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3297章 牆裡開花牆外香
    曹煜嘴上說的是不管哪個孩子做女婿都行,可繼續說下去,終究還是露出了本來面目:「我聽說趙大人的嫡子趙風為人老誠,不如我把女兒嫁給你,如何?」

    曹煜是駙馬,將門世家是大宋的專業駙馬,而大宋文臣是很少去當駙馬的,那位著名的小王駙馬王詵其實也是將門子弟,先祖王全斌乃趙宋開國勳臣。

    宋皇室屢屢與將門通婚,那些將門駙馬與文臣的駙馬不一樣,文臣當了駙馬,一輩子只能做個散官,而武將當駙馬才有了「皇宮守門人」的資格,專門統御皇宮羽林軍,官名稱之為「駙馬都尉」。

    曹煜的女兒是公主生下來的,趙興的孩子如果娶了曹煜的女兒,等於一步就跨入了皇親國戚的行列,也與將門達成了通婚之橋。

    趙興稍稍沉默,拒絕得很乾脆,甚至有點很不客氣:「嘿嘿嘿,我向來以為:做男人最失敗的事情,就是做了駙馬。曹兄休怪,我這裡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一提駙馬這個詞,讓我想到了王詵,想到了秦漢唐歷代駙馬,如今,青史中有名有姓者有幾人?

    但他們都是一世精英,當世俊傑啊。想想也可以理解,皇家看中的人物,能是平凡人物嗎?當年看到王詵時,我就常常想,古往今來。那些駙馬如果不做駙馬,又會怎麼樣?憑他們地才學,難道不能在歷史上留下濃濃一筆嗎?

    可惜他們做了駙馬,甚至連歷代史書都不屑記錄他們,或在記錄帝姬(宋代對公主的稱呼)大婚時,順帶寫上他們一筆。

    人生得意事不過有三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小別勝新婚。以我貧乏的想像力。想像不出有比做駙馬進洞房更倒霉的事情。這人生三大美景,頓時因為娶了帝姬。就失去其中之一,且今後連風花雪月都不能身為一個男人,這還不叫失敗,怎算失敗?

    曹兄也是駙馬,張兄也是。但我認為曹兄能出京做到大名府兵馬鈐轄,已經算難得了。若非你出身曹氏將門,若非前任大名府留守高公猝卒,若非我突然與遼兵交手……若非這諸般巧合湊齊,恐怕你也得不到這個位置。

    至於在下,在下此生以文臣自居。雖然也謀劃過幾場戰事,但平心而論,我只適合做謀主,具體的戰事還是帥梅州他們幹的。而我本身還不打算位列簪纓世家,更不打算側身皇親。目前來說,我與簪纓世家關係良好,其中張氏三傑張田、張立、張誠都與我有密切交往,但我不打算更進一步,我們何不把這種友誼保留下來。彼此相敬如賓,相待如友。」

    趙興這話是拒絕了曹煜地聯姻要求,然而,這話卻非常符合這個時代。

    宋代是個崇文抑武的時代,文官們十分鄙視武官,以狄青立下地滅國功勞,尚且讓文臣迫害死。趙興進士及第出身,不願以武將自詡,也是文官基本的心態。

    像他這樣的文官還有與他並列「元二將」的章,他一生都在與西夏人戰鬥。軍事上的成就遠大於其他方面。光是」深壘淺攻「地戰略就給他贏得」大宋第一戰略家「稱號,但他平生最自鳴得意的成卻是那首柳花詞。聽到人稱其為「柳花先生」,便笑的見牙不見眉。

    章一生僅以柳花詞出名,此後他公務纏身,沒有心思吟詩弄月,更沒有佳作現世。在這方面,與章並稱為「北章南趙」的趙興名氣顯然要響亮一些,他以「人生若只如初見」贏得「趙初見」的綽號,又因「送別詩」贏得「趙送別」、「趙長亭」的稱號。現如今,在文人初次相遇地宴會上若不高唱「人生若只如初見」,在送別的宴會上若不唱「送別歌」,讀書人都覺得你這人很沒有品味。

