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8年2月25日、星期五;農曆龍年二月初一;亦即遼道宗(耶律洪基)大安4年,北宋哲宗(趙煦)元3年,中國歷戊辰年乙丑月戊寅日;大雪。
早晨一開門,鄧御夫帶著他家娘子李大娘前來拜訪,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天色,嘴裡嘮叨:「二月了,怎麼還在下雪?」
趙興看著鄧御夫笑了,他拱手向李大娘行了個禮,李大娘臉唇還了個禮,回答:「聽說如孺人有喜了,我帶著幾份禮物,都是不值錢的小孩衣服,來看看孺人,自家做的東西,還望簽判不要嫌棄!」
趙興拱手相謝:「哪裡哪裡,李大娘的手藝,沒說的。只是家裡現在沒有一個掌舵人,亂成一團,還望大娘不要見怪。」
趙興這麼說倒不是過分自貶,在宋代,官家的都是女子。比如眼前這位李大娘。據說,鄧御夫剛剛成婚的時候,一心在寫他的農書,家裡的事基本上不管。
有一天他從外歸來,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扛著麥子進到他家院子,非常詫異,便責問李大娘。李大娘回答:「那人是我家佃戶,他扛的是咱家的麥子。」
全賴李大娘如此辛苦經營,才讓鄧御夫能夠安心著作。而李大娘這樣的人在宋代比比皆是,蘇軾的老媽陳夫人也是位這樣的管家娘子,他們一門三學士,父子三人都是不擅經營。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結果陳夫人去世後,蘇家也由大富陷入窮困。
鄧御夫是個典型地宋代男人,而李大娘則是個典型的宋代管家娘子。他恨不得將丈夫伺候到牙齒,鄧御夫則在完全享受宋代小男人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家居生活。所以趙興說程阿珠懷孕了,不理家務,使家中失去了主持人,李大娘完全可以理解。她嘻嘻一笑,調笑說:「也是簽判過於寵愛自己娘子,哪有懷孕幾個月就撂下家務的。我去看看。」
李大娘說罷,躬身告退。趙興則向著鄧御夫苦笑。
他家的問題倒不是程阿珠不管事了,而是程阿珠害喜,而另兩個女人過於強勢。廖小小想著陳伊伊還沒有正式圓房。便想插手家務,而陳伊伊霸道慣了,對程阿珠尚知道忍讓,憑什麼讓著廖小小,於是家裡雌雌粥粥,不得安生。
對面的鄧御夫體會不到這個。如今這個小男人已經功成名就了,出了一本大部頭的農書,當了一份小官。前後掙了萬貫傢俬。準備自己也關心一下家務,以回報娘子這幾年的辛苦,所以他只關心為什麼雪還下個不停,以至於耕作計劃無法預期開展「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二月還在下雪,這可是幾十年沒有的事,現在農夫都無法整地。什麼時候能播種呢。我看今年一定是荒年。」
趙興點點頭,回答:「遼國傳來的消息。他們那地饑荒已經擴大了整個南京道,餓死的馬匹有二十萬,遼國皇帝已經下令開倉賑濟。我們不愁人,看來今年要備荒了。」
鄧御夫也附和說:「是呀,從錦州拉來的馬匹都骨瘦如柴,逃難的遼民一批接一批,只要給口飯就上船,如今臨海村已經有上萬人了,我看得趕緊疏散。」
趙興還沒有說,那些錦州百姓逃至臨海村地還不算多,如今被他拉到耽羅島的都有三萬人口了。當地已經不堪重負,而大量的錦州移民也干擾了高麗回收耽羅島計劃。
一般來說,百姓家裡囤積的糧食只夠吃到二三月份,進入三月份就被稱為「青黃不接」。如果三月份還在下雪,那麼餓死的人就要增加了。
趙興對這種狀況也很發愁,因為古代無法儲存糧食,所以去年的大米、稻穀,儲存到這時候,量已經不多了,無法應付大規模饑荒。如果今年真地下雪下到三四月份,那麼,大規模饑荒就免不了。
