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到了,家人們立刻忙碌起來,程阿珠急著把年蒸好的包子、饅頭和糕點,稍稍晾乾,便整整齊齊地像壘金字塔一樣,放置在家中醒目的地方,等到過年時才吃。民間把這兒叫「堆元寶」,象徵著新歲新春招財進寶。
趙興則擺上香案,領著學生焚香送玉皇上界,迎新灶君下界。然後將插芝麻秸於門簷窗台,此曰藏鬼秸中,不令出也。
廖小小則忙著在門窗上帖紅紙葫蘆,這叫「收瘟鬼」,祈禱一年裡沒病沒災。而陳伊伊則領著兩三個越南女僕在院子裡點著松柏枝,挨個房門口用松煙繞一繞,這叫松盆散枝,歲也。
等大家忙碌完,程阿珠掛起先亡遺像,祀以獅仙斗糖、麻花,此為「拜影」。拜影完畢,眾人彙集在門口,目睹趙興貼上貼門神和釘桃符,這主要是為了驅邪避災,祈求新年好運。
門神原先用的是古代傳說中能打鬼驅邪的鍾馗,宋代則以唐代名將秦瓊、尉遲敬德代之。由於印刷技術的進步,宋代還出現了木版年畫,便於人們購買張貼,以增添喜慶氣氛。
然後進入了「守歲」程序,「士庶之家,圍爐團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守歲之事,雖近兒戲,然而父子團圓把酒,笑歌相與,竟夕不眠,正人家所樂為也。」
孩子們在門前燃起了爆竹,爆竹聲中。程阿珠領著妻妾給當家男人行禮,祝賀新年,嘴裡說些《守歲》祝禱的話:「賀新春,盡帶春花、春幡春勝,是處春光明媚……」
輪到廖小小了,她舉著酒杯,歌唱一樣的唱著自己寫地詩詞:「北湖雲錦,鋪遍琉璃三萬頃。
***詩仙,趁得花時出洞天。
紅菱碧藕,滿勸一杯千歲壽。
來歲看花。眼前風景殊不同。」
這番話用現代語解釋,就兩句:今年日子不錯,期待明年更好。
趙興掃了掃,堂下不見胡姬喀絲麗。他聽聽外面的喧鬧聲,好心的說:「去叫喀絲麗來,她獨在異國他鄉,這節慶的日子,獨自向隅,未免太冷清。喊她來,一塊樂樂。」
程阿珠是個男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陳伊伊拜完年。只顧用手指搓著趙興。小聲提醒:「興哥,過完了年我都十七了,都十七了啊,十七了。」
趙興吩咐完畢,兩個正牌妻妾都沒表示反對,程爽趕快吩咐兄弟們過去招呼喀絲麗,廖小小咯的一聲。拍著巴掌唱道:「那小鬟、忒日煞嬌劣。鎮日地、倚闌干。輕吹處、櫻桃的的,閒拈處、筍指纖纖。愛點猩羅。裝成粉纈,嗔人不許放朱簾。端相好、驀然風起,特送上鞦韆。明朝看,池塘雨過,萍翠應添。」
這是在取笑趙興過於憐香惜玉,意圖曖昧。
陳伊伊還在那裡說「十七」,壓根沒在意別人的動作,廖小小看到她的話沒引起注意,眼珠一轉又嘲笑起陳伊伊過於急切:「東君有待。留得一枝香雪在。」
這下趙興聽懂了,他一把扯過廖小小,掄起巴掌在那渾圓地屁股上劈里啪啦一頓,於是,整個世界清靜了。
趙興打的並不重,廖小小卻呼喊著震天響,鬧得陳伊伊說不下去,而他的學生在廊下探頭探腦,笑的古怪,結果,廖小小雖然不再笑鬧,但似乎她沒有接受教訓,眼裡反而全是挑逗地意味。
