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2102章 天下第二情詩
    語言已不足以描述出趙興此刻的心情。

    站在他面前的這位李之儀乃是中國最傑出的情詩作者,遍數中國古代情詩,如果《上邪》算第一的話,「君住長江頭」絕對是中國第二情詩。

    天下第一情詩《上邪》詩中怎麼說——「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邪」的誕生地就在密州。最早是在日照市湯谷,一處遠古時期東夷人羲和祭祀太陽神和祖先的聖地出現的,而後漢樂府將其收入為《饒歌》。

    比較起來,「上邪」適合北方人的愛,詩裡愛的如此轟轟烈烈、咬牙切齒、劍戟森森,風風火火,以至於冬雷震震、磨刀霍霍、劍戟森森、瓜瓞綿綿……

    「君住長江頭」則適合江南小男人的愛,愛的如此纏綿悱惻、信誓旦旦、唯唯否否、營營苟苟,以至於日夜渾渾噩噩、期期艾艾、踽踽涼涼、棲棲遑遑……

    《上邪》的作者見不到了,能夠親眼見到李之儀……該怎麼形容趙興這一刻的心情?!

    原本趙興應該進入大堂裡,喝一杯茶,在臨走再喝上一瓶送客的二陳湯。但趙興顧不得了,他一把拉住李之儀,激動的說:「走,到我的新居去,我聽你說一說這首詩。」

    趙興拉著李之儀上車,正謙讓間,廖小小提著裙子一溜小跑跑來,見到倆人一副準備跑路的神情,二話不說跳上馬車。神情活像個偷吃的貓,雀躍地問:「相公,我們去哪兒?」

    「回家」。趙興吆喝。他心情急迫,沒察覺廖小小慫恿的態度,完全忘了自己老婆還在屋裡,忘了不告是很太失禮的。

    李之純在大廳裡等啊等,等不到趙興與自己兄弟進來。廖小小有眼色,她也不是主要的招待對象,可以趁人不備悄悄溜出門口,前去召喚這倆個忘了進門地人——沒想到她也一去不返。

    程阿珠有點不好意思。她先起身向李之純致歉。準備親自揪趙興回來。但李之純反覺得很欣慰,他欣慰的點點頭,滿口說:「無妨無妨,吾弟與離人一見如故,定然是找街頭酒肆暢飲去了,讓他們去吧。我們且聊著。」

    趙興一直低估了那場「詩酒之賭」的影響力,自他離開京城後,那場「西園宴會」影響力越來越大,作為會議地組織者。即使趙興竭力想低調,他還是引起了關注。

    所有的文人最關注的焦點就在那場「詩酒之賭」。因為憑借一首詩征服一個人,讓一個人今後無怨無悔的終身為自己服務,那是所有讀書人的夢想。如今滿大宋都是拉著商人地讀書人,他們滿腦門心思讓商人被自己的事所感動。從此效勞一生……

    趙興是個慷慨的人。在黃州那會兒,前有蘇軾。後有潘大臨,然後又有一群蘇門弟子接受他資助,再加上他送周邦彥出京的時候那一場歌舞,使他隱隱間獲得了很高地評鑒地位,許多不得志地文人們都希望拿一首破詩來引起此人的注意,然後獲得一次錢財資助。即使不能因此當官,但能夠與蘇東坡、周邦彥、秦少游、潘大臨等人為伍,那也是一種榮耀。

    現在,李之儀也加入其中,他就是來打秋風的。

    李之儀在京城領一份寄祿,但長年累月沒有獲得具體差遣,京城的物價很貴,平常他也全靠哥哥的支持,才能在京城混下去,看到秦少游、李等人大把花錢,連黃庭堅那樣魯直的漢子,也不時的從趙興府上蹭一點東西出來,這讓李之儀羨慕之餘,隱隱對雙方見面充滿期待。

    如今,滿京城裡最可氣的是李公麟與米芾兩人,這兩人拿著無償的彩色顏料,無限量供應地倭紙不當回事,在勾欄瓦捨一擲千金,喝醉了就隨意在紙上狗爬兩下,然後揣著那張誰都看不上的「字畫」去馬夢得那裡換一堆銀錢回來,這種生活令京城的落魄文人抓狂,但遺憾的是,趙興在汴梁城的時候與人交往不多,走地時候又是半夜偷偷溜走,這讓那些人想抓人獻詩都抓不到。

