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鬆了捂著的口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端正了身體,目視章,等待章解釋。
「熙寧七年(公元1074年),高麗使向朝廷提出,登州距離遼國邊境太近,朝貢的使節容易受到襲擊,要求使節改從明州港登陸。神宗許之。自此,無論朝貢使節,還是貿易交流,都須經由明州港。
然,今年初,朝廷正式批准於密州港設置高麗榷易務(規格低於市舶司的機構,可代行海關的管理職能),主管與高麗市舶諸事,而登州港今後只做水軍轄地——這個變故還是出自你老師,是蘇老坡在任密州太守時,要求加強登州水軍,以利於防禦遼國。
在我看來,密州早晚要設市舶司,其地有市舶司而無水軍監控,恰好方便了你?整個密州唯余團練有五艘快船,可惜都老朽不堪役用。而高麗市舶司初建,諸事草創,監控商船出海的事,唯有靠船上水夫舉報。
我剛才看了,你的船員都是藩人,別人怕船員出首,你不怕!我大宋禁止武器出海,可爆竹煙花不算武器,這東西不就像新年裡孩子玩的藥發傀儡(宋代煙花)嗎?你幹嘛不乾脆把它的外形做成藥發傀儡?」
章說到這裡,意味深長的看了趙興一眼,繼續補充:「我知道各地水軍狀況,我大宋水上無強敵威脅,所以水軍武備鬆弛——那些戰船多是做樣子的,民團水軍更如是:船隻朽壞不堪用。水夫每日只是坐在港口數星星,這也算操練,哼!
現在老夫雖卸去樞密使一職,但餘威還在,離人要去密州。我幫你把這五艘船拿到手,有了這幾艘船,你連市舶司都不用理,想出海就出海。怎麼樣?老夫這個主意算是答謝你肯醫治我兒的,如何?」
趙興大喜。
五艘船平常不出港,那麼在動態平衡下,讓港中一直保持五艘船的量。巧立名目下,可以養多少艘武裝商船……這可是項好買賣。
趙興拱手:「多謝章大人。在下保證在密州為章大人練出一支火軍,等大人起復,這支火軍便任由大人調遣。」
章是個狠人,蘇軾曾記述青年時代與他同游地一件軼事,他能攀絕壁題字,面不改色,蘇東坡說他:「子厚必能殺人」。因為他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懂愛惜,更不會珍惜別人的生命。
私練軍隊,這是多麼大的事,洩露出去要被抄家滅族的,但章現在一個閒職,他就敢私下與趙興約定——從這約定看,章對自己將來起復有著強大地信心。而他連軍隊都私下編練,這也說明隱藏在他心中的怨毒不可謂不深。
碼頭上工人們還在裝卸巨木,有滑車協助,這會工夫。那艘划槳船上的木料卸的很快,甲板上已經開始清空,船上地人開始揭開艙板,從船艙裡調取物件。
章被碼頭上的效率所震撼,他立起身來。瞇著眼睛朝碼頭眺望。趙興隨手遞上一個金質的單筒望遠鏡,章剛才看到程阿珠擺弄過。原本他就被好奇心咬噬的只想伸手,現在終於得到了一副,他立刻有樣學樣地操作起來。
艙板掀開,首先跳上甲板的是兩隊身戴枷鎖的胡人,他們手上戴著鐵銬,兩手之間有著長長的鏈子,鐵鏈的一頭似乎拴在船的主桅桿上,一名工頭打扮的人拿著鑰匙,依次給他們打開脖子上的鎖鏈,而後這群阿拉伯奴隸在監工皮鞭地威脅下,排成兩行戴上腳鏈,向岸上走來。
章觀察了一會,很好奇,他轉頭徵詢趙興的意見:「去看看,這些都是啥人?」
趙興點頭,章才舉步,又回頭望望地上裝火器的箱子,歎息一聲:「倒是個防身利器。」