「我們今年轉運過來多少匹馬?」趙興望著漫天大雪,憂心忡忡的問。
「從登州上岸的有三萬匹了,從密州上岸地,都是精挑細選地良馬,前後也有八千匹了。」鄧御夫回答。
「明天從泉州會駛過來一批硬帆船,大約有一百艘左右,密州所有會駕船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願意買船的都賣給他們,讓他們去遼國運馬……那可是有二十萬匹餓死的馬啊,死馬我們也要,馬皮可以做衣甲,可以做鞋子,馬肉鹽醃起來留存過饑荒……我們不是開了個私鹽場嗎,那裡的鹽不向外出售,全用來加工食物。」
趙興開的私鹽場雖然出產量很大,但由於鹽到內陸才值錢,而內陸走私私鹽的道路情況很複雜,沒有足夠地人手維持不下去。趙興不清楚裡面地路子,結果他的鹽場只能以批發為主。批發給鹽販子,甚至關辦鹽場。雖然掙錢很多,但利潤不大,惹出地非議倒不少,所以他決定,借這個機會,索性在明面上不再對外拋售食鹽,對外只聲稱是密州團練自用的鹽場。
「不錯,附近幾個官鹽場去年到今年只產出了三百石鹽,他們熬鹽需要大量的柴薪,我們的鹽場不生火,產量反而比它大,發給這些鹽場,比發給鹽販子穩當」,完了完了,鄧御夫這麼一個好人,被趙興教導幾天,談起走私鹽來竟如此自鳴得意。說完走私鹽,鄧御夫又把話題轉到他的皮革作坊上:「不行了,我們還是到福建採購一批薯莨吧,收的獸皮都堆滿了倉庫,再不加工,可沒有入息了……離人。你說四月種薯莨,能趕上趟嗎?」
「別問我,你才是農學專家」,趙興嬉皮笑臉的說。
大雪還在下個不停,雪花已經在兩人身上鋪了厚厚一層,鄧御夫感覺到一絲寒冷,他跺著腳,建議:「還是回房裡談吧……我聽說薯莨加工最好在六月份,這一下子,恐怕趕不上趟了。」
往客廳走的半路上。程爽趕來匯報:「臨海村都頭曲伏波來拜訪。」
曲伏波現在已經不是曲大將了,他是曲副將。「副將」是正式官銜,從九品,他地階官是「下班祗應」。55階。一身官服的曲伏波向趙興獻上新年禮物,告個罪,叉手不離方寸的說:「簽判大人,本來年前要給你拜年的,但村裡事忙,一幫軍漢攛掇我去錦州跑趟水路。一來二去耽誤了。恕罪恕罪!」
鄧御夫不知道曲副將跟趙興的淵源,他厲聲喝斥:「咄,錦州這個詞是隨便說的嗎。」
曲伏波連聲告罪。憨憨的說:「這不是只有簽判大人與推官大人嗎。別人面前我是絕不說的。」
趙興做和事老,他看著曲伏波的官服,調笑說:「我現在該稱你為曲副將了,如今你也算是朝廷正式的官人了,這下子你渾家該滿意了吧?」
曲伏波連忙拱手,答:「全賴簽判大人地恩典!原先在下頑劣不堪,族人嫌棄。渾家屢屢責罵。現今總算掙出一個出生來,這全虧簽判大人的恩典。小人本該年上來拜謝的。可是簽判大人府上客多,小的官職微小,不敢打攪。恕罪恕罪!」
「才一個副將就滿意了,板橋馬上要設立為縣,臨海村就在治下,那裡準備設立一個巡檢所,張團練使說了,準備讓你再升升,升為從八品地正將,加水軍巡檢,好好幹吧。」
曲伏波送的年禮是他從錦州販運過來的海貨,一些黑乎乎的、形如干炭的東西,外加一些珊瑚、貂皮。趙興的回禮是五兩銀子,一把戰刀。另外,給他渾家幾匹綢緞。他地回禮比曲副將送來的禮物還重,這不是上官對下屬的賞賜,鄧御夫這才明白兩人關係親密。
等曲大將千恩萬謝地退下後,鄧御夫拿起那幾段干炭,好奇地問:「這黑乎乎,硬邦邦的東西是什麼?是炭火嗎?怎麼他眼巴巴的送來些炭火幹啥?」
趙興拿起來一嗅,不是炭,帶有一種海腥味,他笑了:「這玩意居然難倒你這個農學專家?這是海參。海中人參,大補,它渾身上下都是膠原蛋白、海綿質,對婦女尤其滋補,你看看這玩意像什麼?」
