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樂聲中,首先邁出陣的是鐵甲長槍兵,他們一身的銀亮板甲,戴著鐵盔,手持四米長槍,邁著整齊的步伐邊走邊唱《秦歌》:「六合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
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對面,面對依據堅城結陣而立的宋軍,張諾平一陣頭疼,宋軍擅守那是出名的,面對宋軍的車陣,強行進攻會損失很大,嘉寧軍司反覆商議,想不出辦法,正在納悶時,接二連三的傳令兵進來報告:「大人,宋軍陣後挖了很深的深壕,還有數道鐵絲網,盾陣後面隱約可見弓弩手。」
「大人,宋軍左右兩廂都隱在車後,我軍斥候數次接近,發現車後宋軍弩手極多,衝進的斥候皆被密如雨下的弩箭射殺,無一倖免。」
「大人,宋軍川內還隱有大量旗幟,川口被鐵絲網封閉,我軍斥候無法進一步哨探……」
最後一名斥候帶來了張諾平滿意的消息:「大人宋軍動了,前陣列開,宋軍出動了。==」
張諾平一拍大腿:「太好了!我本以為環慶路上只有章老匹夫一個膽大包天的人,沒想到趙狗官也是一個狂妄之徒,命令前軍衝擊,試探宋軍有何依仗,敢跟我野地對決!」
左右勸解說:「大人,趙狗官裝備了很多弩弓,前軍不過是一些苦役、刑徒,他們裝備單薄,趙狗官軍中多配強弩,不如調強弩軍上來跟他們對射。再不如調宿衛軍衝鋒,最差也應該讓擒生軍上前去試探攻擊,大人怎麼讓苦役、刑徒上前。」
帥范說對面軍中有「鐵鷂子」,實際上他說錯了,滿身鐵甲的「鐵鷂子」是西夏皇帝的侍衛軍,西夏以傾國之力才湊出三千副鐵甲裝備成軍。==所以「鐵鷂子」不可能來到這裡,他看到的鐵甲騎兵是西夏各大軍司組建的,名叫宿衛軍,這些人身穿鐵甲要比「鐵鷂子」簡單點。
張諾平搖頭拒絕了部下了建議:「那不行。一支箭需要七文錢,跟宋軍對射。多花錢啊!調宿衛軍衝陣——你以為宿衛軍是不花錢裝備起來的嗎?還是讓刑徒去吧,他們不花錢,大宋境內一抓一大批,發給一根木棍就能戰鬥,死後連埋都不用埋。多省錢。讓他們去衝鋒,看一看趙狗官那裡有多少弩弓。」
西夏軍隊滿山遍野地衝過來,趙興下令:「射擊,持續射擊。爭取將他們射殺在遠處——箭不值錢,一根樹枝長一年就能做箭桿,放在車床上一個時辰可以作出上百根箭。人就不一樣了,養一個人養到能戰鬥,要花我十幾年的時間,訓練他們學會打仗,我要耗多少錢。^^^^射擊,用箭雨淹沒他們,這東西便宜。」
此時。宋軍前軍已經立住腳步放平了長槍,一隊隊弓手、弩手在他們身邊站定,帥范在中軍用鼓聲敲擊出節奏,宋軍弓弩兵向波浪起伏的大海一樣不停的翻滾著,他們直起身放完弩,而後躬身給弩弓上弦,後排弩手繼而站起來射出弩箭。一排又一排。波浪起伏,中軍中鼓聲不停。歌聲不停,鼓樂隊跟著鼓聲高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宋軍聽著這歌聲,熱血沸騰,軍中歌手唱一段,他們便起身大聲吶喊,拚力射出手中的箭,兩軍陣前,箭矢像熱帶雨季所墜落的雨點一樣,密集地箭在空中發生碰撞,整個天空像被一片烏雲籠罩。對面觀察趙興軍隊的張諾平大驚失色,急問左右:「環慶路上,上戶何其多也!」
弩弓的製作是一種高科技含量的東西,他價格極其高昂,而且製作困難,有錢還不一定買地到。^^^^宋朝庭規定上戶強制購一弩,張諾平來自大宋,自然知道這個規定,他驚訝的是,怎麼環慶路上一夜之間富裕戶如此多,趙興這個萬把人地軍陣裡竟有不下三千之弩。