趙興有眼色,趕緊遞上兩把象牙柄的短銃,順便把火藥牛角,與彈珠給章配齊。而後招呼家僕將這箱火器抬走,並保存起來。
碼頭區很寬大,由莊園延伸出來兩道堡牆一直伸到江邊,將整個碼頭區抱在懷裡。兩側堡牆的大門一旦關閉,人們完全看不到碼頭區的動靜。
三艘大船停在深挖下去的港灣裡,U字形的長長的港灣看上去非常大,但章走到跟前才發現,像這樣的大船停上去,整個碼頭只剩下一個空餘地泊位。
眼看著錢塘江大潮就要來了,碼頭上工人們幹的很賣力,已經有人準備***,看來他們是打算挑燈夜戰了。
三座碼頭區上空有兩座鋼鐵支架的塔吊,一副巨大的滑輪組懸在塔吊上空,地面上的人用手工操縱著這副滑輪,起吊著五米長,三人合抱才能抱隴地巨木,現在光線有點暗了,章看不清木頭原來地顏色,但覺得木頭有點發紅,他指著這大粗木問:「我聽說你能搞到龍血樹,這木頭是龍血樹嗎?竟長的如此粗大?」
「這是交趾紅木」,趙興臉上頗有得意地神情。麻逸龍血樹現在都是他的,他能捨得隨意砍伐嗎?如今麻逸產的龍血樹已經限量砍伐了,而越南紅木頭上沒有限伐令,也不是他的東西,所以能可勁伐。
紅木是越南對大宋的大宗換匯商品,而用紅木做傢俱,也是宋朝剛剛興起的最時髦的傢俱風尚。趙興看著章臉上露出神往的表情,馬上補充:「這玩意太堅硬,又粗又打不好運輸,等木料鋸開了,章大人可以拿走幾根,讓蘇州木匠做一些蘇樣傢俱。」
章素聞趙興對朋友慷慨,所以他也沒客氣,點頭接受了趙興的這份饋贈,而後和藹的說:「離人。我不做官了,章大人的稱呼可以休矣……你可以呼我章老子。」
在宋代,「老子」不是一種帶有侮辱意思地自稱詞,而是一種尊稱。比如范仲淹就喜歡別人稱他為「范老子」,章讓趙興如此稱呼自己。就跟蘇轍讓趙興稱呼其為「丈」一樣,是顯示兩人關係親切。
趙興馬上改了稱呼:「章老子,夜色上來了,看也看不清了。林雷不如我們回去吧,想必家人們已準備好了酒菜!」
章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他順勢走到兩側堡門的大門邊,好奇的端詳著這座高達五米的、又厚又重地大木門。木頭的顏色是黑沉沉的。敲起來有金屬的聲音,章好奇地問:「這是什麼材料?」
趙興脫口而出:「是非洲烏檀。」
他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口誤,趕緊解釋:「那是大海盡處一個叫層拔(黑人國之意,在非洲中部的東海岸)的國家出產地烏檀木……據說這種木頭堅逾鋼石,做成傢俱能千年不朽,故而價比黃金。
我琢磨著,我現在航海順手,但也要為子孫留點家產。用這種烏檀木做大門。看似奢侈了點,但以後子孫窮了,拆下這扇大門也能賣不少錢。」
章笑了,他讚賞的點頭:「離人考慮的深遠!你還有這樣的木頭嗎?我也給子孫做一扇烏檀大門。」
趙興頻頻做動作把章往房裡引導,他嘴裡答應得很快。可章才要邁步,又被門口一塊矩形石柱吸引,他走到石柱邊,好奇的推了推那根石柱……
碼頭兩側的堡門現在是關閉的,每個門邊都豎立這樣一根下粗上尖、彷彿不倒翁似的石柱,它立在那裡顯得有點顫巍巍。稍大點地風吹過,石柱就搖擺不停,看的人心驚肉跳。章這輕輕一推,石柱晃個不停,晃的他心慌。
章是個狠人。雖然心驚。他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來,還轉身望著趙興。一邊用手不停推那根石柱玩,一邊問:「這是什麼?」