海參,宋代還沒有吃海參的習慣嗎?鄧御夫確實不懂,看著對方那疑惑的神情,趙興有點明白了——吃海參應該是遼東滿族人的習慣,也許是金人入侵中原,才把這習慣帶到了漢人中間。
不過,中國人飲食講究以形補形,吃肝子補肝子,吃屎(蝙蝠屎稱夜明砂)補眼睛,這玩意水一泡軟軟綿綿,乾透了硬邦邦。鄧御夫雖然不明白啥叫「膠原蛋白」、「海綿質」,但他看了看那形狀,淫蕩的笑了,拍拍手,曖昧地說:「弟妹有喜了,你再吃這玩意……嘿嘿,我到忘了,你還有兩個妾要應付,是地多補補。」
鄧御夫一邊說鄙視的話,手裡卻絲毫不怠慢,一會兒,一半地干海參被他劃拉撥一邊,他無恥的說:「這大冷天的,我也要補補身。」
趙興鄙視的望著他:「說到吃,我不教你,你會吃嗎?……來人,拿點溫熱的石灰水來,把這乾貨泡進水裡,讓它發起來,今晚來個海參炒韭黃。」
一盤海參炒韭黃吃的乾乾淨淨,鄧御夫滿意的抹抹嘴,說:「不意這玩意如此好吃……你說今年可能大荒,我們不種糧食種薯莨,合適嗎?」
趙興打了個飽嗝,看到丫鬟在門口躲躲閃閃,他一邊招手示意女使進來,一邊解釋:「我已經派快船去南方運送苗木和種子,大約再有十天的功夫,船便會到了。今年我們不能種糧食,我打算栽蘋果樹,種薯莨和紅薯。」
女使走進來了做了個揖,說:「後院裡娘娘吃海參。覺得很對口味,吃下去居然沒有吐。少母問還有沒有,希望再上一份。」
趙興回答:「去廚房,幸好我今天把海參都泡了。讓他們都炒了,給學生們也嘗嘗鮮,回頭我再去遼東拉一船回來。」
丫鬟走後,鄧御夫馬上問:「離人剛才說蘋果、紅薯,這都是什麼東西,那蘋果是唐人所說的頻婆果麼?」
趙興挽起袖子說:「讓我給你這農學專家上一課,蘋果啊。它就是蘋果。最早被稱為頻婆果的果類,是生長於嶺南地區地一種亞熱帶堅果。它與印度頻婆果的品種相當接近,漢代人稱紅柰,唐人稱之為相思子或紅豆。
這頻婆果是一種堅果。也就是像核桃一樣,外殼堅硬的果實。而蘋果——總之,我也給你說不清,等見到你就知道了。」
趙興不知道,蘋果在元代末期傳入中國時,它最初的名字就叫「頻婆果」。古代的蘋果啥樣。元人已經不清楚了。他們借用佛經中「色丹且潤」的頻婆果來稱呼它,曾異寫作平波、平坡,到明朝仍固定為頻婆。亦作蘋婆。明後期開始簡寫為蘋果。
也就是說,中國早期的「頻婆果」與元朝以後的「頻婆果」不是一回事。
蘋果是個好東西,尤其是蘋果木,它有一個特性就是質地脆弱,遇到撞擊就會粉碎斷折。這種特性讓它成為了騎槍、投槍、箭桿的最佳材質。尤其是騎槍,騎士們高速撞擊,騎槍搓到目標上變的粉碎。可以完美地保護騎士。並把騎士的動能完整的傳遞到目標之上。
現代高速公路邊的防撞甕就是利用這個原理,汽車一撞擊。防撞甕變地粉碎,從而吸收撞擊能量,保護駕駛員。這種特性用最直白的話說,就是:只許我打別人,不許別人打著我。
而用物理學原理來解釋,就是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騎士巨大的撞擊能量撞在敵人身上時,他越是猛烈的刺向敵人,受到的反撞力越強,如果沒有蘋果木做的槍桿保護,那麼騎士與敵人就是一比一同歸於盡地戰鬥場面。而有這種蘋果木槍桿,騎士的動能全部傳遞到別人身上,自己卻通過槍桿的碎裂,得到了保護。
投槍箭桿也採用這種原理,投出去地投槍為了防止敵人撿起來還擊自己,需要經過特別設計,而這種用蘋果木做地投槍與箭桿,一遇撞擊會粉碎,令敵人無法撿起來還擊。
蘇軾為紀念他的前妻王弗,曾栽下十萬棵松樹,寫下淒美絕艷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趙興沒打算紀念誰,但他準備,為了應付幾十年後的那場戰爭,搶先栽下十萬株蘋果樹。