    這樣一位以詩名自稱,側身蘇門弟子,還是公認的詞曲大家的趙興,若肯輕易同意身入將門,曹煜與張敦禮反而不信了。

    稍停,曹煜退而求其次:「你那嫡庶子趙海怎麼樣?我聽說他還沒娶親,不如我們兩家定下這份親事,如何?」

    趙興有口沒心的哈哈笑,隨口招呼從人,把話題岔了過去:「兒郎們,趕緊收拾,賊來了,把東西看緊點!」

    曹煜抬頭一望,發現稍遠處,蔣之奇正領著王師儒,搖搖擺擺的向這裡走。他再一回頭,趙興手下的士兵已開始忙亂地收拾現場,把該隱藏的東西隱藏起來,收拾到雷火鞭時,趙興微微搖頭,士兵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唯獨留下雷火鞭在地上,其餘的則乾乾淨淨。

    宋人沒有保密意識,也許是聽到這裡地爆炸聲,誤當作慶賀的爆竹,王師儒一好奇,蔣之奇便領著他來看熱鬧。

    見到王師儒走近,帥范不露神色的走向前幾步,橫過身子,隱蔽的擋住整理爆炸點的士兵,曹煜與張敦禮趕緊背後身去,將趙興給的手銃掖在腰中,趙興反示意他們拿出來,虛情假意地教他們怎麼填裝火藥,安裝彈丸。

    一時之間,場面冷清下來。

    王師儒是作為「遼國遣送使」踏上大宋朝土地的,這個「遣送」與現代意義不同,它是古代禮儀「有來有往」的具體體現。大宋派來使節,事後遼國方面派遣送使一路護送,並至宋朝庭問候。它的任務是還包括向宋朝庭遞交雙方簽署的協議,以獲得宋朝廷地背書、送達歲貢地回執等等。

    王師儒一路東張西望。走到趙興面前,抱拳行了個禮,態度恭順了許多,口稱:「我才聽說,原來趙大人是蘇學士門下弟子,久仰久仰。大蘇學士最近好嗎?」

    據說。遼人也曾用這樣地相同問題詢問過蘇轍,令蘇轍頗為鬱悶地寫道:何事紛紛問大蘇?

    當時。許多遼人聽到蘇學士出使遼國,都以為是蘇軾來了,他們熱情的慕名而來,但聽到蘇轍不是蘇學士,只是蘇學士的弟弟。他們立刻翻臉,轉身不顧而去,讓蘇轍鬱悶的吐血。

    這是蘇軾的時代,遼人問這話語氣恭敬,幸好他問地是趙興,趙興從不以為自己在作詩方面能與宋人比肩。而他最自豪地就是身為蘇軾門下走狗,所以他拱手回答:「家師甚安,多謝王大人掛念!」

    王師儒馬上問了一個令在場的宋人都頗為尷尬地問題:「我聽說蘇學士目前還是宋國罪臣,正在嶺南苦地,我遼人久不聞蘇學士新詩夷,有傳聞學士受朝廷陷害,已死在嶺南,令我遼人扼腕,趙大人。學士安否?」

    王師儒滿臉飢渴的神情,在場的宋官無言以對。

    畢竟,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大詩人竟以詩獲罪,被當作國家罪犯,整個大宋都在後面羞愧。

    此時,正是建中靖國元年正月。遇赦北返的蘇軾在潘大臨陪伴下來到京口,與表弟程之元會晤,三人相與登妙高台,遊覽金山寺。寺裡,那幅李公麟所畫地東坡畫像還在那是寺裡的住持冒著極大的危險保存下來的。蘇軾看著自己的這幅坐像。心裡百感交集。

    畫是十年前的畫,畫中地蘇軾是十年前意氣風發的蘇軾。那是西園雅集集會時,畫家李公麟留下的蘇軾形象。

    這是一幅蘇軾非常滿意的作品,地點是在駙馬都尉王詵王晉卿的西園,當時,全北宋最傑出的文學家藝術家幾乎都來了。

    蘇軾就坐在這座王家花園的一塊石頭上,頭上戴著他標誌性的「子瞻帽」,手裡拿著彎曲的竹杖,穿著寬大地道袍,神情嚴肅地望著花園的盡頭。^^他的眼睛細長而又明亮,還是那樣純粹沒有遮攔,眼睛上面的雙眉細而挑,直插鬢際,使一張臉顯得方正均勻。

    他有著一個規整的嘴,上下嘴唇均勻,修整得體精緻的髭鬚顯得細而略長。

    畫中,蘇軾的表情嚴肅,他的右手自然而然的下垂,放在一塊黑色的石頭上。

    十年之後,蘇軾死裡逃生、萬里北還,再見到這幅畫時,禁不住悲從中來,想到他在黃州地四十五歲到五十歲地五年,想到他在惠州的五十九歲到六十二歲地三年,想到他名義上在儋州貶謫的六十三歲到六十六歲的四年!

