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三部 大軍閥的狐步舞 第3210章 所有的罪惡都要償還
    章愣了一下,趙興慢慢的說:「人世間所有的罪惡終究有償還的時候——昔日蔡確貶謫的時候,曾經有人說嶺南的道路重開,今後必會有人受到同類的懲罰。舊黨讓蔡確死在嶺南的貶謫地上,如今新黨還了舊黨三個人,三個人已經死在貶謫地上。

    可是新黨難道不知道——人世間所有的罪惡終究有償還的時候。」

    章看了看大廳裡的人,大廳裡都是些趙興的屬吏以及褐髮藍眼的一賜樂業人,章怒了努嘴,他還沒說,趙興馬上回答:「無妨,在座的都是我的心腹,隨我轉戰南北,要是他們出賣我,我今日就不會站在這裡。」

    章歎了口氣,卻沒有正面回答趙興,他自言自語的嘮叨:「蘇老坡貶謫在惠州,快過年了,我應該送他壺酒以賀新年。我老了,腿腳不靈,人都說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幫我送去吧,我初來廣州,道路也不熟。」

    趙興點頭答應,章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說:「看你的氣派,你是打算好好經營廣州了。老夫老了,廣州的氣候炎熱,老夫也無心做事,這次來廣州也沒帶來屬吏。好在我知道這裡有趙離人,你的人手充足,借幾個人手幫我把知州衙門撐起來,若是你精力顧的過來,順便幫我把廣州的事情也辦了,老夫只想到在明年開春前住上一間涼爽的房子,免得老夫熱死在這個地方。」

    趙興拱手:「老大人放心,你的酒我親自送給家師。廣州小地方,也沒有啥大事。州衙裡我讓萬俟詠監管起來,老大人的房子我也讓帥監司盡快修築,若夏天不能完工,老大人可以搬進我的房子住。」

    章點點頭,意興闌珊的回答:「老夫老了。在這把年歲只想著多活幾年。能夠熬到活著重歸故里,心願足矣。今後老夫的主要精力就在辭官上,老夫會每月上一份辭官表,請求陛下容許老夫回家鄉榮養,嗯廣州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離人不用客氣,儘管給老夫拿上來。」

    趙興答應著,告退而出。出了州衙。萬俟詠感慨:「章老大人都快七十了,還一路長途跋涉穿過煙瘴與嶺南山嶺。跋涉到這個廣州,苦了!可惜老大人意志消沉,看來今後幫不了大人了。」

    趙興搖搖頭:「你別看這老頭快七十了。只要西夏方面再出大問題,朝廷一定會重新啟用我們這幫陝西舊臣,我是不用指望了。估計謝麟也不願再回陝西。朝廷唯一可用地就是章老大人,你等著,等朝廷重新啟用章老大人地時候,這老頭跑的比誰都快。」萬俟詠與趙興一路歎息著,兩人回家收拾了點東西,帶著從人向惠州進發,這時候公歷12月15日。1094年的最後一個節氣冬至日。

    還有十幾天,1095年就要到了。這個1095年可是一個世界史上濃墨重彩的年代。這一年。隨著最後幾座重要的佛寺被拆毀。以及印度佛教不斷的內訌,佛教在印度走向滅絕。印度教隨即取而代之,此後七百年印度無佛教(現在印度境內的佛教,是700年後從斯里蘭卡重新傳入的)。與此同時,十字軍第一次東征開始了。

    所以,有歷史學家如此記載1095年的到來:這一年,釋迦牟尼死了,死在他地出生地印度;同時,東亞的蘇軾時代走向落幕,西方地狂熱教徒舉著刀與火把,開始向他們心目中的聖地進攻……

    「東亞的蘇軾時代」是亞洲地說法,西方人則稱之為「亞洲的弗拉明戈時代」,它象徵著慷慨、狂熱、豪放而不受拘束的雅致生活追求。

    趙興不關心東西方神界地事情,他只關心眼前鼻子尖那點事。他在從廣州到惠州的路上迎來了公歷新年的到來。這一路上爆炸聲響個不斷,在這次廣州大修路過程中,炸藥首次被當作一種開山工具,或者說一種建築材料,出現在大宋境內。這種黑火藥威力並不強,可架不住量大。趙興一手掌控著亞洲硝石第一儲藏地小琉球,還掌控亞洲第一硫磺儲藏地日本的海貿,在這次修路過程中他使用了無限量的炸藥,逢山劈山逢路開石,取直線從廣州取直線向惠州。

