興所處的就是一座「人情茶館」。

    宋代的「人情茶館」一般都開設在居民家中,這些有能力開設人情茶館地多數是些當地土著人士,他們生於斯,長於斯,對當地地情況比較熟悉,當然,也與當地的衙役比較熟悉。

    這些人多數祖上曾經富裕過,給子孫留下一座大宅院,而子孫讀書不成,便利用自家房子地空餘,開設「人情茶館」,這種「人情茶館」因為既不屬於行商,也不屬於坐商,所以剛好處於大宋法律的空白處,他們經營茶館完全沒有稅務負擔,所以來往地都是附近鄉鄰,或者城中有幾個閒錢,有大把時間無處消磨的有閒階層。故此,這種依托左右鄰舍情意營生地茶館,便被稱呼為「人情茶館」。

    「人情茶館」在大宋發展了百餘年,漸漸的,它又增加了另一項公認開設茶館的人依托自己與本鄉官吏的熟識,幫助客人尋求與官府達成溝通,這也就是現代把走後門稱之為「托人情」的由來。

    除了與官府溝通外,人情茶館也會幫助客人處理一些瑣碎事情,比如幫助客人約會自己的情人,以及給客人提供一個秘密會晤的地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代的「人情茶館」類似現代的「私家俱樂部」、或者「私家菜館」與「私人會館」。不是熟悉的人一般不予接待。

    在古代,由於沒有電話與QQ,人情交往並不方便,「人情茶館」的出現使得它成為一種社會潤滑劑,故此,它的存在也成了宋代社會的潛規則之一,連宋徽宗約會李師師也要通過「人情茶館」來溝通,在這種情況下,各地官員自然想不起來向「人情茶館」徵稅,趙興雖然做的事情比較逆天,但他現在坐在「人情茶館」裡,身為地方最高長官,卻絲毫沒有檢舉偷稅漏稅的覺悟。

    說起來,這間茶館跟他確實有人情在,茶館的老闆是一名退役廂軍,當初他隨同大部隊來到杭州,曾經參加過蘇軾組織的西湖整修工程,而後這個人在杭州定居下來,娶了曾在趙興城堡做工的一名女娘。而杭州衙役多數是那幫廂軍的同伴,其中為首的吏員又多是曾進出過趙興城堡的學生、商人、軍官,因他妻子的關係,「人情茶館」的老闆跟這些吏員都能搭上話,於是他開了這間茶館,幹起了溝通官府的活。只看趙興都能來他地茶館喝茶,便知道,茶館老闆在這方面做的很不錯。

    陪同趙興喝茶的不光是他地嫡長子。此外還有曹氏將門的下一代嫡長子曹晟、張氏將門嫡長子張衍、石氏將門嫡長子石誠,這幾人當中,石誠的年齡最大,約十五歲左右。其餘的也就是八九歲而已。這個年齡正是最頑皮地時候,但他們坐在趙興面前,卻乖的像貓。

    茶館的門口處,黑人泰森正無聊的咕咚咕咚的喝著水,這位鐵塔一樣的壯漢現在跟趙興一樣步入了三十多歲地中年,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身體有點微微發福,而在趙興身邊多年,也讓他身上多了一點倨傲,他一邊牛飲著茶水,一邊斜著眼睛打量著進來的客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

    茶館裡,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瞧著水碟,輕唱著歌詞。杭州是趙興的天下,最流行的還是蘇軾的詩詞與趙興的幾首剽竊詩。那女孩唱地就是蘇軾地「明月幾時有」。

    杭州這幾年已經發展成中國音樂的北方中心。這一方面是因為廖小小地存在,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西廂記》誕生於此。秦觀等於詩詞大家曾在這裡指點過伎樂們的唱法。所以,東南一帶讀書人常常說:「杭州人文薈萃。西湖歌樂為一時之鼎盛,連未入流地杭州歌伎拿到京城。也能當個當紅行首。」

    但這番話顯然不包括那名正在演唱的女娘。她敲著水碟,碟聲清脆,但歌唱聲卻有氣無力,聽地曹晟直翻白眼,張衍滿臉不耐。這些孩子當中,只有石誠與趙風穩重,這兩人面無表情,但眼睛已經透露出拂袖而去的意思。