    他用顫抖的手,在畫像的旁邊留下了以下的話:「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此時新年,遼國新皇任命烏古部節度使陳家奴為南院大王,南院宣徽使、漢人行宮都部署蕭常哥隨後出使宋國,向宋國告哀,並宣告遼國新皇登基……這位使者剛剛上路,正在向順保寨趕去。

    歷史稍稍有變化的是,陪同蘇軾北返的人群中,除了蘇軾在海南教導的一群弟子外,增加了一群廣東學生,還有潘大臨這位宋朝狂熱「追星族」的存在。而潘大臨出現在蘇軾身邊,也有了新身份,這位昔日酒店老闆現在頭上多了個官銜:廣南東路客司使。這官職相當於現代「省委接待辦主任」。

    身處順保寨的趙興不知道潘大臨未經趙興同意便隨同蘇軾北返,他眺望南方,悠然神往的回答:「啊,值得欣慰的是:文字獄時代過去了。我老師在廣東寫的詩詞也可以刊發了。這些詩詞,當初曾在倭國高麗引起大轟動,但在中原反而不得予聞……且等我回去,定將老師的詩作刊發天下。」

    王師儒理了理衣襟,作出正冠的動作這是古人的禮節,表示自己的崇敬。

    趙興馬上注意到王師儒的衣襟是左衽的,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王師儒很快發現了趙興地關注。尷尬的一笑,轉移話題說:「吾國學子每常聽蘇公大作,最佩服的還是那首大江去,浪淘,千古風流人物……做出這樣的千古絕唱,數風流人物。唯坡仙而已。

    我常聽說貴國大臣攻擊蘇公喜好奇淫技巧,我每每不信。但今日見了廣東官軍。果不信然。連你這個蘇門弟子都好擺弄奇技淫巧,想必坡公的造詣更加深厚。

    我大遼也常傳說廣南是妖魔之地,服飾妖,行為妖,說話腔調妖。現在看來,連使用的武器也仿如妖魔臨世剛才你們就在玩火藥吧?我原先聽說這武器是禁軍用來表演地,沒想到它威力如此駭人,有此神器後,宋軍裝神弄鬼的功夫大漲。」

    王師儒說「宋軍裝神弄鬼地功夫大漲」,實際上。他隱含的意思是:宋軍保密功夫做的夠足,一直忽悠遼國人說火藥僅僅用於戲劇表演,為此保密了80餘年,沒想到它僕一亮相,就克制了遼人引以自傲的騎兵。

    趙興沒有解釋他的火器與朝廷火器地區別,他表情很謙遜,很老實的回答:「王大人客套了,本官自從領兵以來,百戰百勝。唯獨在遼國打了一個平手,說起來是本官能力不足,當不起王大人的誇獎。」

    趙興這話貌似謙遜到了極致,但骨子裡也是驕傲到了極致。

    王師儒嘲笑蘇軾喜歡擺弄秧馬、龍骨水車、顯影液等等「奇技淫巧」,嘲笑宋軍裝神弄鬼隱藏火器威力。趙興則「謙遜」的表示:自己自從領兵上陣以來,所向無敵,與他交手過的人不是滅國,就是被他折騰的叫苦連天,但他在黃河岸上「偶然」遭到了遼國正規軍地「國家搶劫」,「倉促」之下草草應戰……

    然而。在這種難以想像的險境下。趙興卻以一支建制不完整的軍隊,外加幾名家丁家將。擋住了遼國數量超出一倍的騎兵,在整個戰鬥中,他先是展示了陣地戰手法,而後又展現了野戰、反擊戰,攻城戰。

    他所謂的打個平手,是反過來打劫了遼國一個縣城,並把這一個縣城的百姓都遷往黃河入海

    這樣的戰爭,對方認為是個平手之戰!