    這次秋季任命京官地「司召」結束,眼看一年又沒希望了,李之儀便想到來哥哥這裡散散心。黃魯直、秦觀知道李之儀的心思,便送給李之儀一封介紹信。但李之儀孤傲,見到趙興並沒有拿出那封信,先談自己地詩文……

    他成功了!這首詩確實傾倒了趙興,他拉著李之儀一路往家趕,半路上廖小小追了上來,她倒對趙興的瘋魔狀態不以為然,只是難得與趙興單獨相處,自然不肯回去通知程阿珠。

    趙興一路拉著李之儀進入自己的新宅,宅院裡豎立著一棟奇怪的建築,它是個唐式建築,只有二層高,二層的牆壁很怪,給人以軟乎乎的感覺,風一吹來,那堵牆似乎在抖動,讓李之儀很詫異。

    趙興拉著李之儀,站在下面催促工人:「把軟幔拉開,今日碧霞閣有客人了。」

    轉過臉來,趙興盯著李之儀,很認真的說:「你將是碧霞閣第一位客人,碧霞閣必將因你名傳千古。」

    李之儀覺得趙興似乎把話說顛倒了,他剛想反駁,但馬上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僕人們忙著拉開那堵軟軟的牆——原來那不是牆,是硬帆布做成的,帆布上栩栩如生的描繪著磚塊,整個布幔形象似乎接近現代的牆面裝飾布。

    李之儀剛冒起個念頭,準備問問為什麼把布要畫成磚牆的樣子,但他馬上閉嘴了,因為緊接著他看到的實在過於豪奢。

    整個二樓全是用透明玻璃搭成的,連屋頂也是淺藍色的玻璃瓦,布幔拉上,這二樓普普通通不顯然。等拉開了布幔,怎一個窮奢極欲可以形容。

    僕人們打開了一樓的大門,趙興拉著李之儀往裡頭鑽。李之儀接二連三地被趙興的怪異所擊倒——這麼一座豪奢的閣樓,它地底層竟是個大澡堂,用厚厚的石壁砌成,一池碧水碧波蕩漾,隱隱發出蒸騰的熱氣。池子周圍擺著一排排籐椅,這些籐椅形質古怪,其中一面牆還留著幾個小門,看來那是留給客人的私密小房間。

    走上二樓。李之儀又感覺到詫異。二樓竟然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擺設。唯獨四面玻璃牆,映來滿屋子的太陽。

    房間地地面是用厚厚的木板拼成,借助一樓傳來的蒸氣,腳踩在地上有點暖烘烘的感覺。趙興一上樓就甩掉了鞋子,拉著李之儀往房中間走。

    房子很大,腳踩在地上有點咚咚地回音,廖小小越走眼睛越亮,她記起了。這種設計類似晉代石崇替他地寵姬綠珠設計的綠珠樓,據說那個樓地板下密佈小鼓,走起來回音很大,這是為了讓他的寵姬舞蹈的時候,彷彿有很多人在鼓掌喝彩。

    趙興剛才說李之儀是這座閣樓的第一個客人。這不是也意味著廖小小是第一個進入這座閣樓的妻妾。如此說來,難道這座閣樓也是為她興建?廖小小想到妙處。情不自禁地緊緊攬住趙興……

    閣樓中間,趙興與李之儀並排坐下,他們像唐人一樣盤膝而坐,僕人們穿梭不停的提來燈籠,擺好低矮的小桌與唐人矮几(日式矮沙發)。廖小小跪在桌邊,慇勤的為兩人斟酒倒茶,目光瞥向趙興時,說不清地情意綿綿。

    「原來那個布幔是為了隱藏這座閣樓的奢華」,李之儀打量四面,邊欣賞邊點頭:「稍有遺憾的是,這小樓不高,不能居高臨下欣賞全城的景色,不過,若是那樣,這座小樓也無法掩飾了。離人拉布幔不就是不欲人查覺嗎?」