    正在此時,茶館老闆端著一個盒子,訕笑著走進趙興跟前,低聲說:「大郎,有人情!」

    茶館老闆不曾在趙興莊園裡工作過,他用「大郎」的稱呼純粹是想跟趙興拉近關係,趙興抬起頭來,滿臉含笑的掃了對方一眼,伸手指一指禮盒,問:「什麼人情?」

    茶館老闆訕笑著,答:「客人聽說李家女娘愛好金石,特地尋來了這份周代古玉,想送於小官人,只求小官人點個頭,許給一份出海許可。」

    也就是說,這份人情是送給趙興的孩子趙風的。送禮的這個人可謂精明,知道趙興現在什麼都不缺,故此將禮物轉送趙風,送禮的對象卻是趙風未過門的妻子李清照。

    如此彎彎繞繞的心思,不得不佩服送禮人的玲瓏。

    其實,面對趙興的時候,不光想走門路的杭州商人發愁,連朝堂上的小皇帝也在發愁。西園當中,小皇帝與蔡京交談完畢,他憂慮的詢問蔡京:「蔡卿,趙卿又給我送來了一些海外小島,我當如何賞賜呢?」

    這個問題也把蔡京難住了升趙興的官吧,對方現在已經是二品了,再要陞官,那就必須調回京中,非政事堂宰相不足以讓對方心動。但趙興明擺著不稀罕京城的官位,要不然他當初不會要求轉任地方官……更況且,蔡京如今才幾品,搬來一尊大人騎在自己頭上,蔡京也不是傻子。

    不陞官,升爵吧,趙興現在的爵位已經夠高的了,再要升,他的爵位要勝過那些開國將門的後裔,如此,至簪纓世家何地。

    不陞官,不加爵,那麼賞賜錢吧別在趙興面前提著個「錢」字,這廝開拓海貿,論到富足,有可能大宋國庫也不如他家錢多,要賞賜他錢財,多少是個夠。況且趙興本人也說過國土無價,他給大宋拿回來的是國土,要賞賜他錢財,該以什麼價格來衡量他的功勞。

    可不賞也不像話,想當年先皇哲宗極力壓制趙興,將趙興的功勞轉嫁到趙興的上司頭上,但如今,趙興的上司是誰。

    想當年,哲宗那樣對待趙興,最後趙興怎麼做的先皇一死,趙興領兵包圍了京師,扶持了一位自己滿意的新皇,有這個先例在前,如今誰敢慫恿皇帝怠慢趙興?

    蔡京許久難以回答。倒是高俅解決了這個問題,他輕輕拍著手,吐出了兩個字:「字畫!」

    這兩個字提醒蔡京。他一拍大腿,興奮的說:「對,是字畫,昔日趙興入京科舉的時候。整天與李公麟、米芾糾纏在一起,後來他與坡仙、黃庭堅這些人來往密切,連在下也算上,他與我等交往,最熱切的是搜集我等的字畫,官家師承王詵。不如送他幾幅字畫,也算莫大的恩寵。」

    宋徽宗拍手稱快:「著啊,當年王姑父送他一副漁村小雪圖,令他答應照顧本王……」

    宋徽宗地話嘎然而止,稍停,他又說:「蔭及子孫吧,朕再封賞趙卿幾個孩子,使他們也得身前榮耀。」

    蔡京眼珠一轉,趕緊建議:「蔭及趙興子孫。不如惠及坡仙。我聽說坡仙嫡長子蘇過剛剛出京,官家若賞賜坡仙子孫。趙興一定明白官家這份心意。」

    宋徽宗點頭讚賞……

    杭州,人情茶館內。將門三子羨慕的看著趙風打開禮盒,取出盒中的古玉。在古董鑒別上。趙風是個棒槌,他滿臉懵懂地查看著色彩斑斕的古玉,這個古玉是一個半環形玉,趙興還在一旁嘲笑:「這什麼玩意,瞅著眼熟,別是咱家製造過的。」