這還不算,宋軍陣中還有大型床弩。限於這時代的工藝水平,火藥箭的制備不可能附和精密要求,也不能達到小型化。所以只能制備成大型的床弩箭桿,這會兒,操控床弩的州兵趕到了,他們隨著號令發射出粗大的箭桿,如槍桿粗細的巨大長箭,尾部冒著濃濃的白煙飛向半空中,有地迫不及待在空中發生爆炸,將金屬碎片拋灑在十米範圍的空間。
還有些箭桿屬於晚熟品種,它們落地時候還沒有爆炸,帶著巨大的沖量連續穿過數個人體,狠狠的紮在地上,而後一陣轟隆,將紮在箭桿上的人體變成一堆碎肉。==
張諾平吸了口冷氣,此時,戰場中央都被一股濃濃的白煙籠罩,煙雲翻滾著,但裡面看不到活物。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讓曾經經歷過數次火器站著的西夏兵失魂落魄,倖存的刑徒苦役們調轉身子想返回西夏人地陣地,卻又被西夏人冷酷射殺。
「讓宿衛軍衝擊」,此時此刻,張諾平再也顧不得做一個守財奴,在宋軍亮出這種魔鬼武器後,再讓防護力單薄的刑徒前去衝鋒,那就是徒勞無益的送死:「讓髯耍領軍,當先衝擊。」
頓了頓,張諾平瘋狂的喊著。「動作要快,宋軍床弩射擊緩慢,只要熬過前幾輪射擊,衝進宋軍陣裡,我馬上讓步跋子、擒生軍跟上」
馬蹄聲像無數鐵球滾過鐵板,發出震耳欲聾的隆隆聲,嘉寧軍司宿衛軍出動了,沒煙峽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與此同時,范純粹彈劾表章也抵達朝廷,在西夏人大舉入侵的當口,朝廷官員召回前線將領,命令前線將領解釋西夏人的煩惱,這事顯得極為可笑。\\尤其是范純粹在表章中,冷嘲熱諷地談到西夏人看見環慶路上用縱火器澆花地怪事。而後裝瘋賣傻的質問朝廷官員:這種事也需要我解釋嗎?就為這種事叫我召回前線兩路將領嗎,這是朝廷官員干地,我范純粹家學淵源,丟不起那個人!
最後,范純粹理直氣壯的反問:出這個主意的人如此關心西夏人,究竟拿的誰的俸祿做的誰地官?他血脈裡又沒有黨項人的因子。他沒有,其家人有沒有,其僕人有沒有黨項尖細的成分。范純粹憤怒的責問:職方司地人都幹什麼吃的,這麼大地事都不知道。==西夏人已經混到我們朝堂了,他們還不覺悟。實在令人憂心……
面對范純粹的責問,朝廷無話可說,甚至覺得說出去都丟人,四處尋找遮羞布的朝廷大臣們毫不猶豫的採用了范純粹表章裡指出的說法:賈易身為洛黨人員,曾在陝西居住多年,或許在那時候他受到了西夏人的收買,或者結識了李元張昊,以至於把持不住……
朝廷立刻下旨。剝奪了賈易所有的官銜,並命令對賈易執行監視居住,貶謫至偏遠的越州。但朝廷不敢說他貶謫地原因,只好含糊其辭的說他「構陷前線將領……」
同日,梁太后頓足順寧寨,左路軍卻取得出乎意料的進展,他們攻陷了金明寨,在金明寨附近大肆擄掠,前鋒距離延州城只有五里。朝廷大臣亂成一團。
此刻。^^^^高太后已經不太管事,她纏綿病榻,時而清醒時而昏睡,與朝廷大臣的慌亂相對應,是小皇帝趙煦的不慌不忙,他泰然的對時局作出評價:「五十萬眾深入吾境,不過十日。勝不過一二砦須去。」
小皇帝死後的謚號為「哲」。「哲」這個詞用在謚號裡,其意思是:不知所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剛才。小皇帝說的那句話表明他無愧於「不知所謂」的謚號。
