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繼續自言自語:「先皇是突然辭世的,前一天他服了丹丸,自覺身體康健,還召見群臣商議國事,當天夜裡便病重不起。哀家曾仔細查問過:先皇的辭世,確實與外人並無關係。太醫院關於先皇的病案,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有,說明先皇的病症,並不是突如其來的。」
向太后沒有細說,小皇帝是荒淫過度暴病身亡的,太醫院的太醫一年前就勸過皇帝要節制,小皇帝不聽,結果送了命。這些皇家隱秘無法對外人說,但現場的幾人都明白。
向太后這番話,讓趙佶幾個人一頭冷汗,幾人才要分辯,但又覺得這事確實不易分辯。
向太后不管不顧,繼續自語:「先皇辭世,是個意外;端王繼位,也是意外;老身並沒有提前謀劃,自覺也不曾受人影響,可是趙離人怎麼來的那麼巧?南路水師剛斷了朝廷與南方的溝通,北路水師便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流北水河……若不是老天保佑,讓趙離人的戰船陷在河中,估計趙離人此刻該坐在這大殿上跟老身說話,而老身還不知道他怎麼來的?
巧啊!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巧的事情,哀家不信你與趙離人曾提前溝通過,記得哀家初次喚你入宮時,你這孩子竟然以一幅畫沒做完的理由,推脫入宮。等到再三召你入宮時,你還戰戰兢兢,隨身帶著兩名女扈從孩子,你不知道這皇宮裡光侍衛就有幾萬人,兩個小女孩能幹的了什麼事?
老身不信趙離人擁兵入京是想扶你上位,因為他不可能預先料到先皇辭世,但朝臣們都說他是大宋第一妖人。哀家剛才問過趙卿熟悉的人,都說趙卿從不喜好符咒之術,也向來鄙視這種邪說,但怎麼,他就來的如此巧呢?
要說你跟趙離人提前有聯繫,哀家不信!可是現在的種種跡象。說你個他沒聯繫,恐怕滿天下也無人相信。
趙離人想做什麼?萬一先皇不辭世,他擁兵入京。難道想行曹操、王莽之事?可又不像,他的戰艦陷在河中。他本人卻恪守朝廷規則,不奉詔不登岸,范純粹一去就領走了他手下五百名士兵此種行為,怎麼也不像謀反的形勢。
可趙離人到底想幹什麼,他綽號趙老虎。人稱惹不得,難道他擁兵入京。僅僅是來看風景地嗎?哀家聽說你身邊的大閣童貫去了前線,他帶回來什麼消息?」
童貫當然不能說真話,他拱拱手,老實的回答:「老奴問過趙離人的兵力情況,他在福建留下了五百人留守,鎮守福建水口鎮,現在全軍只有三千五百人;進了海灣,又在黃河口留了千人駐守;如今進入河道的,只有兩千五百人。此後,范純粹領走五百人。老奴帶回來五百人。現在他身邊該有一千五百人。
老奴動身前,他的戰船陷在河中。為了解救戰船,他從密州以及高麗調來一些家丁,總數大約有八百人,可是這些家丁裝備陳舊,老奴從順保寨動身地時候,趙離人已經發佈命令,命令河口的一千朱雀軍赴援。當時,趙離人已在遼人的北岸建立臨時營地,對面遼軍八千騎兵困住了他,老奴走地時候,雙方已經交手數次,趙離人沒吃虧,契丹人也沒佔上便宜,雙方正在僵持。」
向太后不滿的瞪了童貫一眼:「哀家沒問你前線打地怎樣。這事自有樞密院操心,哀家問的是:你從前線帶回來五百士兵,已經開始在皇宮佈置,誰給你的權力?」
小皇帝以目示意高俅,高俅趕緊上前,謙恭的回答:「稟太后,章獨相七年,黨羽遍佈中外,官家擔心章不死心,故而命令這支軍隊護衛左右。」
章想擁立別的王爺這不是秘密。而章獨相七年,朝堂內外不聽話地人都被他收拾了。此刻,他確實有能力調動京城裡的軍隊,封閉皇宮,扶立新王登基。