趙興的神色有點尷尬,他閃爍其詞的回答:「門齒!」
章大為驚訝:「門齒?怎會是頂門槓?我還以為是兩座石翁仲吶,我以為是因你官小,沒敢豎石虎石人石馬,便先立上這兩根石翁,待以後再行雕刻——它怎會是門齒?」
趙興不再閃避,他平靜的反問:「章老子記得城門口的千斤石嗎?這就是我的千斤石,一旦將這兩座不倒翁放倒,兩扇大門便能鎖的死死的,固若金湯。」
章猛力一推手下地石柱,石柱傾斜了三十多度,但等他手一鬆,石柱又搖晃著恢復了直立狀態。章一拍石柱,驚訝的問:「放倒石柱?這兩根石柱要放倒,恐怕要花很大力氣吧?不比將它懸在城門上更費力?放倒以後,你又怎麼讓它不自己立起呢?」
趙興對這個難題似乎很不以為然,解釋說:「石柱不倒,是因為下粗上尖,重心極低,只要在石柱上頭加兩塊配重,石柱會自動躺倒;去了配重,石柱便自然立起——都不用人太辛苦。」
章得到這個提示,馬上在石柱兩邊尋找,果然,石柱旁邊還立著兩個形的石墩,躺在地上形似兩對石帽。
章眼睛一眨,立刻明白了——滑輪,趙興用碼頭上吊裝貨物的滑輪把這個兩個石臼吊在半空,像給石柱套帽子一樣套在石柱頭頂。然後,一切就跟趙興說的一樣,不倒翁自動躺倒;等摘下石帽,不倒翁自動立起,整個過程完全不用費力。
烏木做地大門,門後還有這兩個巨大地千斤石——章來的時候,曾發現正面堡門外還有兩層鐵柵欄,而最後這扇木門邊,還有兩道一人寬地石梯通向大門門樓……
做過國防部長的章清楚,趙興這是軍事堡壘的修建手法,而且這種軍事堡壘,比大宋現在擁有的軍事堡壘還要強固,在某些設計思路上,甚至頗有點狠毒的味道。誰想進攻這裡,必會嘗到趙興的狠毒之處。
不過,正是這種狠辣,讓章欣喜。
在滿朝君子的大宋。對敵人狠辣是不符合仁義道德。而趙興這種設計,唯恐進攻者死的太容易,如此不給敵人留餘地地做法,恰是章所推崇的。
章一邊隨趙興走,一邊在腦海裡推敲著這種軍事堡壘的可行性。但一算修建這種堡壘所需要的巨額資金,他輕輕搖搖頭,又放棄了。
「唯恨這石牆,修的沒一處直地……按說。依山勢而建,完全可修的齊整,你怎麼修的如此難看」,章最後畫蛇添足地補充。但正是這句話。讓趙興徹底把他看扁了。
還國防部長呢,整個一外行。城堡圍牆能修直了嗎……嗯嗯,好像這位「知兵」的文臣,在陝西前線地戰績是屢敗屢戰——也就是說:無一勝例!
趙興的客廳裡只有三位客人,一位是周邦式,一位名叫晁端友,他是晁補之的父親,家住杭州新城。另一位是當地官紳仰充。
「仰」這個姓氏很罕見。但據說起源於周代,也是杭州當地的世家大族。仰充六年前進士及第,做過幾任小官,不耐煩迎來送往,乾脆回家做安樂公。他與趙興倒沒有多少交往,只是與周邦式關係密
周邦式是新黨人物,看到章進來,顯得很親切,以師禮拜見,章坦然接受了對方地禮節。然後坐上了首座,飲茶、閒聊。
趁章與仰充談話的功夫,周邦式低聲詢問趙興:「今兒的客人怎麼憑底少?早知道我多約幾個族人,給你充充場面。」
趙興低聲回答:「我本通知了揭樞與孫逋兩位大人……你且待,我去查問一下。」
周邦式輕輕搖頭:「不用查問了。這兩位都是舊黨人士。他們不會來的。」
章聽到了那話,臉上閃過一絲怒色。趙興不悅的反駁:「南伯休得胡說,我還是蜀黨呢,這不也與你這新黨打得火熱。」
周邦式掩飾性一笑,強說:「離人兄不一樣了,我跟你交友,不論黨派的,聽說王荊公與司馬相公也是交友不分政見……」