喀絲麗邁著舞蹈般的步伐走進房間,怪腔怪調的向趙興致賀:「奴婢給爺恭賀新年……」這句話是說給大伙處聽的,說完這句話,她轉換成了胡語,唧唧咕咕的跟趙興大聊一通,她在向趙興抱怨,姐妹們都南下了,她一個人待在房子裡實在寂寞。跟別人又語言不通,簡直苦悶極了。
其他人都沒有表態,陳伊伊剛才話說一半被人打斷,正滿肚子怒火,她揚起眉毛喝斥:「怎麼說話呢,不要說鳥語,說宋語。喀絲麗裝作聽不懂,茫然的瞪大眼睛望著陳伊伊,陳伊伊跳了起來,但馬上又悻悻地坐下來:「別以為我不敢打你,今兒是除夕,我忍!」
趙興拍著巴掌看著這場鬧劇,勸解陳伊伊:「得了吧,這群胡姬可是受過專業的爭寵訓練的,《芳香園》、《愛之規則》、《性愛方法詳述》、《性感帶之書》、《氣質論》、《欲經》……她們那套教材有數千本,許多書都已經寫了幾百年、上千年了,一直不斷完善,不斷補充!伊伊,莫要惹她,你可不是她對手。」
原本這時候喀絲麗只要挑釁幾句,惹得陳伊伊勃然大怒,攪亂這場年夜飯,她再忍氣吞聲點便會贏得同情。但阿拉伯舞姬最知道適可而止,她知道趙興非常重視身在大宋官場地第一個除夕夜,最先退讓地反而是喀絲麗,她扭著腰娉娉拜下,口稱:「奴冒犯夫人了,請夫人處置。」
陳伊伊被噎得怒火萬丈,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向趙興求助:「興哥,我心裡堵得慌。」
趙興連忙將她抱起來,拍著肩膀說:「都是群孩子,鬧啥鬧——新年了,喜慶點。」
陳伊伊就勢賴在趙興懷裡,低聲說著「十七了,過年十七了」,此時,學生們鳴放完爆竹,開始向趙興拜年。屋裡酒宴已擺開,程阿珠坐在趙興右肩,廖小小左肩,喀絲麗坐在對面,一張圓桌瓜分完畢,伊伊依舊坐在趙興腿上。
年夜宴開始了,學生們開始呼盧喚酒。
大年夜的菜,有幾樣素菜是必不可少的。其一是豌豆苗。豌豆宋代又叫做安豆,炒上一碟安豆苗,取意「平平安安」。其二要有水芹菜,水芹地莖是管狀的,來年的生涯能「路路通」。其三是豆腐,有了豆腐,來年能夠「富」或「福」。這些都是源於方言上的諧音和形象上地會意,經過老百姓地合理想像,便寄附上了美好的願望。
宋代守歲沒啥娛樂,也就是小賭而已。學生們每人都領了一筆「饋歲」。便用這筆錢賭了起來。有擲骰子地,有投壺的,還有搏盧的。
庭院裡點滿了星星點點地「明月夜」,幾個倭人女子還在庭院裡蹴鞠。她們身穿著這時代女子最流行的旋裙,將裙子撩開,露出粉白的玉腿,興高采烈的踢著蹴鞠。旋裙現代也稱為「開叉裙」,它前後左右開叉,便於婦女們在踢球時將腿伸出裙外。倭人特別耐凍。有些倭女乾脆將裙下擺掖在腰間,露出光溜溜兩條粉白地大腿,她們玩的香汗淋漓。那一片旖旎景色讓房中喝酒的學生心猿意馬。
不時有學生來向趙興敬酒。順便請教一下學問,有些學生請教完畢,並不回自己的座位,他們端著一杯酒,裝模作樣踱到房門口,看那些倭女踢得暢快,不知不覺。幾名學生也混到人群中。
趙興的妻妾們在低聲相互交流著對服裝、首飾等等的看法。在這裡面。廖小小是權威,她貼地面花兒曾在登州掀起了一股流行時尚。趁程阿珠與陳伊伊不懂,她就向兩位女性炫耀起京城人士正月初一的裝扮,在她的嘴下,那些婦女地裝扮栩栩如生,非常鮮活。
聊了一陣,廖小小轉向趙興,微笑地說:「相公,我聽說你才是大宋最大的珍珠商人,是吧?聽說有人用九千九百九十九顆珍珠串成一件珍珠衫,冬暖夏涼,官人不如也送姐妹一些珍珠,閒的無事,便串成一件珍珠衫耍耍。」