    李之儀這裡說的是外行話。密州是個防禦州,這樣地州縣,有規定房屋建築不能高過城牆,以免有人登高窺探城內地軍事佈局與調動。

    趙興沒有糾正李之儀的話,他在腦海裡反覆品味「君住長江頭」這首詩,迷醉不已。作為中國第二情詩,給這首詩譜曲地有多個版本,分別是鄧麗君版、王洛賓版……還有一種美聲唱法,不知由何人譜曲。

    這三種唱法各有千秋,一時之間趙興難以抉擇,他反覆考慮,倒讓一邊的李之儀有點忐忑。

    決定不了,那就三種一起來——趙興一拍廖小小,做了個記錄的手勢,然後低聲唱起了王洛賓版,這個版本適合男子演唱,它帶有青藏高原的遼闊,聲音渾厚而悠長。

    一曲唱罷,李之儀也不禁被自己的詩所感動,他喃喃:「寧不知,世間還有如此曲調。」

    「這是發源於長江源頭的小調,聽說它深受隋唐樂府詞的影響……」趙興不錯眼珠的又唱起了美聲版的曲調。這調子廖小小喜歡,連趙興唱不上去的高音,廖小小也能唱得婉轉如意,不知不覺已將歌聲拔高——搶戲,這絕對是搶戲,廖小小學唱的嗓門湮滅了趙興的哼哼,那穿雲透霧的歌聲拔到極高處,彷彿一隻雲雀一邊飛舞,一邊纏綿悱惻的歌唱,令人靈魂出竅,久久無語。

    閣樓裡忙碌的僕人都被這歌聲迷醉了,他們全停在原地,聽廖小小將最後一句拔至高音處,反覆吟誦那句「只願君心似我心,寧不負相思意」。

    不知不覺間,有倭女小聲哼唱,接著,所有青春萌動的少男少女也隨那歌聲唱了起來——「寧不負相思意」。

    廖小小唱完,軟倒在趙興懷裡,情意綿綿,愛戀叢生,只覺得相思入骨,情不自禁,她的眼波柔柔,只剩下一團水霧。

    啪、啪、啪,一個孤零零的巴掌在廳堂裡響了起來,這座回音效果極佳的閣樓裡,那幾聲巴掌顯得格外震撼。

    李之儀他邊拍著掌邊哀歎:「我生也晚,竟不知道廖大家絕藝至此,在京城不得領略……咦。我昔日讀書,看到夫子聞韶樂,三月不知肉味。老以為誇大其詞,今日方知道:世間真有如此美妙的聲音。可惜,廖大家一去,京城人從此不聞韶樂矣。憾甚憾甚!」

    樓下傳來幾聲絲絃彈撥聲,是那幫倭女與胡姬。她們聽到剛才的樂曲,正試著憑借記憶,用絲竹演奏那首曲目。李之儀本有興趣想聽聽這首歌配樂之後是如何精彩的,但躺倒在趙興懷中的廖小小揉著額頭撒嬌:「官人。我頭痛。」

    李之儀一看。笑著搖搖頭,放棄了。趙興拍拍廖小小,招呼底下的僕人:「來人,扶小小去更衣。」

    廖小小頭痛倒不是撒嬌,美聲唱法講究氣流震動腹腔,胸腔,顱腔,這樣唱出地歌聲才蕩氣迴腸有穿透力。廖小小不知道美聲唱法的這個訣竅,但多年浸際於歌唱生涯。使她無意中運用上了現代演唱技巧來詮釋這首現代歌,她像唸咒一樣的把最後一句反覆吟誦……唱多了自然腦袋發懵。

    李之儀不知道這點,他以為是廖小小撒嬌,所以便改變了話題,指點著眼前這座閣樓。說:「離人賢弟。此閣景物甚佳,不如我們各自賦詩一首以讚美景。」

    趙興把頭搖地像波浪鼓:「啊啊。我最頭痛最對聯吟詩了,李兄詩歌的才能,我這輩子是拍馬都及不上,索性李兄面前不談詩」

    這是對詩人最高的誇獎,因為不久前有一首詩專門嘲弄那些在李白墓上作詩留念的俗人,詩裡說的是,李白墓前做詩詞,魯班門前耍大斧。於是,「李白墓前不做詩」便成了對人詩才地恭維。而且是最高恭維。