當然,這一切都是理論上地,理論上章有能力發動宮廷政變,但大宋的政治體制,決定了武將不可能隨意作亂,因為他們享受大宋的福利,且都是簪纓世家,對朝廷的忠心遠比任何朝代深厚。
向太后沉默片刻,反問高俅:「你是高俅高炎師吧,我聽說你與趙離人關係密切。趙離人把手裡的軍隊看的比誰都緊,當年章委託他訓練三千火槍手,但前方傳來消息,范純粹去虎口奪食,也就拿走了五百人,童貫一個宦者卻輕輕鬆鬆,也要來五百人,此種情形,置陛下與何處?」
向太后說的是:明明小皇帝不可能與趙興之前有密議,但這樣一來,想不承認他們之間有勾結,都難以說清。
高俅躬身行禮,徐徐曰:「事急,從權爾!」
高俅的意思是:章有可能發動叛亂,如果向太后的威信壓不住章,那麼皇宮就危險了,小皇帝的性命也朝不保夕。在這種情況下,顧不得其他,趕緊招來軍隊保護小皇帝才是最重要地。而目前,環顧整個朝廷,唯一值得信賴地就是趙興訓練的朱雀軍,便是事後有人議論小皇帝預先與趙興勾結,謀劃登位,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向太后沉默片刻,厲聲說:「趙離人不可留在朝堂此人膽大包天,若留在朝堂,官家以後有嘴說不清,後人免不了議論官家得位不正,請官家下詔,命令趙離人轉回廣南。」
趙佶唯唯答應著,他慇勤地親自書寫了一份詔書,蓋上皇帝的印璽,向太后收起來,鄭重的說:「官家大了,有些事心中也有了主意,哀家坐在殿中,常感到身體乏力。找個機會,哀家便要撤簾。」
向太后說完,揚揚手中趙佶親手書寫的詔書,繼續說:「我也知道趙卿正與遼人打的不可開交,這份詔書先收在我這,等機會再發佈下去。官家自可放心,只是你調來的五百朱雀軍能否擔當大任,還在兩可之間。官家提幾個人,哀家幫你任命了。讓他們分掌殿前司三衙。」
小皇帝大喜過望,連忙提了幾個人的名字,分別是:太監童貫、楊戩,伴當高俅、……
至此,北宋六賊開始部分登上舞台。
黃河口。趙興地援兵陸續而至,也給他帶來了新的消息。趙興看完援兵帶來的信函,臉色凝重。帥范有點擔心,小心的試探:「大人,哪裡出了變故?朝堂上,還是廣東?亦或者是遼國?」
趙興慢慢的搖搖頭:「都不是,是非洲傳來的消息,他們終於找見了鄧御夫了。同時,他們來傳來另一個消息,原來鄧御夫在耶路撒冷,而今年六月。歐洲地十字軍狂攻耶路撒冷一個月。終於攻入了這座城市。據傳來的消息,當天耶路撒冷血流成河。騎在馬上的士兵身上都能濺到血,街道上流淌地血淹沒了馬
帥范一驚:「血泊這麼深,那需要殺多少人?」
趙興搖搖頭:「可最大的災難不是這個在這次東征之前,希臘教會與拉丁教會已經開始分裂,而攻入耶路撒冷地士兵是拉丁教派的,他們卻任命了一位希臘教派的大主教……這說明,勝利者分裂了,屠殺遠沒有終止。」
帥范搖搖頭:「你說這些我不懂,只是今年六月的消息,傳到這裡怎麼這麼晚?現在已經十一月十八日了。」
「陰曆十一月十八日」,趙興補充說:「那群人用的是羅馬太陽曆,他們地六月份只相當於我們的五月,而我們地陰曆十一月,在他們那裡,很可能新的一年已經開始了且讓我看看……呀,今天居然是元旦,主後(公元)一千一百年的元旦,這也意味著:從今天開始,世界跨入了十二世紀,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
帥范又問:「鄧御夫在耶路撒冷,他沒有在那場大屠殺中遇難吧?」
趙興搖搖頭:「消息說:鄧御夫幾年前抵達耶路撒冷,他是拿著我的介紹信去的。但因為戰火隔絕,他一直沒有找見機會進入歐洲。聖城之戰結束後,我的一個朋友發現了他,把他保護起來,並向廣東發來了他的消息。」