    這條正在修建的道路並沒有與現有的官道重疊,偶爾它會與現存的官道平行,這時候同行地人就會看到爆炸引起地硝煙與滾滾的煙塵、隆隆地聲響。帥范一路走一路介紹:「從這裡到惠州我們一共分了三百個屯,每個屯大約一千人,負責修二十里官道。其中需要搞爆炸的總共有二十多個點,好在我朝人人都會點爆竹,弄這些並不複雜。

    這些民工分作三班,每班干兩個時辰,一天干六個時辰。輪到幹活的班隊上去開山,炸下來的山石粉碎了鋪在路面,沒有輪上的班隊,或者已經幹完活的班隊會集中起來進行簡單的操練。此外每天還有半個時辰的授課,主要僱傭當地老農給他們講廣州作物的習性。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僱傭了一百三十名當地老農,其中還有部分村秀才……」

    趙興打斷帥范的話,插嘴說:「我已經跟方次彭商量好了,凡是來給民夫授課的老農,都給授予廣南東路農學教諭的虛銜,不管他識不識字,官府都發給教諭的官身。這官銜不給薪酬,但學政那裡記錄名單,他沒有品級,但見到地方官可以不跪拜。若有官司牽扯學諭,當地地方官必須先稟明學政,再行傳喚農學諭。」

    帥范撇撇嘴:「大人,農學諭這稱呼那麼拗口,還不如直接稱農學士好一點。」

    萬俟詠阻止說:「休得胡來,學士的名號豈是我們隨便就可以給的,還是叫農學諭好點。」

    帥范又嘟噥了一句什麼,大伙都沒有聽清,接著他又說:「大人說到年底會有十萬民工過來,可現在只有六萬。人手嚴重不足。廣州這裡南人矮小。一貫不堪戰鬥,我們的水師與槍手還需要從山東河南募集,大人,眼看就要過年了,過了年軍隊編練不成,我們可就出不了手了。」

    趙興一邊催馬趕路,一邊解釋:「別著急,人會有的,我大宋有一億百姓。河南山東人口足夠,可是這都需要時間。招人需要時間。運送這些人也需要時間,這些人趕到廣州,也需要時間。

    再隔五六天。陝西的瀝青就要到了,這批貨物通過黃河運到渤海,而後再從渤海一路下來。路上運了一個月,等他們到了這就開始鋪路了,明年開春把路鋪完,這些人就可以讓他們墾荒,先來的這幾萬人只要一半肯留來來,我們這一年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可是每批來屯墾的人都需要訓練,反正朝廷有把流民編入廂軍地慣例,我們就且當把這些流民編製成廣南廂軍。而後散步在道路兩邊一邊墾荒一邊護路。等這些人紮下根來。廣州地人口就足了,人口足可以辦很多事。」

    帥范有一句每一句答應著。這三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遊山玩水,時不時的駛下正式官道到築路現場觀察一下施工情況,等他們趕到惠州,恰好是除夕夜。

    蘇東坡走到哪都是萬眾矚目的人物,聽說他貶謫到惠州,無數讀書人專程等候在他貶謫的路線上,準備追隨他來惠州。其中一名揚州學子張惠蒙性格最堅韌,在路上沒等到蘇軾,他竟然用兩條腿丈量著,一路摸到了惠州,追隨在蘇軾左右,親執弟子禮日夜伺候蘇東坡。接著惠州附近的文人學子聽到蘇軾到來的消息,一起趕到蘇軾的貶居所,甚至連海南也有不少人渡海前來惠州向蘇軾請教,其中就有海南有史以來第一名進士姜唐佑。

    此時的姜唐佑還沒有考中進士,等他考中進士的時候蘇軾已經看不到了。

    這些文人學子自發地彙集到蘇軾居住的白鶴峰前面,讓蘇軾所在地這片山林顯得靈氣十足。趙興站在山腳下,仰望著山道中絡繹不絕的朝聖學生,心心醉神迷的傾聽程爽地匯報:「師公說是喜歡這座山林的俊秀,小侄就將這個山峰買了下來,又從杭州請了十多個種茶的匠師,從當地雇了三十戶人家,在峰後種茶,峰前種糧種菜,估計這樣一來,師公衣食無憂矣。」