    這話聽的王師儒直想吐,他冷汗淋漓,帶著難以置信的目光,似乎無法想像趙興地無恥,顫顫巍巍的問:「趙大人,以三千散兵游勇,抵禦我信安軍、崇義軍、廣順軍三軍精銳,相持不下還以為這是不勝不負,那麼,大人想像中的勝利是什麼?蔣之奇覺得很得意,曹煜張敦禮偷笑。帥范笑得很噁心。蔣之奇看到趙興調轉頭,一副「我不告訴你」的模樣,他強拉著王師儒岔開話題:「王大人,我初來遼國時,原想不到遼國也有師儒之人,只是遼國的經義解釋與我大宋不同……

    王大人,我們再討論一下,你剛才說廣東妖,廣東之妖,莫過於提倡學以致用,知行合一,我以為,聖人之學包羅萬象,廣東雖然有胡亂解釋聖人之學的嫌疑,但有一句話我深以為然文明的力量在於創造,唯有不斷創新才能體現文明進步,否則,就是野蠻與蒙昧。王大人,你以為這個說法如何?」

    蔣之奇這個說法實際上在鄙視遼國,因為趙興在冬至日的三篇講話中,其中一篇隱隱約約提到:草原遊牧民族以破壞與搶劫為主,他們以為「破壞與搶劫」就是文明,而他們的知識總是一代傳一代,就像是飛禽走獸那樣,將知識「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一代,只有退化沒有進化。

    趙興在冬至日「釋菜先師」演講中,對於「破壞者」以及亦步亦規的「學習者」給予了極大地鄙視,他認為草原落後民族進入中原,就是一群蝗蟲,他們是來學習地,學習中原文明的文化。然而,在他們沒有學會「創造」之前,他們禁止別人「創造」,並把這個當作傳統,誰膽敢進行創造,就是觸犯了他們地大忌,他們會聚集起來謾罵對方說「違反傳統」當然,在這裡他們採用省略大法,真正想說的是「違反了草原民族一貫破壞不建設地傳統」。簡稱「違反傳統」。

    他們不允許任何革新與改造這就是趙興所說的「自己要當禽獸,還不允許別人不做禽獸」。

    趙興的新儒學觀念在大宋提出的時候,曾引起軒然大波。最初,讀書人對廣南「指射之地」興起的學術不屑一顧,但朝廷大臣對這片「國家財賦根本」是極度重視的,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態度。章在任期間,極力壓制反對意見。淡化廣南學術的影響,借助新黨排斥異己地殘酷手段,當時,整個大宋境內無人敢跳出來攻擊。

    然而,任誰都沒有想到這種學術的強大生命力。大宋剛好處於商業文明的十字路口。在這個時候,與商業文明配套的理論卻一片空白。趙興的新理論披著儒學地殼,談得是文人最感興趣的「立身立德立言」,並很具體的講出了做法這恰好填補了商業理論的空白。

    隨著廣南商貿的發展,這一理論迅速傳播至全國各地。不過,目前似乎有點「牆裡開花牆外香」的兆頭。對蘇軾最崇拜地高麗與倭國獲得這一理論如獲珍寶,奉行不誤。而大宋內部的文人學子則根據自己個人喜好,暗自對趙興的主張做出評價有辱罵者,也有立即身體力行,開始通過耕讀、經商「立身」。

    但這套理論中,無論何人,都對趙興辱罵夷狄的言論深表贊同,一副「我心慼慼焉」的感覺。

    宋代是講究傳承的,宋代在軍事上薄弱。武力上比不過擁有百萬戰馬的遼國,連弱小的西夏都來欺負大宋。因此宋王朝為了證明自己的正朔,格外推崇正統。現代地三國演義中,視弱小的劉備為正義象徵的概念就是在宋朝形成的劉備是漢室正統,他雖然弱小,彷彿與宋代的軍事窘迫相似,但他代表華夏的正統,所以漢人推崇他。

    夫子曾曰:「夷狄之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之入夷狄。則夷狄之。」王師儒就是一個深入夷狄的華夏。按照聖人的說法,他也是一個左衽的夷狄。這樣的人物談論儒學,那是對儒學地侮辱。蔣之奇說遼人對儒學地解釋不同,又說「唯有創造才能體現文明」,實際上是贊同了趙興對遼國儒學的否定。

    蔣之奇這廝不愧是個「專業言論攻擊者」,他拐彎抹角一通謾罵,王師儒身為遼國學問大家,竟然全無察覺其中地語言陷阱。他生氣的反駁:「宋國出的《五經新義》,我遼國都已經搜集到了,細究起來,其中的觀點與我遼國沒什麼不同。