    趙風聞言將玉遞給趙興,乞求的說:「嫡父,你檢查一下,清照脾氣激烈,要是送給她一個假東西……」

    趙興笑著回答:「無需看,對這種東西有兩個辦法處置,一種是不管真假,買下來,送給李家小娘,顯示你一番關切,便是假地也無妨,咱家買得起假貨。」

    趙風嚅囁的說:「另一種方法……如何?」

    趙興氣結:「我趙老虎一瞪眼,整個南洋都要抖三抖,怎麼就生下你這個懦弱的孩子!罷了,另一種方法是給她錢,讓她自己決定買不買。」

    趙風捏著那個玉,沉默片刻,回答:「嫡父兩個主意都是餿主意!」

    趙興點頭:「有點味道了,這話說的像我的孩子。」

    茶館老闆在一旁詢問:「大郎,這人情……」

    趙興搖頭:「規則,我定的規則不能由我來打破,審核海貿許可證地權力在市舶司,他自己過去遞申請,只要符合條件,也沒什麼難度,何必要托人情呢?」

    茶館老闆訕笑著,解釋:「大郎,他想去的是天津市!」

    趙興哦的一聲,考慮片刻,回答:「讓他遞申請來,我且考察一番!」

    天津是趙興新從遼國虎口奪食設立的新椎場,由於這個新椎場建立在遼國地盤上,管束比較嚴格,對於貿易的禁令很多,這人想運動前往天津,顯然,他想做的生意不是朝廷許可的正常生意。

    茶館老闆一個轉身,不久轉回來,遞給趙興一張信箋,信箋上寫著那個商人的姓名,以及擔保人,趙興隨手塞入袖中,沖茶館老闆擺了擺手,茶館老闆躬身退下。

    再沒人來打攪,趙興豎起耳朵,聽著茶館內的客人低聲談論著杭州地市況,他們地談論中,既包括最新的外貿動態,也包括杭州官衙內地司法狀況,當然,也有些人談論著誰家的女子值得約會。

    這幾年,杭州地發展越來越快,當年蘇軾整修了西湖,使它成為了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此外,杭州各縣地道路暢通,也使得貨物流轉方便,這給杭州帶來了巨大的人流與物流,杭州的市面越來越繁榮,也使得杭州百姓的收入節節攀高。

    衣食富足,人的精神面貌便不一樣了,當初那個瘟疫橫行的城市現在煥發著勃勃的生機,百姓身上充滿著對自己生活的滿足感,交談起來充滿自信,充滿幸福感,趙興心滿意足的聽著杭州百姓的交談,時光在寧靜中無聲無息流逝。

    茉莉園內,氣氛卻並不輕鬆,陳伊伊的兄長陳公川一身樸素,正圍著妹妹哀求:「伊伊,你說句話呀,你幫著為兄說句話呀!」

    陳伊伊皺著眉頭,慢慢的回答:「哥哥,天字出頭便是夫,夫為妻天,如今我身為趙家的人,我子繼承的是趙家的產業,陳家的事與我何干?」

    陳公川跺著腳,答:「妹妹,你怎麼說出如此涼薄的話,你娘家不好,趙家豈能看中你。」

    陳伊伊笑了:「哥哥,你這是挑撥,且不說三綱五常,便說妹妹本身,我如今與趙郎是籐纏樹,彼此相依為命,趙家即我,我即趙家,何來什麼看中不看中,此為一而二,二而一的問題。只要夫郎疼我戀我,便是趙家疼我戀我。」

    陳公川搖頭,訴苦說:「妹妹,我大越全靠著每年的朝貢換回來一點宋貨,再轉手海外蕃商獲利,如今宋船遍佈南海,宋國艦隊武裝護送他們直達南洋各個港口,我大越海商已經沒有活路了。再加上廣源又被你拿去。現如今,我大越入不敷出,再這樣下去,明年我們連官餉都開不出來了。

    哥哥要求也不高,只要去你向離人說一聲,允許我大越商人參與海貿,也就成了,這點小事你也不伸手幫娘家一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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