    李之儀被這句恭維弄的渾身毛孔都張開,但他還要例行謙虛下:「離人說笑了,你雖然說不做詩,不作對聯。但你在金明池上會新樓所做的那副對聯,人皆贊急智。另外,你做得那三首詞,也皆出手不凡?你若言不得詩,密州何人再能言詩。」

    李之儀這話說得也是句大實話,趙興剽竊的那三首詩都是千錘百煉地名句。密州除了他,李之儀、王子韶、索問道,甚至算上范鍔等人,都不是以詩歌聞名於世地,所以,若那三首詩詞真出於他手,密州再無第二個人敢在他面前談詩論詞。

    可惜,趙興的自知之明很強悍。

    「哦?我都做了三首了嗎?」趙興不清楚自己的「累積剽竊數」,這個話題他不敢再談,忙轉移話題:「李兄,你打算在密州待多久……我有個想法,你可以待在這裡過正旦(春節),等過完正旦我從海路送你上京。」

    「只要能在二月二趕到京城就好」,李之儀回答。二月二趕到京城不是為了趕「龍抬頭」的節日,而是為了應付二月九日前任命地方官員的「縣召」。

    「沒問題,從海路入渤海,再通過流東水河(北黃河運河的南支流)到汴京,一路既快又穩」,趙興給了對方一個安慰的笑容,又補充說:「再過幾天,恰好是重陽登高節,我領李兄去遊覽一下密州的景色……李兄來此一趟,總得為密州留下幾首詩詞。至於我這座閣樓就罷了,我不希望在我生前,把詠歎碧霞閣的詩詞流傳出去。」

    李之儀剛才從布幔做牆地細節中,已經領會到對方的小心謹慎,他歎息一聲:「可惜,如此佳美的景色,我等生前恐不為人知了。」

    李之儀今年49歲了,趙興則看不出實際年齡,但他以抵達宋代那一年算做20歲,以此作為戶籍參加科舉。由於他的相貌年輕,再縮小幾歲也有人信,所以,在趙興生前不公佈這座閣樓的真相,也意味著李之儀生前不能將這些詩句公之於眾了。

    這雖然有點遺憾,可趙興胡蘿蔔劈頭蓋臉一上,那就不是遺憾了。

    李之儀地家眷是在傍晚時分趕到趙興府上地,這時趙興與李之儀已經酒酣耳熱,兩人正泡在熱氣騰騰的池子裡,吃著宋代地休閒食品「乳糖真雪」——這玩意要用現代語言稱呼,叫做「冰激凌」。

    泡熱澡,吃冰激凌,旁邊幾個艷麗的倭女渾身赤裸,按照唐代習俗替客人擦背捏肩……再加點現代味道。那就是泡泡浴。這日子過的得,真是讓人懶洋洋的興不起挪動手指的興致,一不留神就喝醉了。李之儀家眷趕到時,只有廖小小還清醒,她守在門邊正與胡姬研討曲目,絲竹低低,斷斷續續、纏纏綿綿。浴室裡隱隱傳來呻吟,這聲音弄得女眷不敢深入。

    「怎地了?」陳伊伊揮舞著小拳頭問小小:「裡面做什麼,你怎不進去伺候?」

    廖小小鞠躬:「支婆,官人與李大人談詩。酒酣耳熱。想要沐浴。官人又叫了一群倭婆子進去,說是踩踩背,卻令奴家守在門邊,如今酒送進去十數瓶了,乳糖真雪吃了一甕,還有爆米花、花生水果,想來官人醉了,剛才還唱歌呢,現在只剩哼哼了。支婆要進去嗎?」

    伊伊看了阿珠一眼,沒說話。阿珠掃一眼李之儀妻,見對方臉色平靜,馬上說:「快將澡堂石床燒熱,官人今晚可能宿在裡面。小小。令人小心伺候了。」

    其實,阿珠她們要進去也沒什麼禁忌。宋代有男女同浴地風俗。至今河南某些地方還保留這一習俗,亦如當代日本。但趙興讓廖小小留在門外,使得女眷們不好舉步闖入,少頃,阿珠開始安置客人,由那倆醉漢在澡堂發酒瘋。