趙興翻了個白眼,回答:「那你跟揭樞來往,怎麼也不分黨派,你凡與人交往,都要先問問政見嗎?」
周邦式無言以對,只哈哈一笑。趙興起身離座,悄悄詢問僕人,但不一會他又訕訕返回,不自在的吩咐:「我們開席吧。」
章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毫不在意的與周邦式繼續聊天。淡淡地看著陳伊伊指揮家僕擺上酒席。
陳伊伊準備的是正式的官宴,原本作為地方官的揭樞應該坐在主陪席,招待章。但現在揭樞為了避嫌,借口下鄉巡視逃席了,這樣濃重的官宴就顯得很突兀,趙興端起第一杯酒,特地向章解釋:「章老子,杭州瘟疫未息,揭大人操勞了數月,還要四處下鄉,巡視災情,今日是確實不能到場了,望章大人原諒,我這裡替揭大人賠禮了。」
章臉上平靜如水,他端起第一杯酒,不屑的回答:「揭樞,匹夫也!離人無需替他解釋,老夫現在無官無職,也不想找事,且飲了!祝離人壽!」
正式的官宴,第一杯是祝賀客人壽,同時唱頌祝賀的口號。但趙興不擅長這些,反而由章反客為主。
第一杯喝完,第二杯是祝賀賓客壽,趙興把現代祝酒詞搬來,什麼福壽綿綿、長命百歲、加官進祿等等吉利詞,也不管合適不合適,一通狂轟亂炸後,才把這杯酒嚥下去。
仰充初次見趙興,他看到這番情景,低聲向周邦式念叨:「這個趙離人,真是進士嗎?」
周邦式有點尷尬,章解圍說:「蘇老坡曾說過:趙離人的才華不在詩歌上,而在經世濟民。這我信,蘇老坡雖然不會交朋友,但選弟子的眼光,我不如他。」
仰充尷尬地訕笑著,借酒遮面。晁端友掃了一眼他,不滿地撇撇嘴。
第三杯酒祝賀什麼來著……趙興忘了,他趁機把剛才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章:「文谷已經醒了,章老子可以放心,再該幾日。恢復一下,文谷就能下地了,來,祝文谷兄順利康復。」
第三杯應該客人祝賀主人,但趙興說得雖不符合禮法。章愛聽,他順嘴讚歎一句「真神醫也」,而後將酒一飲而盡。
宋代正式的酒宴,前三杯是不擺菜餚的。要等到飲第三盞時才開始提供下酒菜餚點心。
第三杯酒舉杯地時候,陳伊伊已指揮倭女擺上白肉(清水羊肉,這種菜地流行是因為鹽價高昂)、鹹豉(豆豉,沾肉吃地)、爆肉(油鍋爆炒羊肉。依舊不加鹽),還有雙下駝峰角子(按兩種烹飪法做的駝峰形餃子,比如一煮一蒸)。
飲完酒,眾人撿著下酒菜吃了幾口,第四盞酒地配菜上來了,有:炙子骨頭(燒烤脆骨,類似今天肯德基地骨肉相連)、索粉(麻花之類)、白肉、胡餅(燒餅)。
趙興府上作出的麻花肯用油,花椒放足。鹽加的更足,炸出來的又酥又脆,幾個人用麻花蘸著酒,吃地很開心,整個酒宴像是老鼠開大會,一片咯吱咯吱的清脆咀嚼聲。
第四盞酒的配菜成了一堆殘羹時,第五盞酒的菜餚點心端上了,有:群仙炙(葷素各種烤串)、天花餅(芝麻燒餅)、太平畢羅(一種餡餅)、干飯(炒飯)、縷絲羹(肉絲湯,亦即今天地西湖牛肉羹)、蓮花肉餅……接著,又是一陣老鼠大會的聲音。
第六盞酒時提供假黿魚(做成黿魚形狀的麵食)、蜜浮酥捺(柰)花……
「蜜浮酥捺(柰)花」這個名字現代人可能不清楚。但一說日本菜餚「天婦羅」或韓國菜餚「甜不辣」,大家都清楚。這菜餚其實就是宋代的「蜜浮酥捺(柰)花」。