    「師公情緒如何?」

    程爽回答:「很好,師公每天樂呵呵地!剛到惠州時他寫下了《初到惠州》:彷彿曾游豈夢中,欣然雞犬識新豐。吏民驚怪坐何事,父老相攜迎此翁。七叔,你不知道那是的情景,想起那個時候我都快要哭了——滿城父老聽說蘇公到此,皆相攜迎此翁。真是令人熱淚磅礡。

    只是師公最近情緒不好,近日收到章大人書信說送酒六壺,信收到了酒沒有到,師公寫信抱怨說:白衣送酒舞淵明,急掃風軒洗破觥。豈意青州六從事,化為烏有一先生。空煩左手持新蟹,漫繞東籬嗅落英。南海使君今北海,定分百餉春耕。」

    蘇軾就是個不可救藥的樂天派。朋友送酒,信到了酒沒到,他樂呵呵地問:送酒者名叫「烏有先生」嗎?送的酒哪兒去了?我左手拿螃蟹繞著花園轉了幾圈,手都舉累了,這酒還沒到,讓我怎麼吃螃蟹?那酒,莫非是春耕時用來澆地了?

    在正常的歷史上,蘇軾貶謫惠州期間也非常開心,寫下名詩:「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黃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同時,他還給朋友寫信說他住在這裡一切都好,希望朋友不要操

    然而真實的情況是:他常處在飢餓當中,連每天的伙食都需要這群朝聖的學生接濟。現代甚至有觀點認為,那位美如西子地朝雲姑娘是在惠州活活餓死地!

    一代文宗,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保持開朗心情,令人每念至此,忍不住欲嚎啕而歌。

    「程正輔來過了?」趙興忍住悲傷問。

    「來過了」,程爽嘴角浮出微笑:「師公剛來惠州時,也曾為此發愁,終日悶悶不樂。弟子曾想預先派人阻擊。但朝雲師母得知卻大笑起來。說:我相公乃堂堂大丈夫,豈能被這點小事難倒。

    師公驚問娘子有什麼妙法。朝雲師母笑了笑,說: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師公來的時候滿城出迎,只要師公不要太強,憑師公地名聲,以天倫親情去感化程憲,程憲必不會過於為難。

    朝雲師母一席話,令師公茅塞頓開。師公立即修書一封。與程憲敘說前緣,懷念親情。也說明自己處境不便前往迎接之類的話。程憲收到信,為之感動。不久前已經來了。」

    趙興笑了。程正輔是從廣州返回後直接來蘇軾這裡的,但無論如何。程正輔與蘇軾是親戚,在宗法社會地宋代,倆人不可能自相殘殺。章這下子預料錯了。他比趙興更不瞭解這個時代。

    「一自東坡謫海南,天下不敢小惠州——坡公之前,誰知惠州?坡公之後,天下何人不知惠州?這就是文化地力量!」趙興悠悠的說:「阿爽,你說曾想狙殺……這話今後不要再說。想當初,我要狙殺人的話,何必落在今天這個境地。但狙殺這事,不能隨意動用。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運行規則。規則不見得都是好的。但規則不好,你可以要求改變規則。然而在規則未變更之前。我們必須做規則的維護著,而不是破壞規則者。否則,我們何必改變規則,因為變更的規則不也是規則嗎?誰又來維護我們定下的新規則?依靠我們這些規則破壞者麼?

    小爽,不要隨意趟過那條底線。從來沒有人靠暗殺成就大事——從來沒有!所以,這件武器不能隨意動用。否則,最終的受害者是我們……瞧,這件事就是如此,本來可以好好解決,但若我們走上了那條最後之路……一切都不一樣了!」

    「最後之路!」

    程爽記住了趙興地提醒,繼續解說:「師公見了程正輔,跟他說:廣州兵備鬆弛,營房破損,士兵們不得不借宿百姓家中,使得百姓不能安居。師公希望程正輔過問此事,又反覆叮嚀程正輔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事是自己提起……」

    趙興也笑了,自從他到了廣州之後,大肆修建民工房屋,拜炸山開石所賜,現在雇來的民夫們住地都是厚厚的石屋,而士兵們的居住狀況依舊沒有半點改善,不是趙興顧不上,而是他誠心為難那些士兵,等待他們自己提出退役要求。可沒想到蘇軾這個不可救藥地人,居然注意到了這點。

    蘇軾是罪官,是被監視居住的,而監視他的是廣州廂軍。廣州有三支武裝力量,第一支是禁軍,一千二百人;第二支是廂軍,包括歷年移囤地廂軍總共兩萬人,剩下的是民間武裝力量,稱之為槍手。

