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濁立刻從箱子取出一根「木條」,拿刀子刮了兩下,立刻發出一聲歡呼。這時,趙興正眺望著船尾,他頭也不回的問:「金子是吧?」
圍在箱子邊的孩子們震驚不已,程濁大嚷:「老師,你連頭也沒回,怎麼知道裡面是金子不是銀子?」
「蠢材,動動腦子想一想:你剛才說起過有兩種箱子。金子貴重,數量必然少,裝金子的箱子必定精緻——少而精緻,箱子裡裝的不是金子,難道是廉價的銀子?」
程夏接著問:「老師,那現在怎麼辦?」
「取十根金條,拿柄錘子來,把箱子重新鎖上」,趙興吩咐。
十根「木條」拿到船尾,扔進一個桶裡,將油漆泡落,露出了金燦燦的光澤。趙興取出一根,手裡掂了一下,判斷說:「是三十兩的金條,總數是300兩……拿剪子來,每根絞成三段,盡量均勻。」
張老漢與焦觸看到金子出現,立刻興致盎然的圍在船尾看孩子們切割金條。
這時代,商人出門隨身都帶一把大剪刀,不是為了防身,而是為了剪金銀,張小泉剪刀就是這樣出名的。以前,張老漢與焦觸只見過剪銀子,剪金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尤其是這裡面還有他們的份,這讓他們充滿期待。
整條金子剪成三段,每段大約十兩左右,總數是三十段。在此期間,程濁提著鎯頭不知道該幹啥,直到趙興踢了他一腳,吩咐:「把金塊錘扁,盡量錘的圓一點。」
金餅也是黃金的一種貨幣形態,金塊錘成圓餅狀後,趙興意猶未盡,從包裹裡取出一付鐵鑿,一邊翻檢,一邊嘟囔:「用什麼姓好呢,趙?不好,程?暴露了……也罷,就這個吧。」
程濁一點不驚訝地接過兩根鐵鑿,叮叮噹噹在金餅上敲過一陣,隨後,十塊金餅被分到張老漢手裡,焦老丈也分到了十枚,剩下的則被趙興收入囊中。
好奇的焦觸拿到金餅,首先要看看孩子們剛才在折騰啥,等看請金餅上的字,他立刻恍然——敢情趙興是名職業偽造者,偽造工具都隨身攜帶。
金餅上有兩行字,一行寫著「足金十兩」,一行寫著「方府秘製」。剛才趙興猶豫著選什麼姓,最終選中了「方」姓。
這年頭,金子都是些貴重貨幣,只有大家族才收藏,他們將金子按自己的喜好熔鑄成各種形狀後,為了便於計算和辨別,都會在上面打上這樣兩行字:一行字說明份量,一行字說明持有人。
剛才孩子們分割金條時,焦觸已想到了他會分得部分金塊,還為如何花出去發愁了一會兒——這東西太惹眼,潑天大禍懸在頭頂,花錢的時候一不小心被人盯上,那就完蛋了。
等趙興叫人把金塊錘成金餅的時候,他已在讚歎對方的細心,再等趙興拿出鐵鑿子,往上面打銘記時,他已經佩服的無以附加,現在看到金餅上的兩行字,他卻一陣惡寒。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打起架來凶悍如雨,面對周判官的官威敢拔刀相向——這樣一位好漢爺,隨身卻帶著造假工具……嗯,瞧孩子們熟稔的動作,敢情這夥人常幹這事。
什麼人嘛?
張老漢拿到金餅,沒別的想法,就忙著叩頭謝恩——財帛動人心,有這筆錢,他已不在乎危險了,只想著如何在福州買田買地安居。
趙興一面接受他的感謝,一面不放心地叮囑:「記住:五十兩金子是補償你房子的,另五十兩是雇你行船的——這一路快走,不要停。事後你我再不相干,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回頭,叫你家娘子嘴上也把好門——連兒子都不要說,省得麻煩。」
張老漢連聲應是,焦觸也趕過來感謝。趙興一指焦觸的兒子,不客氣地說:「你也一樣,五十兩金子是雇你領路的,剩下五十兩是雇你兒子的——我必須雇他一段時間,這樣你我都放心,是吧?!」
焦觸連聲應是。
現在,焦觸對於這支不文不武的「遊學」隊伍很是好奇。
接下來的日子裡,孩子們每天朗朗的讀書聲讓焦觸相信:這確實是一支士子組成的「遊學」隊伍,勤奮,時刻不忘讀書。然而,一想到遇匪時孩子們所表現的狠辣,又讓他恍然若夢。
宋代,文人們把孔武有力視作粗魯,從沒有一個文人敢這樣捋起袖子打架,從沒有。但眼前這夥人卻沒有這個顧忌。
一頭羊不可能帶一群老虎,那位領頭的趙興是個老虎,所以這群孩子都成了虎崽子。這老師打起架來最凶悍,焦觸腦海裡依然留著這名老師揮舞著長條凳衝入人群中的場景,他覺得這老師,跟他自己種的老師形象全不相符……
其實,焦觸不知道,趙興當時的衝動是源於大麻,份量不足的大麻就是一種興奮劑,趙興在匪徒藥的刺激下興奮過頭,心中充滿了掄板凳把人頭打爆的慾望,他像這種慾望屈服了,結果給他服用藥的匪人遭遇了「茶寮慘案」。
大麻的興奮勁過後,趙興又恢復了一貫的沉穩,這使他顯得更為狡猾,他穩穩地斬了貪官一刀,吞下了貪官扔的魚餌,完好無損地帶著魚餌跑路。衝動與冷靜,前後形象相差如此之大,以至於焦觸都不敢相信,當初那個揮舞板凳的莽男就是眼前這名文質彬彬的老師。
這疑惑一直保持到分手時。福州城門口,焦觸向趙興告辭,他恭敬地說:「趙秀才,小老兒回去城西德雲客棧,你們初次來福州吧,但有什麼事可來德雲客棧找我,小老兒綽號『地理鬼』,到客棧一提『地理鬼』的名字,他們都知道。」
趙興看了雞公車上的柳童女,回答:「『地理鬼』——這名字很有趣,老丈,我需要一個懂地理的人,這樣吧,回頭我讓你兒子到客棧找你,給你留下我的名字,也把你的地址留下來。」