    在下以為,我遼國唯獨沒有王安石,也不會把蘇學士貶往嶺南,除此之外,你宋國有的學術,我大遼也都有相似之處,只廣東儒學……嘿嘿,有蘇學士在,有劉摯相公參謀,還有劉安世、范祖禹勘定……這些昔日賢者埋頭學問,創造出廣南新儒學術,譬如司馬相公當日做《資治通鑒》,我大遼倒不便評價。

    嗯,我聽說《資治通鑒》查禁了,唯獨沒想到,宋國竟然也對廣東儒學另有看法,不知蔣大人能否與我說說新意?」

    王師儒說廣南新儒是那些貶謫賢者創造,隻字不提趙興。這點趙興倒不計較,他名氣不如那些貶謫高官顯赫,遠不到開宗立派創新學術的地步,自然很滿意能躲在前輩大賢的陰影下乘涼。所以他聽了不僅不解釋,反而一陣欣慰。

    但他沒想到,反而是王師儒對廣南新儒一副推崇的神態,本國同胞蔣之奇則語含譏諷。

    王師儒這段話是採用儒生那種吞吞吐吐,含而不露的說話方式解說的,這種說話方式在當時稱之為「文雅」,實際上,這話要用現代語言解釋,其中隱含著幾個對宋朝庭隱隱的不服與指責。王師儒的反擊主要在幾點上,第一是指責王安石,他認為遼國沒有這樣打著改革的旗號,實際上卻利用改革作為名義排斥異己,以攫取最大權力的禍國之臣;其二,他自認遼國再不濟,也不會將一位卓有才華的人貶謫到一塊必死之地,心懷惡毒的等待該人的死訊。

    最後,他點出了廣東新學背後那些前輩大臣們,隱隱指出,以蔣之奇的名望,尚沒有資格臧否那些前輩名臣的行為。

    而他這番話另一層意思也是暗示蔣之奇:廣南有今日的興盛,是因為那些前輩賢能都匯聚在一地,是他們的才華造就了廣南,原本這些人的才能都是丞相之才,現在這些人合力治理廣東一地,其中所呈現的能量可想而知。因此,南京道敗於廣南之手,不是自己無能,實在是敵人過於強大。

    與之相對的是,宋朝庭將這樣的治國之才貶往南方,使他們一個個橫死在嶺南荒蠻之地,這說明大宋朝依舊不值得遼國君臣正眼看待,說明大宋讀書人所秉承的儒學原則不見得正確,反而在廣南一地新興起的那種儒學有一定看頭。

    王師儒處身遼國,未免沾染上遼人崇拜強者,屈服於強者的心態。廣東南路以一路之力,在一場遭遇戰中與南京道打了個平手,所以遼國人是不容貶低廣東南路的,因為廣東南路越是強悍,南京道敗的越有面子。

    正是出於這種心理,王師儒竭力推崇廣東南路的學問,認為正是這些前代大賢都貶謫到了廣東南路,使得廣南的實力膨脹,並以自己的人文薈萃抗衡遼國南京道。而南京道以一路之力,對抗隱藏在廣東南路的背後的那些前任丞相、宰輔,外加一個才華橫世的蘇學士,竟然能打個平手,這說明,南京道實力並不弱,敗得也不冤。

    出於自己的立場,王師儒也不願大宋君臣醒悟,所以他並不希望大宋在全國推行廣南的理政策略,所以他對廣南的誇獎含而不露,偏重點在於諷刺大宋君臣的昏聵,言語之中,只是輕輕點出蘇軾等人的身份,對蔣之奇稍加諷刺而已。

    蔣之奇聽懂了,在擅長語言鬥爭的蔣之奇面前,王師儒那套學自草原的政壇鬥爭術,在蔣之奇面前是小兒科,他哈哈一笑,反擊犀利:「廣東新學認為,人也分三六九種,其中人上人是創造者,他們因創造而居於人上,而其他人只是學習者,他們主管複述與記錄。還有一種被稱之為禍害,人形病毒。

    王大人不知廣東新學的究竟,不如本官來給你講解一下……」

    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王師儒隱約有抬高廣東學問的企圖,蔣之奇就讓他知道這學問中對胡人的鄙視……這兩人的爭執正中趙興下懷,他全無勸阻,使勁慫恿蔣之奇尋找專業辯論場所。結果,蔣之奇立刻拖著王師儒離開了武器試驗場,兩人一路走,一路神色激動,風中還隱隱傳來兩人爭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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