帥范建議:「那就讓他回國吧!戰火隔絕了那片大陸,讓他趕快回來,也求一個安定。」
趙興皺著眉頭:「以前,是大海隔絕了鄧御夫登上那片歐洲大陸的希望,因為比薩、威尼斯、佛羅倫薩等公國的艦隊封鎖了海面,凡見到行駛地阿拉伯船,一律擊沉。而現在聖城攻陷,那片大海已經不是障礙,相反,他回來地路斷絕了塞爾柱人在非洲大陸佈置了新的防線,恰好隔絕了耶路撒冷通向我們這地道路,我大宋商船接連在那片海域遭遇搶劫,商路已經斷絕了!」
帥范馬上插嘴:「這也就是說:只要我們現在打敗阿拉伯海軍,就能直抵那片光廡的大陸,完成與西方、與整個世界溝通……對了,這消息廣州的蕃商知道嗎?」
趙興答:「這消息是萬俟詠傳遞過來的,據說消息傳遞到廣州,那些白人一片歡騰,緊著催促我們立刻出兵。」
帥范歎了口氣:「你說遼人不敢兩線作戰,我們現在又何嘗不是兩線作戰?」
正說著,望斗上的哨兵呼喊:「遼人又攻上來了。」
帥范揮了揮手,在寨牆邊起了一片夯擊聲,那是士兵在用通條夯實槍管中的火。與此同時,趙興不慌不忙的望著遲遲疑疑徘徊在射程外的遼兵,悠然神往的說:「這場戰鬥倒使我想起了春秋時代,一名晉國名將談到治軍之法,說了四個字:好整以暇。這句話用現在的語言說,就是:組織而集中。
我在歐洲遊歷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過,羅馬人擅於組織,他們將軍隊編組成一個個戰鬥團體,而後編組成一個個軍團,由軍團再組建成大型作戰單位……因為這些人掌握了組織手段。他們憑藉著這個現今的創造,橫行歐洲達兩千年。
隨著時代的推移,羅馬人對軍隊的組織技巧已經傳的人人皆知,在這方面,羅馬人不再有優勢,於是羅馬衰退了。這又讓我想起了另一個西方名將。我記得他有一個很怪地名字,叫拿破侖。他並沒有對軍事技術進行任何革新,但他掌握了另一個技巧集中。集中優勢火力。打擊敵人的薄弱點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後者。」
趙興談到「拿破侖」這個名字的時候。帥范深深的看了趙興一眼,卻沒有對這個名字表示出任何驚奇,只聽趙興繼續說:「我常跟你們說過,今後的時代是火炮時代,火炮才是戰爭之神。所謂集中優勢兵力,我想。就是把火炮集中起來,用大炮向敵人說話。
這次援兵帶來了六十門火炮,加上我們原來地六門火炮,可以組成一個小型的火炮陣地。我們還帶來了五船火藥,每船200料,約100噸。除此之外,我們還擁有數不盡的炮彈,足夠讓我們將這些遼兵打入地獄來吧,我們就試驗一下這火炮集中使用地效果。」
隨著趙興的命令,所有地大炮怒吼起來。
六十六門炮。雖然都是輕便可攜帶的行軍炮。雖然黑火藥的威力並不大,但這麼多火炮集中使用。其威力依然給人以天崩地裂的感覺,這一通火炮轟擊足足維持了一個時辰,直打出了三千發炮彈,趙興才意猶未盡的下令停火,靜等硝煙散盡。
這一天,後來地野史如此記述:己卯年戊子月丙戌日、遼道宗(耶律洪基)壽昌6年、宋元符2年、農曆兔年十一月十八、亦即耶誕(公元00年1月1日、禮拜日,宋太尉趙興與遼軍戰於順保寨北岸,宋軍動用雷火大炮,聲若霹靂,遼人久攻不下,喪膽失魂。
這一年,阿拉伯人開始人工種植咖啡樹,並開始研究烘焙、烹煮咖啡技藝,這其中以摩卡港出產的咖啡最著名,於是就有了著名地咖啡品牌「摩卡咖啡」。
這一年,歐洲第一颱風機出現,當時用於磨面和抽水。不久,風機迅猛發展,歐洲進入大風車時代。
也在這一年,意大利誕生了第一所醫學學校,歐洲第一批醫院也隨之應運而生。但他們動作稍慢了點,被蘇軾在杭州創立的免費施藥所「安樂坊」奪去了「世界第一醫院」的榮譽。