珍珠衫,現在這玩意並不可怕。原先沒人專門做珍珠生意,再加上珍珠這東西天生天長,產量極低,結果每粒珍珠售價都在萬貫之上。這些年,趙興已經開始指導日本人人工養殖珍珠,方法也很原始,捕獲活的珍珠,往殼裡撒一把沙子,或者是用細如髮絲的針刺進去一粒沙子,結果導致日本珍珠的價值大跌。
如今,不成形的日本珍珠也就是幾百文一顆,而好珍珠也就在百貫左右,上品地才能接近千貫。前後幾年地功夫,珍珠跌價五十倍,當然,與之處境相同的還有絲綢等宋貨,在倭國跌價也跌得厲害。
這也使趙興在壟斷南珠、東珠(阿拉伯珍珠)業務後,開始學習南非鑽石公司地技巧,控制貨物供應量,逐步等額出貨。這一技巧目前正進一步推廣到非洲象牙與緬甸寶石行業。在這種有效的控制下,南珠、東珠跌價並不多,而日本珍珠價格跌的讓人想起來心酸。
廖小小所說的珍珠衫就是用日本珍珠做得,由於日本珍珠跌價太慘,所以當地人就想出了深加工的方法,而珍珠衫不過是一個噱頭。
「那玩意夏涼是肯定的,冬暖則不至於——這東西也就是俗話說的洞洞衫,你想,一顆顆滾圓的珠子串起來編織出的衣服,能不到處是洞嗎?」趙興笑著解釋:「這珍珠衫除了價格貴一點,其他一無是處,我看,這玩意穿著身上來擱的慌,它的出現,唯一的目的是讓人知道你很有錢。」
程阿珠比較樸素,對這種豪奢炫耀不感興趣;陳伊伊見多識廣,對這種農民式的爆發充滿鄙視,所以趙興的話說完,兩人一起點頭,倒讓廖小小很不甘心,她嚅囁的說:「相公就是偏心,兩位姐姐穿珠戴翠的,奴卻沒幾件好首飾,今兒是除夕夜,相公也賞妾身幾件吧。」
趙興喝的熏熏然,他爽快的答應下來:「也是,新年裡該給孩子們一些禮物了,抬我的箱子來。」
早已準備好的「年禮」抬了上來,孩子們喜歡玩鬧,除了筆墨紙硯外,一人得到一把用海豹牙齒雕出來的骨匕。海豹牙齒是一種類似象牙一樣的緻密骨質,將海豹牙齒沿著弧面分割出數層,一端打磨地非常鋒利。另一端則是一個盾脊,這種骨匕外頭依然用海豹牙齒做刀鞘,它幹不成什麼事,只能用來切紙,或者割去信的封緘。
學生們分完,箱子裡還剩十幾把,程阿珠與陳伊伊因為有象牙骨匕,所以對這種代用品不感興趣。廖小小馬上與胡姬喀絲麗瓜分了之。廖小小喜滋滋地翻來覆去察看骨匕,欣喜的說:「好哇,這種骨刀。如果刀鞘再鑲嵌幾粒碎寶石,送人又體面又拿得出手,相公,我去鑲嵌幾粒珍珠寶石。送給昔日姐妹,也不枉相識一場。」
「寶石、珍珠……去,把那些沒分揀的珍珠拿兩斗來,誰要誰抓一把,剩下的都給小小,伊伊。你的寶石,撿細碎的分與她點」趙興對懷裡的陳伊伊說。
陳伊伊斜著眼睛看喀絲麗:「我不與那個狐媚子,小小要我給!她一個女奴。讓她坐上桌子已是抬舉……」
喀絲麗突然用清晰的宋語說:「我自問主人要!」
趙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他勸解說:「伊伊,別拿婢女不當妾!」
陳伊伊頓時啞口無言。
宋代「妾婢」是通用的,區別就在於服役期限。喀絲麗是「婢」,服役期十年,她享受地待遇也就比「妾」稍低點,所以她該得一份首飾。而拿「婢女」不當「妾」。那是明清人幹的。咱宋人,這裡是宋朝。要有宋朝人的覺悟——別拿婢女不當妾!