要一一敘述每盞酒所搭配的菜餚,實在過於麻煩。總之,九盞酒過後,賓主酒足飯飽。然後是一場精彩紛呈的歌伎表演。等到夜裡,章還意猶未盡的讓人提著燈。把主戰場轉移到半山石亭,點亮滿院的***,然後聽著倭女們地彈唱,眺望***通明的、忙碌的碼頭,顯得意氣奮發。
「離人這院子太空曠」,章酒喝高了,說話也無顧忌,他指點著腳下的花圃說:「應該多建一點休息的亭子,以便讓人走累了歇腳……你去過西園吧,應該在花木掩映下,佈置數處亭台樓閣,如此,庭院才顯得有生氣。宋式庭院是什麼樣子的……啊,現在叫「明清式庭院」。在庭院中修建假山花草起源於宋代,這種建築風格於宋徽宗時代達到頂峰,比如花石綱就是做假山的石頭。後來,這一技術流傳到越南,明代修建北京城時,被越南工匠傳回中國。
趙興同意章的看法,答:「我原本也是這種打算,可是已經住進來了,就不耐煩讓院子裡顯得像工地,且等閒下來,再一處處慢慢整治。」
這頓酒宴一直吃到半夜章才休息,周邦式與仰充告辭而去。趙興喚住了晁端友。
因為與晁補之的友情,兩人算做通家世好,所以趙興請晁端友當晚歇宿於此。
「伯叔,我一去幾月,朝庭裡情況如何?」趙興安置好了晁端友,隨口問:「我今天看你在席上一語不發,莫非有什麼心事?」
「唉,朝廷……五月,西夏、吐蕃聯軍大破宋軍,都監吳猛殉國。果莊七萬包圍河州軍事重鎮南川寨(今甘肅和政縣西),焚燬當地二萬五千餘間房屋,奪取儲藏於南川寨的宋軍軍糧三萬石,並脅迫一些吐蕃部落為西夏軍隊作嚮導,向蘭州定西城(今甘肅定西縣)發動攻勢。
朝廷大臣仍舊執迷不悟。多次下令安撫吐蕃各部,同時命令熙河蘭會路經略司公事劉舜舉迅速派兵救援被圍困地南川寨宋軍。後,吐蕃軍隊大肆劫掠了一番之後撤離了南川寨。
補之來信說,連青唐一帶商人都知道果莊的企圖,冒死來報,可朝廷依舊是「安撫安撫再安撫」,結果當地已歸順宋朝的絕大部分吐蕃部落又歸順了青唐,作果莊的內應,與青唐軍隊聯合攻宋……
朝廷發生這麼大事,大臣們在做什麼——六月。韓維被逐,貶知鄧州(今河南鄧縣)。七月,程頤被逐被罷黜回鄉。」
程頤是洛黨首領,跟蘇軾是仇人。他以精通禮法自矜,司馬光死後。朝廷在明堂為其舉行祭禮,事後大家又去司馬光府邸弔唁。程頤認為:按古禮制,司馬光的兒子應該哭地沒個人形,所以不能出來陪客。蘇軾嘲諷程頤迂腐。並說這種禮法未見古代記載,純屬「鄉巴佬式禮法」,從此,程頤恨蘇軾入骨。這就是蜀黨洛黨結仇地源頭。
「程頤為什麼被逐?」趙興好奇地問。
「據說,官家因身患瘡痛,不能到邇英閣聽課。恰巧這一天是由程頤任主講老師,聽到官家不能去聽課的消息後,便直接去見宰相呂公著,當面責問呂公著:上(皇上)不御殿,你知道嗎?
呂公著如實回答說不知道,程頤指責:人主有疾。宰相不知,實在令人寒心。接著,程頤還指責高太后在皇帝不在場時單獨垂簾聽政,不符合禮法。第二天,驚恐地宰相呂公著率領文武大臣給小皇帝請安。聲勢浩大,太皇太后甚是吃驚,問呂公著等人為何如此。呂公著以程頤的話告知,太皇太后極不高興。」
此後,御史中丞胡宗愈、給事中顧臨上書攻擊程頤不配給皇帝當老師。諫議大臣孫文仲彈劾程頤是奸詐小人,素來無德無才。只是交結權臣,勾結台諫官員,製造謠言,騷亂朝政。他建議將程頤放歸田里,以示懲罰。
緊接著。司馬光門下劉安世、劉摯、孫覺也相繼上書彈劾程頤。說程頤、歐陽、畢仲游、楊國寶、孫林勾結執政大臣子弟,號稱「五鬼」。而程頤為「五鬼」之首。總之,現在朝堂上下為這個禮法問題吵成一片!