    跟陝西弓手一樣,這些民間武裝力量混的也很慘,因為沒有正式俸祿加上調遣頻繁,所以家境富裕的槍手常喜歡花錢招人頂替,結果槍手這個詞後來就成了拿錢頂替別人做事的代名詞。

    廣州地處偏遠,廂軍光是抵達廣州的行軍費用就已經可以在當地招募無數的槍手,所以廣州廂軍數量不多,而且被各級官員忽視,甚至連他們的營房都懶得修建。蘇軾自己也是靠別人資助生活,他還有心去關心廂軍地住房問題,這種行為往好裡說是天性仁慈,往壞裡說是此人同情心氾濫。

    趙興站在山峰下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程爽會意,當先引路,趙興跟在後面徒步向半山坡蘇軾地住宅走去。

    蘇軾的這次貶謫讓趙興回憶起黃州,他在半山坡替蘇軾設計地住房依舊刷的雪白,命名為白鶴雪屋。蘇軾是個浪漫的人,趙興將牆壁刷的潔白無暇,他閒著沒事已經滿牆畫上了翩翩白鶴,讓整個房間像是棲息在鶴群中的一塊聖地。這聖地旁邊圍滿了前來朝聖的讀書人。

    這群讀書人詫異的看著幾名官員打扮的人徒步走上山坡,他們身後跟著一隊鎧甲明亮的士兵,這些士兵也都用手牽著馬徒步而行,走到一半,士兵們已經自發的散開,隱隱將整個山坡保護起來。學子們看不出這支隊伍地來歷。見到士兵們包圍山坡。恐慌起來,他們竊竊私語,膽大地學子正準備挺身而出斥責這名來的武官,卻見那人回身叮囑幾句,士兵們立刻開始收攏隊伍,停步在山坡下。

    趙興給蘇軾這次設計的住宅是一座開放式宅院,整個山峰都是蘇軾的產業,所以沒必要用院牆把住宅封閉起來。半山坡上,一座尖頂石屋聳立。他帶有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從屋裡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也可以看到整個山峰的景致。趙興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門裡走出兩人迎接,當先地是蘇迨。尾隨的蘇過。

    蘇過顯然受過蘇迨吩咐,見到趙興來,也沒有稱呼他地官名。只是拱手問候:「興哥,年關將近,你不在家陪老婆孩子,怎麼來惠州,有心了!」

    趙興站在門口,回首打量蘇軾住宅的景色,滿意的點點頭,而後指著房屋左右吩咐程爽:「左右再建兩排屋舍。一排搞成大講堂。讓老師講學,一排搞成宿舍式房子。讓來地學生借宿……老師生活可好?」

    後一句話是問蘇軾兩個兒子的,蘇迨苦笑一下,沒有回答,蘇過搖搖頭,不好意思的說:「別地還好,嶺南貶謫之地有這樣好的居住環境,已經感謝興哥的照顧,就是吃的老不夠,父親老吃不飽。」

    蘇軾是個對朋友掏心掏肺的人,他自己的生活全靠門徒周濟,但只要有客人來,他一定盛情招待。那些來拜訪他的學生也經常能享受他的招待,拜訪地人太多,結果學生地資助杯水車薪,使他自己與家人常處於飢餓當中。

    趙興點點頭,回答:「我剛才去見了惠州知州詹范,打算在海灣處修建一個碼頭,以便船隻可以停靠。一旦碼頭建成,我將向惠州境內調遣三萬民壯以充實惠州的戶口,等我地碼頭建成,老師就不用愁糧食了,現在且請忍耐……請通報老師,我來拜訪。」

    蘇迨轉身而去,蘇過跟趙興聊著他們來惠州的情況。惠州人少地貧,官府慣例每十天殺一隻羊,羊肉都被官府的正式人員購買而去,像蘇軾這樣的罪官只有權力購買羊骨頭。蘇軾在貶謫惠州的時間裡,樂呵呵的記錄了他在等待市場殺羊的焦灼心情,並談到自己利用才華,將羊骨頭羊雜碎花樣翻新,做出各種各樣的風味的美食,為此他還寫下了許多詩篇誇耀自己的才學。