「好好好,你就護著她,這狐媚子!」陳伊伊恨恨地回答:「既然你肯,我何必心疼你的錢,好,回頭你倆跟我去挑。」
承認喀絲麗婢女地身份,威脅不到陳伊伊,但可以威脅到廖小小。因為,陳伊伊在趙興家中的地位其實相當於平妻。但在古代中國,平民百姓是沒資格說「平妻」的,哪怕是宗室王爺也不敢如此說,除非他想謀反。而地方官員也最願意舉報此類事件。例如:詹邈那廝就是宣揚了「兩妻皇王女」,從此被整個大宋「選擇性遺忘」。
所以,陳伊伊以郡主之尊,卻不敢公開宣揚自己是「平妻」。不過,對這點趙興家裡人都明白,他們只是默契地一致對外保密而已。
這微妙的地位差別,廖小小知道,喀絲麗不知道。不過喀絲麗順從慣了,知道如何看眼色,廖小小領先一道謝,她也跟著感謝不盡。而後,廖小小表現的唯恐不熱烈,倒讓喀絲麗也提高了熱情度,她心裡還在納悶:「不就是一些金銀珠寶嗎?我在宮中什麼沒見過,至於嗎,小小小姐又不是沒錢?」
另一邊,趙興滿意的看著屋中那副其樂融融地樣子——此時,院裡的歡歌笑語不斷飄進來,街道裡隱隱的爆竹聲將這個世界渲染地充滿喜慶,他望著眼前這一切,醉了。
1087年都有些什麼?
這一年,被驅逐地程頤與藍田四呂之一的陝西轉運副使呂大忠,在西安創建「碑林」。與此同時,世界上第一所大學——意大利的波羅尼亞大學創建。這所大學是文藝復興的基地,也是早期資本主義思想的萌芽地。自此,資本主義開始敲擊地球大門。
也是1087年,沈括花二十年編修的《天下州縣圖》完成。他被獲准自己選擇養老的地方,而他選擇了潤州(今江蘇鎮江)地夢溪園,開始書寫不朽地科學典籍《夢溪筆談》。
這一年,南美洲的印加帝國文明興起;同時,諾曼王朝第一任國王「征服者」威廉一世去世,其次子紅毛王威廉二世繼承英國大公爵(國王)爵位,諾曼公國公爵(國王)爵位由長子羅伯特繼承,就此埋下了與法國地領土爭端。
這一年還發生了件趣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法國與德意志國王、巴伐利亞公爵」亨利四世(就是那位「卡諾莎悔罪」與企圖廢黜教皇的亨利四世)獲得了他的第二次婚姻。
此前,亨利四世想與他的妻子貝爾塔離婚,但拿不出一個有充分根據的理由。為了能再婚,他發誓說他的妻子依然是**,正當諸侯和主教們準備向國王作出妥協。同意解除他們地婚姻時,教皇提出異議,他認為婚姻不可解除,國王不能作這種非基督教行為的表率。於是,眾人通過決議:亨利不得拋棄這個妻子。1087年,這位可憐的王后貝爾塔在抑鬱中去世,亨利於是有了第二次婚姻。
這一年,塞爾柱人攻陷埃德薩,這一事件成為拜占庭決定向西方求援的直接導火索。
這一年,聖徒尼古拉斯的遺骨被遷到意大利城市巴裡。他曾是土耳其境內米拉城的主教。今天的我們,比較熟悉他的另一種稱呼——「聖誕老人」。
這是一個絢麗的年代。
也就從這一年開始,中國的氣候開始發生重大變化。唐代,秦隴地區都是茂密地森林。宋代的濫砍濫伐使秦隴森林消失,環境惡化的惡果在1087年開始顯示。自元二年始中國氣候急劇轉寒,原先在遼河附近都能見到的竹子梅樹,已經見不到了。一個鮮明地標誌是:這一年,開封御苑中還分佈有大片的竹林凍死,原先詩人曾讚美過得:「清斯閣北岸。萬竹蒼翠蓊鬱……有勝筠庵、躡雲台、蕭閒館、飛岑亭,無雜花異木,四面皆竹也」……
從這年開始。淮河以北竹林梅樹逐片凍死。其後,淮北再也不見梅樹、竹林——它們逐漸退向南方。
以前,開封地區冬溫無冰,甚至遲至陰曆閏十二月還未下雪,但這一年大年初一,趙興是在冰雪中渡過的……
這一年,歐洲開始了持續七年的「七年大旱」……
1088年正旦。趙興一開門。首先前來拜謝的是一賜樂業人,這夥人定居大宋一百多年。已經變的完全像宋人,他們也像宋人一樣過著春節,且按照宋代風俗,年初一首先要拜見地是僱主。