    果然,這兩詩人當晚鬧了一夜,就睡在澡堂裡燒的熱滾滾的大石頭上,直到第二天酒醒。第二天,倆醉漢起身神采奕奕,倒是廖小小,無需化妝就能頂上倆黑眼圈。

    剩下地幾天,趙興這裡忙忙碌碌的鬧著搬家,等到眾人都住下了,也重陽節了。這一天,滿城的官員都放假。作為地方官王子韶等人先是去鄉間,與父老舉行鄉飲酒禮,然後賞菊開詩會……這樣的生活不是趙興能夠應付來的,所以他推遲了王子韶等人地邀請,和張用等軍官聯袂出去舉行野餐會。

    原本趙興這一天也給家中僕人放了假,讓大家各自尋樂子,但幾名廓爾喀武士無處可去,又與當地人語言不通,所以也就跟著趙興而去。程族弟子與幾名一賜樂業人也便隨大流,結果趙興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加上張用已經到了一百多人。

    走在路上,張用回頭望望浩浩蕩蕩的隊伍,搖著頭感慨:「聽說大蘇學士知密州的時候,留下了一首詩說為報傾城隨太守,我們這算不算半城出遊了。」

    趙興搖搖頭,吟誦道:「家師在日,留下秋禾不滿眼,宿麥種亦稀;永愧此邦人,芒刺在膚肌。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饑。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饑——如此大慈悲之心,我等豈能及也!」

    當年密州全城陪蘇東坡出遊,那是因為蘇東坡的愛心與慈悲。蘇東坡就任密州地時候,恰好當地鬧荒災,蘇軾看到老百姓生活十分困難,餓孚棄兒滿地,心情十分沉重,他為自己無能為力解救老百姓地疾苦而愧疚,寫了這首《和孔郎中荊林馬上見寄》一詩……也就是趙興剛才吟誦的詩。

    為救民於水火,蘇軾上書朝廷,請求減免稅賦。同時祈雨抗旱,驅除蝗蟲,賑災捕盜。採取這些措施後,密州百姓非常歡迎,社會也稍稍安定。對於棄嬰,他發動官員去撿,然後分別安排到各家撫養,政府按月給撫養費,兩年內救活數十人之多。使得滿城百姓感激這位善心人。

    等他帶領當地人度過了災難之後,當地人自然肯陪這位玩心深重的太守胡鬧,於是才有了蘇東坡出去打獵,全城百姓尾隨著,「左牽黃,右擎蒼」的轟動。

    趙興來密州,但他不是地方官,每日就在軍營打轉,到目前為止,當地百姓多不知道這位新判官是蘇東坡的弟子,而趙興的身份只在官僚中流傳,所以他沒有找到百姓們對他的眷顧。

    不過,密州團練已經感覺到了這位新簽判的手段。隨著他們的房屋建完,都作院地工人回歸,看到的是一棟棟新式的大瓦房,而修建灣口水寨的軍士偶然返家,也將營地內的變化帶回了軍營,這便使趙興地威信在團練當中無以復加。連他悄悄組織「效用船隊」地事,都有意識的幫他隱瞞……

    也許。要不了多久,這位蘇門弟子地名望,也能與老師一樣。但現在還不行。

    今天,眾人的目標是馬踏湖,這個湖有「北方江南」的美譽,曾經是蘇東坡最愛遊玩的地方。走在蘇東坡曾經走過的路,趙興感慨萬千:「爾曹身與名俱滅。千古傳揚唯我師」。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一眼身邊地李之儀,又加上了一句:「還有李兄!」

    這句話說得狂妄了點,實際上千古傳揚的不止這兩人。還有掩埋過萬具無名野屍的李之純。還有范鍔,還有這時代無數璀璨的群星與明月。

    但李之儀沒有打斷趙興地狂言,他揮舞著手中地馬鞭,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接受可趙興的恭維。

    官場規矩,沒有做官的人前去官員府上拜訪,官員們要支助對方一些錢財,這是古代留下的一種純樸禮節,叫做「養文章種子」。俗稱「打秋風」。含有鼓勵對方繼續讀書上進的意味,雖然這種習俗後來變了質,但在宋代,它還保持當初的純樸。