    一代文豪,他的滿腹才學全用在琢磨如何做食物上,聽到蘇過講述,趙興身為這個時代的人,兩頰都在發燒。

    不一會兒,蘇迨迎出來,請趙興進去:「嫡父正在講學,娘娘請興哥先到中廳休息,她說自己正在做飯,興哥不是外人,就不出迎了。」

    趙興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好奇的問:「怎麼,沒有雇幾個僕人伺候老師嗎?」

    蘇迨苦笑一下,轉過臉去沒有回答趙興的傻問題。

    罪官不得僱請僕人,這是大宋官場的一條潛規則,趙興這座山峰是由程爽出面買下的,僱請僕人伺候莊園也是用程爽的名義進行的,而蘇軾的家中,就不方便直接僱人了,所以王朝雲必須親自下廚照顧蘇軾的飲食,有時還要照顧幾十名學生的飲食。

    此時的王朝雲已經正式成為蘇軾的妻子,但她不是蘇迨蘇過的嫡母,所以兩人稱呼她的方式,不自覺的採用了娘娘這個詞。這個詞在宋代以前是僕人用來稱呼女主人的,宋代以後才成為皇宮裡稱呼皇后的說法。

    蘇迨不具體解釋趙興的失誤,但他身邊還有萬俟詠,萬俟詠低聲向趙興解釋:「大人記得呂惠卿嗎,他在密州安置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僱請僕人嗎,蘇公現在的情況與那時的呂惠卿彷彿。」

    趙興明白了,他咧嘴一笑,這點小門檻能攔住他嗎,他趕緊吩咐程爽:「趕快從倭國招收幾個伶俐勤快的僕婦,讓她們來伺候師公。」

    大宋朝不讓罪官僱請僕人,可架不住咱有奴隸,趙興名下就是奴隸多,送蘇軾幾個家奴,誰會責備。等三年後奴隸不得不恢復自由了,趙興再送一批也就成了。

    正說著,蘇迨過來邀請:「興哥,嫡父已經講完學了,請興哥過去。」

    趙興抬腳就走,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一事,他又將官帽摘下,解開腰帶,脫下官袍,就這樣穿著官袍裡的內衣去見蘇軾。蘇軾一見趙興這模樣,笑了,他沒有在乎趙興的形象狼狽,坐在椅子上接受了趙興的師禮,而後一指屋裡的三個人,介紹說:「這位是揚州學子張惠蒙,這兩位來自海南,這是姜唐佑,這是符元清。」

    三位學子皺著眉頭看著大廳裡闖進來的這位衣冠不整的大漢,等大家的目光移到趙興腳上的官靴上,他們了可明白了,連忙起身向趙興拱手:「大人,學生拜候。」

    趙興如果穿著官服來拜見蘇東坡,蘇東坡這位罪官按規矩要用拜見上官的禮節來迎接趙興。但趙興脫去官服,牛鼻犢褲與汗衫來見蘇東坡,那就不一樣了。蘇東坡不必向趙興行禮,而趙興可以向蘇軾行師禮。這場面讓蘇東坡很得意,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他在黃州的貶謫生涯,那段時間不僅是他生命中的創作高峰期,而且還贏得了趙興這位無怨無悔,肯追隨他到天涯海角的忠誠學生。

    得意的蘇東坡依舊改不了大嘴巴的脾氣,趙興是穿著便服來見蘇軾的,整個過程沒有通報官名,但蘇東坡替他通報:「這位是我的學生……該怎麼稱呼你,是該說:皇城使、寶文閣學士、除廣南東路兵馬鈐轄兼本路經略使管管勾安撫司公事;權江南轉運副使兼都大提點廣南東路、廣南西路鑄錢事;中奉大夫、右散騎常侍。」

    報完了趙興那一長串官名,咂了一下嘴,感覺自己沒有遺漏什麼,又補充說:「我這位學生前一任是環慶路招討安撫使,是他與章獨抗西夏大軍,甚至反攻進入西夏境內,可惜……」

    趙興連忙拱手打斷蘇軾的話:「老師,章章質夫大人也到了廣州,現任廣州知州。他讓我帶幾瓶酒來,給老師祝賀新年。」

    蘇軾聽到酒,嘴裡咂吧了幾下,遺憾的說:「有酒無肉,可惜可惜。」

    趙興連忙站起來回答:「學生騎來了上百匹馬,老師想吃,學生這就命人宰殺!」

    「胡鬧!」蘇軾厲聲呵斥:「你的隨從騎得都是珍貴的大宛汗血寶馬,怎能為我宰殺,這傳出去,我不是成了罪人了嗎?」

    趙興一咧嘴,調侃說:「老師,你我現在何嘗不是罪人?」

    蘇軾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眼角溢出了眼淚:「你我師徒聚首嶺南,沒想到,你我成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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