「紅薯嗎,那是麻逸土著吃的一種塊莖食物,產量高,耐旱,我準備把這種物種引進密州,對付即將來的荒年。」趙興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了紅薯的來歷,他沒有細說麻逸人對紅薯物種所採取地保密措施,為了偷到這個物種,他前後花了很大力氣,為此犧牲了不少人,當然,他也圖滅了好幾個部落,才收集到足夠地種子。
密州的大雪斷斷續續下到了三月份,由此看來,鄧御夫這個農學專家地預測果然不錯。三月份,朝廷的正式指令也下來了,板橋鎮正式成為膠西縣,下轄三村一鎮。而趙興也不出所料的被任命為板橋鎮縣通判。
新設立的膠西縣是個小縣,這個小縣只要縣令與通判兩名官員,縣尉與主簿都空缺。新任膠西縣縣令是一名叫林積的同進士,與此同時,密州新知州王鞏也姍姍到來。
王鞏抵達的日子,是三月中雪後第三天,道路有點泥濘,官員們都穿著厚厚的冬衣,在城外接官亭迎接王鞏。王鞏是順著黃河從濟南府而來,路途上倒沒有吃多少苦,他見到人叢中身材高大的趙興,親切的招招手,調笑說:「離人啊,我到密州就奔著你而來的,秦少游曾說九品的做官水平、八品的詩文、七品郎中、六品商人、五品的治世水平、四品農夫、三品廚子、二品的蓋房本領、一流地討好女人。
我這次來密州可不打算走了,打算置一片地,還有請你給我蓋一棟好房子。沒說的。就你了!」
王鞏是因為「共同貪污」被貶謫出京的,這裡面究竟誰是誰非,趙興也不打算追究根底,但王鞏現在說話如此氣粗,想必這廝不是那麼清白。
一直以來,趙興就納悶了,按說,大宋官場的潛規則不少,照潛規則勒索納稅人的錢,現代稱之為「合理不合法收入」。這筆收入加上官俸,朝廷對官員簡直是美國待遇,怎麼他們還要貪啊?
這廝貪了還如此囂張,怎麼不退贓。不被抄家?……嗯,想到蘇軾被貶官後,還帶著家產去黃州,想到密州後院還養著一個呂惠卿,帶著官俸逍遙……趙興忍了!
這大宋的貪污成本也夠低的呀?
趙興還鬱悶王鞏的說法:「這話說得,我怎麼就是九流的做官水平呢?我的醫術難道不好嗎。秦少游那廝怎麼才評了個七品?還有,一流地討好女人,這話更是從何談起?污蔑。絕對是污蔑!」
趙興參加這種官場應酬。廖小小是必到的,因為趙興需要她提醒官場禮節。所以王鞏無需找證據,一指趙興身後的廖小小,繼續取笑:「京城十絕啊——滿京城二百萬人,有幾個十絕?人見你一面,也沒聽你使出啥手段,結果小小姑娘就出奔了。
這還不算。京城斫膾的梅三娘哪去了。弄鱔地錢婉兒哪去了。你走後,京師無膾!搞得我們這些人喉嚨裡都伸出手來。這不怨你麼?看來你討好女人的本領不一般,去京城這一趟,生生弄走了京城三個最出色女子,怎麼不是一流手段呢?」
冤枉啊,俺只是喜歡收藏一些特殊人才的女人而已,怎麼……?
密州留任的那些官員緊著拍新上司馬屁,齊聲稱「絕對正確」,「精闢」、「入骨三分」,連索問道這個通判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此時,王鞏的妾柔雲姑娘正在下馬車,看到柔雲的裝扮,趙興已禁不住來氣,這位追隨王鞏流放到天涯海角地女人現在居然還是婢女,王鞏這廝竟然又娶了新夫人,看來他貶官絕對是……啊。
趙興鄭重向柔雲行了個禮,王鞏那廝還在呱噪:「九流做官水平,還用說嗎,你到密州生出多少事來……」
王鞏頓了頓,嘎然而止,其他的密州官員頻頻點頭。
是呀,生出多少事來,可惜趙興做得事多數是能做不能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他們只點頭,不吭氣。
不過,王鞏給了趙興治世水平很高的評價,因為趙興到密州任上不足半年,密州團練現在已經富得流油,連帶著,密州一地參與販馬走私地百姓也腰包鼓了起來,這讓朝堂大臣心知肚明,但他們打死也不說。
可種地怎麼比治政水平評價還高呢?俺這還沒開始種田呢?