皇帝地意思是說,我們應該有敵進我退的覺悟,敵人來了,我們可以一拍屁股就走,丟下那些平常向我們納稅的百姓不予保護,任他們叫西夏人抓去做奴隸做牛做馬,反正西夏人不過是想著每次搶劫我們一兩個寨子而已,他五十萬大軍出動,只搶了兩個寨子就走,他虧了我賺了。等他一退,我又可以大搖大擺的回到當地,向那些僥倖沒被西夏人抓走的收稅……
擱現在的話說,這叫:存人得地,人地兩得;存地失人,人地兩失。\要有保存(自己)實力的覺悟,在敵人進攻地時候拍屁股走人,這叫誘敵深入,等敵人搶呀搶呀搶夠了,搶地拿不動了,他自然就退走了。而後我可以在當地恢復通知,重新徵稅,順便叫百姓歌頌我怎麼偉大、聖明……
果然聖明,小皇帝這話一說,執政堂的大臣頻頻點頭,齊聲讚賞小皇帝睿智……史書記載:「已而(夏軍)果(然在攻)破金明(寨之後)引退」。
既然西夏人左右不過搶劫一兩個寨子,幾十萬百姓而已,朝堂上地緊張氣氛頓時鬆弛下來,大臣們用輕鬆的口氣要求沿線各路各自抵抗,保境安民——這也是慣例,當遇到強敵入侵的時候,歷朝官府是不肯任命一個人作為前線總協調官的,他們害怕這個人玩意戰勝了敵人,威望過於強大,手裡的實力朝廷無法制約,會引起改朝換代。^^^^所以,他們寧肯各地方官肚子抵抗,畫地為牢。
按規矩,地方官在這場反侵略戰爭中是無法戰勝敵人的,因為人人都畫地為牢,地方官只能以一地抵禦敵人一國,從力量對比上來說,他們也無法戰勝敵人,所以大多數官員只會期望敵人別來攻打自己,管他鄰縣洪水滔滔。只要自己的城池未失,地方官就沒有失土之責。
算了,現在,歷史又踏上了它們的慣性通道,朝堂的大臣為了爭權奪利,繼續尋找一切借口,包括敵人入侵也成了攻擊把柄,他們鬥爭愈演愈烈,前線將領則開始孤軍奮戰……
西夏人開始衝鋒了,這次是全副鐵甲的宿衛軍。
沉重的馬蹄聲蹬踏在早春濕潤的土地上,一聲聲像是踏在人的胸膛,一條千人並列的長長的陣列出現在兩軍陣前,黝黑的盔甲上是跳動的微光,他們揮舞這明亮的刀劍,一聲聲怪叫著,奔湧而來……
古代弓箭的攻擊力是令人無可奈何的,趙興記得他曾看到一個新聞,說了紐約警察25槍沒有打死一個嫌犯,槍彈的攻擊力尚且如此,弓箭的攻擊力可想而知。
這時代,鐵甲軍幾乎是無敵的存在,當他們開始移動時,冷兵器時代的弓箭對他們毫無辦法,除非他們自己累趴下。宿衛軍的防護力略遜與鐵鷂子,但他們移動起來依舊宛若一座鋼鐵堡壘,宋軍的鐵箭打在他們身上劈里啪啦作響,大部分箭桿跳開,少數箭桿即使插在他們身上,依然不妨礙他們的衝鋒。
宿衛軍剛開始移動時,帥范已開始調動偏廂車,等宿衛軍衝擊到一半,偏廂車的佈置還沒用完成。
初次面臨這樣大會戰的帥范有點手忙腳亂,宋軍也有點慌亂,有點崩潰的預兆,張諾平看到宋軍的旗幟亂了起來,滿意的點點頭:「這就對了,我們面對的確實是宋軍,往常也是鐵甲軍一衝擊,他們就開始崩潰——崩潰吧!快點,命令步跋子、擒生軍趕快跟上。加快攻擊速度!」
宋軍陣中腰鼓一變,曲調慷慨悲憤起來,與此同時,搖搖欲墜的宋軍開始前排蹲下,長槍豎起,臉上充滿了絕望而堅定的神情,張諾平急問左右:「唱的什麼,他們唱的什麼?」
幕僚聽著飄來的歌聲,一個字一個字的翻譯:「赳赳老秦,共赴國殤,寧斷頭顱,不折脊樑。
赳赳老秦,共赴國殤,不復河山,死不回鄉。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秦有銳士,誰與爭雄。
以血還血,以眼還眼。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頓了頓,幕僚又補充說:「聽這曲調,似乎是一首秦歌。大人,他們打算拚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