也就在這一年,阿拉伯醫生首次闡述了血友病的醫治方法。
流北水河北岸,等火炮的硝煙散去,趙興首先搖了搖頭,帥范下意識的跟著趙興搖了搖頭,情不自禁的回答:「效果不好,效果很不好!天地轟鳴,群炮炸響,轟了一個時辰,給遼人造成的傷亡卻寥寥無幾。」
趙興舉起了望遠鏡,一邊觀察炮擊效果一邊回答:「當然不會好,我們帶的都是行軍小炮,火炮雖然數目上去了,但火力沒有形成相應的覆蓋區域……說實話,我們地炮彈也就是拳頭大地小鐵球,這樣的實心鐵球轟擊騎兵,只能起到恐嚇作用,遠遠達不到壓制、覆蓋,鉗制等實戰效果。」
帥范回頭望一望河岸,提醒:「大人,我們船上還有更大地炮,不如按你的方法試驗一下?」
趙興用望遠鏡觀察了一遍那片炮彈淋過的土地。目前,他所擁有的前裝火炮發射速度慢,又沒有形成火力梯次,實際上遼兵在遭受第一輪炮擊後,測試出火炮的射程,已經遠遠的躲避在射程之外,故此,大多是炮彈對他們都沒有殺傷力,只是偶爾有幾個跳彈撞到遼兵的隊列裡,瞎貓碰見死耗子似的,給他們造成了個位數的傷亡。
趙興納悶放下望遠鏡,好奇的詢問:「對面是誰的軍隊?怎麼他們打的如此有章有法,戰鬥素養,自發戰鬥意識……都如此不可思議,居然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住了我們,使我們欲進不能欲退不得。遼國居然還有這樣的將領,真令人驚奇。」
趙興與帥范所在的望斗裡還待著兩名書記官,他們奮筆將兩人的交談全部記錄下來。稍停,一名書記官翻開一份情報回答:「遼國南院大王耶律鄂嘉死後,現在南院的官員有:同知南京留守事、知北院樞密使事蕭得裡底;樞密副使王師儒;參知政事、漢人行宮都部署趙孝嚴;遼興軍節度使、漢人行宮都部署梁援……
軍隊統領上面,目前有:崇義軍節度使為韓資讓;廣順軍節度使、御史中丞韓君義;東京留守何魯掃古;南院宣徽使、漢人行宮都部署蕭常哥……」
停了一下,那名書記官繼續說:「對面的遼兵一直沒有亮明旗號,我以為這是因他們私自攻擊大宋貢使,也不好意思亮出自家旗幟。不過,目前遼國南院唯有崇義軍節度使、廣順軍節度使、東京留守可以帶領軍隊。對面來的的是頭下軍,統兵軍官一定是漢人,所以,統軍將領不是韓資讓就是御史中丞韓君義。」
遼國也有將門,大宋將門中最顯赫的是曹氏,接下來輪到張氏將門。而遼國漢人將領一枝獨秀,遼人稱之為「幽燕韓家將」,其代表人物正是韓資讓韓資順、韓資睦三兄弟,與韓君義等韓氏族人。
若對面是韓氏兄弟的話,以他們數百年的家族式帶兵經驗,稍加接觸就能熟練地展開試探,企圖摸清趙興新武器的火力弱點,這些嫻熟的舉動,充分證明了家族300年傳承武道的不凡。
「我知道韓資讓,他的名頭很大奉直大夫、翰林待從、同知知制誥、上騎都尉、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賜紫金魚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平章生、侍中……這廝頭上的官銜比我還長,也算是遼國一號人物」,趙興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倆眼都在閃亮。
或許,這是「大宋第一將」與「遼國漢人第一將」之間的巔峰對決。一方的優勢是火槍,而另一方的優勢是騎兵。
這是一場火藥與騎兵的對決,它拉開了火藥時代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