廖小小在趙興背後笑地很得意,她盈盈的向王鞏拜下,感謝對方的變相恭維,鄧御夫則在一旁緊著搓趙興,王鞏似乎看出趙興的疑惑,拍著手說:「你種田的本領可不是我誇獎的,是揭樞還有晁補之說的,晁補之父親來信盛讚你地莊子滿院花,處處都是新奇物種,聽說杭州百姓今年從你地莊子上引種辣椒、櫻桃、新種蔬菜,弄的熱火朝天。說是去年種下地那些農夫都獲利豐厚。不簡單啊。」
趙興被鄧御夫搓的受不了,他一把揪過後者,將所有的功勞推給了這位農學專家:「王大人,這位鄧從義著有《農曆》一百二十卷,補之曾推崇該書言耕織、芻牧與凡種藝、養生、備荒之事,教《齊民要術》尤密,這全是從義的功勞,我們還打算在密州推廣新種呢。」
王鞏的正妻盧氏也下了馬車,此時王鞏發現自己冷落了其他官員,連忙親熱的拉住索問道的手,說:「城裡談,城裡談!」
王鞏的隊列後面,是新任膠西縣令林積。這位官員四十多歲,倒是一臉憨厚像,他與趙興拱手見過,兩人商談了幾句,知道對方還沒處居住,趙興請他到自己家中安置,兩人說完客套話,追上了官員的隊伍。
接官宴完畢後,王鞏把趙興留下來聊天。他作為上官,雖然沒有房子住,但不方便住進下屬的房子,所以住在驛站裡,等妻兒安置好後,他與趙興聊著京城裡的軼事,並帶給趙興一大包京城朋友寄來的信件。
「你老師正在主持今年的科舉,我走的時候,他說也打算出京求取外任……對了,還有一件趣事。
你老師前不久去張厚之家,竟然發現故黃州知州徐君猷的小妾勝之,席上勝之和張厚之打情罵俏,說這那些她與徐君猷說過的綿綿情話,你老師心裡頗不是滋味。
勝之剛開始裝不認識你老師,等你老師悵然淚下,她卻放聲大笑。老坡越傷心,勝之笑得越響;勝之笑得越響,子瞻忍不住伏案嚎啕。張厚之及在座賓客驚愕不一,皆面面相覷,低頭議論。此為子瞻兄在人前第一次失態,歸來後,他以為戒,常勸弟子不要納妾蓄婢……對了,他已經開始遣散妾婢,獨留朝雲姑娘。」
趙興跳了起來:「阿也!那些妾婢可曾有孕?就這麼遣散出去,恐怕不好?」
蘇軾遣散妾婢,給歷史上留下了一樁疑案。據說當時他有兩個小妾都已經懷孕了,那兩名小妾就是採菱、拾翠。此後,北宋六賊當中的梁師成、孫覿都說自己是蘇軾的那兩名小妾生的。梁師成說自己的媽是採菱,孫覿說自己的媽是拾翠。
朱熹與程頤有師承關係,秉承了程頤對蘇軾的敵視,他在《朱子語類》中說:「蘇東坡子過,范淳夫子溫,皆出入梁師成門,以父事之。又有某人亦然。師成妻死,溫與過欲喪以母禮,方疑忌某人,不得已衰而往,則某人先衰在帷下矣。」
不過,後人指出,朱熹在這裡又展現了他一貫的胡說八道。因為宋時尚無明朝太監與宮女對食之制,梁師成一介太監,何「妻」之有?沒有妻子,怎會有妻子死後,蘇過與范溫「以母禮喪之」?
趙興所擔心的就是這點。蘇軾遣散妾婢,這在宋人的觀點來說,不算過分。因為宋代妾婢的待遇很獨特,她們就是一群用身體打工的打工妹……但如果他的小妾真懷孕了,這未免過於冷酷。
想到這裡,趙興坐不住了,他不顧禮節的跳了起來,呼喊自己的學生:「程爽,快去,騎快馬前往京城,把師公遣散的小婢都找到,不惜一切代價買下,送到我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