年初一,官紳家中宴客曰請春卮;商舖家中宴客曰做財神會。卮,是古代的一種盛酒器。「請春卮酒」用現代語講,就是新春時節請客聚宴。現今,人們不會分得這麼細,「請春卮」、和「做財神會」,統統都叫做「請年節酒」。
以色列人拜見完畢,是絡繹不絕的團練軍官。等到中午時分,趙興又帶著團練中地高層官員——鄧御夫、源業平、兩位經峽,數位都指揮使,跟隨張用前去拜會地方官。這一天地拜會其實就是約定宴客日期,趙興的官職小,密州官員之間的宴請排在初十二,而初三歸索問道。
初四過後,王子韶上路了,他希望趕到京城,過著名的東京元宵節。李之儀與王子韶搭伴一起走,兩人搭乘小舟辭別了相送的人。上元夜,那個無數詩歌謳歌過的夜晚,它幾乎是大宋朝法定的公開約會日,這倆人囊中奪金,正熱切地準備投身其中,而趙興送走他們後,要回家接著辦自己地酒席。
不斷的迎來送往,趙興家裡連著舉行了十來天酒宴。他是這樣,其他官吏家中人人都是如此,他們一堆人呼嘯而至,喝上幾杯酒,又拉上主人竄到下一家,隊伍越來越大,直到元宵節這天,宴席才接近尾聲。
趙興在這幾日地宴會中,出門必帶廖小小,遇到詩歌唱酬,小小出面跟人打擂台,遇到喝酒,則盡數包攬。現代經過高度酒精熏陶的胃,不是宋代人可以想像的,他有了廖小小這個屏障,在這場大宋官宴上,一點沒缺倒顯得非常張揚。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正月十五的大清早,趙興站在府門的台階上,吟誦罷這首著名的元宵詩,獨自沉醉在詩中的意境中,許久,才如夢方醒般大喝一聲:「來人,點燈籠。」
程阿珠卻沒有動作,在他身後,一堆的宋人神色尷尬的望著他。阿珠蹲下身去,頭低的快要貼近地面,垂淚說:「妾身不賢,沒為官人添個一兒半女,循例,今日我們府上不能點燈。」
按宋代的規矩,元宵節門口掛幾盞燈都是有規矩的,這規矩是——生幾個兒子掛幾盞燈。沒有兒子的人家,只能掛綵燈,綵燈裡不能點蠟燭。這樣的人家一到夜裡,門前黑一片。比如現在李清照家。
程阿珠那裡請罪,廖小小也不甘心的摸著自己的肚子。不過,趙興是一個受不得禮法拘束的人,他雖然崇尚古禮,但對這項不讓他痛快的風俗卻沒有遵守的意思,不等程阿珠在告罪,他已經擺著手說:「無妨,我娶你時,曾經點燃滿院子***,相信我們的孩子不會少,這便算是提前支應吧,來人,點亮***,讓府裡熱熱鬧鬧的。」
密州城沒有汴梁城元宵節那麼喜慶,畢竟一個二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與一個五萬人口的城市,相差不是一個數量級的。當天夜裡,密州城的***並不算得上繁盛,約五分之一的門戶並未亮燈,但四萬***已經夠了,它們依然照亮了整個夜空。
這一天還要放「藥發傀儡」,也就是宋代禮花,孩子們繼續燃放著剩下的爆竹,看著那些爆竹,趙興倒是明白了海戰中,宋人為啥不懼那轟鳴的炮響,原來,宋人都是穿著開襠褲,玩著火藥長大的。
趙興家的爆竹聲音格外響,他用新式火藥配方配出來的爆竹聲震四野,這幾天已經有不少爆竹店的老闆來這裡悄悄打聽,打算向趙興購買火藥配方,但考慮到軍事原因,趙興統統拒絕了。
元宵節過了之後不久,另一個巨大的喜慶降臨趙興府上,前幾日程阿珠懨懨難以進食,趙興原本以為是她的自責心理作怪,但等到醫生診斷後,發現程阿珠已經懷孕了,這個巨大的喜慶讓趙興府上頓時喜氣洋洋。
其實在大宋,二十多歲就有後代,已經是很罕見的現象了,李格非四十多歲才有了李清照,第四代楊家將的傳人楊畋五十多歲才有了兒子,臨死的時候兒子還不會叫爸爸……在這個剩男剩女格外多的時代,趙興二十多歲有了後代,可算是令他喜出望外。
與此同時,他京城裡的朋友送來的年禮也趕到了,面對著排山倒海般的信件,趙興又陷入了文山中,而此刻,源業平已經打開交際***,正忙著跟密州官員眉來眼去。鄧御夫則忙著自家作坊的事情,令趙興舉目四顧,找不見一個幫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