「罷了!」趙興感慨:「這些人鬥爭慣了,國難當頭之際,他們不會打仗,唯有鬥爭自己人,才顯得出自己的存在。有他們這群人在朝堂幹不成事,逐去也好!只是,如此一來,開了個惡劣地先例,我怕以後新黨上台,也不會在朝堂上容納舊黨……」
這也意味著:從此往後,無論士大夫的個人道德修養如何,自己的政見與執政者保持一致,從而獲得執政權力,是實現自身政治抱負的唯一途徑了。
「哼哼,舊黨終於要報復了!原本我以為……,現在看來:新黨舊黨唯一地區別就是人渣甲與人渣乙,他們的差別,也就是這麼大而已。」趙興這個感慨,充滿心灰意冷的味道。
晁端友默然不語。
回到自己房間,等把自己出海的經歷交待完畢,趙興遞上賬冊,吩咐陳伊伊:「今後我們地基地在瓊州,我在那裡設置了總貨櫃,隨船的以色列人按照商路分配,各自負責一個區域——我把這個叫做大區制。今後的國內貿易就以大區劃分——都做好了賬,伊伊回頭慢慢查驗……
我帶回來的木料要趕快出手,留下一些做傢俱的木料就足夠了,不要貪多;船上還有五十噸彩色玻璃,院子裡每個屋子選取一個顏色,把窗紗揭下換上玻璃,那座女伎屋,就用各色玻璃的尾貨拼起來,要讓它顯得凌亂點,別引人注意。
蒲易安也在船上,今日章在,他沒敢在甲板上露面。船裡的貨物有他一半,出手後記著把貨款給他……」
趙興說到這,突然想起地下室存放的那些箱子,趕緊領著程阿珠與陳伊伊下到地下室清點。箱裡打開,***下,奇形怪狀毫不出彩地大塊寶石原石顯得很醜陋……然而,這樣的箱子有十數箱。
終於等到有看點的箱子了,這箱子藏在大木箱裡,體積小一半,趙興取出這小箱,向阿珠與伊伊展示:「這是我在天竺訂做的首飾,鑲嵌的是最好的蒲甘(緬甸)寶石,加上天竺巧匠的手藝,你二人選選,伊伊先取,剩下的,連箱子讓阿珠拿走。」
陳伊伊眼睛亮的像兩盞燈,她盯著滿箱亮閃閃的寶石,屏住呼吸等待程阿珠。
程阿珠沒有張揚地意思,她挑選了一些寶石首飾,上面鑲嵌的寶石大小合適,不太張揚,倒是給陳伊伊留下了一些塊頭極大的漂亮首飾。但陳伊伊似乎很不甘心,她晃著程阿珠的胳膊,央求說:「姊姊,我甚愛其中一些首飾,不如今後我倆常換著戴。」
趙興笑了笑,指著滿堆的箱子說:「那裡頭還有呢?搶什麼,回頭挑把零碎寶石,需要什麼樣子咱送到京師自己做。」
陳伊伊突然想起一事,馬上插嘴說:「京師?對了,京師來了幾封信,興哥不在,我們也一直沒有回復,這些信裡屬李公麟地最多,一連來了十餘封……」
陳伊伊正說著,看到趙興地表情,她咯咯笑了:「怎麼,你的表情好像是偷了他地東西,被他抓住一樣……」
陳伊伊的話戛然而止,她用小手捂著嘴,瞪大眼睛,驚愕的說:「你不會真偷了他的東西吧——呀呀呀,你還真偷了?」
趙興臉上看不出半點羞愧的神色,答:「怎能說偷呢,讀書人的事,雅事!」
陳伊伊笑軟了,她依著珠寶箱,許久才喘過那口氣,馬上好奇的問:「你怎麼做到的?」
趙興臉部紅心不跳的回答:「不是籌備西園集會嗎?我那天早晨特地給他送彩墨,等他走後,就把他書房裡那些用不著的字畫收拾了一下,一不小心打包到行李了,送上了船。」
程阿珠也笑的喘不過氣來,陳伊伊拍著腿,邊笑邊說:「怪不得西園集會後,你連家也不回就跑路,原來如此——哎喲,米芾也來了信,你不會把他的書房也席捲一空吧?」
頓了頓,陳伊伊瞪大眼睛:「你真做到了?那些書畫都藏在哪裡,快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