    李之儀到趙興府上拜訪,趙興當然也要按照規矩給予回饋。他給的回饋一般都很豐厚。尤其是能讓他感動的詩人。更不會在他這裡失望。李之儀前後總共獲得了一千貫的現金,再加上幾匹馬、一套馬車、綾羅綢緞、文房四寶。林林總總地物事總價值達三千貫。

    這是一個中產家庭所能獲得的財富總量,相當於趙興一船貨物的盈利的二十分之一。而宋代一般「打秋風」所獲的均價是:十貫錢。陸游曾一次獲得過雙份——二十貫,很是炫耀一番,連做了好幾首詩自誇詩才……

    有了錢,尤其是知道自己臨走時還會按規矩收到一筆路費,李之儀地氣度也不一樣了。他現在騎得是一匹趙興送來地女真閹馬,身後跟著趙興送的兩馬拉地油壁香車,馬車裡坐著他夫人與侍兒。近日在趙興府上吃得好喝的好,臉色紅潤的他手上不時晃著馬鞭,頻頻得意的瞥向路邊的行人。

    趙興的隊伍很龐大,一百多人不是坐馬車就是騎馬。那群女真人運來的戰馬,除了被朝廷買去後,剩下的都被趙興吃下,分配給團練營的軍官。最近趙興出售了一批石頭,每名軍官都分了一批紅利,現在軍官們錢囊鼓了,也買得起馬了,這次出行對他們是一種炫耀。所以恨不得把全副家當都披在身上,這讓隊伍顯得氣勢逼人。當然,這隊人走在路上,掀起的煙塵也很大。

    陳伊伊首先受不了這種塵飛土揚,她頻頻派人來向趙興要求分頭走路,或者暫時休息下,趙興興致很高,剛開始只是勸解伊伊忍耐,但等到程阿珠也抱怨後,他無奈命令隊伍暫停。

    軍官們催馬正玩出興致,趙興中途停下,有些擅於逢迎的官員也停在附近,而一些耐不住性子的軍官則直接帶著家眷繼續趕路,這倒使隊伍的人數減少了很多。

    這是一條官道,山中人口密集,官道邊有許多客舍,趙興他們停留的就是一家帶酒樓性質的路邊旅店,老闆慇勤的在後面準備好了空房間,讓女客洗漱,前面的院落則準備好了馬廄,由店夥計牽去照料。張用今天沒帶他那群「花胳膊」出來,也許是給他們放了假,但他身邊雖沒花胳膊簇擁,百多名帶刀帶弓的武官圍攏著,倒並不顯得氣勢低。

    宋代文官比較鄙視武官,李之儀沒去武官那裡湊熱鬧,他跟著趙興來到酒店的大堂,皺著眉頭看著酒店內的各色人等,不耐煩的說:「離人,還是讓他們準備一間靜室吧……」

    趙興撿了一張空桌子坐下,他好奇的在廳堂裡四處打量著,嘴裡回答著李之儀:「諸色人等,正是民情世態,樣樣皆動人心。李兄不覺得坐在他們中間,看著那些笑臉,心中很快樂嗎?

    我記得家師在密州修超然亭時,曾在《超然台記》說:任何事物都有可觀賞的地方。如有可觀賞的地方,都可使人有快樂,不必一定要是怪異、新奇、雄偉、瑰麗的景觀。吃酒糟、喝薄酒,都可以使人醉,水果蔬菜草木,都可以充飢。依此類推,我到哪兒會不快樂呢?

    李兄,眼前風物,入目令人喜,滌清我腸胃,你瞧著不快樂嗎?」

    拿李之純跟蘇軾等同相比,李之純還有什麼不快樂,他看了看周圍的那些販夫走卒,也被他們的笑容所醺醺然:「是我著相了,離人說的對,一草一木也關情。」

    胡姬喀絲麗端著暖水瓶替二位斟上熱茶,水沖在杯裡發出清脆的激流聲。本來,店裡的「茶飯量酒博士」手裡提著暖水瓶走過來,見此情景歎口氣,他望了望對方那奢華至極的紫金外殼暖水瓶,嗅了嗅空氣中飄蕩的茶香,歎了口氣,說:「是小龍團!這是貢茶,唉……」

    博士歎息的走開。

    喀絲麗端的是暖水瓶——沒錯!是暖水瓶。宋代暖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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